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裡不是個滋味,卻又不能左右安景涼的行爲,只能每日裡躲在殿中抄錄經文,無論誰來一概閉門不見,我原以爲這樣的話也能擋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煩,然我未料到的是,我這樣逃避的行爲卻是更加落人話柄,不過數日,那些個流言蜚語已經在整個後宮傳遍了,恐怕我若是再這麼躲下去,該要連着妖精轉世這樣的說辭也出現了。
尤其是下元節當日,我一襲素衣出現在祭祀禮上,安景涼待我溫柔呵護,又越了祖制將我拉到了他身邊,我看着底下一雙雙滿含憤恨及惡毒的眼睛,不禁打了絲寒顫,說到底,我壓根不想面對這樣的狀況,因爲處理起來很麻煩,而我,偏偏又是極爲怕麻煩之人。
皺眉瞧着身旁諱忌莫深的人兒,對他的懼意又加深了幾許,他這是在一步步將我往火坑裡推嗎?我就不相信,宮裡滿天飛的流言蜚語他會全然不知,然而他卻對此無動於衷,甚至比從前更加寵溺我,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這樣的寵愛根本就是一劑加速死亡的催化針,而給我這針的人明顯對於目前的狀況非常滿意,那麼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安景涼,他這是在變相的折磨我吧。
最讓我無法面對的是杜涵月,我不知道她會怎麼想我,畢竟她現在還懷着身子,安景涼卻一連數日都不曾去看過她,不管她是怨我還是不怨我,只旁人的挑撥之言卻是一劑毒藥,即便再強的防線也會被一一攻破。
“美人在想什麼?怎麼發起呆來了?”雯心打開一旁的纏枝牡丹翠葉薰爐,邊問邊加了幾許香料進去,拿着細銀鉤子小心翼翼的挑撥了幾下,待得飄出絲絲雲煙來,這才又仔細的將頂蓋蓋好。
一絲濃香傳入鼻尖,發覺與先前的不太一樣,我瞥了一眼便是問道:“早間我要抄錄經文,不是讓你薰了檀香嗎,怎麼如今換了?”
雯心擡頭應道:“回美人,這幾日日夜薰的都是檀香,殿中本還留着的一些都已經用完了,所以奴婢纔給您換了另外一種香料,是陛下前日裡剛賞下來的,叫沈香,美人聞聞,可好聞?”
我湊上前去又細細聞了聞,一陣如蜜般的清香霎時迎面撲來,我甚覺歡喜,“真真好聞,這樣若是薰一整天,怕是整個殿中都香甜四溢了。”
雯心笑道:“奴婢聽聞,此乃西域進貢的特製香料,統共也就三份,陛下知道美人最近一直在抄錄經文,所以第一時間就給美人送來了,可想而知,美人如今在陛下心裡,定是佔了很重要的位置呢。”
雯心的話又勾起了我的不愉快,連着這難得的香料也沒興趣再聞了,置了手中的毛筆,朝了她道:“算了,這香料味道太濃,反倒讓我靜不下心來,你去再領些檀香來,以後就只薰檀香吧。”
雯心見我語氣不太好,自不敢再多說半句,忙匆匆退了下去。
一時之間,竟被打亂了心,再也提不起筆來。
“小姐。”正想着,青煙捧着一碟子的水晶葡萄走了進來。
“這葡萄又是陛下送來的吧?你拿下去分給大家吃吧,我現在沒有胃口。”也懶得再問,轉頭尋了本書,往榻上坐去。
青煙卻是自顧自的將碟子往我面前的小几上擺去,“小姐這回可猜錯了,這葡萄是楚昭儀送來的。”
我依舊頭也不擡,只道:“拿去吃了吧。”恍然間聽清她的話,不覺又問道,“你剛說是誰送來的?”
