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進入帥帳,忽然燈火通明!
習慣了暗夜的眼睛忽然被這燈光一晃,一個個都失去了方向。二十多支蠟燭同時亮起的震撼,誰都料想不到來自一個四歲的小男孩兒!上等紅木的案桌後面,小小的黎湛,不過到成人的大腿處高,一身小小的擦得雪亮的盔甲將他那雙稚嫩而頗有黎湛風範的雙眼襯得越發雪亮機靈。
他撐着一柄小小櫻槍立在桌案後面,將闖進來的兩人瞟了一眼,將櫻槍一指:“說!你們是來幹什麼的?!”
那些人才要說話,立即有暗衛上前來將兩人按住——而帳外的響動撲通撲通,竟然是所來之人全都被綁了的聲音。任由如何掙扎,也都無濟於事。
任由如何想破腦袋,都不明白髮生了什麼。國師,四大戰神之一的戰北冽,南楚國師,怎麼會兩次算錯?
前一次打算燒了天黎的糧草,不想反而被燒了後方糧草;這一次想着黎王和王后都出徵,留下的小王子黎諾定然孤立無援,這時候偷襲帥帳綁架小王子,絕對能讓黎湛乖乖退兵——到時候趁勝追擊,還怕殺不了他?
然而人算不如更聰明的人算——這個立在這兒的四歲的奶娃娃,當真是計算他們這些人的幕後?
然而他們看遍了整個帥帳,也的確未曾見到一個別的人。就算這計策不是這小孩兒出的,他敢於隻身一人待在這曬賬之中,面對他們這些人,就已經是他的一種膽量了。
“都給我關到龍子裡去!把他們身上的東西全都搜出來!”黎諾的聲音還帶着一點點稚嫩,可是那種自然而然透出來的威嚴,絲毫不因爲他的年齡而顯得減少多少,反而因爲這樣的智慧和膽量出在這樣一個小小孩童身上,讓人想起十幾年前的黎湛。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這定然是黎湛的孩子無疑!
黃鼠狼給雞拜年,反被雞綁了。
原野之上,有野狼在嗚嗚叫喚。初冬的彎月如同鉤子掛在天上。那深藍色的深沉,更像是是死亡的幕布。
戰北冽的馬已然跑累。
黎湛同戰北冽一行人已然脫離大隊伍——荊天羽主持戰場,黎湛的目的是擊殺戰北冽——這纔是黎湛和秦無衣最後共同定下的計策。戰北冽死,姬氏一族黑勢力羣龍無首,而後掃除戰北冽的餘黨,也就容易得多了。
馬蹄得得之聲響起,戰北冽前前後後左左右右還有上百人,黎湛這頭僅僅十幾精騎,以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姿態,時不時斬殺戰北冽的身邊人。
漸漸地原野要到盡頭,戰北冽身邊的人已然只剩下十幾騎兵,幾乎同黎湛勢均力敵。
這一仗從早到晚,雙方都未曾休息過——可是雙方都知道這一場決戰,誰若停下,誰若休息,便是死。
戰北冽抽空回頭看了眼黎湛,嘴角勾起一個冷笑。黎湛這麼跟着跑,很快就會跟着他跑到南楚的地界。到時候,他的援軍就會趕到,看黎湛還如何得意!
然而所有的算盤都打錯了——不多時就在南楚方向遠遠看見一笑簇兵馬——那是狡猾的霜天曉帶着的人,一小撮當真不多,卻在關鍵時刻斷了戰北冽的後路!
戰北冽當機立斷,立即調轉馬頭朝着東邊而去——西邊是秦泱的邊界,那地方是絕對去不得的,誰都曉得秦泱同天黎的關係,不久之前秦無衣的王兄秦羽即位,王后之位便是黎湛的親妹妹黎青蛾。
既然如此,秦泱的兵馬,定然在秦泱方向等着他。
而東邊,是南軒。
南軒……
戰北冽猛地咬牙!
南軒之國,便是最後一顆夜明珠被奪取的地方。南軒國的國師君晏,如何就這麼輕易將最後一顆夜明珠給了黎湛!這麼算來,難道君晏也已經是黎湛的人?!
若是這樣的話……
然馬已經打出,若當真是三路夾擊,便當真是無路可逃——天泉山莊!
