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交加的一晚就在我和青煙的互相傾訴中度過,日頭漸升的時候,我和她兩人才歪歪的靠在一起睡了過去,然好景不長,方纔入夢,便聽到屋門被踢開的聲響,驚得我倆頓時驚醒過來。
驚魂未定,來人已到了我們跟前,我擡眼望去,卻是一臉凶神惡煞的姑姑,她碰上我的目光顯是一愣,爾後卻是回了神,扯了嗓門道:“哎喲,活了啊,那可好,卻也不用浪費一卷草蓆了。”說罷,便是上了前,一把將青煙自牀上拉了起來,復又伸着指頭朝了我們兩人道:“既是活了,那趕緊給我去外頭打掃院落去,這永巷可也不是白白養人了。”
“你……”青煙氣不過,上前就想反駁,卻是被她一瞪,“你什麼你,都這步田地了,還在姑奶奶我面前擺什麼官家小姐的架子。呵,瞧瞧,這相府啊已經完了,倘若不是還有太后在背後攔着,你們能活着嗎?告訴你們,姑奶奶我從前還侍候過前朝妃子呢,什麼樣的人兒沒見過,什麼樣的風浪沒經歷過,一時榮耀後宮,最後屍骨無存的大有人在。我勸你們吶,安安分分的,別動什麼歪腦子,興許啊還能在這永巷中養老,否則……”她猛的朝我看來,嗤鼻一笑,“否則啊,可是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呢。”
我伸手握住青煙因着氣憤而緊握的拳頭,爾後對着面前的姑姑道:“蘇羽歌多謝姑姑提點,勞您走一趟,待會兒我就去打掃院落,絕對不會讓你爲難。”
許是未曾想我會如此心平氣和,她瞧了我一眼,似也挑不出什麼毛病來,便是丟下一句“那記得把院中那些衣服都給洗了,做不完可就別想吃飯”,轉身離開了屋子。
“小姐,您怎麼那麼好說話的,她明明就是看我們相府失勢,存心想要爲難我們。”青煙見她離開,方纔急着道。
我低眉無奈一笑,“你既也曉得她是故意的,那倘若我們和她對着幹,可有好果子吃嗎?這永巷遠離內宮,便是真的有人死在這裡,也沒有人知道。”我擡頭朝她看去,復又接到,“青煙,我不想永遠呆在這裡,我更不想果然如她所說,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小姐啊……”青煙欲哭無淚,只得點頭道,“也罷,那奴婢都聽小姐的,不過小姐好好待着休息,外頭的活奴婢一個人做。”
“不行……”
我想都不想都打斷了她的話,然她卻是朝我微微笑了笑,應道:“小姐,您如今的身子自己應該很清楚,眼下該是要好好調養纔是,此前您剛受了寒,如何還能出去吹風?您別擔心奴婢,奴婢雖然跟在您身邊沒吃過什麼苦,可卻不是什麼嬌慣的人兒,那些活還是能做的。以後啊,奴婢會好好保護您,吃苦受罪的事情就全由奴婢來,小姐只管好好想對策,奴婢相信依着小姐的聰慧,一定會帶着奴婢離開這吃人牢籠的。”
青煙一番說辭,我無言以對。也是,倘若我倒了,那青煙就更沒辦法了。只是,想着她因此吃苦,我心裡就難受。
“好了小姐,您
要不再躺會,回頭奴婢去看看能不能給小姐熬點藥,這傷寒可大可小,可千萬別落下什麼病根。”青煙見我無話,便是替我擷了擷被子,爾後取了一旁的外套披上,轉身朝屋外去。
老舊的木門吱呀一聲被關上,門外傳來永巷姑姑尖利的怒罵聲以及青煙忍氣吞聲的附和聲,我只覺心中苦澀難耐,想要下牀,可身子卻是軟弱的連站都站不穩。我狠狠錘了捶被面,這種無助感遍佈全身的滋味實在是太過不好受。
因着睡眠不足,在外頭恢復安靜之後,我便是忍不住又沉沉睡了過去。直到耳畔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音,我才迷迷糊糊的被驚醒。
“我不准你進去,司馬茹,只要有我青煙在,你就休想要欺負我家小姐。”
“哼,就憑你一個小丫頭,還想要阻攔我?怎麼,你是怕你家主子聽到內宮傳來的消息,會撐不住暈死過去嗎?”
“你……”
“我倒是想看看蘇羽歌聽到她爹孃妹妹要一起被處死的消息,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呵,一定會很好看……你給我讓開。”爾後便是一陣推搡聲。
我聽到什麼了?爹孃妹妹要被處死?處死?
奮力奔出屋去,也不顧外頭冷風吹在身上有多麼刺骨,從司馬茹口中說出的話實在叫我沒法相信,不會的,太后不會眼睜睜看着爹孃處死而不出手相救,不會的!
