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整日待在屋中,許是安景涼怕別人來打擾我,便是派了莫習凜在外守着,果然我得到這消息不久,張氏便帶着她女兒急匆匆趕了過來,只是,有莫習凜在,她們哪裡能見到我。
隔着有些許微透的窗花,隱約還能瞧見門外之人焦急的身影,兩人的說話聲也不絕入耳,無非是求着莫習凜要見我一面,我微微嘆了口氣,如今我自身難保,根本沒有辦法解救他們張家,只能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了。
好長時間過去,門外才漸漸安靜了下來,想來她們二人已經走了,我揉了揉眉心,起身往門口去,剛開門,卻是瞧見她們母女二人跪在屋子前方的地上,我一愣,腳步也止住了。
“娘娘還是回屋歇着吧,這些事情屬下會處理的。”莫習凜見我出來,朝我拱了拱手,低垂着腦袋,清冷的說道。
張氏母女見到我,忙的朝我哭喊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救命啊,如今只有娘娘您能救我們了,皇后娘娘救命吶……”兩人在地上猛磕起頭來,很快張氏的額頭就嗑出了血來。
我不忍見到這樣的場面,忙命了莫習凜拉他們起來,張夫人卻是甩開了莫習凜的手,跪着朝我行了幾步,臉面上一片淚花,本來還算有神的雙眼亦是佈滿了血絲,她邊哭邊道:“素來聽聞皇后娘娘菩薩心腸,如今奴婢張氏不求別的,只求皇后娘娘能替張邑說說情,萬求了陛下別將張邑發往邊疆啊。奴婢是個婦道人家,其它大道理不懂,可奴婢自小也熟讀《女訓》《女戒》,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奴婢嫁給張邑十餘有五,便是他有千錯萬錯,卻仍是奴婢的丈夫,奴婢不能眼睜睜看着他就這樣離開,邊疆苦寒交迫,哪裡是人可待的地方,陛下做此番決定比要了他的命還要讓他難受,娘娘……現如今也唯有您能救他了,娘娘……奴婢求您了,奴婢求您了……”
張家小姐早已哭的跟個淚人似的,也顧不得說任何乞求的話,只知一味的哭泣。
我相信張氏所言句句發自肺腑之心,可惜,張邑徒有這樣知書達理的妻子卻不懂得珍惜,他素日裡尋花問柳之事我也找人打探過了,確實屬實,並非是百姓污衊,安景涼沒有要他的命已經算是給司馬鶴留了個面子,我救不得,也不想救,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那只是因果報應命運符文,怪不得任何人。
“張夫人的心本宮能夠理解,可即便如此,本宮也不能幫你。”我冷冷的說出這句話,還在哭泣的張氏微微一愣,擡起頭來看了看我,剛想要出聲詢問,我
打斷了她到嘴邊的疑問,接着說了下去,“夫人以爲張大人對家人怎麼樣?”
張夫人抿了抿脣,顯是想起素日裡張邑暴躁的脾性而有些難以啓齒,我復又問道,“夫人又以爲張大人對晉陽城的百姓如何?”
張氏方纔擡眼急急道:“大人對晉陽城的百姓當真是盡到了應有的責任……雖然……雖然有時候因爲脾氣暴躁做起事來有些不太妥當,可……可他的心卻是當真向着晉陽城百姓的……”
“哦,是嗎?”我淡淡打斷了她的話,“夫人說起話來如此結結巴巴不自信,可見在夫人眼裡張大人的所言所行必也是你瞧不慣的吧?只可惜你素日裡一向言聽計從,不曾敢忤逆他半句,才造就了他如今猖狂的模樣,本宮說的,可對?”
如果說她們第一次來求我是在演戲,那麼這次就絕對不會了,我這兩天通過莫習凜給我傳遞的一些信息分析下來,張邑不僅在晉陽城爲非作歹,就連他身邊的人也難逃他的折磨,方纔張夫人低頭的一剎那,我隱約看到她脖頸深處以及微微裸露的手腕處陣陣青紫,如果我未猜錯的話,那一定是張邑平日裡打她而留下的印記,張氏母女二人如此卑微,原也跟性格有關,可最大的原因,還是她們太過縱容張邑,什麼在家從父出嫁從夫,書讀的再多,若連常識性的禮義廉恥都忘卻了,那還不如目不識丁的好。
張夫人有些吃驚,許是未料到我會說出這句話,她努了努嘴,低了頭,支支吾吾的應道:“奴婢……奴婢……”
她的反應更加證實了我的想法,不忍揭開她的傷疤,我只輕聲說道:“夫人和姑娘就先回去吧,你們只需記得一句話,有罪之人一定會得到應有的懲罰,而無罪之人自然不會受到任何責罰,夫人和姑娘若想替張邑贖罪,那麼以後行事萬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本宮以爲,晉陽城的百姓也不會多加爲難你們,以後你們的日子也不會太過艱難。”
張氏還想說些什麼,我甩了甩衣袖,轉了身子往屋內走去,最後只悠悠說道:“陛下既然已經下了決定,你們也就安然接受吧,受苦受難也是從前種下的因,除了自救,無人可渡。”
她們兩人方纔哭哭啼啼離開,我招了莫習凜進來,開口淡淡問道:“陛下當真已經下了命令嗎?”
