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安景涼是瘋了,他從來就不是一個貪戀美色的人,更不用說是對肉體的渴望。他每日裡都會練心經,爲了能達到最上等的功力,他向來清心寡慾,並不如歷史上的很多帝王那樣流連後宮,可是,自那日我和他殿上坦白之後,他卻將矛頭對上了我,知道我不能反抗,便是日日夜夜留我在長秋殿。自然,他不會再冒險讓我懷上孩子,事後一碗避孕湯那是必須的。
我苦澀至極,卻還是忍住了衝動不去求他,再過幾日成親王府的小郡主就滿月了,到那時,他總不能不放我去吧,於是,我只能等着。
白日裡,青煙會來長秋殿服侍我,她不知所以,一味的只以爲我又得寵了,面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悅,我也無從和她解釋,便是由着她。只這日,我卻發覺她有些不對勁,方纔想起勤太妃的事情,便是急着問道:“可是宮裡有事發生嗎?”
青煙一開始還支支吾吾的不願說,在我的威逼之下終於還是鬆了口,只卻是不敢看我,閃躲着應道:“是……是北宮天牢的勤太妃……”
青煙大致也知道我和杜涵月對勤太妃被抓一事的態度,故而從不敢在我面前亂嚼舌根,如今聽到她的話,我忙追問道:“她怎麼了?陛下把她放了嗎?”眼下,安景涼是絕對不會殺她的。
青煙微微擡眼瞄了瞄我,見我並不是太激動,這才接到:“放是放了,只是……是因爲勤太妃中毒了。”
我一驚,“中毒?”
“到底怎麼回事,你細細同本宮說清楚?”我總覺得這其中必定是藏着什麼貓膩的,勤太妃那樣一個心思敏捷之人,她中毒?又是在如今這樣緊張的時候?說出去,這宮裡頭誰信?
“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只方纔來的路上看到衆人將勤太妃送回了梅安宮,又見太醫急急的趕去了,這才問了在行雲門當值的守衛,卻說午膳剛過,守衛聽到勤太妃的呼救,見她雙脣發黑乃中毒之象,守衛不敢怠慢,急急去稟了陛下又請了太醫,太醫查看過後,當真是中了毒,陛下二話不說,就命人將她擡了回去。”青煙說完,看了看我,復又接到,“勤太妃一出天牢,想要讓她再回去,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我恨恨的握緊雙拳,安景涼,你行啊,不相信我的話還執意如此,那日後發生什麼也就別怪我今日沒提醒你。
“娘娘,如今這消息恐已傳至內宮,太后娘娘那……”
我收回思緒,打斷道:“太后娘娘可有什麼動靜?”
青煙搖了搖頭,“長信殿如今倒沒什麼太大的反應,太后娘娘一向沉得住氣,恐怕不會同陛下直面抗衡,只是……奴婢擔心的是……”
我見她皺着眉頭,面上全是擔憂之色,恍然想起一個人來,“你可是說,杜姐姐嗎?”
青煙朝了四下望了望,確保無人後,才靠近了我一些,低聲道,“昭儀主子對勤太妃恨之入骨,怕是不會就此放過。且娘娘在長秋殿這麼多時日,她定會心生疑慮,此番勤太妃獲釋,奴婢怕……昭儀主子會以爲是娘娘給陛下提的建議,因此對娘娘心生芥蒂。”
青煙的話說中了我的心事,我終於知道這麼多日我惴惴不安是因爲什麼了。杜涵月將希望放在我身上,以爲我可以勸服得了安景涼,可到最後,勤太妃還是被放出來了,而我,卻真真實實成了名副其實的皇后,她一向想的多,只怕果真會記恨我。
可我該怎麼解釋呢?說我激怒了安景涼?那夜夜承歡又作何解釋?不說她,便是太后……她又會信我嗎?安景涼啊安景涼,你不僅折磨我的肉體,還一併打壓我的神經,若太后和杜涵月對我起了嫌隙,那
我將如何在宮中繼續過下去?他這是殺我於無形中啊。
我緊張的握緊了拳頭,只覺周身冒出一絲冷汗來,良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對着青煙道:“淮南王呢?”
