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
“快快快,我的衣服呢?快給我勻面,快點啊……”
一大清早,我就開始火急火燎,想着昨夜也是好早就睡了,可哪知道一睡就睡到了日頭高升,一睜眼都不知是什麼時候了,今日又不比往常,若是遲了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哎呀,夫人,您別急呀,還來得及呢。”
“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公子肯定很早就起來了,她要是看到我現在纔起來,一定又要罵我了,快點啊你們。”我哪裡管這些,只招呼着香雪快些給我梳洗。
“夫人呢?”遠遠的就聽到安景塵的聲音,我嚇的跳了起來,忙着躲到了圍屏後面,香雪一邊無奈的看着我,一邊加快手速替我梳了髮髻。
腳步聲越來越近,我緊閉了雙眼,等着安景塵的怒吼。
哪知過了好半晌也沒有意料之中的盛怒,只感覺到他氣息的靠近,我微微睜開眼,自銅鏡中看到安景塵正取過木梳,替我梳髮,我訝異於他今日脾氣怎麼這麼好,竟沒有罵我?
和他在一起的這三年裡,我算是全面感受到處女座男人挑剔的毛病了,一開始他因要顧着國事,卻也沒有多關注到我,近一年,隨着社稷穩定,寧清月也漸次可以處理些小事情,他便樂的清閒。
他這一清閒我卻是遭殃了,這不行那不好,一日都要挑出千百件毛病來,即便是上街買多了小玩意,他也要羅嗦好一陣,每到這個時候,我就拿靈珠來做擋箭牌,當着靈珠的面,他這當爹的不要太和顏悅色啊,當真是待遇相差太大!不過好歹,我也能趁機逃過去。
如今,因他時不時要入宮,故此在城中也安置了淮南王府,這樣一來,我同寧清舞她們也會時常小聚一下,倒也並不因爲他進宮而感到寂寞。平日裡我睡懶覺也就罷了,三年來他漸次也已經習慣,大約是因爲不能經常陪我的緣故,他也知道虧欠我太多,故此,對於這方面倒也沒有擡過挑剔。
只是今日不比往日,乃太子登基之日,我原想着要早些起來的,哪知又睡過了頭,不知道怎麼的,近來老感覺睡不飽,胃口也比之平日要大了很多,臉面比之三年前都圓了一圈,忖度着,再這般下去,安景塵恐怕要嫌棄我了。
“在想什麼?”
恍然聽見他一如既往溫柔的問話,我忙擡了眼,張了張嘴,看着他神情悠閒的替我綰髮髻,我笑了笑,討好道:“相公今天心情不錯哦。”
他朝我唬了一眼,撇嘴一笑道:“怎麼?怕我再兇你嗎?”
我乾笑了兩聲,摸了摸耳垂,有些不好意思,便是主動承認錯誤起來:“昨夜其實很早就睡了,然這幾天也不知道怎麼的,老是貪睡,呵呵……所以一下子沒及時醒過來,可是晚了嗎?”
他將最後一縷髮絲綰上,爾後伸手環住我的脖子,將我抱在懷中,對着鏡中的我道:“今日太子登基,我的任務也算完成了,以後,我會花好多時間來陪你和靈珠的。”
他每次正經說話的時候尤其的溫柔,儘管已經同牀共枕三年之久,我卻還是會因爲他的一瞥一笑而紅了臉。
“好了,登基儀式就在一個時辰後,我們也該趕往宮中,可不能讓別人單等你這小懶蟲啊。”安景塵笑着點了點我的鼻尖,爾後放開手,取過一旁的胭脂膏子,“來,今日讓爲夫給你畫個桃花妝。”
我擡眼看到他左額的桃花印記,不覺彎嘴一笑,此生有他,足矣。
因靈珠前幾日染了風寒,這兩天雖已經好了,然也不便出去,安景塵便只帶了我趕去宮中。寧玄寒、孫語菱、寧清舞、寧玄曦,一干人等都在了。前年孫語菱剛產下了一名男嬰,如今她又有了三個月的身孕,面上是爲人母的喜悅,寧玄寒在旁小心翼翼的照顧着她,眼裡愛意濃濃,真是羨煞旁人。
其實,在靈珠到來之後,我曾同安景塵說過,這輩子只要靈珠一個女兒就夠了,可是,潛意識裡,我還是想要一個和安景塵的孩子,只想到靈珠,這念頭就被我打消了,安景塵知道我的心,所以從來也沒有與我探討過這個問題,眼下看到孫語菱那微微隆起的肚子,說不羨慕肯定是假的。
再瞧背對着我的寧玄曦,自打我和安景塵回了百花宮後,就不曾再同他見過面,只從寧清舞口中偶然知道一些他的近況,比如他一直在忙着教導太子,儘管寧清月也有爲他介紹城中的妙齡女子,他卻是一概不見,時日一長,寧清月也只好作罷,再比如,江都的檀雲離了風塵之地,成了他的副手,顯然檀雲和他在一起的時間太長,以至於日久生情,然而對寧玄曦來說,檀雲只是他的工作夥伴,再不會有進一步的發展,再比如,他時常會一個人在隱月湖通往蓬萊閣的那條長廊上站着發呆,一待就是一日,也不知在想什麼……