“楚昭儀。”
我有些不解,這楚世吟何時待我如此了?怎麼好端端的給我送葡萄來?說實話,我還
當真是不敢吃,當日在上林苑所聞已暴露了楚世吟的狠心,加上入宮這麼多日所見所聞,我又如何能那麼安心的收下她的‘好意’,況且我現在正處在風口浪尖上,誰知道她會不會明目張膽的來害我,俗話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我自然是要小心謹慎些的好。
“罷了,你先擱着吧。”撫了撫額際,許是心思過重,這幾日又沒睡個安穩覺,這個時候卻是有些頭暈,便是自顧自的往榻上躺去,朝了青煙擺手道,“你先出去吧,若是無事,暫時不要來打擾我。”
“小姐,你怎麼了?”青煙見我如此,忙上前來緊張的問道。
我輕搖了搖頭,道:“沒事,不過是抄了那麼久的經文,有些許累了,我先躺會。”
青煙皺着眉頭道:“不是奴婢多嘴,小姐你也真是的,難道當真是要一直躲在殿中不管其他事了嗎?如今陛下那樣寵您,不是送這就是送那,宮裡不知有多少人眼紅呢,小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唬了她一眼,不悅道:“你也知道有人眼紅啊?那你覺得我現在是該出去耍威風好呢,還是躲在殿中不聞不問的好?”
“這……”青煙被我堵了話,爾後嘆息道,“雖說如此,可小姐……”
“好了,我這腦袋還疼着呢,你還跟我羅嗦,攪的我越發難受了,你先下去吧。”我打斷道,實在受不住青煙的羅嗦,便是遣了她下去。
躺了一會,頭才稍微好了些,正要起身喚她們,外頭卻已有人進了來,一瞧,原是太后宮中的魏公公。
“給蘇美人請安。”
“公公請起。”我忙起了身道,“不知公公這個時候來我這,可是太后娘娘有何要緊的事嗎?”
“回稟蘇美人,因着今兒個成親王妃來了宮中,太后念及你們二人已有多日未見,這才讓老奴來請美人過去呢。”
我一喜,“你說成親王妃來了?”這纔想起,自半年前在府中所見之後,我都不曾再見過她一面,便是前不久的下元節,她也是因着身子有孕不得前來行祭祀之禮,卻不想這個時候來了,細想下來,她該已經有了五個月的身孕,還不知如今是何模樣了,我倒是也念她念的緊。
這樣一想,便是一絲都不作停留,也來不及梳妝打扮,只換了身宮服又略略施了些薄粉,就隨了魏公公往太后的長信殿去。
才遠遠的還未至殿門,就聽到熟悉的歡聲笑語,我撇開雯心的手,快步往裡走去。
“參見太后娘娘。”
“起來吧,給蘇美人看座。”
自一旁坐定後,我方纔擡眼瞧去,果然王妃表姐如今的肚子已經圓的跟個球似的,看樣子,該是位小世子呢。瞧着她面色紅潤、體態豐滿,倒是休養的不錯。
“你那樣目不轉睛的盯着我瞧,倒將我瞧的不好意思了。”沈蓉掩嘴朝我笑道。
我笑道:“多日未見表姐,如今看到表姐的樣子,又想起小的時候,才發覺時間過的可真快,眼看錶姐就要做娘了,倒是不能再像小時候那樣同表姐一起玩樂了。”
“怎麼就不能了?待得我肚中的孩子出生,還想讓他跟着你玩呢,再說,說不定啊,還沒等他出生,妹妹你自己也當娘了,倒時便是我要拉着你一起玩,恐怕陛下也不允吧。”沈蓉說完這話,笑的越發燦爛了。
我臉一紅,料想宮中的事情她必也知道了一些,否則又何以拿這些話來取笑我呢。
我嘟囔道:“表姐都是當孃的人了,怎麼還這樣不正經,可不要教壞了肚中的孩子。”
“我又哪裡說錯了,如今陛下那樣寵你愛你,你懷上龍嗣還不是遲早的事嗎?”卻不想沈蓉越發起了勁,完全不理會我的羞赧之
色。
“表姐……”我急的不由跺了跺腳。
“蓉兒說的正是,哀家便只盼着你們肚中的孩子喚哀家一聲老祖宗了。”太后輕撫了撫沈蓉的肚子,笑道,“這裡頭的可是哀家的大孫子,哀家必定會好好疼他的。蓉兒有孕在心,如今便是要辛苦一些,待得將來世子長大,必也能體會到你這當孃的用苦良心。”
“羽歌你也是,如今好容易皇帝又對你上了心,你可不能就這麼白白的浪費了這個好機會。”太后轉而又面向我,“不過哀家聽聞最近你倒是好靜,除了每日裡的請安,你便是足不出戶,怎麼,難不成你以爲你日日躲在殿中那些個流言蜚語就能自己散了嗎?”
