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檀雲來瞧我,我便是問起寧玄曦回來之事,她卻也不瞞我,只說明日一早便會到這裡。只叫我不必着急,等着就是了,我方纔放了心。
只一夜卻是翻來覆去不得安眠,直至凌晨時分方纔睡去。
翌日一早,司雁領着丫鬟們來替我洗漱,過後又服侍了我喝了藥,我心念着寧玄曦,哪裡還待得住半刻,因着身子也日漸恢復了些元氣,便是起身下了牀。纔要出門去,司雁忙的拉住了我。
“姑娘此時急什麼,好歹也得用了早飯再去也不遲呀。”司雁將我拉了回來坐下,又替我布了粥菜,將銀勺子遞到我手上,復又接到,“況且,三爺方纔回來,如今正跟我家姑娘說話呢,恐是待會會親自來見你的,你倒是不用急着去,憑的累了自己。”
我有些尷尬的笑了笑,“倒果真是我急了。”
“姑娘且用着吧,今日這清粥里加了鱔絲,姑娘嚐嚐可是合胃口?”司雁含笑應道。
這才心不在焉的舀了粥吃起來,許是心情高興了些,不大一會卻是已吃了大半碗的粥,司雁笑着直說這纔好,便是又替我盛了小半碗。
正當此時,卻見另有丫鬟進了來,踟躕着像是有話說,大約是礙於我在這,不便開口,只扭捏着衣襬站在一旁。
我舀了口清粥,也不應話。司雁便是上前道:“唧唧咕咕做什麼?有什麼話就說吧。”
那丫鬟方纔低頭道:“纔剛姑娘那傳了話,說是倘若蘇姑娘起了,便叫親去一趟。”
我舀着湯匙的手一滯,只聽司雁又問了下去,“早前我來的時候,不是說三爺待會會來嗎?如何現在又要姑娘過去一趟?你可知緣由?”
那丫鬟聽了,只搖了搖頭,“這我就不知了。”
司雁揮了揮手,那丫鬟才轉身走了一步卻又折了回來,“哦對了,顯是三爺病了,才我剛離開,就見大夫匆匆進了院子……”
“什麼?”我一驚,連着起了身,差點將手中的粥碗打翻,那丫鬟被我一嚇,忙的住了嘴,司雁朝她使了個眼色,她方急急離了去。
“姑娘莫急,顯是她聽錯了,我纔看到三爺好好的和我家姑娘說話,如何會病呢?”司雁忙的上前拉了我勸道。
“罷了,你去取了外衫來給我,我即刻就去吧。”
司雁也不敢停留,轉身擷了掛在一旁的外衫,替我穿上,這才帶了我出去。
這是我這些日子以來頭一回離開屋子,一下子倒是有些不太適應,卻也來不及去欣賞周圍的景色,只隨了司雁急促的趕往檀雲的屋子。
繞過一旁長廊,轉至前院,卻見兩邊翠竹夾路,中間一條羊腸石子砌的甬道,過了之後,眼前便是現出一排四擴廂房,硃紅的院門半掩着,纔剛至跟前,便見一大夫自裡頭出了來,我忙側了身子退至一旁。
“便是這了。”待得那人離開,司雁這才扶了我往裡去。
檀雲正掀開湘
簾出來,見我到來,便是遣了司雁下去,爾後只問道:“今日覺得如何了?”
我只探頭朝裡望了望,見她等着我回話,便是收了眼神,回道:“早間吃了大半碗的粥,如今身上倒是有了氣力,該是無妨了……姐姐要我過來,可是三爺要見我了嗎?”
她微微朝裡瞥了瞥眼,含笑道:“他纔回來,風塵僕僕一路,眼下方躺下,怕是要午後才能見你了。”
“那我……”
她越過我的身子,只往外去,邊走邊道,“你且隨我來吧,我倒是有些話要同你說呢。”
我微微蹙眉,又朝裡瞧了瞧,卻是聽聞不見一點聲音,轉頭瞧見檀雲已出了院門,只得跟上。
雖天氣越發嚴寒了些,然院中卻絲毫感覺不到一點涼意,微風拂面,倒是憑的多了幾分清爽,也將我連日來的倦怠吹去了大半。
我只無聲的跟在她身後,隨她過了一雙拱矮橋,至八角寶亭內,方纔坐下。周遭卻是不見一人。我心內有些不安,也不知她撇開衆人是想要同我說什麼。
“姐姐,三爺他……”話至嘴邊,卻又不知該要如何問下去,我只怕寧玄曦是因爲我受的傷,若果然如此,我心裡豈能好受。
檀雲微微瞥了我一眼,“在你見他之前,我有些話想要與你說。”
我點頭算是應了,她便又接了下去,“你的身份我自是清楚,只如今宮裡的人都權當你已經死了,自此後便是再無蘇羽歌此人存在……三爺冒死將你救出,倘或被宮裡的那位知曉,你當是知道會是什麼下場吧?”