我從寧清舞口中知道很多他的事,可是我只能放在心裡,安慰不了他也幫不了他,唯有時間可以讓他慢慢的把我遺忘,慢慢的去尋找他自己的幸福,願時光不會虧待他,能給他一個同樣圓滿的結局。
“蘇姐姐,你怎麼纔來?我們可是等你等了好久呢?”寧清舞一貫嘻嘻鬧鬧的樣子,挽着我的手臂,拉我入了內室中。
我不覺打了個哈欠,抱歉的看着寧清舞,道:“不好意思啊,我這幾天老是睡不飽,起晚了,所以這會兒纔到。”
“這也是了,前幾日我午後來瞧姐姐,偏香雪說姐姐在睡着,我也就沒好意思打擾,倒是姐姐這般貪睡,可是……”寧清舞說話之間看向孫語菱,爾後一笑,激動的道,“姐姐莫不是也有身孕
了?”
好在我和她們已入了內室,安景塵他們幾個還留在外間,纔沒引得衆人聽見。我忙不迭的捂住寧清舞的嘴,搖頭道,“你胡說什麼呀,哪裡有孕了,我的月事都是……”
這麼一說,我恍然想起來,好像月事……已有好幾個月沒來了。
我因要照顧靈珠,一時大意,竟也不曾留意,難道……
“怎麼樣?姐姐可是想到什麼了?”寧清舞拉了我在旁坐下,爾後接到,“我是想到三嫂嫂有孕的那段時間也是如姐姐這樣老是嗜睡,所以纔想說姐姐可是也有了孕不成,再者……”寧清舞頓了頓,片刻後方才又輕道,“姐姐同公子成親也已有三年了,總也該有了吧?”
她不知我心裡的想法,所以疑惑也是正常。
孫語菱卻是拉了拉寧清舞的衣袖,唬了她一眼,爾後拍了拍我的手,打着手語,我因一直同她們有往來,故而也多少懂得一些手語了,只看得她道,“小舞說的沒錯,要不回去以後請太醫看看,說不定真的有孕了,王爺若知道,一定會很高興的。”
我抿嘴朝她笑了笑,不覺伸手撫上肚子,這裡,果然有了我和安景塵的孩子嗎?
“兩位夫人和五姑娘,皇后娘娘要奴婢來告知幾位一聲,太子登基儀式就要開始了,還請兩位夫人和五姑娘同幾位王爺大人能移步建章宮。”錦繡挑來外間簾子,適時的出現在了我們面前,柔聲說道。
我同孫語菱、寧清舞互相看了一眼,面上皆是一笑,寧清舞起身扶了孫語菱,同我一道走出了內室。
安景塵他們幾個已經在外等候,一行人便是說說笑笑的趕往建章宮。
這還是我第二次看見太子,第一次是在安景涼駕崩後,寧清月一病不起,我只好時不時的去幫她看看太子,後來聽說太子被送往東宮,由安景塵寧玄曦他們教導,無事誰人都不準前去,所以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有見過他。
眼前的小人兒雖只有三歲,然面上卻有着與之年齡不相符的冷靜,這臉面,可當真是像極了安景涼呢。我不覺欣慰一笑,或許他沒有別的孩子擁有的快樂童年,可這也是他與生俱來的責任,我相信不久的將來,他會是個有擔當有責任感的國君,漓月國交到他手裡必然能千秋萬載。
轉眼看向坐在另一側的寧清月,太子登基後,她就是一國太后,或許她還沒有從安景涼死亡的陰影中脫離出來,可她已然有了一個好兒子,此生定也不會負了她的。
她精緻的面容上掛着得體的笑意,眼神追隨着在安景塵引領下步步而上的太子,眼裡泛着喜悅又心酸的眼淚,這一刻,她也等了很久,終於,一切都平安過去,從此以後,這江山社稷也會更加穩定的走向下一個盛世年華。
太子登基維持了兩個多小時,直至結束後,已經是黃昏時分,因還有晚宴,我們一行數人便留了下來。
夜幕降臨,宮中張燈喝彩,好不熱鬧。
我因不大會喝酒,便只同孫語菱坐在一道,慢慢的品着茶水,一併看着高朋滿座氣氛異常熱鬧的周遭,只相視一笑。
“我聽聞,今年的考生裡有很多才華出衆之人,狀元榜眼探花皆是年輕的文人子弟,今日可也在席上嗎?”我因不大同朝堂上的人接觸,故對於此間的種種並不十分熟悉,只偶然聽得香雪香巧說上幾句,大體便是今年的狀元郎格外英俊瀟灑,更難得的是還未娶親,如今已被加封爲文瀾書院的大學士,偕同寧玄寒,一併掌管禮部事宜。
我也有些好奇,英俊瀟灑到如何程度,竟能叫滿城未婚少女癡狂,難道,比我的安景塵還要帥氣嗎?我倒不服。
孫語菱聽聞,拍了拍我的手臂,爾後眼神示意我瞧對面,我順着她的眼看過去,只見一白面書生模樣的男子坐在寧玄寒身側,此時正低眉聽寧玄寒說話,眉宇間倒是正氣凜然,只瞧面相也該是個正義的清官。
我努了努嘴,是長的不錯,只可惜還是不能同安景塵相比,哈哈!
