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秋殿。
足足在殿門口站了有一炷香的時間,我便是再能忍卻也有些支撐不住,好在有雯心在旁扶着,我纔不至於倒下。
終於,殿門在我的期待中緩緩開啓,只見司馬茹滿面笑容的自裡頭出來,見到我時,面上沒有一絲驚訝,顯然早已料到我會來這,也是,早上那些消息傳得沸沸揚揚,她如今怕就是在等着看我笑話吧。
她慢悠悠的走到我跟前,做了樣子服了服身子,“參見皇后娘娘。”
我也不想同她多說,別了眼,越過她的身子疾步往裡去。
“皇后娘娘如此驚慌,可有失體統啊。”身後響起司馬茹淡淡的諷刺聲,“依臣妾之見,皇后娘娘還不如好好呆在鴛鸞殿中,陛下如今可不太想見你啊,你又何故要去惹陛下不痛快呢。”
一早雯心得來消息,說是安景涼微服出宮準備帶上司馬茹,我自是不相信,想要來問他,卻不想司馬茹竟在長秋殿,足足等了這麼長時間,爲的就是安景涼一句話,可是,司馬茹的話又是什麼意思?安景涼爲何不想見我?難道,這其中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緣故嗎?
我停了步子,一旁的雯心有些氣不過,轉身想駁她的話,我一把拉住她,朝她搖了搖頭,如今不是逞口舌之快之時,便是不再理會司馬茹的冷言冷語,徑直邁了步子往殿中去。
安景涼正單手支着額際小憩着,我輕手輕腳的走至他跟前,看着那張同公子相似的面容如今卻是眉頭深皺,似是夢魘之中仍有解不開的心結,連着睡覺之時都不得安寧,又瞥眼瞧見梨花木桌上堆疊如山的奏摺,本還帶着幾分憤怒的情緒方纔漸漸平息了下來。
眼前這個男子雖握着天下人的生死大權,可說到底,這樣的權勢是用安寧和自由換來的,他又有幾分輕鬆可言?他所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個決定,都關係着整個漓月國,當真不是能由着心胡來的,而我,又能以什麼樣的理由去責問他呢?
盯着他看了好久,終是嘆了口氣,轉身離開。
“皇后既然來了,還未同朕說一句話,又如何走了?”才走兩步,身後便是響起他如平常般沒有一絲感情的冰冷問話。
我抿了抿嘴,醞釀了半晌,方纔轉身,卻見他依舊撐着額頭,閉着眼,原來,他根本就沒睡着。
我緩緩上前兩步,自他對面坐下,爾後才輕道:“陛下連日來操勞國事,聽吳公公說,陛下已經三日未好好休息了,臣妾還望陛下能保重龍體,勿要因此傷了身子。”
我同他已有多日未見,兩人之間的氣氛比起從前更覺尷尬,我知道此時也不能提起出宮的
事,若是加深了他對我的誤會,以後就當真沒有法子解了。
半晌後,他睜開雙眸,凝視着我:“皇后來此想必還有其它事情吧?”
我雙睫一顫,有些尷尬的淡笑道:“陛下爲何如此說?臣妾……”
他別了眼,也不迴應我的話,只自桌上取過一本奏摺,直接遞給我道:“這是早間蘇相遞上的奏摺,朕還未來得及審閱,如今既然皇后也在,不如皇后念與朕聽,如何?”
我看着他眼中的冷冽,直覺早朝之上一定發生了什麼,導致他現在這樣的表情對着我,仿若與我有着深仇大恨一般,他向來喜怒不言於色,今日這般,必是爹說了什麼過份的話,而我,便成了他如今最大的出氣筒。
這樣想來,司馬茹倒也不是騙我。
“後宮不可干政,臣妾……”低了眉,直覺想逃,總覺得今天撞在槍口上了,待下去的話定會死的很難看。
“朕準你看。”他冷聲打斷了我的話,將奏摺一把甩在我面前,我嚇了一跳,卻也不敢不從,只能抖索着翻開。
一字一句讀完,微微有些驚愕,爹如何會在這節骨眼上說這些呢?
“蘇相說了什麼,皇后可是看明白了?”
