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在劉嬸的蔘湯料理下,果然面色紅潤起來,連着先前的頭疼毛病也減緩了不少,只這兩日來我卻再未見妖孽一面,這倒也合了我的意,如今這種情況,我是萬不想同他對峙的。
我只想着快些好起來,也好隨了妖孽出宮,總算是在三日後,一大早纔剛醒,還有些許睡意朦朧,香雪跟香巧便是匆匆的拉了我起身,爾後開始忙活起來,我睡蟲猶在哪裡去管她們,便是隻打着瞌睡,任她們擺佈。
“姑娘,姑娘可醒醒,待會需跟着公子一道出宮呢,你可萬不能再睡了。”香雪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我睜開睡意還未消的雙眼,正欲反駁幾句,卻是猛然瞧見金銅雕花鏡子裡映照出的自己的臉面,着實嚇了一跳。
“這……這……”鏡中的自己梳着垂髫髻,只簡單的綁了一絲青綠色髮帶,臉上亦是淡淡的施了一層粉,本就杏園的雙眸此時愈加顯得靈動極了。這張臉自打我第一次見過後便也沒多大印象,只覺得有些許稚嫩罷了,如今這麼一打扮,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當真是沉魚落雁,羞花閉月了。
“姑娘怎的連自己都不認識了?”香雪瞧我呆愣的樣子,掩嘴笑道。
我是不認識啊,這臉本就不是我的,我現在瞧着鏡中的人兒,當真不敢相信這樣的一具軀殼裡竟是我自己的靈魂,果然還是女爲悅己者容,看着這麼標緻的模樣,連着自己的心情也變好了。
“姑娘平常不打扮,沒想到這麼一打扮竟是將百花園裡的衆花都生生給比下去了,可是太我見猶憐了。”我還未來得及接話,一向嘴快的香巧已然調侃的接了下去。
我掃了他們一眼,被她們這麼一誇,當真是有些不好意思,便是故作害羞的清了清嗓子轉移了話題問道:“那個……公子呢?”
“哎呀,倒是忘了,公子還等着姑娘去前廳用膳呢,姑娘趕緊換了衣服快隨我們去吧,不然公子又得跟姑娘發怒了。”敢情我就是一受氣的,劉嬸還說公子人好呢,好個屁,還不是整天想着怎麼挖苦我諷刺我虐待我!
來不及細想便是被香雪香巧兩人連撥帶拉的換了身淡粉色束腰散花裙,隨後又急急的領了我去前廳。
妖孽今日竟只是穿了件潔淨而明朗的月白色錦袍,外袍鬆鬆的挎在身上,髮絲亦只用細細的白色帶子繫着,幾縷青絲斜斜的散落在白衣上,一如前兩日在冰潭中看到的那樣,只是少了那時的戾氣罷了。這樣的打扮倒是像極了那些個翩翩公子,總之比我第一面見到時候的樣子要多好幾分男子氣概,倒是我中意的類型。
看帥哥歸看帥哥,他虐待我的事兒我可是一點兒都沒忘,我那刻不叫記仇,那叫有骨氣,不爲強權而折腰!自是不會主動去理他。
便是如此想着,本還有些垂涎他的美色,只轉眼的功夫便已收起了花癡的目光,別了眼,一屁股往他對面的海棠雕花木椅上坐去,既不行禮也不打招呼,坐定了便是伸手抓起碗筷吃起來,只覺頭頂上射來幾道探究的目光,他不說話,我也就只當沒看見,吃飽要緊,吃飽了之後纔有力氣跑路不是。
只消一炷香的功夫,我便將那桌上盤子裡的東西吃了個遍,然他卻是依舊維持着一開始的姿勢,一動都沒動眼前的早飯。
“吃飽了?”淡淡的聲音自他嘴裡冒了出來,該死的我竟有片刻的恍惚,感覺這聲音真好聽,斷然是吃的太飽出幻覺了。
“姑娘……姑娘……”我還未來得及回答,劉嬸突地自外屋風風火火的趕了來,也不管不顧妖孽,只塞給了我一大包東西,我疑惑的望着她,這又演的哪一齣?