孫語菱拍了拍我,打着手語,“這便是今年的狀元郎,聽玄寒說,是洛陽人,家道沒落,卻又不甘於此,聽聞新帝登基,政策大改,故此才前來應試,果然金榜題名,不負衆望。據聞,他的文筆確實出衆,更難得的,字字鏗鏘有力卻又不是那種置人於死地的狠烈,倒是個難得的有用之才。如今新帝才登基,能輔佐之人甚微,像他這樣的若果然能被新帝所用,倒是件幸事。”
我點了點頭,果真呢,我從前同寧清月說過,三年後,一切都由新帝自己處理,安景塵將不再代理監國,如此一來,必然需要清廉又忠誠的臣子來輔佐新帝,這樣的人倒是來的正是時候。
正思量着,孫語菱卻是突然笑起來,我不解的看着她,“你笑什麼?想起什麼好玩的事了嗎?”
孫語菱忍了笑,復又打起手語,“你可不知道,我們家小舞啊可是瞧上這狀元郎了,這幾日啊還耐着性子同我一道寫詩作畫呢!只因那狀元郎最是個能作詩寫詞的,小舞爲了能和他說到一塊去,可是下了不少功夫呢!”
我擡眼復又看了看那狀元郎,倒是同寧清舞很是相配,若果然促成這段好姻緣,可真是古往今來最稱心如意的事了。
我擡起手中的茶杯,抿嘴淺酌了一口,茶雖無味,心中卻是醇香而甜蜜。
終於,所有的使命都完成了,安景涼,你若看到今日漓月的局勢,也該瞑目了吧。
夜宴持續到大半夜,我因實在困得緊,便是早早的就回了紫檀閣睡下。其間,也不曾因爲安
景塵的回來而驚醒,一夜無夢,睡的比任何時候都要踏實。
及至早間醒來,睜眼就對上安景塵放大在面前的臉面,他將我攬在臂彎裡,雙手緊緊的抱着我。我稍稍動了動身子,對向他,細細的看着他精緻的五官,淡笑襲上眼眉處。
伸手輕輕覆上他的臉,從眼睛、睫毛,到鼻子、嘴巴,他的一眼一鼻即便看上半個世紀也看不厭。
許是動作大了些,他眉心一皺,模模糊糊的睜了眼,見我已醒,他撇嘴一笑,復又抱緊了我,懶懶的說道:“今日怎麼醒的這麼早?”
我靠在他懷裡,只笑不語,他卻又睡了過去,我想起靈珠,便是推了推他的身,“公子,快起來吧,我還要趕回去看靈珠,她一夜沒見我,還不知哭的怎麼樣呢?”