我一把合上奏摺,擡眸看他,想要從他眼神裡瞧出幾分他如今的情緒,只是漆黑的深眸處卻什麼都望不見。
“父親……”我頓了頓,只能老實相告,“父親他彈劾安遠將軍,說將軍他自恃立了大功,人前人後太過蠻橫,全然不將他們這些文官放在眼裡,便是他這丞相,亦得不到應有的尊重,實在失了該有的分寸,不得不嚴懲。”
我知道安遠將軍司馬鶴最近確實春風得意,可那又能怎樣,不過都是面上的恭維罷了,卻想不到爹一向淡然,竟對此事那樣步步緊逼,實在不像他的作風。如今看安景涼的態度,顯然是覺得爹太過小題大做了,饒是他那樣敏感之人,還以爲是我挑唆的呢,那就更糟了。
我心中腹誹,思量着接下來要如何回話,好打消安景涼的懷疑,他卻是先開口問道:“那皇后覺得朕該不該罰呢?”
罰也不是,不罰,卻也顯得太過縱容,其實我大概知道安景涼這麼做的原因,不過是想利用一個司馬鶴來制約榮威罷了,雖說司馬鶴曾是榮威的部下,可如今他已經能獨領三軍,且兩人固守之地又相隔甚遠,倒也不怕他們私下聯手。
我心中瞭然,卻也不能不爲爹說話,畢竟我若一邊倒的話,那也太過奇怪了一點。
端正了身子,嚴謹的回道:“安遠將軍爲武將,常年駐守邊關,甚少回來,對於宮中的一些
規矩自也看的比較淡,有所越界倒也是說的過去,而父親是個文官,一直在天子腳下,克己恪守,從未做出任何出格之事,對於將軍的粗狂有所排斥亦是人之常情,父親如今上書請求陛下嚴罰,臣妾以爲,陛下應罰。”
安景涼嘴角一撇,似對我的結論有所不滿,“皇后的分析很有道理,只是朕卻不明白,即是兩人都無過,那又何以罰之說?”
我低垂雙眸,不急不緩的應道:“臣妾說的罰,是罰臣妾的父親。”
許是未料到我會這麼說,安景涼沉默了半晌,我因低着頭,也不知他面上是怎樣的神色,只是如今,卻也顧不得了,只望能以此賭一把,讓這件事情就此結束。
“理由呢?說來聽聽。”
他的語氣依舊平淡,聽不出半分喜怒,我咬了咬脣,低了身子,“父親糊塗,竟是不明白陛下的用意,纔會如此草率而爲,塗惹了陛下心煩,實在不該。只是父親年邁,經不得罰,還望陛下能讓臣妾替父親受罰。”
“皇后果真是皇后,如此孝心,連朕都感動,朕又如何會當真懲罰皇后啊。”他伸手拉了我起來,爾後將奏摺放置一邊,“罷了,皇后既已替朕解決了這個難題,朕也無須爲此頭疼了。”
盯着那奏摺,久久移不開眼,爹敢如此大膽諫言,果然是不怕安景涼會辦他嗎?這般有恃無恐,卻也恰恰印證了元宵當日安景涼同公子的談話,若當真如此,那這次微服出宮我我必定要相隨才行,只是,早間的傳聞……
我心中糾結,到底該如何問出口呢?他如今待我這般淡漠,若是又惹到了他,以後我該如何呢?
她見我沉默不語,便是出聲道:“皇后若是無事,就回去吧。”
咬緊牙關,罷了,豁出去吧,死馬當活馬醫,反正最差也不過就是這樣了,“陛下,臣妾還有一事……”
他擡頭,唔了一聲,示意我說下去。
“陛下,出宮之事,陛下爲何……”
話才說一半,他便是打斷道,“皇后如此蕙質蘭心,又如何要輕信宮中謠言,難道朕的話還比不過旁人的嗎?”
我心中譁然,他這是間接的否決了早間我聽到的消息嗎?
我宛然一笑,服了身子,“陛下之言,臣妾謹記。臣妾先行告退。”
他是給過我承諾的,既如此,我還有什麼可問的?踏出長秋殿殿門的那一刻,不知爲何,心中竟是一暖,信任的感覺當真是好極了,只不知,我對他的信任還能維持多久,只希望,他永遠不會有騙我的那日。
同時又不覺鬆了口氣,總算了過了這一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