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算知道之前所卦大凶到底寓意着什麼了,果然,這是我來到這世界後所碰到的最不可思議最無法接受的結局,沒想到,我蘇羽歌真的只是個贗品,我蘇羽歌因爲圖咒之力來到這裡本來就是有違天道,故此老天才讓我面臨如此尷尬的局面,眼下,這裡,還有我的立足之地嗎?
可是這張臉,爲何會一模一樣?難道也是圖咒的緣故嗎?當初是因爲勤太妃動用圖咒,所以纔將我引到了這裡,那太后又是怎麼知道的?還有那真正的蘇羽歌,這一兩年的時間,她又躲在何處?難道她完全不知蘇家沈家乃至成親王府發生了什麼嗎?如何,太后和她說的她全都當真呢?
心內亂成一團,只能期盼安景塵可以看出她和我的不同來,這樣興許,大家都還有救。
一個人趴在冰冷的地上,也不知過去了多久,直至回過神來,擡頭看過去,已不見一人,我艱難自地上爬起來,一步步往外走去,輕拉開門,擡眼見榮霜站在門外,我腳步一滯,停在了門口。
她緩緩轉過身來,看着我,道:“還有什麼要說的?”
我無奈一笑,“好歹我與你也認識了這麼久,你可能告訴我,太后把王爺怎麼樣了?”
榮霜面無表情,抿緊雙脣,低了眼眸,片刻後嘆了口氣,應道:“如今你自身難保,何以還要關心別人?更何況,那人心裡真的有你嗎?倘或有你,又如何會認不出你來呢?”
“那是因爲他根本就不會想到,還有第二個我!”我怒目看向榮霜,恨不能一巴掌甩上去,他明明知道其中隱藏的黑暗,卻依然助紂爲孽,若說我從前還因爲她所經歷的那些而有所同情她,可是現在,當太后的狠毒全部都暴露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卻再無法理解她。或許,她和當初的溫念裳一樣,從來不管是是非非,只知道忠於自己選擇的,可有時候,這些忠心果真就是對的嗎?
“他連你的身份都相信了,又怎麼會想不到還有一個蘇羽歌呢?”榮霜朝我走近了一步,上下看了我一眼,復又接到,“就好像陛下當初就知道我來到他身邊是爲了什麼,他卻依舊還寵幸我,將我捧上貴妃的高位,其實不過是利用罷了,還好,我在沉迷之前及時讓自己從他給的寵愛裡清醒了過來,若當初我因此愛上陛下,那現今等待我的……只有萬劫不復。”
我怒瞪着她,雙拳握的緊緊的,她忽視了我面上的神色,頓了頓,嘴角一揚,無奈一笑道:“你我都一樣,受了感情的蠱惑,不是嗎?一個楚世吟就是最好的例子,陛下的心從來都是那樣冷酷無情的,我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所以在選擇的檔口,我只想保住自己的性命……你也一樣,該好好想想,什麼纔是對的選擇……”
“你果然以爲你選擇了太后,就能安然無恙嗎?”
“我當然知道……”榮霜一口打斷了我的話,“我當然知道太后的心比起陛下來有過之而無不及,可我能怎麼辦?陛下不信任我榮家,我只有選擇太后。不管將來怎麼樣,至少當下,太后還要靠我榮家,我的性命……我的家人,暫且無憂,這就夠了。”
我知道榮霜是個聰明人,看來她非常清楚,說她無奈嗎?也未必。她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選擇,可是她沒有。她說安景涼不信任她榮家,那也是因爲她根本沒有想好要和陛下共進退,如今她心裡忐忑不安,也是她自找的。
“呵……”我輕笑了起來,“也罷,這是你榮霜自己做的選擇,我無話可說。我也不指望你能暗中把我放了,即便我求你,你也不會那麼做吧?我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即便死了,也只是回去了,我一點都不恐懼,相反,我倒是很期待,你和太后會淪落到什麼樣的地步。自古邪不壓正,不管逼宮是爲了什麼,都是逆天道而行,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你……”榮霜的面上終於有了反映,我跨步向前,越過她的身,在她方開口之時便打斷道:“哦對了,別說我沒提醒你,即便你們讓真正的蘇羽歌代替我去和淮南王見面,可有些秘密是隻屬於我和王爺兩個人的,她……定然是不知的,而你們,也未必知道,倘或有一丁點不對勁,王爺必然會有所懷疑……到那時,我看你們怎麼收場?”