安景塵耍賴的一動不動,我復又推開他,他才放開了手,撐着腦袋看着我起身。
我唬了他一眼,掀開錦被,正要起來,只覺腦袋一暈,差點就倒下去,好在安景塵眼疾手快拉住了我。
他撫了撫我的額頭,皺眉道:“是怎麼了?看你氣色不好,我讓太醫來瞧瞧。”
我想起昨日寧清舞開玩笑說的那些話,忙攔住他,“不用了,大約是沒睡好吧,沒關係的。”
他卻不依我,將我按回牀上,爾後開口喚了香雪進來,“去把太醫請來。”
“香雪,不用了。”我急急的想要起身,安景塵面色一冷,朝了香雪擺了擺手,“去吧。”
我無奈的看着安景塵,知道拗不過他,只好作罷。
太醫急急過來診脈,毫無疑問,我懷孕了,而且已經有了兩個月。
安景塵面上的喜悅一覽無遺,我卻不知該作何抉擇。
太醫一走,他又開始數落起我來,“你呀,自己有孕都不知道嗎?好在沒出什麼事,否則,看我怎麼打你。”雖是這麼說着,雙手卻將我輕輕拉入懷中,小心翼翼的抱着我。
“公子……”我想要說些什麼的,只是面對他那高興的樣子,有些話我愣是說不出口。
“羽歌,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你放心,即便我們有了自己的親生骨肉,我也一樣會把靈珠當做是自己的孩子,不會厚此薄彼,所以,你不要有負擔,一定要好好的把我們的孩子生下來,好嗎?”
我鼻尖一酸,忍了眼淚,點頭輕唔。其實,我比他更期望能有一個和他的孩子,如今聽見他這些話,我哪裡還控制的住,抱着他哭了起來。
這,不是悲傷的眼淚,而是幸福的、驕傲的眼淚。
八個月後,我順利產下了一名女嬰,小名爲寶珠。安景塵高興的跟什麼似的,一心都撲在孩子身上,都比過關心我了,對此,我很吃醋,靈珠也很吃醋,連帶着小白也表示很吃醋。
從前靈珠來的時候,正值最亂的時候,故此安景塵並沒有特別的照顧過她,然寶珠出生,他有的是時間,故此他便當起了超級奶爸,同劉嬸有模有樣的學着照顧嬰兒,他倒是在這方面超級有天賦,連帶着比我學的還好。
如此,他就又多了一項能吐槽我的技能。
比如,寶珠哭了,我想着小孩子嘛,無非是餓了才哭,哪知安景塵這廝一把從我手中搶過寶珠,說她必然是拉臭臭了,忙着給她換尿布,還不讓我插手,倒是我這個做孃的跟個沒事人似的。
這個時候,靈珠就會掩着鼻子道:“孃親孃親,妹妹拉臭臭了,好臭呀,爹爹怎麼好像聞不到一樣?”
我努了努嘴,翹着二郎腿,嗑着瓜子,看着忙這忙那的安景塵,轉而一臉正經同靈珠說道:“娘告訴你啊,你爹爹可是武林高手,能屏住呼吸一個時辰,所以他聞不到。”
靈珠這個時候就會興奮的手舞足蹈,“真的嗎真的嗎?那我也要成爲武林高手,這樣以後妹妹拉臭臭我也就聞不到了。”
安景塵一臉黑線看着我,我強忍住笑,抱了靈珠在懷裡,吧唧親了她一口,笑道:“好,等你長大了,讓你爹爹教你。”
這樣的場景一天可以有四五出,一開始被他吐槽我心裡還不大願意,時間久了,我倒是無所謂了,他愛照顧女兒就讓他照顧得了,我還樂得清閒呢。
等到寶珠稍微大了些,我就計劃着要來個闖蕩江湖,周遊世界,心癢癢的花了一晚上寫了滿滿一紙攻略,誰知安景塵只瞄了一眼就全撕了,然後在我的怒氣還沒發出來之前,他忙着自袖中取出幾張寫滿字的宣紙,一把拍在我面前,嫌棄的努了努嘴道:“你寫出的這些攻略啊,大約也只有你能看明白。爲夫我呢早已清清楚楚寫好了,你只要按着這上頭的清單去準備東西就行了。”
我張了張嘴,伸手取過宣紙,我的媽呀,這一條條一列列足足三張紙啊,出去一趟有必要這麼誇張嘛?
計劃泡湯,隨他出去我還不如找寧清舞和孫語菱玩呢。
所謂三個女人一臺戲,尤其是我們這三個已爲人婦的婦女。
就在我生寶珠前一個月,寧清舞終於如願以償嫁給了狀元郎,從此過上她狀元夫人的美好人生。
孫語菱比我早產一個月,第二胎生了個兒子,也算是人生大圓滿。
而我有這一雙乖巧可愛聰明漂亮的女兒在,又有這天下第一帥的妖孽相公,真是縱橫漓月國誰也不敢惹我啊!
我小魔女終是在這異世界的漓月國有了皆大歡喜的大結局,從此以後只願如孫語菱在許願樹上許的願一樣,人可常聚,花能常開,此間幸福滿滿,永恆留長。
(全文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