戰北冽幾乎又是一瞬間做出了決定,掉頭前往南楚天黎和秦泱交界之地青城!那裡,他佈下的最後一枚棋子,如果能夠用上,就能救命,而且能夠翻盤!
*
且說當日司徒櫻順着山道往下走,看見幾道黑影朝山上而去,想到葉飛霜,司徒櫻還是往山上而去。
她到的時候那些黑衣人已然死在葉飛霜的身後,他依然帶着煉秋霜的屍體朝着山上而去。
安安靜靜地刨了坑,將練球上埋下,又認認真真地用他鐘愛的瀟然劍砍下一段木頭,將其劈成墓碑大小,削成合適的形狀,又一筆一筆地在墓碑上刻下“吾妹葉秋霜”幾個大字。
又轉身從山道上摘下一簇簇迎風而開的山菊花,黃色紫色的都有,擱在煉秋霜的墓前。更細細地替煉秋霜將周圍的雜草都清理了。
做這一切的時候,葉飛霜彷彿行屍走肉,比煉秋霜還像是一具沒有生命的**。
做完這一切的時候,天已然黑下來。
葉飛霜並未曾下山,而是飛身一掠便上了身邊的一棵大樹,抱着劍,閉目養神去了。
而樹下的司徒櫻,漸漸有些餓的意思。她的肚子一個勁兒“咕咕咕”地喊着。
那幾句被葉飛霜解決的屍體的血液已經凝固了。但是那一陣陣滲進泥土中的血腥氣味卻被封一陣陣地送來。
擡頭看樹上的葉飛霜,暗夜中只能看見一個堅毅的輪廓。那種夜色中的蒼涼將這個孤獨的劍客渾身都包裹着。
他那種與生俱來的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度,讓就算是高貴的公主的司徒櫻都不敢靠近。只好默默地在葉飛霜的樹下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靠着眯了。
一開始司徒櫻無論如何都睡不着的,但還是經不住這一陣子的逃亡,不知不覺竟也睡去。
睡夢中她彷彿夢見了烤雞烤鴨的味道,平日裡覺得粗糲的飯菜夢裡他竟然嚼得分外香甜——醒來的時候,面前卻只有一隻秋果。
順着那只有力的大手朝上看去,葉飛霜冷漠的側臉映在面前。他將採來的野果遞到司徒櫻面前,卻一眼都不看她。
見司徒櫻看他,葉飛霜又將果子往前伸了伸。司徒櫻伸手,碰落不知何時披在他身上的一件青黑色的外袍。司徒櫻這才注意到,葉飛霜此刻外袍已然不知去向。
低頭,這青黑色的外袍果然就是葉飛霜昨天身上穿着的那件。
“你……”司徒櫻心裡一暖,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葉飛霜已經瞅準機會將野果子塞到她手裡,撿起地上的外袍若無其事地穿上,一邊啃着自己手中的果子,一邊朝山下而去。
司徒櫻偷偷瞄了兩眼,葉飛霜手裡的果子,似乎沒有她手裡的大。起來跺跺腳,司徒櫻又跟上葉飛霜而去。
日頭起來的時候司徒櫻跟着葉飛霜再次來到天泉山莊。只是這一回,進的不是正門,而是後門。
然而後門卻緊閉着。
司徒櫻看向葉飛霜,然葉飛霜臉上依然看不出任何憤怒或者是別的什麼神情,只有冰冷。
他感知着門後傳來的一陣陣殺氣,他曉得天泉山莊的人不會輕易放過他。估計只是想着讓他不進莊裡,便威脅不到他們——殺不了他,只好防着。
然而事情到了今天這個地步,絲毫不由得葉一劍做出什麼樣的歹事——這一趟回來,他一是爲了安葬煉秋霜的屍體,另一個更重要的事情便是要做黎湛的內應。
按照黎湛的計劃,戰北冽到時候定然會被翁仲捉鱉,只要戰北冽來到天泉山莊,那麼他在天泉山莊,就有辦法讓戰北冽進不了天泉山莊!
*
夜色漸漸籠罩天泉山莊。整個天泉山莊都籠罩在一種緊張的氣氛當中。所有人都不敢說話,只因今日聽聞南楚國師戰北冽大敗,莊主支持出去的人馬都沒有一個回來的。
而傍晚時分,有幾匹輕騎倒是來到了天泉山莊,且看那些人的架勢,正是從戰場上來的——若是這樣,豈不是說明這些人——
“都是南楚的人?”
