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煙掀開被子快速下了牀,也來不及披上外衫,忙跑去開門。
“要死了啊,睡得這麼沉,也不看看天都這麼亮了。”不見其人先聞其聲,永巷姑姑聒噪的聲音霎時傳入我耳中,眼見着青煙被推着差點跌倒在地,我忙起身下牀。
大門一開,細風便是連帶着清冷的空氣一同捲了進來,將本就有些冰涼的身子吹得越發冷瑟了。
“還不趕緊去把那些衣服都給洗了。也真是晦氣,你瞧瞧,自打你們倆入了咱們這永巷,這日子就沒太平過,我可警告你們,給我安分一點,否則的話我可就對你們不客氣了。”永巷姑姑黑着一張臉,倒當真是不太高興的樣子,我憶起方纔院中的騷動,想着莫不是出了何事?可瞧着面前之人有些煩躁的面孔,這份好奇到底是被我壓了下去。
“你……”青煙被她這麼一吼,正欲上前辯駁,我忙將她往身後一拉,爾後上前幾步,對着姑姑道,“姑姑教訓的是,我們立刻去幹活,還請姑姑不要生氣。”
“哼。”姑姑冷哼了一聲,斜眼瞧了瞧我,“還算識相,那就給我趕緊去幹活。”纔要轉身卻又停了下來,復又道,“哦對了,昨兒個晚上後院裡住着的早前病着的一個宮人死了,這會兒還沒仔細收拾呢,你們兩個待會把她屋裡她用過的衣服鞋子什麼的都給燒了,免得晦氣。”
我自是一一應了,眼下這個時候可不是和她起衝突的好時機,況且,這宮變還不知會在何時發生,我如今可也沒那個心情和她爭執。
這般交代了一番後,她才離去。
“真是氣死我了。”人一走,青煙便是忍不住罵出了口,“小姐是不知,聽說後院那宮人得的是癆病,都好久了,那可是傳染的,先前沒人敢去瞧她,眼下她死了,卻讓我們去處理那些衣物,這不是明擺着欺負我們嗎?萬一我們被染上了可要怎麼辦?”
青煙的話只安靜的掠過我耳際,我並未聽進心去,眼下我已經顧不上去想其它的事情,隨着時間流逝,內心越發的惴惴不安起來。
說話間,青煙已經利索的穿戴整齊,又取了衣裳替我換上,爾後匆匆跑了出去,過了半晌才捧着盛水的面盆回來,一面攪着帕子,一面朝了我道,“如今卻是越發艱難了,別說是熱水,就連着這冷水也得瞧盡了臉色才能取來,一日還好,倘若日日如此,這日子又該怎麼過啊,我倒是不要緊,只怕小姐你……”
“小姐?”
我方纔回了神,轉眼對上青煙疑惑的雙眸,接過她手中略有些冰冷的帕子,胡亂在臉上抹了抹,爾後低眉道:“這日子……恐也難以平靜的過下去了。”
“小姐……”青煙的口氣一下子軟了下來,似也想起了今日將要發生的事,一抹不安涌上眉間。
“好了,走吧。趁事情還未發生,我們該做什麼就還做什麼,說不定……”說不定,太后突然反悔了呢?說不定,一切都戛然而止了呢?雖然我知道,這希望太過渺茫,可有總比沒有好。
青煙不再說什麼,麻利的收拾了一番,方纔跟着我出了屋子。
才至通往後院的小徑,便是遠遠瞧見司馬茹背對着我們站在一株桂花樹下,清瘦的身子包裹在素色宮服中,一頭長髮隨意散在腦後,
顯得整個人愈加單薄,不知怎的,竟是無端生出幾分落寞之情來。
我同青煙面面相覷,本想着繞過她,並不予她正面接觸,以免再來不必要的衝突,然她卻像早就已經料到我們會經過,就在離了幾米開外的地方,我們二人正要轉彎穿過門廊的時候,司馬茹卻是發話了。
“今日你爹孃就要被斬首了,你怎麼一點都不心急呢?”
我腳步一滯,微微蹙眉,爾後不加理會,她卻又幽幽的道了下去,“你這樣鎮定,難道是早就知道他們不會死嗎?”話才落,她便轉了身朝我走近了一些,不施粉黛的面孔卻是慘白的有些嚇人,眼底下的烏青越發明顯,使得她整個人看上去鬼魅不少。
她眯眼看向我,少了之前的暴戾,反倒冷靜的有些不可思議。
我冷言看着她,對於她的質問並不想回答,況且我也沒什麼可說的。可偏偏她是個固執的人,倘若心裡有了什麼想法,便是別人說的再多也沒有辦法改變,她這般待我,原是她早已對我生了偏見,縱然我解釋千百遍也無法化解她心裡頭對我的怨恨,是以,我又何必再多費脣舌呢?
越過她的身子,正欲離開,她卻是一把攔在了我面前,我擡眸看向她,終究還是開了口,“司馬茹,你想幹什麼?”
