“你別緊張,我還沒來得及怎麼。”戰北冽語氣緩慢,然而他看着滿前的茶杯,茶杯中倒映的荊天羽的面容,此刻倒是當真有些慌張。
“嘖嘖嘖……想不到你的親情和友情還是戰勝了你的愛情……”戰北冽搖搖頭,“我以爲你今天來,咱們倆將展開一個很開心很愉快的合作,可惜你似乎並不想給我同你友好相處的機會……”
“別廢話,你要我做什麼?”
“我要你做什麼?”戰北冽眨眨眼,尖削到可怖的下巴微微擡起,而後將面前的茶盞推到邊上,“你別急,坐下,咱們慢慢聊。”
荊天羽皺眉看了戰北冽良久,終於還是坐下來。
*
北漠邊境,一大羣白馬正在山道上前進。趕馬的是一小隊士兵,一個個神情嚴肅地看着周圍的山勢。
北漠之所以成爲北漠,正是因爲這個國家幾乎都是荒漠,所有的居民都追逐水草而生。但這個國家的水草,豐富的時候能養衆多馬匹,一旦到了冬季寸草不生的時候,再肥美的草地也會成爲荒漠。
去年好容易養了這許多戰馬,今年即將開啓戰事,便也終於派上了用場。
只是到了天黎同北漠的邊境,這地方便開始有些小山丘。雖然有些荒涼。荒涼到幾乎看不到人家。
護送馬匹的士兵已然走了有六天六夜,身上帶着的乾糧和水幾乎都快用光了。好多水都留着給馬,路上還是死了一些。
“頭兒,咱們要是再找不到水,別說是馬,就是人,也會渴死的。”隊中有人來到領隊的身邊,小聲道。
領隊的申請也有些嚴肅,看看地圖,拍拍那人的肩膀:“再撐一下,我知道一條近路,過了這裡,立刻就到永城,到時候還怕沒有水?”
那士兵雙眼一亮,高興地去了。
然又走了幾裡地,仍然不見任何水源,不論是馬還是人,都有些蔫蔫兒的。
領隊的眯着眼睛看了看四圍,雙脣都開始龜裂。春寒,風凍。
這時候前頭似乎來了個花白了頭髮的瘦老頭,戴着斗笠拄着柺杖在行山。領隊的趕緊策馬過去:“大伯,您看這裡附近可有水源?”
“什麼——老漢我聽不清楚——”那老漢用手在耳廓邊上罩着,湊近那領隊的,“軍爺您大聲點兒——”
“我是問——這附近有——沒有——水——源——”領隊的倒也耐心,便再問了一遍。
那老頭這才點了點頭:“哦,你說水啊?老漢正是要去取水吶——”說着,將背上的水桶亮了亮,“你們跟我走吧——”
果然衆人跟着老漢走了一陣,終於找到一處水源,便讓馬兒都喝足了,人也都裝滿了一袋袋水,這才繼續上路。
“快點!快點!”