“小聲點!你不想活了?現在南楚戰敗,咱們天泉山莊站錯了隊,天黎正發皇榜四處搜捕戰北冽呢……”
“要我說這人就是戰北冽無疑,你沒看見他手上的那根蛇頭手杖嗎?那東西我可告訴你,聽說是用人骨做成的,人骨你曉得?”
“還是小聲些吧,莊主吩咐了這幾日要關上莊門,誰都不讓進的,就連前幾天回來的葉飛霜葉少爺,都被關在後山不準進來……”
“……”
天泉山莊四處流動着緊張的氣氛,兩匹高頭大馬來到天泉山莊莊前,趁着夜色。
兩匹馬都是通身雪白的好馬,那馬儘管長途奔波,依然顯示出炯炯的精神。響亮地噴着鼻子,看了看天泉山莊的山門,等待背上主人的命令。
其中一匹馬上一人白色的羽袍將她的身材勾勒着,而她的雙眸,如同此刻的月光,明朗而清潤。
她身邊的男子,高大而偉岸,如同海邊的絕壁,渾身透着一股子清冷,卻又透着一股子難以言說的淡然。
不多時山門開了,當先一個灰袍老人趕忙迎接出來:“小可不知黎王親自駕臨,有失遠迎,還請黎王進……”
說着,便着人來牽黎湛的馬。然黎湛卻並沒有要下馬的意思。只任由自己的白馬噴了那葉一劍一臉氣。
葉一劍老臉一青,他身後的天泉山莊的人立即一副拔刀相向的模樣。葉飛鷹更是差點寶刀出鞘,被葉飛泉一把摁了下去,並朝他示意黎湛身邊的秦無衣——姬氏一族聖女白蘞後人,聽聞如今身爲天黎王后,可是黎湛的左膀右臂,巾幗不讓鬚眉。
何況黎湛身後的十二名精騎,人數不算多,但個個都沉穩大氣,壓得人大氣都不敢出的,定然都是絕世高手。如今黎湛是有備而來,可不能因爲一點點小衝動小鬥氣而立刻展開戰鬥。
後山有一個葉飛霜就已經夠令人頭疼的了,這黎湛這會兒又帶着人攔住前門,這個當口打起來,前後門都有可能失守。
葉飛泉想到這個,葉一劍自然也想到這點。黎湛是誰?就算他是天泉山莊的莊主,也得罪不起的人物。從前天泉山莊硬氣,一部分就是靠的蒼梧和戰北冽的勢力,如今大樹倒了,他如何能惹得起黎湛?
何況,戰北冽在他的莊上,他和黎湛都是心知肚明的——他可不相信黎湛的眼線沒有在天泉山莊的,否則黎湛也不會來得這麼快。如今只好踹着明白裝糊塗罷了,能拖一時是一時,希望戰北冽自己能曉得這地方不安全,成功脫身,也就完了。
葉一劍忍着怒氣,對黎湛依舊恭敬模樣:“不知黎王這麼晚到寒莊,有何貴幹?”
有何貴幹?不過就是來搜戰北冽來了,但黎湛至少也應該會給天泉山莊一點面子,不會硬闖吧?
然面前的黎湛和秦無衣卻還是不發話。白馬依舊自顧自地噴着氣,衆人都開始面面相覷,這黎湛和秦無衣也太不給面子了吧?
“黎湛,你不要欺人太甚!老夫的天泉山莊,好歹也是天下第一大莊,如何容你這般三番四次侮辱?”葉一劍十分不喜歡這種被黎湛和秦無衣居高臨下的感覺,你看不清對方的臉,但對方卻能將你看得一清二楚。
初冬的夜晚,涼氣在衆人身邊躥來躥去。這時候不知道誰喊了一聲“這不是黎湛,好像有人闖進莊裡去了!”
衆人回頭,果然見一黑一白了兩道身影徑自越過山門朝莊裡飛去,那身影同此刻兩匹馬上的兩人身影那般相似。
葉一劍心頭一驚,定睛一看才發現糟了,中了黎湛的調虎離山之計!前來叩門的這些人根本就不是黎湛和秦無衣本人!
