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定了哥哥後,我便開始想辦法如何送他出宮去,正同哥哥細說之時,屋外卻傳來幾聲嘈雜的聲響。我同哥哥面面相覷,他立馬緊繃了身子,我將他攔在身後,纔要擡腳出去,只見本應守在門外的碧鳶已急急進了來,“娘娘……”
便是她不說,我也當知道,必是那莫習凜帶人搜到了此處,如今既然來了,自不能避而不見,到時反而引起他的猜忌,如此一想,便只吩咐碧鳶道:“你且鎮定些,只說本宮待會就出來,千萬別讓他們進來。”最後一句不過只是白白囑咐罷了,我料想莫習凜也不敢硬闖。
碧鳶點了頭,立馬出了去,身後哥哥提了劍,道:“倘或不行,我便衝出去,大不了一死,卻也不能連累了你。”
我拉住他的臂膀,搖頭道:“都這會兒子了,哥哥就休要說這些話了,我怎好讓你自投羅網送上門去?哥哥也別急,如今來的人雖不好應付,可我諒他也不敢亂來。你且待在寢殿內,不管發生什麼事都別出來,否則一旦暴露,便是我也救不了你,知道嗎?”
“你要如何讓他們離開……”
哥哥皺眉看向我,我輕拍了拍他的手,淡笑道:“哥哥放心,好歹……我還是皇后,他們不敢對我怎麼樣的。”
我雖如此說,可我卻並沒有十足的把握,這不過只是用來寬慰哥哥的說辭罷了。我並不清楚安景涼對我的態度到底是怎樣,我更不清楚他心裡對我蘇氏一族會否還留着滿滿的殺意,所以在一切未知的情況下,我絕對不能讓哥哥冒險,憑着我的直覺,倘或哥哥一旦被安景涼發現,那他必然就活不了了。眼下,我也唯有賭一把,今夜能否平安度過,全憑天意。
外頭說話以及腳步聲愈加逼近,我已顧不得再同哥哥解釋,只將他帶至一側圍屏後方的櫃子後頭,讓他藏匿在此,爾後理了理略有些凌亂的髮絲及衣裙,定了定心,方纔往門口走去。我心知此事必須速戰速決,因我自己都不敢保證時間若是拖久了,我會否還堅持的住,是以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讓莫習凜離開。
才至門口,耳畔傳來錦繡的詢問之聲,間或還夾雜着咳嗽聲,想必這麼大的動靜,他自然也被驚醒了。
輕舒了一口氣,伸手拉開屋門,說話聲便愈加清晰起來。天際皎潔的月色被生生打碎,周遭的安寧亦被一同攪亂,入眼的是火紅刺眼的光亮,我眯了眯眼,擡手擋了擋光線,待得適應後方才擡眼望去。
卻見莫習凜領着一衆將士排成一字型站着,他見我出來,遂將目光往我身上投來,爾後邁了步子朝我身前走來。
“屬下給娘娘請安。”其他人亦是閉了嘴,嘈雜的聲音立馬消了下去,只餘了火把燃燒的噗嗤聲以及莫習凜清冷的請安聲。
我就那麼看着他,許久不曾說話,他見如此,卻也不敢再接話,只依舊拱着身子低垂着眼簾。
錦繡在旁輕喚了我一聲,我朝她看了一眼,方纔秉着漠然的聲音對了莫習凜道:“敢問莫侍衛,如今是何時辰了?”
他顯是一愣,爾後答道:“回娘娘……四更了。”
“四更。”我打斷了他的話,爾後擡腳朝他走近了幾步,提高了音量質問道,“你也知如今已是四更天,本宮竟不知身爲御前侍衛的你,這個時間到本宮的鴛鸞殿做什麼?難道本宮的寢殿是任何人都能隨意闖入的嗎?”