雖說如此,可我心裡是沒底的,我已經有大半年的時間沒有和安景塵見面了,說起來,我其實根本不瞭解他,而他,或許也並沒有真正的瞭解我吧,他只知道我的身份,只知道彼此之間的情愫,可當真要論起對彼此的瞭解,卻是很混亂的。我甚至連他喜歡什麼討厭什麼,其實……也沒有那麼清楚。
如今我這麼說,不過是在榮霜面前虛張聲勢罷了。果見,她面色一白,終是閉了嘴,再不言語,復又將我看守了起來。
一個人在屋內待了許久,從最初的緊張憤恨慢慢的一點點沉靜下來,心裡是頭一次這般清晰分明。如今既然已經這樣了,我就算再抓狂也改變不了當下的局勢,太后不可信,榮霜不可信,況且現今又多了一個分外恨我,視我爲仇人一樣的第二個‘蘇羽歌’,我若亂了陣腳,只會落入他們的圈套中。
所以我該想想,要怎樣自保,最起碼不會因此連累到安景涼和安景塵。
從日升到日落,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跪坐在蒲墊上,雙腿已經麻木,大腦卻越發清晰起來。我掙扎着站起身,只覺口乾舌燥,擡眼環顧四周,因着屋內並未掌燈,黑壓壓一片,只有清冷的月光透過窗櫺灑進來,洋洋灑灑,多了幾分溫柔。
我藉着月色望過去,只見外頭桌上擺着茶碗,便跌跌撞撞上前去替自己倒了一杯,才喝下,耳畔猛然間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響,我立時放下茶杯,皺眉往門口處走去。門外燈影斑駁,人影投在窗戶紙上,安安靜靜,那聲音並不是自外頭傳來的。
我眉頭深皺,循聲環顧,才發現那聲音是從內室中發出的,我屏息凝神往裡去,裡頭沒了月光照耀,更是漆黑一片,我伸手取過一旁的燈燭,又將頭上的簪子拔下握在手中,一步步小心謹慎的往黑暗中去。
那聲音更加清晰起來,我擡頭看去,是從上方發出的,有人在屋頂上頭!
心噗噗直跳,正欲將燈燭點燃,只聽咔嚓一聲,一束月光自上方照下來,我慌忙躲至一旁,眼睛死死的盯着那破開的屋頂。不多時,上方懸下一根繩來,下一秒,就見一人刷的自屋頂順着繩索跳了下來。
我看不清那人的臉面,自覺必不是什麼好人,未免自己死在他手中,只得攥緊了手中的簪子和燭臺,小心呼吸着。
那人背對着我站在原地,四處環顧,似乎在尋找什麼。我眯眼盯着他,直至那人轉過身來,臉面方纔展現在我眼前,我倒吸了一口氣,居然是莫習凜!
我一下子跑了出來,“莫侍衛,怎麼會是你?”
他一看到我,便上前來將我拉至一旁,小聲道:“皇后娘娘,你沒事吧?”
我朝外頭看了看,幸而如今天已黑,外邊的人並沒有覺察,我亦壓低了聲音回道:“我沒有事。只是你是如何知道我在這裡的?”
“如今這不是重點,娘娘趕緊跟屬下走吧,屬下答應過陛下會護娘娘安全,不可能放任娘娘不管。”說罷,便要拉着我往繩索方向去,“如今且先離了這裡再說。”
我本心中一喜,只是一想到如今宮中都是太后的人,而莫習凜只帶有幾個暗衛潛伏在宮中,即便將我帶離了這裡,又如何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平安脫險呢?到時反倒暴露了暗衛的存在。
我腳步一滯,莫習凜不解問道:“娘娘,怎麼了?”
“我現在還不能走……”
“什麼?”
我拉住莫習凜的臂膀,急着道:“你先聽我說。淮南王入了皇宮,此時不知在何處,你先去找到他的下落,然後告訴他,他今日所見的我並未真正的我……你告訴他,真正的蘇羽歌回來了,她聯合太后想要欺瞞他們,讓他千萬別上當……”
“皇后娘娘,你到底在說什麼?”顯然莫習凜並不十分知曉我的來歷,對於我說的話很是不解,我也沒有時間同他多解釋,也不知榮霜和太后什麼時候會突然到來,我不能讓他留在這冒險。
“你別管我說什麼,你且將我的話帶給淮南王就是了,他會明白的。”說罷,推了他一把,將繩索遞於他手中。
“可是娘娘你……”
“就算我今夜跟你走,我們又該如何出去?倘或暗衛的行蹤被太后發現,你又如何同陛下里應外合?你聽我的,快走,我一時半刻不會有危險的……”說罷,伸手自懷裡取出還帶着體溫的鳳琉環佩,輕輕拭之,爾後塞至莫習凜手中,“你將這鳳琉環佩交予淮南王手中,他會相信我所說的。”
莫習凜緊抿着雙脣,接過環佩,擡眼看向我,欲要開口說話,就在此時,門口傳來說話的聲音,爾後便是開鎖的聲響,我一驚,知道必是太后的人來了,忙一推莫習凜,“還不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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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習凜將環佩往胸口一塞,爾後抓緊繩索,朝我輕點了點頭,“屬下謹遵娘娘之命,必找到淮南王,將娘娘的話帶到……”
已有腳步聲傳來,我忙朝他做了噤聲
的動作,擺手打着脣語,“快走!”