“飛泉,飛鷹,帶人頂住大門,其餘人跟我回莊!快!”
葉一劍怎麼也沒想到,黎湛竟然會耍這一招暗棋!本以爲黎湛會和他一樣揣着明白裝糊塗,他也能託一陣子,現在看來,黎湛已然在發動攻擊,黎湛這是半點都不想等下去,就是想戰北冽死了!
蒼梧死了,天泉山莊已然沒有一個靠山——但那都是次要的,蒼梧那個老不死的不過是舊勢力,要崛起,只能靠戰北冽這新的一代——但這些都是他暗地裡進行的,他絕對不會同天下人承認,他天下第一劍莊竟然是依附在姬氏一族黑勢力手下的!
所以現在就算黎湛偷襲天泉山莊,他也不敢對天下宣佈。這要是被人捅出去戰北冽逃難來的是天泉山莊,而且他還將人個收留,從此天泉山莊第一劍莊的牌匾也就會掃地!
傾巢之下安有完卵?
“戰北冽中了寅生一箭,恐怕跑不遠。”秦無衣同黎湛落在一個院子中。一股淡到聞不到的氣息從院子的某一個房間裡傳來。
秦無衣超乎常人的嗅覺這時候又幫了大忙。戰北冽從南軒方向轉向天黎的時候,被寅生瞅準機會便射了一箭。他們之所以能這麼快找到戰北冽的蹤跡,靠的也正是這條線索。
黎湛背剪雙手,觀察着四周的動靜。
“這地方再普通不過……”黎湛似乎對這地方很滿意,“正好藏身。”
“你說,咱們是在這兒等戰北冽出來,還是闖進去?”秦無衣看向黎湛,開始了玩死人不償命的招數。
她確定以及肯定戰北冽就在這院子裡,而且還能聽得到她的話。
“無論如何,都是死,那就得看他的覺悟了。”黎湛好整以暇地打量着附近,默默站到秦無衣的身後側。窮途末路,狗急跳牆,如何戰北冽這時候來個大反攻,他絲毫都不覺得奇怪。
他那深邃的眼眸中澹澹如海上升了明月:“只是咱們還是得速戰速決,否則,諾兒可就等久了。”
院子裡四間房,中庭一個水井。秦無衣慢慢踱到水井旁邊,往水井中一瞧,但見高空中映出許多黑色的影子,扇動着翅膀朝這裡飛來——血蝠。
“戰北冽的血蝠,”秦無衣擡眼看着那些越來越近的蝙蝠,原來戰北冽想要用這個來幫助自己逃脫,“看來只好速戰速決了。”
秦無衣羽白色的身影在夜風中吹成一幅畫。忽然一閃,便來到東面的房前。房門緊閉,秦無衣同黎湛對視一眼,一人一掌將門狠狠劈開!
然那門卻是從裡頭朝外頭碎的——一道紅光從房中襲來,速度之快,仿若耗費了那人的大半力氣——黎湛大手將秦無衣纖腰一攬,飛旋而落地,恰好躲開那些碎木的攻擊。
門後出現一枚白得像是從地獄而出的身影,那單薄的戰袍將戰北冽的身軀包裹。
而他的身上,多處氤出了血跡,可以說戰北冽從來都沒有這麼狼狽過。
而他的身側,扶着他的是一個同秦無衣幾乎一模一樣的人影——司徒櫻。
“冽,我們走吧……”司徒櫻的聲音有些顫抖,他看了眼對面的黎湛,又看了眼那個同自己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人。司徒櫻的手上也都是血跡——那是她給戰北冽包紮而染上的。
戰北冽卻猛地甩開司徒櫻的手,緩緩舉起他手中的蛇頭手杖,對準黎湛:“若你還是男人,就公平競爭一次!”
黎湛卻似乎不大像應戰:“公平競爭?你想要爭什麼?若本來是我的,你爭也沒有用。而且,你的時間不多了。”
戰北冽明顯感覺到體內的毒素在飛速運轉,飛速滾動——明明只是個毒而已——他只是中了個毒而已,難道就要輸了嗎?
他神爲姬氏一族的巫師,從小到大玩的就是毒藥,怎麼可能會有他解不了的毒藥呢?