原本我還以爲她是不是偷聽到了昨夜我和寧玄曦的談話,然轉念一想,寧玄曦來的時候除了我住的地方,其餘各處都灑了迷魂香,那個時間,司馬茹應該已經睡下了,是以,她是根本不可能聽到的,況且依着她的性子,倘若真的聽到了,如今可還能這樣平靜嗎?是以便拋去了這個念頭。
司馬茹撇嘴一笑,突地換上了一副好臉色,“蘇羽歌,如今你我二人是在同一條船上的,與其兩兩相鬥,還不如咱們聯手……”
“我沒興趣。”
冷冷打斷了她的話,她張着嘴微微一愣,爾後回了神,應道:“你難道不想離開這嗎?你以爲你那好姐妹杜涵月會來幫你嗎?我早跟你說了,她的心已經變了,你是不知她當初在永巷的時候說過些什麼做過些什麼,你若知道……”
“司馬茹,你又何必在我面前說這些,不管我和杜涵月之間發生了什麼,你我卻是不可能有相互聯手的理由的。你司馬家和我蘇家的情分早在當初司馬佶毀我妹妹清白之際就已經滅的一乾二淨了,我現在落魄到同你一樣的下場,你若想要來嘲笑我,我沒話可說,不過,你最好是離我遠一些,這樣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不是更好?”
她不怒反笑,嗤鼻一聲道:“井水不犯河水?你以爲我願意嗎?倘若當初不是你,我司馬家又何其會落到這樣的地步?呵,我如今放下恩怨好言相勸,你居然還不領情,也罷,你既然願意待在永巷中,那就隨你便吧。”
原想着狠狠罵醒她,到了今日她還以爲她司馬家淪落到這般悲慘的地步是因爲我,可見,她真的不是很聰明。從前看她的樣子,卻也是個能忍的,如今被逼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她大金牛頑固不化死腦筋不懂變通的性情倒是表現的淋漓盡致,也罷,她既然自己想不明白,我又何必多嘴,倒是徒增彼此的矛盾誤解。
越過她,徑直往前去,身後卻又傳來她帶着幾分清冷的聲音。
“好心提醒你一句,這永巷可是個吃人不眨眼的地方,別一不小心被吞的屍骨無存啊。”
腳步一滯,莫名的被她的話一驚,爾後默嘆了一口氣,拉了青煙急着離開。
同青煙花了一個時辰的時間方纔將所有的衣物都洗乾淨,爾後又收拾了死去的宮人留下的衣物,安置在後院的角落裡,一一燒了。待到事情都做完後,我瞧了瞧有些痠疼的腰,擡眼望了望已經高升的太陽,擦了擦額際的汗水,心裡的平靜不安倒是消散了一些。
正欲開口喚青煙,耳畔突地隱隱傳來沉重的踏步聲響,我一緊張,忙小跑至牆邊,將耳朵貼近牆壁,細細聽着,復又朝了青煙小聲道:“青煙,你聽,可是有腳步聲?”
青煙忙小跑着過了來,同我一樣,耳朵貼近了牆壁,片刻後睜大了眼道:“是,是腳步聲,而且,而且很多人……小姐……”
我緊皺眉頭,看來,這一時刻終於是來了。
這永巷雖然遠離了內宮,然後院高牆緊靠的便是通往城門的股道,平日裡只有外出的宮人才會走這條道,一般都是靜悄悄的,然而此時卻傳來這般步履整齊的踏步聲,這外頭不是太后的人就是安景涼的人,那麼不就說明,這場早已註定輸贏的宮變已經開始了嗎?
我緊咬着雙脣,雙手纂在一起,隱隱有些發抖。青煙眼疾手快上前扶住了我,有些緊張道:“小姐,你沒事吧?”
我站穩了身子,深深呼吸了一下,平復了心情,方纔道:“沒事,我沒事。”
“小姐,那我們要怎麼做?”
怎麼做?我如今腦子裡一團亂,我也不知道要做什麼。不知如何開口之時,卻是突然傳來幾股刺鼻的煙味,顯然青煙也聞到了,她轉了轉腦袋,四處瞧了瞧,問道:“小姐,你可有聞到什麼怪味?好像是……是……火燒東西的味道,可是並不是咱們剛剛燒衣物的味道,像是……像是柴火的煙味……”
我一驚,慌忙拉着青煙朝門口去,果然不出我所料,大門被人從外面反鎖上了。
青煙拍着大門喊道:“來人吶,有沒有人吶,來人!”
煙味愈加刺鼻,這後院不過十平米的大小,之前只有那個染病的宮人住着,是以,如今便是隻有我和青煙二人。眼下這唯一的出口被人從外頭鎖上了,看來是有人故意如此而爲,我方想起司馬茹的話,難道她之前就已經知道了有人想要將我困死在這裡?又或者,這把火便是她放的?
將所有可能性的原因全都在腦中過了一遍,然而,眼下縱然我知道是誰想要害死我,我又能對她做什麼呢?如今,是趕緊離開這裡最要緊。
濃煙越來越大,不多時,火糰子便是入了眼簾,後院牆跟堆着很多不用的器皿,如今倒成了最好的助火工具,火糰子竄的一下就把它們吞入了口中。眼看着火勢越發大了,我一面將青煙護在身後,一面朝外呼喊着,只可惜,後院是單獨的一個院落,加之若是這場火是有人蓄意爲之,那就算聽到了也是不會有人來的。
“小姐,這可怎麼辦?是誰要燒死我們?”青煙驚恐的聲音在耳邊迴響。
我還未來得及回答她的話,眼前猛的晃過一團白色的影子,我定睛瞧去,心中一喜,小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