“回娘娘,陛下已經派了趙成火速趕來,押解張邑去邊疆的任務就交給他了,大概明日午後就能將此事告一段落。”
我不禁問道:“既如此,那我們何時走?”之前安景涼說是午後,可如今這陣勢,午後怕是沒法啓程了。
果然,莫習凜回道:“如今看來,怕是要等張邑被押走才能離開了,娘娘恐怕還要在此待上兩日。”
我嘆了一口氣,腦袋微微生疼起來,命了莫習凜在外守着,我便是側躺在小榻上眯眼歇息起來,卻是迷迷糊糊,睡的極不安穩,隱隱約約只覺有什麼東西蓋在了我身上,我一驚,差點跌下來,好在身旁之人扶了我一把,我條件反射的捂住肚子,睜眼發現自己並無異樣,方纔舒了一口氣
。
身旁熟悉的味道在鼻尖縈繞,我忙直了身子,擡眼瞧去,果真是安景涼。
“陛下……”急着要給他行禮,他卻是一把拉住我,將我拉至他懷裡,爾後修長的手指覆上我的手,同我一起輕輕撫摸着仍舊平坦的小腹,不知爲何,就在此刻,我突然涌上一絲幸福,可隨即這絲幻像被一掃而光,我回了神,開口問道:“陛下,事情已經處理完了嗎?”
安景涼只唔了聲,並不想多說,只轉了話題道:“蘇卿今日可覺如何?”
我低着眉目,輕聲應道:“臣妾很好……腹中的孩兒也很好,陛下可安心。”
“方纔來時聽說張氏母女來找過你了,可是爲了張邑的事?”他淡淡的聲音聽不出喜怒,我想着事情來龍去脈莫習凜一定早就一五一十告訴他了,何苦再來問我?難道當真是不信我嗎?
我苦笑道:“他們來求臣妾,可臣妾有什麼辦法,張邑本就罪惡滔天,如今陛下只將他流放邊僵已是仁慈之舉,他們該感激涕零纔是,如何還能要求免了責罰?”
“朕以爲蘇卿仁慈,見不得他們那樣悽慘求饒,會替張邑說情呢?”安景涼把玩着我垂在胸前的青絲,淡笑道。
我努了努嘴,離了他的懷抱,看着他道:“要說臣妾一定要說情,那也不是爲了張邑,而是張氏母女,其實臣妾覺得,她們母女本是善心,無奈入了張邑的魔爪,可謂是有苦說不出,如今張邑去了,對他們來說倒也是件幸事,陛下應該不會牽連他們吧?”
我知道以安景涼的心性,絕對不會放過張府的任何人,可張氏母女着實可憐,我實在不想讓她們平白受苦。
安景涼盯着我看了半晌,爾後才道:“蘇卿憑什麼覺得張氏母女可憐呢?若當真可憐,那張邑自任晉陽太守之間的這一年時間,她們爲何要爲虎作倀,幫助張邑遮蓋大大小小的劣跡?甚至幫助他欺壓善良弱小的百姓?”
我微微一愣,忙着替張氏母女辯白,“她們也是有苦衷的,張夫人常年被張邑虐待,爲了自己的女兒能平安度日,她只能如此,陛下難道連這都看不出來嗎?她們也是被逼的……”
“從來沒有人逼她們!皇后可憐她們被張邑虐待,那晉陽城內死在張邑爪下的無辜百姓呢?皇后怎麼不想想她們的冤屈?”安景涼大聲打斷了我的話,冷然道,“皇后的仁慈到底是一視同仁還是別有用心?朕倒是看不懂了。”
我錯愕的不知如何回話,其實安景涼說的也對,我竟連反駁的話也說不出半句,只是……我當真以爲能讓此事以最小的傷害結束,只恐怕這也不過是我的一廂情願罷了。
不再多言,每次和他說話都會以爭吵結束,難道就不能好好說話嗎?不讓求情就不讓求情,吼我做什麼?我心裡嘀咕個沒完,扭了頭也不再與他搭話,他靜靜坐了一會,許是也覺無話可說,便是連着走都未說一聲,甩了衣袖,徑直起身往屋外去。
我趴在軟榻上,不覺嘆了口氣,終究我還是沒有半點說話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