前頭的領隊回頭喚了喚,這片地方聽聞常有劫匪出沒。這一大批馬,定然是很大的目標。只是如今時間緊迫,也只好走近道。
“過了這個山頭就是永城,咱們也到了目的地了,兄弟們打起精神來,這地方不太平!”領隊的嗓門兒倒是嘹亮,一下子迴響在空蕩蕩的山谷之間。
一塊峭壁上,領隊的遠遠看見一個黑點子趴在上頭。因爲太遠,看不真切,不知是不是個人影。然待看時,似乎又不見了。
下一刻,又出現在另一個地方,同樣一個黑點,趴着,只是如此這般幾次之後,這身影漸漸在面前放大——
領隊的大手一揮,示意整支隊伍停下。
這個地方正是那最狹窄的山谷的入口,這些馬匹一旦進入這個山谷,就很難快速疏散開來。所以這整個路程,就數這個地方最爲危險。
“你,去看看!”領隊的叫上一個小廝。那小廝忙到前面去大頭陣。然去了一炷香時間,那小廝卻並沒有回來。
領隊的和身後人相互看了看,又派出一個人去。
然連着派了三個出去,都未曾回來,整隊人馬都開始齊齊咽口水,覺得事情不大對勁了。
“頭兒,前面不會有埋伏吧?”一個膽小的上來問,神情裡頗有些要打退堂鼓的意思。
“走,一起去看看。”領隊的這時候覺得如果不親自出馬,定然搞不明白前頭的蹊蹺了。
兩人進了山谷,但見那山道果然越來越窄,被夾在兩座山之間,但那山縫卻仍然夠兩匹馬並肩而行。
只是兩座山之間的縫隙極長極高,擡眼望天只剩下藍色一線,平白增添了些詭怖的錯覺。
“頭兒,你說國師幹嘛給咱們選了這麼一條奇怪的路啊?看着怪嚇人的。”膽小的又開始牢騷,被領隊的瞪了一眼,這才作罷。
又想起戰北冽的狠戾,只當自己沒說過就完了。
行不多時,前頭似乎傳來一陣陣馬蹄聲。不多時那些人走近了,正是先前走遠的那三人。
最先打前鋒的回稟:“頭兒,前頭路很長,但過了這個窄道,就是永城邊境,國師給的地圖果然不錯。”
“如此甚好。”領隊的這才放了心,回頭領着那百來匹戰馬過這堪稱一線天的兩山窄道。
山道之間安靜得只能聽見百來匹馬得得的聲音,帶着些迴響,膽小的又抖了幾抖,看看四周,總覺得哪裡不對勁。然想要後退,人馬都在前頭,怕是落後更危險,遂又往隊中擠了擠。
“喂!”
一聲帶着綿長回聲的招呼聲從衆人的頭頂響起。衆人一驚,拔劍的拔劍,統統往頭頂上看去:“誰?!”
“你爺爺!”
那回聲又一陣一陣從頭頂傳來。但想要找那聲音來的準確位置,卻無論如何也見不到一個人。
“不對,是你們爺爺!”那人玩兒似的又喊了一句。
“何方神聖?快出來!”領隊的拔劍警惕地看着四周,他的隊伍還好前頭後頭中間都有人在。百來匹馬兩兩並排而走,足足將隊伍拉長到幾十丈遠。
“你給爺爺磕三個響頭,爺爺就出來!”那人吊兒郎當的語氣倒把領隊的氣得夠嗆。
“頭兒,他在那兒!”膽小的看四周看得最仔細,忽然一指山壁上一處凹進去的小洞背後,喊道。
果然,在那地方,一個少年正坐在山壁天然形成的石凳上,由於幾乎道半山腰,而且他穿的衣裳同這兒的山體幾乎一個顏色,若不是對方一直在朝這邊喊話,一時半會兒還真找不到。
領隊的將劍朝那少年一指:“少俠意欲何爲?”
“你爺爺沒意欲何爲,只是想着,你這麼多馬,這幾個人也騎不過來,想借兩匹馬玩玩。”霜天曉咬着從山上隨手拽過來的細枯樹枝,對着領隊的笑笑。
領隊的纔不想跟他開玩笑:“少年,玩,有時候是需要代價的。”
“我知道,所以我想了個不需要代價的方法,”霜天曉忽然動了,衆人只看見一道山色流影從那頭過來,下一刻霜天曉便到了領隊的身前,立在一匹嚼頭上拴着紅綾的白馬上。
雙手背剪,霜天曉看着領隊的:“我曉得羣龍無首會亂,還沒見過羣馬無首究竟是什麼個樣子呢。”
說這話,還不等領隊的朝他發招,霜天曉轉身跨坐馬上,一踢馬肚子,那馬便衝着窄窄的山道出口狂奔而去。
馬王飛奔,身後的百來匹馬仿若受到了指引,全都一股腦衝向出口!
