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擡眼望去,安景涼着着一襲明黃色龍騰袍服,面上帶着淺淺的笑意入了門,身側卻是我以爲不會前來的安景塵,身後則是寧凌天、寧玄曦,再後乃寧玄寒和寧清舞,卻唯獨不見寧清月,我不禁皺了皺眉,卻也來不及多想,起身迎了上去。
蹲下叩安,安景涼似乎心情不錯,立馬叫了起,越過我身側,往高位之上坐去,我亦是起身在他身側坐定。擡眼瞧見御劍山莊的幾人被安置在了左側上座之位,挨着安景逸夫婦和安景塵坐着,正對着的便是榮霜和楚世吟等一干宮妃。
眼神流轉之際同寧玄曦有了交錯,他卻不過只是撇過,隨即低了眉,面上是一絲不苟的表情,竟還略帶着幾分拘謹。再瞧下首的宮妃,在見到御劍山莊那幾位時,面上本來還保持着的笑顏慢慢的淡了下去,似乎是憶起方纔榮霜所問的話,不約都有些面面相覷。自然,這其中餘了榮霜和楚世吟,前者怕是早就知道了,而後者大概只以爲他們是貴客而已吧,至於寧清月,必定是不知的,否則依着她的性子,怎會如此鎮定。
我側眼瞧了瞧身旁的人,他端正坐定後,方纔擡了眼朝了下首衆人道:“今日乃七月初七乞巧佳節,亦稱之爲魁星節,魁星乃北斗七星中的第一顆星,而北斗七星乃是二十八宿星座中最爲明亮的,在夜色中指引人們前進的方向,可謂明星。天際的每一顆星都在預示着漓月國的興衰,故而今日對漓月國的子民來說,乃是尤其重要。朕方纔來的時候瞧着夜色也比之前幾日要好上幾分,明日大概會是個豔陽天了,如此好兆頭,大家就不必拘謹,今夜便是暢飲一番吧。”
皇帝這麼說了,底下的宮妃哪裡有不從的,便是想要知道那幾位的身份卻也沒人敢出言問半句。
我微微飲了一小口,輕笑着應道:“陛下說的極是,這七七乞巧節啊說起來也是各位妹妹展現手藝的時候,織女娘娘在天際看着,誰若想要求什麼也儘管虔心去求,織女娘娘定會滿足各位妹妹的心願。”頓了頓,轉而又望向安景涼,復又道,“哦對了陛下,各位妹妹恐怕對今夜前來的賓客還不甚熟悉,陛下不妨親自介紹一下吧,也好解了大家的疑惑。”
倒也不是真的爲下座的那些宮妃着想,不過只是想聽聽安景涼是如何介紹他們的,又是打算如何將寧清月拉到衆人面前的。我笑的一臉無害,安景涼嘴角一揚,倒也不惱,只朝了寧凌天一干人等望去。
似乎是早已想好了說辭,寧凌天朝了衆人拱了拱手,只道來自江都城的御劍山莊,又一一讓他們幾人同宮妃們見了禮,卻並未多提和安景涼之間的關係,想來他們也沒必要告訴宮中的每一個人。待得總算安定了下來,我便是朝了楚世吟道:“本宮知道楚昭儀爲了今日煞費苦心,安排了很多節目,既然太后娘娘身子抱恙無法前來,此時人已到齊了,不若這宴會就此開始吧。”側了頭徵詢安景涼的同意,他唔了一聲,仰頭飲下了一杯酒。
被點到名的楚世吟施施然起了身,“臣妾惶恐,自不敢邀功,只望能令陛下以及衆人盡興。”
安景涼招了宮人替他斟了一杯酒,看了眼楚世吟,“世吟的安排向來都是極好的,朕放心的很。”這樣平淡的褒獎卻是讓楚世吟的面上笑開了花,她媚笑着轉身朝了一旁靜候的宮人低語了幾聲,爾後重又坐回了席上。
我這廂還在想着寧清月要何時出現,安景涼又要何時昭告