擡眼掃了他身後的一衆將士一眼,他們這些侍衛是隻聽軍令的,便是我這皇后在他們眼裡也算不上什麼主子,是以即便我已表現出極大的不滿,他們卻依舊只紋絲不動的站着,絲毫沒有後退的動作。
莫習凜冷靜的應道:“還請皇后娘娘息怒,
今夜宮內入了刺客,屬下等一路追蹤,刺客在娘娘的鴛鸞殿附近沒了蹤跡,屬下怕娘娘遭遇不測,是以纔要入殿搜查一番,擾了娘娘清夢是屬下之過,待得將刺客抓獲,屬下甘願領罰。”
我冷笑了一聲,盯着他道:“莫侍衛一向盡忠職守,對陛下忠心不二,本宮哪裡敢罰你啊。”頓了頓,復又道,“你只說刺客在本宮的殿宇附近沒了蹤跡,倘或那刺客入了這殿內,那本宮還能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嗎?你並沒有十足的把握肯定那刺客入了殿內就要連夜搜查鴛鸞殿,你把本宮當什麼了?莫習凜,容本宮提醒你一句,本宮……是皇后,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后,還容不得你在本宮面前撒野。”
莫習凜這個人,是再執拗不過的,做起事來總是一板一眼,一點樂趣都沒有,也不曾見他笑過樂過開懷過。天生的牛心左性,任誰都勸服不了他,一旦認準的事情就是說一千道一萬也難改變他心中的想法。今夜他即已認定刺客在鴛鸞殿中,恐怕不發狠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況且如今他看我,就如同看殺父仇人一般,亦將我當做是古今天下第一大惡人,就怕我對安景涼下毒手,千防萬防處處提防我。
可也就是這麼一個如悶葫蘆一樣的人,卻恰恰又是個最能看清心機的人,我知道他此時心裡在想什麼,如今我且先搬出皇后的身份來煞一煞他的衝勁,之後再另想法子轉移他的注意力,總之我身後的寢宮必然不能讓他進。
他見我這般說,果然憋不出話來,我趁勢緩了緩口氣,稍稍放低了些聲音,又道:“本宮知道莫侍衛是擔心本宮的安危,只是本宮方纔睡的好好地,並不曾見殿中有何異樣,不信,你可以問錦繡,她可是陛下派來服侍本宮的,你該信得過吧?”
“皇后娘娘……”莫習凜忙擡了頭,“屬下並非不信任娘娘,只是……”
錦繡微微瞧了我一眼,大約也聽出了我話中的諷刺之意,她遂移了眼往莫習凜望去,上前一步,打斷了他的話,“莫侍衛,殿中確實並無異樣,外頭又有人把守,刺客如何有膽敢逃到這裡來?你還是速去其他地方搜查吧。鬧了半夜,娘娘也乏了,明日就是除夕了,明早還有一堆事情等着娘娘處理呢,你還不趕緊帶人離開。”
我知錦繡和他同是安景涼身邊的人,他們兩人也算是相識甚久,私底下定也關係頗深,我雖不知莫習凜心裡的想法,可一兩次下來,我大約也知道錦繡對他是有意的,只是礙於各自的身份,未明說罷了。
是以,我只盼莫習凜能將錦繡的話聽進去,速速離開爲好。
“可都聽明白了?倘或刺客果然在後宮中,必是躲在了哪個僻靜無人的院落,本宮倒建議莫侍衛還不如快些帶了人去其它殿內找找,若是驚擾了宮中衆人,連着年下都無法安安心心的過,那纔是莫侍衛失職了呢。”
莫習凜卻依舊沒有動,沉默了半晌,方道:“娘娘既說刺客不在殿內,那又爲何不讓屬下進去搜查一番呢?娘娘怕什麼?”
“莫侍衛……”錦繡急急的打斷了他的話,他卻絲毫不害怕,甚至還擡了眼正對着我,在火光的映襯下,那黝黑的雙目如利劍一般直朝我射來。
我忍了一促即發的怒意,一字一句道:“憑什麼?你一介小小的侍衛,憑什麼踏足本宮的鴛鸞殿?”
他努了努嘴,毫無畏懼之心,“屬下得陛下口諭,今夜務必要將刺客抓獲,還請皇后娘娘行個方便。”
“陛下?那此刻陛下人呢?你要進本宮的鴛鸞殿,可以,倘或這殿內沒有刺客,該怎麼辦?”