他忍住往外翻涌的嘔吐之感,卻還是一口腥甜從喉嚨裡溢出。
他狠狠地盯着黎湛,嚥下自己的鮮血,嘴角扯過一個詭譎的笑意,笑得人渾身汗毛都要豎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黎湛……”
“你笑什麼?”寅生站在黎湛的身後側,指着戰北冽怒道。在他的世界裡,他不能理解,一個快死的人,怎麼會還能這樣笑?他的笑笑得人很是不舒服,總覺得有什麼陰謀。
“黎湛,你要同你的諾兒團圓?恐怕是不可能的了,”戰北冽摸了一把嘴角的血液,將司徒櫻身上來攙扶的手再次推開,“你的諾兒,很快就會真的被火燒成灰燼……”
秦無衣皺眉,戰北冽這話,倒不像是假的威脅。但她讓師傅蒼朮在帥帳中保護諾兒,身邊還有那麼多人,想來不會發生什麼別的事。
戰北冽看向秦無衣:“你以爲你們能夠抓住我派去的人?你們也太天真了哈哈哈哈!我戰北冽苦心孤詣這麼多年,怎麼可能那麼容易被你們打敗?!你們抓取的人……哈哈哈哈哈……”
“你派去的人怎麼了?”秦無衣緊緊地盯着戰北冽的笑臉,他的笑當真讓人覺得噁心!
“想知道?”戰北冽雙眼透着得意的笑,盯着秦無衣好像要靠近,“那你親我一下……”
暗夜中墨袖輕翻,黎湛一手生生擋住戰北冽的前進。黎湛在距離黎湛手指一寸的地方停住,慢慢轉頭看向黎湛,眼中飛快喊過一絲狠意,而後又被殺戮的快感所掩埋:“你的諾兒,很快就會來黃泉同我作伴!”
然而戰北冽沒能講話說完,一個趔趄險些栽倒在地。
秦無衣看着被司徒櫻面前扶住的戰北冽,寒眸如星:“如果你敢動諾兒,那麼我敢保證你接下來的兩個時辰都不好過。”
“反正我都是要死的人了,好過不好過不都是一樣的?”戰北冽第三次甩開司徒櫻的手,用蛇頭手杖將自己撐起來,“死前拉一個墊背的,而且是你最重要的人之一,我簡直感覺到莫大的榮幸,能有你的孩子同我作伴,我簡直……”
戰北冽話未說完,忽然黑影一閃不見了蹤影!下一刻他的蛇頭手杖猛地朝黎湛身後揮去!
說那麼多廢話,不過就是爲了反三黎湛的注意力,他真正要讓死的,是黎湛!黎湛能成爲他的陪葬,這是多麼讓人心裡痛快的一件事,他戰北冽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屈服!
“小心!”秦無衣猛地上手抓住戰北冽的手杖——她的指尖凝出的冰氣卻被戰北冽猛地一彈!這一次必殺,比之前戰北冽打碎房門的一次還要決絕!
若是前頭是垂死掙扎,那麼這一次就是戰北冽的放手一搏!
黎湛後心處一陣寒氣而來——那是戰北冽吸收秦無衣發出寒氣之後撞大攻勢而產生的。而此番戰北冽的功力,似乎比剛從房中出來的時候要強些——黎湛心頭猛然明白了一個事情,戰北冽身上的血跡,或可能不是戰北冽自己的!
蝠血術,吸取的便是別人的精血化爲己用!姬氏一族黑巫師,一旦走上這條道,就沒有可以回頭的餘地!
黎湛身形一躥便至空中,戰北冽攻擊時候吹起的氣流將黎湛的墨袍翻卷。戰北冽的白袍同黎湛的黑袍交織在一起難解難分!
“無衣,回去看看諾兒如何,這裡我來應付。”黎湛心裡終究放心不下他和秦無衣的孩子。也許這是戰北冽所放的一個煙霧彈,但涉及到他和無衣的孩子,便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他不能讓他的兒子冒險!
“寅生,你回去看看諾兒是否有事!我留下!”秦無衣一把將寅生拎起推遠,飛身上前加入黎湛和戰北冽的戰鬥。
“黎湛,你要是擔心我,就得咱們倆抓緊解決了這個麻煩,然後星夜趕回去!這會兒你要是趕我走,那便是你不對!”秦無衣也發發現了戰北冽的不對勁——他的雙眸,此刻不似平常血蝠術施展的一般紅血絲,而是一雙眼眸泛着通紅!