後宮?那邊已有絲竹之聲傳來,擡眼望去,樂官已上了前,另有婀娜多姿的舞女跳起了宮舞,輕快柔和的禮樂之聲傳來,倒是令周遭的氣氛稍稍緩和了一些。
“三哥可是去瞧過母后了?”低眉之間聽聞安景涼的問話,擡眼看向左側最前方的人兒,他聽聞此話,忙的起了身,“是,方纔入宮的時候時間尚早,是以纔去了長信殿。”
“那是應當的,三哥好容易入宮一趟,母后近來身子又不大好,想來她也是念你念的緊。”安景涼把玩了下手中的白玉杯盞,輕笑了一聲,復又道,“以後三哥若得空便是多多去看看母后,大哥走的早,九妹也被奸臣所害,如今母后身邊也唯有你這麼個親生兒子,你可要多多陪陪她。朕忙於政事,到底是顧及不上,反正三哥閒着也是閒着,倒是替朕盡一盡孝心也好。”
言辭間平淡的很,倒是沒有什麼其它隱晦的情緒在裡面,然我對他態度的突然轉變卻是有些不安,只想到安景塵同我說的,這份不安到底還是隱了下去。大約是提起大皇子和安悠然,安景逸的身子微微一顫,滿面瞬間煞白,不知如何開口,身側的沈蓉亦是慘白了面孔。
我不知安景涼爲何會無緣無故提起大皇子,只看到安景逸和沈蓉如此,到底有些看不過去,是以便出言道:“陛下所言極是,別說是陛下,便是本宮,也是難能去趟長信殿。成親王和王妃到底也不是什麼外人,且如今小郡主出生,太后娘娘又是極寶貝她的,是以你們夫婦倘若得空,就多多帶小郡主入宮來看看,不說是太后身子抱恙,便是無事,咱們也可多走動走動,本宮可也是很念郡主啊。”
安景逸方纔尋回了聲音,沙啞着喉嚨道:“微臣多謝陛下和皇后娘娘厚愛,日後必定會多入宮走動。”
“如此,甚好。”我接了話,無視安景涼的表情,自顧自起了身,令一旁宮人替我斟滿了杯酒,淺笑着朝了下首各位道,“這般精妙的舞姿加之如此賞心的禮樂,咱們不妨都來敬陛下一杯,陛下乃姐妹們的天,只有陛下安康,咱們纔可安心。本宮素來不會說什麼肉麻的話,今兒個卻是藉着這個好日子,多說幾句,大家可別嫌本宮嘮叨啊。”
楚世吟領頭起了身,我瞧着她面上笑開了花,大約還沉浸在安景涼對她的讚美中吧,“皇后娘娘哪裡是嘮叨的,這些話可也是臣妾們的肺腑之言,就看陛下授不授了?”一雙美眸流轉於我身側如光芒般閃耀的男子身上。
安景涼笑了一聲,亦是起了身,端了酒杯,掩了笑意道:“皇后和昭儀可一個比一個會說話啊,既是如此,那朕豈有不應的道理啊。朕便先乾爲敬了,各位愛妃,隨意即可。”
如此一來,那些個本還有些失落的宮妃們又提起了興致,我瞧見後方人羣裡杜涵月的身影,她的面上無一絲表情,只安安靜靜的坐着,也不同旁人多說話,也不看我,只一味的低着頭盯着身前案几上的酒杯瞧着,連着衆妃嬪起身敬酒都不自知,也好在如今安景涼的焦點並不在他們身上,是以也無人注意到她。
我心頭一嘆,她本可以不用來的。
“老朽早聽聞成親王之名,今日一見,果然氣度不凡,王妃亦是端莊得體,又見你們二人伉儷情深,當真是羨煞旁人吶。”那邊,寧凌天已同安景逸說上了話,不覺將我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安景逸面上淡然一笑,只客氣道:“寧莊主過譽了