“你……你剛剛說什麼?你剛剛說了什麼,你給我再說一遍!”一下子衝到司馬茹身前,衝着她大喊道。
“小姐,您怎麼出來了?”青煙見此,忙上前來扶我,我哪裡顧得上回答她的話,只一瞬不瞬的盯着面前面含譏笑的司馬茹。
她卻是不驚不怒,只擡手按了按鬢角的細發,嗤鼻笑道:“看來你是病糊塗了啊,居然還能安安心心的在裡頭睡覺?”她上前一步,收了嘴角笑意,緊盯着我接着道,“自你踏入這永巷的那一刻,你不是早該料到會有今日嗎?你不顧皇家臉面和王爺私通,陛下可會饒了你嗎?蘇相一旦入獄,難道還能毫髮無傷的從那獄中出來嗎?蘇羽歌,難不成你還指望太后去救你們蘇家嗎?哈哈……太后怎麼可能爲了你們蘇家和陛下撕破臉?你啊,可也該清醒了吧!”
“司馬茹,你給我閉嘴!”青煙怒言打斷道,我身子搖搖欲墜,只能勉強靠着青煙站着,只是司馬茹的話卻是字字說到了我心上,我是期盼着,至少我覺得安景涼不會這麼快就下這樣的決定,到底,到底又發生了什麼?
“看到你如今這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樣子,我心裡啊,還真是高興,痛快。蘇羽歌,不妨再讓我告訴你一件事兒,這一切啊,你還得多謝謝你那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好姐妹杜涵月,陛下這麼快下決定,這其中可也有她的一份功勞啊!”
“你還知道什麼?你還知道些什麼?”我擡了眸,望向司馬茹泛着嘲諷笑意的雙眼,冷冷開了口。
她倒也不怒,只側了身子,望向遠方道:“我啊,
在這永巷中已經待了大半年了,雖然日子很清苦,可是呢,也看清了好多事好多人。或許你蘇羽歌一直覺得我愚蠢,可我告訴你,我心裡非常清楚。當初姚芷靈死在玉翠湖中,我就知道這皇宮內院並不是我所想的那樣,表面風平浪靜,實際卻暗藏殺機。可是之後,因爲陛下的寵愛,因爲父親的榮耀,我將這些擔憂全體都忘了,最後,換來的是司馬家土崩瓦解。”她復又轉了眸子,望向我,“其實你之前早就知道陛下要對付我司馬家了,是吧?可你卻冷眼旁觀,如今怎麼樣,你蘇家步了我司馬家的後塵,所以你說我蠢,我卻覺得你比我更蠢,明明知道陛下的戒心,卻還是要挑戰他的耐心,難道王爺當真就比得過陛下嗎?你說說,到底是你蠢呢還是我蠢?”
“司馬茹,你夠了,不要再說了。”青煙擋在我跟前,伸手將司馬茹推開,爾後朝了我道,“小姐,進屋吧,奴婢扶您進去。”
我低了眉目,一句話都說不出口。的確,司馬茹說的對,我曾以爲自己考慮的很周到,我曾以爲依着安景涼待我的心意,就是知道了也不會怎麼樣?可是,卻忽略了安景涼的狠心,對於大蠍子來說,便是自己得不到也不會讓別人得到的。這賭,我是徹徹底底輸了。
“至於淮南王,恐怕也是離死不遠了呢。也好,倘若他也死了,你蘇羽歌大概就不會活下去了吧。死吧死吧,你們全都去死吧。”在我轉身之際,身後司馬茹又悠悠的開了口,“不過,或許太后她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會主動出擊呢。到那時,這宮中,可有的熱鬧瞧了。哈哈……”
太后出擊?太后唯一可做的就是聯合成親王和榮威,上演一場逼宮大戲。只是,生與死一線之差,太后會成功嗎?倘若真的成功了,那安景涼和安景塵一定都會死,太后絕對不會容他們再存活在這世上。可一旦失敗,不說我蘇家,太后成親王榮威包括朝堂上所有太后一黨的人,將全體面臨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
心猛的絞痛起來,不管是成是敗,都不是我想看到的結果。可是太后不出擊,爹孃就真的沒救了。
司馬茹已笑着離開,我站在冷風中,只覺瑟瑟發抖。我寧願自己早已經死了,那麼如今也不用感受這股錐心之痛。
“小姐,您千萬要挺住……”一旁青煙終是忍不住抽泣起來。
我一把拉住她的手,抖索着問道:“司馬茹說的,可是真的嗎?爹孃……真的要被處死了嗎?”
青煙咬脣低了頭,一顆顆眼淚滾滾落下,“是,方纔聽姑姑說的,說是明日一早……就要被凌遲處死。”
“爲什麼?爲什麼突然……”
“小姐,事到如今,真的已經沒有回頭路了。如果真的如司馬茹所說,是杜美人在陛下面前說了什麼,那我們豈不是……”青煙哭着再也說不下去,我知道她的擔心,倘若當真爹孃的死和杜涵月有關,那她又豈會放我在這永巷中過下去,只怕……只怕她等不及要來給我送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