“屬下任憑娘娘責罰。”
我冷笑一聲,“那本宮要你的項上人頭
呢?你也肯嗎?”
“娘娘……”錦繡輕呼出聲,我瞟了她一眼,她到底不敢再出聲。
我只盯向莫習凜,看着他面上尷尬不自然的表情,我靠近了他身側,只餘了一步的距離,眯眼道:“肯嗎?你若肯,本宮現在就讓你進去搜查,隨你怎麼搜都可以。”
他抿着嘴,皺着眉,一時竟開不了口,原來他心裡,果然沒有百分百的把握。
局面正是僵持不下之時,只聽外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爾後安景涼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我微微一愣,竟不想消息傳的這麼快。
“參見陛下。”衆人刷刷下跪,只餘了我在場地中央位置,站得筆直的看向他。
“看來陛下同臣妾一樣,今夜怕是無眠了。”我拿眼瞟了瞟單膝跪在地上的莫習凜,不滿之情溢於言表。
安景涼依舊穿着晚間來時穿着的玄衣,可見從我這離開後他並未就寢,也是,刺客還未抓到,他又哪裡能安然入睡。
他聽聞我的話,卻也不惱,只命了一干人等起身,爾後朝了我道:“莫習凜搜查各宮各殿,不過是受了朕的令,你也知他一向做事嚴謹,不會瞧人臉色,是個再不會討好之人,你就莫再爲難他了。”
我瞥了他一眼,好笑道:“臣妾爲難他?看來在陛下心裡,臣妾便是這般得理不饒人的。”
安景涼並不回我的話,只默默看了我半刻,方纔轉頭朝了莫習凜擺了擺手,道:“去別處查吧,如今已入夜,行事小心仔細些……”末了,復又道,“記住,朕要活口。”
安景涼這麼一吩咐,莫習凜自然領命,只是臨走之前他卻是欲言又止,朝了我的寢殿方向望了望,似是心有不甘卻又不敢忤逆安景涼的命令,只能忿忿離開。
安景涼握了我的手,皺眉道:“怎麼全是冷汗?快些進屋吧,免得受涼了。”
錦繡早已取了斗篷與我披上,外間的溫度實在低的慎人,我竟全然不知手心冒出的冷汗,聽聞他的話,猛的將手自他手中抽出,遂拉下臉來,轉身道:“陛下請回吧,明日便是香夫人的生辰,陛下還是去她殿中陪她吧,臣妾殿中藏着刺客呢,仔細別傷了陛下。”
說這話不過只是諷刺他罷了,再者也是想讓他快些離開。一心只想着不能讓他進屋,便是顧不上禮節和他的情緒,說完此話後擡腳便往殿中去,遂一把合上殿門,將他關在了門外。
尤覺心還噗通噗通跳着,我好怕他會直接進來,身子靠在門背上,連着都不敢動半分。然安靜的等了半晌,也未曾聽到有腳步聲傳來。只聽得錦繡在門外道:“娘娘,陛下走了。”
一聽這話,緊繃的神經方纔鬆懈了下來,我清了清嗓音,朝了錦繡道:“本宮知道了。你如今病着,且回屋休息吧,只讓碧鳶進來服侍便可。”
方纔就聽到錦繡的咳嗽聲以及濃重的鼻音,這麼一鬧,估摸着她的風寒又要加重些了。我讓她回屋休息她自是應了,遣了碧鳶進來,自己便去了隔壁的耳房。
碧鳶拍着胸脯,仍有些驚魂未定,“方纔……可把奴婢嚇死了。”
我道:“陛下走的時候可有說了什麼?”
她搖了搖頭,“並沒有什麼。”頓了頓,復又道,“只是,好生奇怪,娘娘說了那一通話,陛下倒也不怒,反而還自顧自的笑了起來,走的時候,似乎……似乎心情還不錯。”
我皺了皺眉,一時難以理解碧鳶的話,只轉而一想,安景涼這個人,本就是個怪人。
我朝了碧鳶擺了擺手,“沒事了。你到外間睡去吧,本宮若有事再叫你。”
碧鳶服了服身,自應了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