“姑娘,還好趕得及,嬸嬸我昨兒個一夜未睡,給做了點小糕點,有你愛吃的水晶桂花糕、紫薯糕、香桃酥,一路上帶着吃,別餓着了。”
果真感動到要流淚了,我一副感激之情:“嬸嬸謝謝你。”這乾糧居然都給我備好了,我不逃豈不是對不住胖嬸啊!
於是便是在劉嬸的依依不捨中跟着那妖孽出宮了!
外面的空氣果然比宮中要好很多,我狠狠的吸了口氣,這才樂呵呵的東張西望,感覺像是劉姥姥第一次進大觀園般的好奇。
“公子,咱們這是要去哪啊?”在未想到策略前還是跟着這妖孽比較安全些,我掀開一邊的簾子,兩邊盡是樹木小河,方圓百里竟是看不到一戶人家。
妖孽眼微閉着,趕車的是那劉胖子,山路雖崎嶇,只這馬車卻是穩穩當當的,馬車內空間還算比較大,鋪着小木幾,几上點着香爐,妖孽此時正歪歪的躺在馬車內的軟榻上,一副小受樣!我朝着他的臉鄙夷了一下,反正他也瞧不見。
“再給我露出這種表情,我就把你直接丟出去。”他的雙眸猛的掙了開,直愣愣的對上我鄙夷的神色,我忙瞥過頭不去看他,這貨難道有透視的本事不成?哼,直接丟出去好啊,我還巴不得你把我直接丟出去呢,我也省得找機會開溜了。
“聽說這附近一到晚上就經常有野狼出現,姑娘你可別惹惱了公子,到時候怕是連我也救不了姑娘你啊!”簾子外的劉胖子卻是高聲的朝我喊道,我猛地身子一抖,想到那些野狼一到晚上亮金金的雙眼我就渾身顫抖。哎,算了,保命要緊,過了這山頭進了城再說。我蘇羽歌能屈能伸,這點小小委屈自是受得了。
馬車一路前進着,妖孽不再理會我,自管自的眯眼睡了起來,本想着去跟胖叔聊天什麼的,可轉念一想跟胖叔有共同語言嗎?還是作罷吧!便是歪着頭吃起劉嬸給做的桂花糕來,吃飽喝足便開始覺得困頓的不行,加上車內香爐正燒的旺,渺渺輕煙在車內飄散着,便更是睏乏,竟是不知不覺趴在小几上睡着了。
一覺醒來,精神好許多,車內已掌起了小燈,紫金香爐仍是冒着青煙,摸了摸身上蓋着的薄被,怎的睡到軟榻上來了,妖孽人呢?該不會就這麼真把我扔在荒郊野地吧?掀開窗簾子,才驚覺天色已全黑,就着月光環顧了下四周,卻仍是處於一大片山林裡,便是暗自腹誹着這妖孽果真無恥的將我丟給了山中的惡狼,我小魔女可不想死了都沒個全屍啊!
“姑娘,醒了啊!趕緊過來吃點東西!”隱約聽到有人在喊我,我忙的一把掀開門簾,利索的跳下了馬車,眯眼瞧去,纔看清前方不遠處,劉叔生着篝火,此時正朝我招着手,當時也不知腦子裡想的什麼,只想找個有人的地方,一個人着實不安全,野狼的傳說實在是深深印在了我腦中,驅之不散啊。
“姑娘,給,剛烤好的,趁熱吃,這荒郊野嶺的,也沒啥能吃的,便是將就將就!”劉叔遞給我一塊已烤的噴噴香的肉塊,我猶豫的望了望,話說我也吃過半生不熟的烤羊排、烤牛排,只這東西,不會是什麼稀奇古怪的玩意吧!
許是我遲遲疑疑的,劉叔便是解釋道:“姑娘放心,這不是那兔子,是山裡的野雞,我打回來的,無礙,吃吧!”
