纔剛至殿門口,遠遠的便是瞧見杜涵月頂着個大肚子來回不安的跺着步,我竟未料到她會在此時到鴛鸞殿來,忙的三步並作兩步,急急入了殿。
“你可回來了。”她一瞧見我,也顧不得一旁丫鬟攙扶,腳步凌亂的迎了上來。
我微微皺眉,“你怎麼來了?快進去吧。”我見她身子越發重了,不免有些擔憂,伸手挽了她的臂膀,一路往內室去。
待到至軟榻上坐定,她方纔急着道:“可如何了?”
我輕撫了撫肚子,感覺到氣息流暢了之後,只淺淺反問道:“你如今身子重,怎麼跑來了?若是出了岔子,可如何是好?”
她嘆氣道:“自打碧鳶將此事告訴了我,我還哪裡坐得住,纔到你殿中便是聽你宮裡的丫鬟說你去了長秋殿,我想着我此時去倒是徒添麻煩,便是在這邊等着,你如今回來了,那你倒是說說,到底怎麼樣了?陛下如何裁決的?”
我抿了抿脣,遣了青煙等一衆丫鬟退出了內室,爾後才滿面憂愁道:“陛下他不願見我,好姐姐,你說我到底要怎麼做纔可救哥哥一條命啊?”
方纔在蘭林殿中的傲氣也不過是裝出來的,如今在杜涵月面前便是再也忍不住,也不管什麼身份地位,只趴在小几上痛哭了起來。
杜涵月輕撫了撫我的頭,低聲輕嘆道:“此事來龍去脈我也大概知道一些,原以爲事情也當是了結了,卻未想……”她收了話,沉默了半刻,復又道,“陛下如今不見你,定也是因左右爲難,不知如何面對你罷了。若此事當真沒了轉機,你也萬要承受住,眼下你的身子不同往日,切勿傷心過度了。”
我擡起朦朧的淚眼瞧向她,我知她一向聰慧,便是開口求道:“姐姐可有什麼法子嗎?若是能救哥哥,姐姐要什麼我都能給……”
她忙伸出手指覆了我的脣,搖頭道:“你可說的什麼話,我若是有法子,定是早早就告知你了,如何會要你爲我做什麼!”
我垂了眸子,心中唯一的一絲期望也滅了,頹敗的靠在一旁,腦中已然一片空白。
兩人皆不再說話,只安靜的坐着,各自思量着,卻是怎麼都想不出辦法來。
“如今陛下旨意尚未下,說明陛下還在反覆考量中……”杜涵月捋了捋額前的碎髮,皺眉沉思了半晌,突地接到,“不如這樣,我去見陛下,如若陛下肯見我,我便是將你的請求告知給陛下,你覺得如何?”
我雙眸一擡,身子一怔,轉而看向她,“姐姐說的,倒也是個法子,只要勞煩姐姐跑一趟了。”
她抿脣一笑,握了我的手,輕拍着道:“若當真能幫到你,我心中也一樣高興,那你便是好好在殿中待着,等我的好消息。”
我忙起了身,急急的走至書桌前,展了宣紙,道:“姐姐先等等,既然如此,我便是親筆寫一封血書,還煩姐姐能替我一併帶去,如若陛下還顧念一絲情誼,望他能收回決定,放哥哥一條生路。”
我取過一旁的小刀,狠了狠心,割了手指,錐心刺痛襲來,我咬了咬牙,將鮮血滴入黑墨中,取了硯臺,磨了墨,忍了痛將心中所想全全寫在了宣紙上。
杜涵月走至我身側,看着我一筆一劃寫完,嘆氣道:“陛下若是看到這封血書,必定也會有所感觸的,你放心,我定會盡我所能,將蘇大哥救出來的。”
我收了筆,待得宣紙幹後才整齊的疊好遞於杜涵月手中,“那就全全託給姐姐了。”
她點頭道:“那我就先去了,你且坐着吧,不必送了。”
外頭的碧鳶進來扶了杜涵月往
外去,我只看着她漸漸遠去的背影,心中卻是百感交集,還是杜涵月待我如初,便是我坐上了中宮之位,我同她之間的情誼卻也不曾變過,如今她能爲了我蘇家的事情奔波,來日我必會還她這份人情。
眼下,我也唯有盼着她當真可以說服安景涼,哥哥是生是死便是全都寄託在她身上了。
青煙不明就裡,扶了我坐好後便是問道:“娘娘要杜昭儀去做什麼了?”