領隊的有意要控制座下戰馬,誰料這些馬匹全都不受控制!再看馬眼,竟然個個眼眸中泛着絲絲微紅。這些馬,不知何時都被動了手腳。
領隊的氣急,從背後便拔出一隻長箭,搭上弓,拉滿弦,對着霜天曉的後背就是一箭!
冷颼颼的暗箭襲來,霜天曉脣角一勾,一個起身腳尖一點便躍上山壁。雙腳飛動間領着馬羣依舊朝前頭狂奔。山道間迴盪着霜天曉得意的笑聲。
領隊的不停地用弓箭瞄準霜天曉,可每次都無法準確預估霜天曉的落腳點。然霜天曉抽空回頭看了一眼,那人的箭術倒是了得,一支支箭沒入山壁中,足足有三寸!
這地方狹窄,但此人於馬上射擊如此遊刃有餘,看來也是高手一名。
“你到底想做什麼?”領隊的看射殺不了對方,便索性和霜天曉聊起來。
“我說了,就是想玩一玩。”霜天曉看看前頭馬上就要到出口,嘴角一勾,猛地躍上更高的山壁,不見了。
領隊的跟着頭馬出了狹窄山道,卻獨獨不見了霜天曉的身影,好像剛纔的那些不過是幻覺,或者說無聊的鬧劇。
不多時百來匹馬都到了出口,領隊的清點了馬匹和人數,皆是對的數目。
領隊的看着背後依然只留一點點縫隙的山道,皺着眉頭總覺得什麼地方不對勁。
方纔那人,輕功了得,竟然快過這北漠的戰馬,而且看起來相當輕鬆。
“檢查馬匹,究竟出了什麼問題。”領隊的回想起方纔這些馬匹的反常,心裡依舊警惕。
這些可都是要用到戰場上的,若是出現方纔的情況,那麼對方只要將頭馬帶走,剩下的馬匹就都不受控制!
然查找了一圈,都不見馬匹究竟出了什麼問題。領隊的卻更憂心了。沒有問題,纔是最大的問題。剛纔那個人不會無緣無故出現。
且這樣羣馬跟着頭馬狂奔的事情,就算他生活在北漠同馬打了一輩子交道,也未曾見過這樣的蹊蹺場景。
“馬沒問題的,有問題的是你們的水。”霜天曉不知何時又出現在衆人身後的山壁上,朝着衆人喊話。
“水?”領隊的取來水,果然聞到一股子奇怪的味道。這纔想起來,今日爲了趕路,路過一處小荒山,是真的荒,好在有水,他們便停下來讓馬都喝了個足,連帶人也裝了好多水。
“是你?”領隊的將那水扔在地上,“你究竟是誰?究竟想幹什麼?”
霜天曉攤開手:“沒幹嘛,就想搶你們的馬玩玩。”
“你……”領隊的這才發現霜天曉背後的斗笠,這不是那個老漢……
然未等領隊的發話,忽覺喉頭一緊,便從馬背上摔下來。
“咚咚咚咚咚——”霜天曉用手指指了指一路士兵,果然那些人全都一一倒下。
*
“搞定了,又搶來一百多匹馬,而且保證對方還不知道是誰幹的。”翌日霜天曉便回了皇宮向黎湛邀功。
“一百多匹馬,你是怎麼做到不被人知道是誰幹的的?”黎湛雙手背剪,目光尚未離開牆上的軍事佈防圖。他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指尖,夾着的是一支小紅色戰旗。
“我是誰?我可是霜爺,一百多匹馬,這隻要分成十幾批二十幾批入關,再加上一些喬裝打扮,誰能想到這就是北漠丟掉的那些馬?”霜天曉頗有些得意,隨即看向黎湛。
黎湛深邃的眸光將整個恆源大陸掃了一遍,最後落在南楚的位置。將手中的小紅旗子插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