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超度儀式的最後一日,寧玄曦獨自去見了安景涼,據吳庸所言,兩人在長秋殿談了近兩個時辰,最後以安景涼的勃然大怒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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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寧玄曦說了什麼,只是憶起那日他於我的承諾後,我心中卻是甚爲安定。出乎我意料之餘,在送走無塵大師及其衆僧後,安景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毫不猶豫的帶人闖入了梅安宮,將久居宮中從不曾露面的勤太妃抓獲,並鎖入天牢。
當這消息傳入我耳間時,我正在榮霜的昭陽宮與她商議下月乞巧節之事,這樣的消息足足讓我和她二人愣了有半刻之久。
兩人面面相覷,皆是大驚神色,然我一思量,纔想起寧玄曦來,難不成那日他和安景涼就是說的勤太妃嗎?可是,勤太妃會巫蠱之術安景涼早已知曉,之前還有所顧忌,怎的纔不過幾天的時間就改變了對策?寧玄曦定是說了什麼驚人的秘密。
我疑惑不解,榮霜更是一頭霧水,她在安景涼身邊足足有六年,從未見過他這樣狠心果斷的對付過勤太妃,太后努力了這麼多年,也不曾改變他對勤太妃的看法,榮霜自然想不通到底是爲何。而我,關於寧玄曦,卻也並未提及半字,對於榮霜,雖不再戒備然要我全然信任,卻也不可能。
勤太妃入了北宮的天牢,聽聞那日她被帶走的時候並不曾慌亂,相反的居然像是早已料到了一樣,吳庸告訴我,多年不見勤太妃,那日看到她,居然叫他全身哆嗦了一下,勤太妃的神色太過諱忌莫深,加上她周身散發的幽深氣息,整個人帶着幾分莫名的冷峭。
勤太妃不慌亂,我自然是知道,大概她早已占卜到了吧,會有此劫卻不做迴避,想必也是有十足的把握相信自己不會受到傷害,我亦對此焦慮不安,就怕竹籃打水一場空,最後會成爲一出鬧劇。
果然如我所料,勤太妃被抓入北宮天牢已有多日,安景涼卻不曾有任何舉動,我心急如焚,自然坐不住,想要去說服他儘快下令,然他卻是躲在長秋殿誰人都不見,無奈之餘,我只能去了飛羽殿尋杜涵月說話。自從勤太妃被抓了後,她倒是慢慢‘恢復’了過來,如今幾日過去,不過身子弱了些罷了,倒是與從前並無太大差別。
飛羽殿依舊是安靜無聲,我暢通無阻到了大殿,便是朝了內室的方向去,裡頭的碧鳶看到我,忙掀開珠簾迎了上來。
“請皇后娘娘安,怎麼娘娘過來也沒人通知一聲,倒是奴婢怠慢了。”碧鳶乖巧的服身道。
她一直跟在杜涵月身邊,便是早前發生了那樣的事,她雖急切卻也還算穩重,吩咐起事情來依舊是井然有序。打從第一眼看到她,我便覺得她是個可人兒,如今過去那麼久,她的性子我也算已瞭解清楚,倒是個可靠之人,不像雯心,竟是幫着旁人來處處陷我於不義,有她在杜涵月身邊,倒也叫人放心。
我揚嘴一笑,“你家娘娘今日可好?如今在做什麼?”
碧鳶恭謹應道:“回娘娘,主子她終是恢復了神智,如今倒還是好的。眼下午間小憩剛醒,正在裡頭做繡品呢。娘娘隨奴婢進來吧。”
我點了點頭,便是隨了她進了內屋。
只見杜涵月今日着了件水粉色如意錦繡花紋襦裙,肩上披了件梅花紋紗袍,萬千青絲挽了一記百合髻,髻上分別插了支白玉嵌
紅珊瑚珠雙結如意釵和一支三翅鶯羽珠釵,臉上施了薄粉,額間亦是點了花鈿,襯得她本來有些蒼白的面色多了幾分柔和。
我進去時,她正一絲不苟的做着繡品,也不知是繡着什麼,一時倒也瞧不太仔細。她聽聞腳步聲,方纔擡了頭,看到是我,便是溫婉一笑,爾後起了身,朝我服身道:“請皇后娘娘安。”
我不免有些吃驚,不說她今日的妝容打扮,便是這些禮儀規矩,素日裡但凡只有我和她二人,一概是免了的,如何今日她……可又是出了什麼事嗎?
我帶着幾分疑惑扶了她起身,爾後在她對面坐了下來,碧鳶早已下去沏茶,她將身前的繡品收拾了起來,放置在一邊,爾後擡眸朝我看來,“你今日如何在這個時候來了?”
我正欲回答,只聽到碧鳶的腳步聲漸響,便是暫時不語,待得碧鳶將茶水奉上退了下去後,才應道:“姐姐今日可是大不同,平日裡你最是不喜歡這些太過豔俗的宮裝,如何今日卻是選了這一件,可有什麼講究?”
杜涵月低眉瞥了眼身上的宮裝,微微一愣,爾後擡眸一笑,坦然應道:“倒也不是不喜歡,不過是沒有機會穿罷了,今日這樣的好日子,可不正是穿上它最好的時機嗎?這件宮裝自打尚宮局送來後,我就一直壓在箱子底下,倒是埋汰了它的精緻。你可覺得好看嗎?”
