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裡面,溫念裳是最神秘也是最讓我頭疼的,若說其他人再怎麼尖酸刻薄那也是明面上的,可她卻不是,平日裡不見人影,但凡出現總感覺周身被一股負能量包裹着。若是誰人跟她搭話,基本都得吃個閉門羹,我對她是避之不及,可不知爲何,她卻老喜歡主動來搭理我,可每每說出的話卻總叫人摸不着頭腦。我私下想着,這般有城府之人,我還是少惹爲妙。
玉瓊臺上戲子正唱的火熱,隔得太遠,我視力又不好,模模糊糊的看的也不清,瞧着前方几人,倒是聚精會神,甚是歡喜的樣子,我無精打采的撐着下巴喝着茶,哈欠連連,只想着趕緊結束了我也好回去補眠。
迷迷糊糊之間聽聞幾聲騷動,我猛地驚醒過來,睜眸發覺人都已經往亭外去了,原是戲曲聽完,準備去遊湖賞花。
纔出亭子,就見杜涵月衝我招手,我忙小跑着上了前,“姐姐怎麼也不喊我?”
“還說呢,剛剛我回頭見你睡得香,正想回來叫你,你倒是自己醒了。如何這麼困了?難道是昨夜未睡好?”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乾笑道:“姐姐也知道,我對聽曲兒什麼的甚是不感興趣,那些小曲兒對我來說倒像是催眠曲了,這不就睡着了。”
她無奈的搖了搖頭,輕點了我的額頭道:“你呀……好在別人並未察覺,不然的話可要被笑話了。”
我嬉笑道:“笑就笑唄,這又不是什麼偷雞摸狗的事兒,說不定大家知道了我不愛聽戲,以後就沒人再敢來請我了,倒也省了我不少麻煩。”
我護着杜涵月在湖邊走着,如今正值臘東,湖裡本是沒有荷花的,可不知宮人用了什麼法子,竟讓滿池荷影攢動,清波盪漾,爾後賢貴妃一說才知,原是安景涼覺得方溱湖湖面光禿禿的,尤覺淒涼,便是命了宮人將人工荷花置入了水中,這纔有瞭如今的美景。
“也唯有娘娘的昭陽殿纔能有如此殊榮,陛下待娘娘可當真是非一般啊。”司馬茹在旁諂媚一笑。
這方溱湖是在榮霜的昭陽殿後方,今日她邀了我們來賞花聽戲,無非也是想讓我們瞧瞧安景涼待她與別人的不同之處,司馬茹是她的黨羽,說這些也不過是想引得她高興罷了,榮霜面上雖溫婉淡笑着,然眉宇間的自豪感卻依舊是一覽無遺,別人我是不知,至少我看的一清二楚。
榮霜在安景涼身邊多年,比起別人自會有股優越感,她平日裡的素養倒也不是裝的,本性如此加上處於高位,這樣爲人處世的態度倒也在情理之中。
隨行的姬妾見如此,便是一個個附和着恭維,只餘了楚世吟不給面子的冷哼了一聲,讓氣氛有了那麼一絲尷尬,榮霜也不氣惱,只笑道:“陛下有心,每到大寒季節就命人植入人工花卉,放眼望去倒也賞心悅目。”
楚世吟揚了嘴角,輕笑道:“
陛下是有心,除了這方溱湖,皇宮裡所有清湖中都植入了人工花卉,本宮都看膩了,也只有你們這些剛入宮的才覺新鮮。貴妃娘娘也真是的,這要賞花有的是地方,何苦帶着我們看這些呢?難道這假花還能比真花來的好看?”
榮霜眼角抽了抽,面上卻依舊是溫婉可親的笑容,她上前一步道:“妹妹說的有理,倒是本宮疏忽了,不過這真花看多了也厭煩,倒不如看看不一樣的,賞花賞花,只要看的心花怒放便好,又何必在意其它的。”
“假花即便再賞心悅目,那也是假的,假的東西什麼時候能擺上檯面了,難不成貴妃姐姐還想以假亂真嗎?”楚世吟卻是絲毫沒有讓步的意思,語氣越發沖人,看來她是不爽榮霜很久了,或許是因爲前不久榮霜主動提議讓她照顧杜涵月觸怒了她,又或許她們之間本來就芥蒂頗深,今日這般挑釁也不過是家常便飯罷了。
我聽了不覺頭大,好好的怎麼又淪爲她們兩人的脣槍舌戰了?這不是掃大家的興嗎?自從入了昭陽殿,楚世吟的臉色就沒好過,既然不想來那又何苦要來呢?我當真是想不明白這些女人心裡的計量,當真麻煩。
我同杜涵月兩人面面相覷,意思都明瞭,咱們還是靜觀其變的好,勿要攪和進這灘渾水中去。
榮霜的面色終是有了絲變化,即便她再能忍,卻也有被激怒的時候,尤其是當楚世吟這樣步步緊逼,一絲空隙都不留給她的時候,她就算脾氣再好,也無法再笑臉相迎,“只要陛下覺得好,真花還是假花其實都無妨,不是嗎?”