“娘娘保重……”只聽嗖的一聲,他立時上了屋頂,復又將瓦片堆疊整齊,一室歸於安寧,只餘了身後緩緩的腳步聲不遠不近的傳來。
我深呼吸了一口氣,背對着來人坐在椅子上,將簪子一頭隱入袖中。
“你如此鎮定,是已經做好死的準備了嗎?”陌生又熟悉的刺耳問話傳來,我眼眸一擡,想不到會是她。
並不準備回答,仍舊穩穩的坐着,那人大約是怒到了,伸手一把將我拽了回來,巨大的衝擊力險些將我從椅子上生生拽到地上。
我擡眼對上她,卻見她面上覆着一塊紅色面紗,裸露的雙眸中透着精光,即便是在僅有單薄月照的室內我依舊能看的一清二楚,看來她心裡對我的怨恨比之太后還要深呢。她必然懷懟着很多疑問要問我,不然也不會大半夜的急不可耐瞞着太后獨自來見我。
別了眼,取過燈燭,點燃。一室才明亮起來。
“你既然冒充了我入宮爲後,爲何還那樣不安份,去勾結淮南王,給陛下戴了這麼一大頂綠帽子,也讓我蘇羽歌的聲譽盡毀,甚至因此挑撥了陛下和太后娘娘之間的關係,你到底安的什麼心?”她咄咄逼人,伶牙俐齒不輸於我,原來這纔是蘇羽歌真正的性子。從前我的開朗寬容,這些都不過只是有所相似罷了,真正的那個人,其實最在乎的還是自己吧。
我癡癡一笑,“太后和你說的,你就無條件相信嗎?”
她面上一怔,爾後眯眼道:“太后是我的親姑母,我不相信她難道要相信你嗎?如今在這世上,姑媽是我唯一的親人,她沒有任何理由騙我,倒是你,聽榮霜說,你設計害死了楚尚書的女兒楚世吟,甚至還讓杜姐姐死的那樣狼狽,如果沒有你,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你利用我的身份害死了我身邊所有的親人,你現在居然還敢笑,你這蛇蠍心腸的狠毒女人,若不是姑媽說你還有用,我真恨不得將你五馬分屍……”
從她嘴裡聽到杜涵月的名字,我只覺鼻子一酸,眼圈登時紅了,上前一步,逼近她,狠狠說道:“你沒資格和我說這些,你根本不知道我自打入宮之後所經歷的一切,你更不知道杜姐姐所經歷的一切。別人說的你可以全部都相信,我說的你卻一個字都不信,即便如此,我還是要告訴你,是,我是設計把楚世吟害死了,可那是她該死,我這是替杜姐姐報仇,替青煙報仇,他們怎麼死的,爲了什麼死的,太后、榮霜和我心知肚明。如今他們顛倒是非黑白,欺瞞你,用這些謊話來加重你心中的仇恨,好讓你爲他們所用,你這蠢女人,等到哪一日你知道了那些真相,恐怕你就是死了也無顏面對爹爹孃親,也無顏面對錶哥表嫂、杜姐姐,還有青煙。”
“你……”她被我緊逼着緩緩後退,又聽聞我這一席話,面色早已通紅,揚手就要往我臉上甩來。
我伸手擋住她揚在空中的手,復又道:“你真的以爲你現在來佔領我的位置,淮南王就會相信嗎?我與他彼此有情,沒有人比他更瞭解我,如若你聽信太后再繼續同淮南王接觸的話,他遲早會發現你不是我,到那時……你看看太后可會來救你。”
她氣的呼吸都急促起來,掙扎着要掙脫我抓着她手臂的手,我將她的手一甩,轉身不再看她,“你還是走吧,好好想想我今夜說的話,別怪我沒提醒你,你心目中和顏慈善的太后都是假象,那層虛幻的面紗之後到底是怎樣的一副嘴臉,怎樣的一顆心,你且自己去慢慢揭開吧。”
身後之人或許沒有料到我會如此,本是想要來羞辱我一番的,誰知竟被我反說了一頓,一時之間沉默了。片刻之後,方纔狠狠一跺腳,氣哼哼的轉身走了出去。
木門又被鎖上,我重重的吐了一口氣,就着燈燭隱約還能看到握着簪子的手心處冒出的絲絲冷汗。
回頭看向緊閉的木門,我皺了皺眉,只願她是個聰明人,能體會出我這些話的意思,如果她知道了真相,必然不會再爲太后所用,我相信,那個與我有同樣面貌的人,心裡即便有陰暗,也不會蓋過純真善良的一面。
另一面,也盼莫習凜能快些找到安景塵,這樣,太后的陰謀也就無所遁形了。
又一個黑夜來臨,迎接我的是黎明還是無數個更爲幽暗的黑夜,我不得知,可就在那一瞬間,我心裡的恐懼都沒了,我相信安景塵,他一定會來救我。
“公子……”對月輕呢出口,嘴角掛上一絲笑意,至少我知道,他還活着,就在這座皇宮裡,就在與我相隔不遠的地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