“淮南王?”青煙一愣,爾後才反應過來,“哦對了,今兒個一早淮南王就入了宮,跪在了建章宮門前足足有兩個時辰,直到傳來勤太妃中毒的消息,他才急着趕去了梅安宮,如今……”青煙抿了抿嘴,“如今陛下也去了。”
再多的驚訝都已經不是驚訝了,安景涼和安景塵還蠻拼的,爲了堵住悠悠之口,設計了這麼一齣戲。中毒之事,定是無中生有,可既然出了,必定會拉個墊背的,這宮中唯一不缺的就是背黑鍋的,也不知誰會那麼倒黴不明不白的死去。
“娘娘可說句話啊,您難道也沒轍了嗎?”青煙見我不語,有些焦急的拉了拉我的衣袖。
我如今還能說什麼呢?便是這長秋殿,我都邁不出半步,我還能做什麼?
我苦笑一聲,在一旁的軟墊上坐了下來,“青煙啊,你說本宮還能做什麼?本宮在這宮裡,每一日都在喘息掙扎,讓一部分人滿意了,就會得罪另一部分人,想要人人滿意,這世間誰人能做到呢?本宮只是個凡人,沒有三頭六臂,也沒有百千條性命,如今已自身難保,只怕是熬過一日是一日了。”
“娘娘……”青煙上前來,唏噓道,“娘娘這樣委曲求全,別人不知奴婢卻看得很清楚,娘娘沒有錯,從前沒有,現在也沒有,不過只是身不由己罷了。勤太妃的事情,娘娘也已經盡力了,太后娘娘不會怪你的。”
我一笑,“無所謂了。若有朝一日,陛下果真下手對付太后對付相府,我,自然也不會苟活……”
“娘娘……”青煙急急的打斷了我,“娘娘千萬別這麼想,陛下他不會的……至少,他不會對娘娘您下手的。”
我對上青煙焦慮的眼神,禁不住想笑,若說天下只有一個人要殺我,那人絕對會是安景涼。我從那個男人身上看不到一絲憐香惜玉,他想要的就是將阻礙他的人連根拔起,灰飛煙滅,太后是,勤太妃也是,這後宮中所有威脅到他的人都是,他這樣的人,會有惻隱之心嗎?青煙真是說笑了。
“罷了,你先出去吧,讓本宮靜一靜。”我低了眉,朝她擺了擺手,她停在原地還想說什麼,我又朝她揮了揮手,她方纔服了身,轉身退去。
然她的身影還未從我視線中消失,我便是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爾後揣着拂塵的吳庸入了殿。青煙收了步子,退至一側,我擡眼瞧見吳庸上前跪安,便是問道:“吳公公這麼着急,可爲何事?”
吳庸不敢瞧我,連日來在內室中發生了什麼他是一清二楚的,他跟在安景涼身邊那麼久,又豈會不知他的想法,故而對我,他雖還如以往般恭謹,卻終究帶了幾分疏離。
“回皇后娘娘,陛下特意讓奴才來傳話,說是今夜恐不回長秋殿了,想來,娘娘在殿中已有多日,不如今夜就回鴛鸞殿吧,回頭,可巧,成親王府的郡主滿月,娘娘也可早作準備。”
吳庸倒是隻字不提勤太妃的事,我也懶得問安景涼爲何不回長秋殿,只悶聲應道:“本宮知道了,有勞公公。”
“那奴才就先退下了。”
“去吧。”朝他揮了揮手,他便服着身子迅速離了殿。青煙倒也不走了,只朝我道:“娘娘,可要現在就走?”
走,自然走,我還留在這殿中做什麼?