楚世吟那張妝容精緻的面容有些微微的扭曲,到底還是沒再說半句,或許這話正是觸到了她的軟肋,讓她找不到話來反駁。
我大抵有些明白爲何榮霜能在後宮屹立不倒了,不但是因爲她有安景涼的敬重,更重要的是她有着清晰的條理,不會被三言兩語就激怒亂了分寸,她展現出來的是身爲貴妃的寬容大度,至少表面上,她一直扮演着一個仁慈和善的後宮領導者,可就是這樣的人,纔可怕不是嗎?
楚世吟再蠻橫,再心狠手辣,那也是明着來的,風風火火的來,風風火火的去,所到之處總能掀起一股恐懼,她想說什麼做什麼,從來不會暗藏於心背地裡下手,比起榮霜的這種‘以德服人’,或許大家會比較痛恨她吧。
可對我來說,卻偏偏覺得榮霜可怕,我不是沒有接觸過大巨蟹,雖說雲淡風輕、膽小怕事、婆婆媽媽,可真要耍起心機來,絕對可抵上大蠍子,相反,我的身邊有很多大獅子,連着最好的死黨都是,且不止一個,所以我特別瞭解大獅子的性格,雖說有時候嘴巴毒了點,也不太會考慮別人的感受,可至少,心是善的。
兩人之間劍拔弩張,有眼睛的人都能瞧出來,這種節骨眼,自然是沒人敢上去觸眉頭,就連司馬茹亦是緊抿着脣
只默立在一旁不出聲。
“花無百日紅,總有凋零的時候,不過只是世間常態罷了,兩位娘娘又何苦爭執這些呢?”我倒是未想到一向默不出聲的溫念裳會出來‘勸架’,難道,她平日裡的沉默也都是裝出來的?不過只是在考究到底該找誰當靠山嗎?
榮霜同楚世吟兩人方纔收了臉上異樣的神色,榮霜轉身朝前走去,“咱們去那邊看看吧。”
終於又恢復了平靜,我同杜涵月皆是吐了一口氣,只盼着接下來一切平靜纔好。
“姐姐站了這麼久,身子可撐得住?”我見杜涵月臉色有些異樣,便是小聲問道。
她撫了撫微凸的肚子,皺着眉頭道:“估摸着是站久了,肚子有些許難受。”
我忙收住腳,不安的問道:“姐姐怎麼不早說,我這便去稟了賢貴妃,你還是先回去吧,若是有個好歹可要怎麼纔好?”
說着,便要往前去,她卻是一把拉住我的手,搖了搖頭道:“無礙,我看她們二人剛剛那麼一鬧,恐怕也沒什麼心思看下去了,等會再說吧。”
我還想說什麼,杜涵月卻已拉了我往前去,我只得一步不離的扶着她,到底不敢掉以輕心。
果不其然,不過走了一小段路,楚世吟便是藉故頭疼打算先回去,她要走自然是帶着杜涵月一起走,如今她負責杜涵月的肚子,自然不能放她一個人在這。
榮霜見如此,也沒了遊湖的興致,便是打發了人都回去。
楚世吟走在前方,我扶着杜涵月走在她身後,正要離開,突然後方一陣嘈雜,我剛回頭去瞧,卻見一團白影迅速朝我們撲來,我一個條件反射忙將身旁的杜涵月往一旁推去,自己卻是因着重心不穩,直直往後退去,卻未想到身後就是方溱湖,毫無徵兆,我一頭栽了下去。
我在湖中使命撲騰着,岸上的驚叫聲已經顧不上聽了,也不知杜涵月此時如何,腦子裡只想着若是再無人救我,恐怕我就要淹死在這一池湖水中了,到這個時候我才後悔自己怎麼就不好好學游泳呢?湖水灌入口中鼻中耳中,難受的我真想哭爹喊娘了。
我撲騰撲騰,身子卻還是不聽使喚的一直往下沉,心中開始罵罵咧咧,這死法太狼狽了,我決計不要就這麼英勇獻身,可是腦子卻因着缺氧,意識越來越淺薄,正當我已經絕望之時,只聽撲通一聲,有人跳入了湖中,當那人的雙手碰到我時,我本能的一把抓住,求生意志當真是太強了。
終於又呼吸到了新鮮的空氣,我半睜開眼睛,只模模糊糊的看到一張白色面具,熟悉的味道傳入鼻尖,我突然開心的笑起來,用着僅存的一絲力氣道:“公子……是公子你嗎?”
竟想不到,我心心念唸的人在我最需要的時候出現了,我高興的竟忘了自己如今的處境,那一刻只覺得,落水真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