我也不回她的話,將受傷的手指往衣袖中縮去,只問道:“雯心人呢?讓她來見本宮。”
很快,雯心邁着小步到了我跟前,最近幾日我都不曾同她過多交流,本還想等着蘇雲瑤的事情過了後就找她問話的,哪知接下來又發生了哥哥的事,這幾日忙這忙那,倒是將她給疏忽了。如今倒是個機會,或許能從她口中得到一些對我有用的信息呢。
她低着頭朝我行了禮,許是也感受到我最近態度的轉變,她倒是顯得比從前拘謹了許多。
遣了青煙出去,我靜靜的盯着雯心看,她始終低着頭,也不說一個字。
室內安靜的只餘了檀香的味道在空氣中流動。
“雯心,本宮有件事情想要問你,你可得老實回答本宮。”沉默了半晌,我輕聲問了出口。
她倒也沒有一絲慌亂,只應道:“娘娘問話便是,奴婢若知道的,定不會隱瞞半句。”
我朝她招了招手,“你走近些。”
她上了前,我方纔又道:“每次陛下留宿鴛鸞殿,本宮都會命你替本宮熬藥,你也應該知道,那藥是用來做什麼的?然本宮如今還是有了身孕,本宮便是不明白,到底是這藥的問題,還是你雯心偷偷將藥換了?”
雯心一愣,爾後急急跪下,卻也不否認,只道:“娘娘那麼做本就不應該,奴婢也是爲娘娘着想,如今娘娘有了皇子,嫡子爲尊,以後便是太子,娘娘難道不願如此嗎?”
我騰地站起了身,繃着臉面盯着她,冷笑一聲道:“上一次本宮明明警告過你,你即在本宮身邊,便是一心都該聽命於本宮,若你打着爲本宮着想的幌子卻替別人賣命,那本宮留你又有何用?倒不如早早的打發了你,你也可回到效忠之人的身邊去,不必再在本宮身邊受委屈了。”
不點名道姓,不過是不想提起太后罷了,早前她是奉了太后的命令助我同安景涼圓了房,如今卻又替榮霜賣命,我當真不知她到底是誰的人了?若是太后的人,她又如何會任憑榮霜打罵?於理說不過去啊。
雯心霎時哭道:“娘娘息怒,奴婢錯了,還望娘娘勿要攆奴婢出去,奴婢以後定會忠心於娘娘的,若娘娘不信,大可將奴婢罰去打掃院落,奴婢都無怨無悔,只望娘娘千萬不要趕奴婢出鴛鸞殿,奴婢求娘娘了,娘娘開恩,娘娘開恩……”
我廣袖一甩,側了身子不去看她,身後只傳來她磕頭的聲響,我雖有些於心不忍,卻也不想就那樣輕易饒了她,畢竟她瞞了我這麼多的事,那麼其它我不知道的還有多少呢?秘密太多的人,放在我身邊卻也不安全,況且我的身上,也同樣帶着太多的秘密,如何能讓別人窺探了去。
雯心求饒的聲音不止,我轉身看着她額頭已磕出了一片血,皺眉問道:“你若當真還想留在鴛鸞殿,那你就老老實實告訴本宮,你到底瞞了本宮多少事?”
雯心擡頭看着我,顫着雙脣應道:“奴婢……奴婢並未隱瞞娘娘其它事,奴婢不知娘娘在旁人那聽到了什麼,奴婢當真是不知啊!”