血蝠術——這東西曾經還過煉秋霜,曾經還過秦儉等人,最主要的是羽妃,還有她的母妃,就是死於蝠血術!
“蝠血術如何解?”秦無衣同黎湛一起纏鬥戰北冽,然那頭戰北冽已然如同瘋狂的野獸,揮着一支蛇頭手杖,幾乎要將整個身體的能量都甩將出來。
一邊的司徒櫻心疼地看着面前的一幕——她曉得從前的戰北冽是什麼樣子,當年那個同她一起漫步河岸的翩翩少年,如何就變成了今日這副模樣?
“打他眉心!”黎湛一手抓住戰北冽的右手,示意秦無衣將其左手製住,秦無衣照做,揮出右手中的匕首,朝着戰北冽的前額刺去——
“不要——”司徒櫻想也不想便衝了上去——她的手中揮出的也是她的隨身匕首,朝着秦無衣的後心而去——
寒光一閃之間,寒光再一閃!
第一聲是瀟然劍刺入司徒櫻身體的聲音,第二聲是秦無衣的匕首刺入戰北冽眉心的聲音。
鮮血同時溢了出來,司徒櫻不可置信地看着身後的葉飛霜,嘴角泛着血:“你,你不是……”
——她今日跟着葉飛霜,就是想着能牽制葉飛霜。所以她便在看到戰北冽暗號的時候故意同葉飛霜說戰北冽來了天泉山莊,將葉飛霜騙去前門。
所以此刻,葉飛霜不應該在前門,怎麼會在這時候出現……
黎湛和秦無衣一起放手,戰北冽猛地摔在地上,眉心的匕首從腦袋瓜子穿過,血液橫流之間是噁心的毒素散播的味道。
司徒櫻倒在葉飛霜的劍下,葉飛霜面無表情地將劍拔出,從懷中掏出一方潔淨的手帕,輕輕擦拭着透着寒氣的瀟然劍。而後將那長劍收回鞘中。
他深深地看了秦無衣一眼:“從此以後,你我兩不相欠。”
飛身一掠,葉飛霜不多時消失在夜色中。
月色下戰北冽的血水同司徒櫻的血水漸漸融合在一起。空中的血蝙蝠飛着飛着,忽然沒有了方向。
幾天之後,恆源大陸傳開了。南楚國師戰北冽戰死,南楚嫡長公主司徒櫻殉國。
所謂的天下第一寶藏的藏寶圖,至今沒有下落。
而戰北冽死去的當晚,有人看見天黎軍營大片起火,火勢慘重,聽說死了不少人。
一個月後,天黎王宮。
黎諾手裡揪着一張白色的圖紙,來到秦無衣面前,眉頭揪成了蚯蚓:“孃親,這東西到底是什麼呀?”
秦無衣就着黎諾的手看了一眼:“這個,白紙一張。”這東西是她和黎湛從戰北冽身上掏出來的。只是覺得戰北冽這人不可能無緣無故帶着一張白紙招搖過市,所以就隨手拿走了。
“不對,孃親,這紙有香味,”黎諾湊近小鼻子聞一聞,“好像是茉莉花的香味!”
“茉莉花?”秦無衣揚揚眉,想起第一次見黎湛的情景,那是在秦泱貴祥酒樓的二樓,黎湛一身青衣坐在梨花木案前,動手行雲流水般給她倒了杯茶,而那茶水的清香,便是茉莉。
而後黎湛一直都鍾愛的茉莉花香味——
後來黎湛給她的墨水的香氣也是茉莉花——
“好了王后,在想什麼?”秦無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不知何時黎諾已然跑遠,黎湛大手不老實地攀上她的腰肢,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一捉,便牽住了她的腰帶——
“別鬧,大白天的……”秦無衣有意推搡,然黎湛哪裡肯放過她,輕輕在她的額頭上一啄,討好似的詢問,“要不,咱們,諾兒添個兄弟?”
黎湛的聲音微暖而充滿低啞的誘惑。
窗外飛雪紛紛,屋中一室溫暖。
(全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