敢情他第一眼見我時,我正好救了那兩隻兔子大神,我便成兔精了。隻眼前之物雖香氣滿滿的,我卻是絲毫沒有飢餓之感,只拿在手上掂來掂去,等着它慢慢變涼。爾後環顧了下週圍,發現這裡算是塊不小的平原,周圍全是參天大樹,夜半風涼,只聞得樹葉沙沙的聲音,不覺一陣戰慄,如是抖了抖肩膀往劉叔
身旁靠攏了點,至少他是懂功夫的,若遇了事兒也好護我一護。
“咦,妖孽……哦不,公子呢?”現下才想起好似沒瞧見妖孽,不會被狼給叼了吧?
“諾,那邊呢!”劉叔往右前方一指,我眯着眼往那看去,朦朦朧朧甚是看不清,只依稀瞧見一抹白色的影子,站立在湖邊。
“劉叔,我去給公子送點吃的!”手中拿着剛烤好的那塊雞肉起身往湖邊走去。
“公子給!”我猛地將那雞肉伸到他面前,他顯然一愣,隨即卻不再望我。好心沒好報,我還特意拿來給他吃,不吃算了,我縮回手,拔下一塊塞入嘴裡,恩,味道還不錯。
“蘇羽歌。”這麼久以來,他第一次正正經經的喊了我的名字,我那個感動啊,感動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你當真……什麼都記不起來了嗎?”這是他第二次問我這話,只這一次的表情顯然不同於先前那次。
像是被驚到了般,還未吞下去的肉一下子卡在了喉嚨口,使命的咳嗽卻是快要連眼淚都咳出來了,他拿起手中的摺扇輕輕的拍着我的後背。好容易嚥了下去,卻又不知該如何回答他的話,難不成,他知道我是誰嗎?或者說,知道我這個肉身是誰?
“你老實告訴我,你真的忘了自己是誰了嗎?”
“該說的我都跟公子說過了,若是公子認得我,或是認得我的家人,那你就直說,也好讓我早日回家。”偏頭想了想,若要離開這或許也是個法子,即便那所謂的家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家。
妖孽轉頭瞧向我,清冷的月光下,我瞧不清他眼裡的神色,只覺得那眉頭又是緊緊皺在一起,怎麼?難不成他當真知道嗎?卻爲何又不告訴我呢?
“既已記不起來了,那便罷了,待得你哪日想起來,哪日我便親自送你回去,可好?”半晌過後,他終移了目光,只背對着我悠悠的道出了這麼一句。
然他的話卻叫我思腹良久,說起來,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也不過十餘天,我竟快活的什麼都不想了,我的閨蜜好友,我的親人們,我的那些千千萬萬書迷朋友,難道我都忘了嗎?原來我是有多麼厭惡那個世界,竟在這裡適應的如此之快,當真是可笑。
面前的人是我在這個陌生的國度裡唯一認識的人,縱然他因爲小白的失蹤懲罰過我,可總體來看,他還是對我不錯的,我能相信他嗎?有那麼一瞬間我真的很想告訴他我的真實身份,只是話到了嘴邊,卻還是什麼都說不出來,靈魂穿越,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他又如何能相信呢?罷了吧。
“公子是想讓我留下來,還是想讓我走?”第一次在他面前退去戲謔的表情,那話便是那樣冒冒失失的問出了口,連着收回的機會都沒有。
“一切等尋得白凌再說。”
“那如果小白就此消失了,再也找不到了呢?”
“不可能!”
“我是說如果,當真如此的話,你還肯放了我嗎?”
“沒有如果!”他猛的一回頭,冷聲打斷了我的假設,我張着嘴巴,竟是忘了該要如何再接下去。他到底不敢正面回答我的話,我也是太過不自量力,竟將自己與小白相提並論,若是小白果真再也尋不回來,他,也不會饒過我吧?
“夜深了,上馬車歇會吧,明早還得繼續趕路。”他轉了話題,也不再看我,丟了這話後便是自顧自的往馬車方向走去。
我瞧了一眼漆黑的河面,終是在半晌後緩了神,只咧嘴苦笑了一番,蘇羽歌啊蘇羽歌,你剛剛可是忘了吃藥了?那話都說得出口嗎?真真是嫌活得不耐煩了,該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