我一驚,有些尷尬的應道:“原來太后娘娘早知道了,恕羽歌愚鈍,除此以外當真是想不到別的法子。”
“什麼流言蜚語?”沈蓉收了臉上的笑容,不解的問道。
太后擺了擺手道:“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也聽不得這些,不過是宮中無聊之人嚼舌罷了,哀家已派人禁了言,只是宮中人多口雜,一時之間也難以平復啊。”
沈蓉嘆了口氣,說道:“後宮是非不斷,不過都是爲了陛下的恩寵,誰的恩寵最高,誰就處在風口浪尖上,可要是誰沒恩寵,在後宮卻也是寸步難行,可是即便如此,關鍵卻也不在於陛下寵愛誰,而在於自己處在什麼樣的位置上,若是像賢貴妃那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陛下即便再寵愛她,也無人敢嚼舌半句,便是冷落了她,也無人敢落井下石。妹妹會捲入是非中,無非是因爲位份低了些,權勢少了些。”她頓了頓,轉頭朝了太后道,“母后是否也該提點陛下該晉一晉妹妹的位份了,美人之位,確實也低了些。”
我心中悵然,沈蓉作爲成親王妃,這後宮之事又豈有她插嘴的份,更別說是關乎後宮位份了,可她說這些話卻像是在談家事一般輕鬆,就連太后聽聞她此言亦是面上波瀾不驚,未有一絲不悅之色,難道,就因爲她是太后的兒子,成親王的妻子,就有了這個特權嗎?還是因爲她把我蘇羽歌的婚姻大事當成蘇家的家事來處理了?
我即便有很多的疑問,卻也只能安靜的坐着,等着太后發話,有些事情慢慢的呈現在我面前,應徵了安景塵的那些話,我害怕的同時卻也有些心安,我已經弄不明白我到底是希望安景塵說的是事實還是希望這一切都不過是安景涼和安景塵的杞人憂天。
“你今日倒是提醒了我,你放心,羽歌既然已經進了宮,哀家必定會從旁相助,讓她這條路走的更加順暢一些。”太后輕拍了拍沈蓉的手,又道,“杜美人如今也有了三個月的身子,羽歌,你得抓緊纔是,哀家已經命李太醫爲你開了一副方子,你且記得每日服用,能讓你早日懷上龍子。”
“還是母后想的周全,妹妹還不快謝恩。”沈蓉朝我擠了擠眼,我忙起身謝道:“羽歌謝太后娘娘。”
又說了會兒子話,本想着拉了沈蓉去我殿中說些體己話,竟不想那位成親王表哥安景逸來了長信殿,說是剛自長秋殿那過來,正好給太后請安。
太后笑道:“母后還不知你那點小心思,可不是怕蓉兒在哀家這委屈了嗎?好了,蓉兒陪哀家說了好半天話,當也累了,你就帶着她出宮吧,以後若是無事,也不用進宮來給哀家請安,她如今有身子,更是累不得,你須得好好在府中陪着她爲好。”
安景逸自是應了,同太后和我告了別,便是小心翼翼的扶了沈蓉離去,看着他們親密無間的背影,我很難想象這樣一個賢夫良爸如何能與謀權篡位的逆賊畫上等號,或許,當真只能讓時間將這些真相一點一點展示在我面前了,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用我的雙眼用我的心好好去看清一切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