因着午後的日頭有些毒,便是稍稍耽擱了些時間,待得夕陽西下,我方纔離了長秋殿。纔回鴛鸞殿,便見杜涵月身邊
的碧鳶焦急的在宮門前走來走去,我一驚,趕緊上了前。
碧鳶一瞧見我,忙的迎了上來,“皇后娘娘,不好了……”
我一把捂了她的嘴,輕道:“你隨本宮進來。”
碧鳶雙眼通紅,顯是哭過的,她來找我必定是因爲杜涵月的事情,難道這麼快她就忍不住了?
入殿後,我遣退了宮人,又留了青煙在外守着,這才問碧鳶究竟何事。
碧鳶哭哭啼啼道:“皇后娘娘可聽說勤太妃的事了?”我唔了一聲,她又接到,“娘娘是知道我家主子脾氣的,但凡她決定的事兒便是十個人都拉不回來,主子聽說勤太妃被放出了天牢,氣急攻心,一口氣沒緩過來,噴出了一大口的血,奴婢當即就慌了,忙着去請太醫,然纔回來就發現主子不見了。殿中的人都是些吃裡扒外的傢伙,自打主子小產,又遭陛下冷落後,殿中的人就從不給娘娘好臉色看,主子心善,從不曾說過,可眼下主子離開居然沒有一個人跟着。皇后娘娘,您說,主子她到底去哪了呀?”
“多久之前的事了?長樂宮,建章宮,可都有去問過?”杜涵月,這節骨眼上,你可萬不能出事啊!
碧鳶抹了抹淚,嚥了咽口水,回道:“大約是午後的事情,如今也已過去了一個多時辰,奴婢又不能大戰旗鼓的去找,便是隻在長樂宮和建章宮外晃了晃,沒有主子的影子。皇后娘娘,您說,主子她……會不會做什麼傻事啊?”
我忙的撫了碧鳶的臂膀,安撫道:“不會的,她不會有事的,碧鳶你別擔心,本宮會幫你把她找回來的。對了,這件事情可還有別人知道?”
碧鳶忍了淚,搖頭道:“奴婢不敢聲張,只說主子歇着了,不讓任何人打擾。”
“你做的對。這樣,你先回去,本宮來想辦法的。”
碧鳶在我的勸說下終是回了飛羽殿,然我卻是心急如焚,在還未報仇之前,杜涵月是不會尋死的,那麼唯一她可以去的地方就只有一處了。
“青煙。”我大聲喚了青煙進來,“替本宮更衣,去梅安宮。”
“娘娘……”青煙大驚失色,“娘娘此時怎可以去那!不可以去!”
若不是萬不得已,我自然不願踏入梅安宮半步,可是,杜涵月怎麼辦?我必須趕在她激怒安景涼之前將她救出來。
“本宮如今是去救杜昭儀,若再遲一步恐怕就來不及了!”我甩開青煙攔住我的手,“罷了罷了,也不用更衣了,就這麼去吧。”
“娘娘不可。”青煙在我身後喊着,大步上前來要攔我,我快她一步,跨出殿門,然才走一步,便見一眼生的內侍匆匆朝我跑來。
“皇后娘娘,不好了。”他喘着粗氣,也來不及朝我行禮,急急的喊道。
我一驚,慌忙朝他跟前走了一步,“出什麼事了?趕快說,出什麼事了?”
“杜……杜昭儀擷了刀具闖入梅安宮,想要殺勤太妃,被陛下當場攔下,如今已被收入了天牢……”
我整個身子都軟了下來,大步往後退,險些就摔倒在地。青煙在我身後抱住了我,復又扭頭對着跪在地上的內侍怒罵道:“狗奴才,這等事情怎可胡說,仔細你的皮!”
那內侍磕頭道:“奴才不敢胡言亂語,奴才從前受過杜昭儀的恩,眼見她被押入天牢,於心不忍,方纔來通知皇后娘娘,還請娘娘快去救救杜昭儀吧,皇后娘娘……您若去晚了,昭儀主子可就不保了……”
內侍的聲音在我耳際飄忽不定,我只覺胸口一股血腥,下一秒一口血自口中噴出,爾後眼前一黑,竟就那樣昏死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