。您是江湖上的大家,我不過只是個閒散王爺,論起資輩來,我還需向您多多請教纔是。”
“不敢不敢,今日有幸能入宮面見陛下,此乃老朽之福,又能同成親王和淮南王你們二人同座,更是三生有幸啊。倘若日後有機會你們過往江都城,可必要在老朽的御劍山莊住幾日,也好讓老朽盡一盡地主之誼。”
哼,倒也是個會演戲的,這般和成親王套近乎又是爲了什麼呢?我倒是看不懂了。他御劍山莊乃安景涼身後的幕僚,對於安景涼待安景逸的態度,自然是一清二楚,如此又如何要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再說,他和安景塵不是早就熟識了嗎?這般做作之詞也虧得身爲大家的他能說出來。
不知爲何,對於寧凌天,我雖說不上厭惡,卻也不喜,大概是曉得他和安景涼之間的勾當,便是越發有些排斥。
安景逸只乾笑着應了下來,想來他心裡也當是一清二楚的吧。倒是安景塵卻是和一旁的寧玄曦寒暄了起來,我倒是想起來了,他們二人應當是沒有見過面了,怎麼說呢,兩人的性子其實有些相似,只是寧玄曦沒有安景塵那般殘忍罷了。兩人云淡風輕的交流了幾句,因着聲音略有些低,加之周遭的絲竹之聲,我到底還是沒能聽清他們的話。
“蘇卿面色不太好,可是吃酒吃醉了?這酒釀雖然易上口,卻也不可貪杯。朕記得你是不甚酒力的,不如就撤了吧。”正盯着底下那些人來回瞧着,耳畔卻是傳來安景涼輕柔的問話。
轉頭對上他帶着笑意的面孔,我低頭瞧了瞧已經空了的酒杯,竟不知何時喝下肚了,這才發覺頭微微有些昏沉,當真是喝不了酒的人,便是兩三杯就扛不住了,宮人已將我的杯子撤了下去,換上的香甜的水果汁。
“陛下倒還記得,不過今日不同往日,臣妾也不能掃了大家的興。如今也還好,哪裡有那麼容易就醉的。”
“如此便好,這戲纔剛開始,倘若這個時候倒了,倒是讓朕爲難了。”依舊是帶着笑意的話語,我延在嘴角的笑意卻猛地一怔,爾後不覺無奈一笑,果真啊,他哪裡會真的關心我。
我秉着笑容回道:“陛下安心,臣妾應了陛下的事情自然會做到底,只是不知那位寧二小姐該要何時入場啊?這酒也喝了,曲也聽了,舞也看了,該說的該問的也都說了,也是時候了吧?倘若再遲些,大夥都醉了,這場戲可就不太好看了。”
他側了身子,往我身側欺近了一些,湊近我耳際道:“蘇卿可當真貼心啊,不過你不用擔心,朕安排的事情自然是妥帖的……你擡眼瞧瞧,六弟可是不在了?”
他這般曖昧的姿勢在下面的人看來,當真是帝后情深啊!我撇着笑意不敢大意,只略略擡眼往下座望去,果然,早前還和寧玄曦交談着的安景塵當真不在了,連帶着寧玄曦也不在了,看來他們二人已經準備將寧清月請上來了。咬了咬牙,扯着笑意應道:“陛下好計策,臣妾的擔心當真是多餘的,那臣妾就等着了……不過到時若是出了什麼事情,臣妾可不管哦。”
我指的自然是那些宮妃的反應,尤其是楚世吟。
安景涼離了我的身側,取過案几上的酒杯,輕酌一口,卻並不接話。這廂談話才結束,絲竹之聲卻是戛然而止,我正欲擡眼去瞧,只聽聞耳際傳來熟悉的琴聲和笛聲。
琴聲自然來自安景塵,而笛聲便是來自寧玄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