這些日子以來,我一概不去想先前的事,那些事情猶如噩夢一樣,縱是不想,每日裡還要來夢裡糾纏我,百般逃脫不了。如今聽她說起,那些過往便是盡數在眼前閃過,方想起青煙來,想起沈蓉來,想起蘇府的一幫子人來,心中更是悲慼交加,一時竟不知該回什麼,只愣愣的盯着鞋面,半刻都說不出一個字來。
“你若是個明白人,那麼往後的日子該如何,當也已經想清楚,不必我多說。可我仍舊不放心,少不得要來提點你幾句,如今三爺也回來了,你該清楚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也不怕你惱,我沒三爺那麼好的耐心,憑着你想要做什麼都能容得下,如今你同我們已是一條船上的人,生死相連,你可明白?”
我不曾想過之後的日子將要如何,只一心等着從寧玄曦口中知道安景塵的消息,倘或他真死了,我必不會苟活,接下來的生活自不用考慮。檀雲的話再清楚不過,我知道我的身份是有些尷尬,安景涼若知道我被寧玄曦救下了,必不會留我,到時會怎麼樣我不敢想。我也不氣檀雲,原都是我的錯,倘若真連累到他們,我便是死一萬次也不夠的。
“姐姐的話我明白。你放心,我自有考慮,不會連累到你們的。”
“倒也不是怕你連累,只此事可大可小,馬虎不得。”
她頓了頓,瞧了我半晌,復又轉
了話題,接到:“你心裡什麼想法我也知道一些,早前倒是我衝動了,縱然三爺對你有情,然感情之事豈能勉強,我也逼不得你。只一件事,你這命是三爺所救,是生是死也該由他說了算,你倘若想着要死,豈不對他不住……況且,有些事情到底也是說不準的,我只提點你,萬要將此心放下才好。”
我知道她是怕我輕生,想來那幾日裡我暗自垂淚的事司雁都同她說了,她之前並不曾勸過我什麼,如今寧玄曦回來了,她纔來提醒我,顯是擔心我在他面前失了態,她又清楚寧玄曦待我的感情,恐是怕他到時爲難。
這麼一說,我方想起他來,又念起早前丫鬟說的,便是忙着問道:“對了姐姐,三爺可是受了傷嗎?方纔我來的時候才見大夫出去,你且告訴我,可是他有什麼事?”
檀雲起身朝前走去,背對着我應道:“三爺可不是一般的人吶,從小到大,什麼沒有經歷過,哪裡能那麼容易就倒下的,你不必擔心,不過是舊病犯了,加之這些時日來事情太多,又趕了幾日的路,勞累了些罷了,躺會便可好的。”
聽她此言,我方放了心,倘或寧玄曦有什麼三長兩短,我這心裡到底是不安心的。
“既是如此,那就讓三爺多多休息幾日,待得好全了我再去見他也不遲。”
“那倒也不必,想來三爺也有話要和你說,大約午後你就可去瞧他了。”她轉身復又坐了回來,微微沉默了半晌,方纔又接到,“眼下只你我二人,我還有一事想要問問你。”
“姐姐但說無妨,我在此地叨擾姐姐這麼久,早將姐姐當成自家人,姐姐有何話不必顧忌。”
她才道:“我曉得,你心裡記掛着那個人,其實你也該清楚,他……”
“姐姐不必說了。”我起身打斷了她的話,也不敢同她對視,只側了身子,隱了眼中淚水,哽咽道,“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一日見不到他的屍首,我便一日不會信的。”
“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待得你見了三爺,親口聽他說了,難道纔要信嗎?”
“姐姐說的輕巧,敢問姐姐,當初玄陌大哥死了,你也是這麼容易就接受的嗎?”一時心急,這話卻是就那樣脫口而出了,話落,方纔覺說錯了話,只話已出口,哪裡還能收回來。
檀雲臉色一變,雙脣緊抿,只瞧着我,我纔要想說道歉的話,她卻已接了口,只無奈一笑,道:“倒是我多嘴了,合該你怎麼想都同我無關,我又操的什麼心。”
“姐姐……”
“罷了,你先回去吧,待得午後三爺醒了,我再命人告訴你。”說着,也不等我回話,徑直離了寶亭,沿着來時的路回去了。
我遠遠瞧着她逐漸消失的背影,咬了咬脣,有些懊悔方纔一時的口無遮攔,這話我怎能說出口呢。
一時懊喪,便是呆呆的坐着,也不知要想些什麼,直到司雁趕來喚我,方纔回了神,隨了她回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