倒也不是不好看,只是突然見她換了個風格,還未適應過來罷了。我微微一笑,“好看,姐姐人長的美,自然穿什麼都好看。姐姐素日裡淡雅慣了,這樣豔麗的顏色以後也該多穿穿,姐姐還年輕,正逢大好時光呢,倒是別隱沒了自己的光芒。”
聰明如她,該也聽得明白此話弦外之音,果然她笑容一滯,爾後輕擡素手,取了茶杯,淺淺飲了一口,移了話題道:“你可是還有其它事情要與我說嗎?”
我無奈一笑,放下手中的茶杯,“姐姐料事如神啊,便是我心裡在想什麼,姐姐也一清二楚,又何須我主動提起呢?”我頓了頓,見她只是低眉沉思,並不回話,便是又道,“勤太妃入獄,姐姐早就知道了?”
早在來之前我並無此想法,可當我看到她的樣子,突然就生出了這個念想,我以爲她定是從中動了什麼手腳,不然此事她又怎可能提前知道呢?故而便是這麼試探一記罷了。
她雙手一停,卻並無太大的反應,顯然是被我說中了,半晌後她終是擡眸應道:“是玄和師父。”
“玄和師父?”一時之間未反應過來,便是直接反問出了口。
“便是無塵大師身邊的弟子,唯一的一個待發修行的,可想起來了嗎?”杜涵月見我疑惑,主動向我解釋道。
我纔想起她說的是寧玄曦,然還是有疑惑,寧玄曦又是何時見過她的?他和她又說了什麼?
“我也不瞞你,這件事情其實都是玄和師父的主意,我不過只是起了個好頭罷了。”杜涵月輕聲朝我說道,“那日裝瘋不過只是權宜之計,你也知道我根本沒有退路,那時候就想着,過一天是一天,只要你能繼續下去,總有一日陛下也一定會將罪魁禍首繩之於法的,然那日……”
她細細道來,原是早在寧玄曦去尋安景涼談話之前,他就已經藉着爲皇子超度的事情找了杜涵月,我知道寧玄曦的本事,
想要潛進飛羽殿並不是什麼大事,故而他輕輕鬆鬆見到了杜涵月,並與她說了之後的計劃。
“他說,他會去見陛下,告訴他,是勤太妃在整蠱,才害我生了失心瘋,只要將勤太妃抓捕入獄,讓她停止對我的控制,我的病就會慢慢好起來,神智也會慢慢恢復,到那時陛下就會更加信服一切都是勤太妃在暗中操控的事實。”
我微微皺眉,寧玄曦是如何知道我和杜涵月的關係的?他又如何知道杜涵月對勤太妃的恨意的?還有,他又如何能保證此番能說服杜涵月呢?而我眼前這個一向謹慎小心從不聽信他人的人,又如何單單相信了寧玄曦的話?
我心中太多的疑問,可是我卻不能問的太多,多了倒是引起杜涵月的懷疑,如是,我只能撿了最關鍵的問題問道:“你爲何會信他?”
杜涵月微微一愣,爾後擰着眉頭道:“其實我本不信他的,甚至在他面前依然裝瘋賣傻,可是當他離去後,那夜我做了一場夢,夢見我的孩子……”她頓了頓,朝我望來,用着異常堅定的眼神看着我,重複道,“我真的夢見孩子了,這次是真的。孩子告訴我,要我相信眼前的人,只有這樣才能替他伸冤替他報仇,所以,我最後還是選擇了相信。”
“那如果……他騙了你呢?如果他是陛下用來試探你的呢?若陛下知道原來你說的都是假的,你犯的可是欺君之罪啊,難道你就不怕……”她的說辭讓我覺得有些荒唐,一個這麼冷靜的人,爲何會被仇恨矇蔽成這樣,連着是非分辨能力都喪失了嗎?也好在,這次她碰上的是幫我的寧玄曦,若是別人,這後果當真是不堪設想。
“我何曾沒有想過,所以我根本沒有親口答應他,其實那次他來與我說明此事後,我就再也沒有和他見過面說過話,但是就在皇子超度最後一日,我還是看到了他入了長秋殿,所以其實,不管我信與不信,他是不會改變自己的計劃的,而我……”杜涵月輕笑了一聲,“能有這麼好的機會讓我不必假裝,我又爲何不選擇呢?難道你要我當真一輩子就那樣裝瘋嗎?”
她這麼一說,我纔將此事瞭解透徹,舒了一口氣,應道:“原是如此,倒是叫我擔心。如今這樣當真是好的,勤太妃已經入獄,姐姐也算得償所願,以後萬要珍惜自己,千萬別再委屈了自己。”
杜涵月卻是默嘆了一口氣,“你以爲此事就完了嗎?陛下何以遲遲不動手?你可忘了,還有一個淮南王,勤太妃乃淮南王的親生母妃,便是母子關係再寡淡,眼下這樣的形勢,淮南王會不求陛下嗎?”
我一愣,竟將安景塵給忘了,其實我又何以想不到,不過是不願想罷了。安景塵這個名字,我想要將它從我心中腦中全體刪除掉,然如今杜涵月在我面前提起他來,我才發覺原來至始至終他就不曾離開過,早已在我心中根深蒂固,饒是我再躲避,也無濟於事。
“你就等着吧,淮南王一定會有所行動,到那時,就看他在陛下心中到底佔了多大的分量了,我們……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靜觀其變。”杜涵月顯然也已經到了極致,如若此次還是沒能將勤太妃誅殺,那麼下一次,她就絕對不會再給我們任何可以將她繩之於法的機會了。
那麼我也想看看,安景涼待安景塵的這份兄弟情義果然是真的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