我冷哼一聲,“即是如此,那麼明日你就去浣衣局待着吧,本宮是留不得你了。
”
她急着上前來拉了我的裙襬搖頭道:“娘娘不要啊,娘娘不要趕奴婢走,娘娘想知道什麼,奴婢都說,奴婢都說。”
我緩緩蹲下身子,盯着她那張鵝蛋臉,說起來,雯心的相貌在宮人當中也算是出衆,從前她做事穩重,穿的衣服也比較沉穩,倒是將她的美貌生生掩埋了,眼下近距離看她,梨花帶雨,當真我見猶憐,若她出生再好一些,倒是將宮中某些妃嬪都比下去了。
我輕挑起她的下巴,撇嘴一笑:“本宮想要知道什麼,你應該很清楚,別說本宮沒提醒你,你若這次不說清楚,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哦對了,其實有些事情本宮早就知道了,所以你若是想要撒謊,本宮可也饒不得你,可明白?”
她的面上一陣煞白,看向我的眼裡閃過一絲驚慌,爾後卻又冷靜了下來。
我起身至軟榻上坐定,看着她道:“說吧。”
她便是將所有的事情從頭到尾都告訴了我,直到再也沒有什麼可承認的了,方纔住了嘴,我大約也知道她不敢糊弄我,雖說有些細節她並未說的太詳細,然我也能猜到幾分。
雯心是太后的人是沒錯,那麼湯藥被換自也是得了太后的命令,這也就罷了。至於爲何會替榮霜辦事,據她的說法,因着在我未進宮之前,安景涼最爲看重的是榮霜,後宮的大小事務也都是由她打點的,而榮霜的父親榮威又是太后的親信,故而在雯心眼裡,榮霜的命令就等同於太后的命令,她自然是不敢不從。
那日我同安景塵在梅園相見,原是被榮霜身邊的丫鬟給瞧見了,她便是派了人去梅園盯着我們,爾後自己回昭陽殿通知榮霜,於是那個在梅園外被安景塵封喉的宮人便是昭陽殿的人,而之後我就離開了梅園,想來榮霜必定是沒來得及趕過來。
然她表面上待衆姐妹慈愛和樂,心頭卻一直在爲我的出現耿耿於懷,如今抓到了我這個把柄,她自然想要一窺究竟,可她找不着機會,於是便想到了雯心,她同雯心說是爲我着想,在被陛下發現之前,想要替我好好隱瞞了這件事,她派雯心尋找我和安景塵聯繫的證物,只說想偷偷的銷燬掉,以免我惹來麻煩,榮霜啊,可當真是用心良苦,我竟什麼都不知道,還以爲她避世不見人,內心清淨無污呢,卻不想她在暗處時時防我,時時害我。
“娘娘,奴婢當真是以爲賢貴妃爲娘娘着想,方纔應了她的要求,不想娘娘會因爲此事生氣,都是奴婢的錯,還望娘娘恕罪。”雯心跪在地上求饒道。
“你難道也相信賢貴妃說的話嗎?本宮同淮南王……呵,雯心,你不覺得很可笑嗎?”說實話,我並不完全相信雯心,畢竟她出賣過我,我又如何能肯定她不會再次出賣我,而這一次她效忠的對象是榮霜,那麼我這個秘密是絕對不能讓她知道的。
雯心咬了咬脣,低着頭吞吞吐吐道:“奴婢……奴婢……”
我淡淡的接道:“本宮是皇后,一國之母,賢貴妃這樣污衊本宮,到底是安的什麼心呢?不知,太后她老人家可知道賢貴妃待本宮的‘一片好心’。”
雯心搖頭道:“這件事情太后娘娘什麼都不知道,奴婢不敢多言,以後……以後也不敢再亂想了,都是奴婢愚昧,不該如此懷疑娘娘,奴婢該死。”
雯心滿面淚水,該說的都說了個遍,我也不再多問,關於榮霜再多的事情恐怕她也不會知道了,可不管如何,我倒是也瞭解了榮霜的真面目,若是哥哥的事情順利過去,我倒要去會一會這位一向德高望重的賢貴妃,倒想看看她那菩薩仁慈的外表之下到底裝着一顆怎樣蛇蠍心腸的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