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羽點了點頭, 真這樣剛到蒼平就捲鋪蓋回去，他以後無論畫不畫必然擡不起頭來了。榮譽要一點點累積和疊加才能達到一定高度，但是摔下來卻是一瞬間的事情。任何人都珍惜自己的名譽, 既然對方給他臺階下他自然不會自找沒趣。
“達者爲師, 是蘇羽糊塗了。敢問公子貴姓？若能賜教一二定使得蘇羽終生受益。“這句話說的真心。獨孤蕭對於他來說是不世出的人物。小小年紀繪畫上就有如此造詣, 也許再過不久就能成爲一個傳說般的存在。如千百年前殤國畫壇的風雲人物。這少年比他多幾把刷子, 請教也不墮面子。
“賜教說不上, 相互學習一下罷了。名字暫且不相告，後日大賽上就可得知。“獨孤蕭繼續看畫，但現在蘇羽已經不敢把他們看成無知小兒了。候在獨孤蕭身旁, 像是要隨時聽取老師的教訓。
獨孤蕭在一幅“風雪傲梅圖”前停了下來。細細品味下來總覺得缺少了幾分味道。“盼兒，你覺得這幅畫怎麼樣？”
這幅“風雪傲梅圖”可以算得上蘇羽的得意之作。寄情於景, 畫出了梅花的孤芳自賞, 同時也表達了自己不願同流合污的情操。畫一作成, 煙柱一富翁願意用兩千兩銀子買下這幅畫，但是蘇羽還是捨不得賣。
若別人說這幅畫不好, 蘇羽早就頂過去了，但是剛剛見識了獨孤蕭的本事，他也心服口服。
還淚搖頭晃腦的評頭論足：“覺得少了點什麼。梅花的潔白無瑕，還有無意苦爭春的傲骨都已經畫了出來了，那還缺什麼呢？”還淚苦思冥想, 突然一擊掌：“對了, 雪花飄落下怎麼能看到梅？這樣的大雪天地間潔白一片, 梅是白的, 雪也是白的, 梅花必然融於雪中。缺少的是香味。遙知不是雪，爲有暗香來的香味。”
梅花有三種特色, 潔白、不畏寒冷還有香氣。但是這香氣還能畫出來？蘇羽覺得不可思議。“梅花的香味我不是沒有想過，但是這香氣如何才能畫出來？”
“這種無形的東西不一定要畫出來，你表現出來就可以了。比如賞花歸去馬蹄香，這個香你就可以用馬蹄旁邊圍繞幾隻蜜蜂來表現。冬天沒有蜜蜂，但是還有人啊！不如把這幅‘風雪傲梅圖’改成‘雪夜尋梅圖’。在雪夜中聞到梅花的香味而出門尋梅。再提上一首詩敘述這件事，不就可以把梅花的香表現出來嗎？這樣這幅畫在意境上能更上一個臺階。”動動嘴皮子的事情還淚可算個高手，只要不動手，胡吹海侃那是她強項。
但是就還淚的胡吹海侃把蘇羽說的一愣一愣的。他的眼前似乎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原本對意境這種虛無縹緲東西的理解更深了一個層次。意境本來就是無法畫出來，只能由你的畫體現出來的東西。五感也是無法畫出來的，要畫一個人受傷了，畫上緊鎖的眉，痛苦的表情，正在流血的傷口，這說明一個痛字。但是一些更難表達的東西換一種方式也許會更好。
蘇羽欠了欠身，現在他已經真正心服口服了。兩個少年對畫的理解都在他之上。成名後幾年來，功名利祿似乎消磨了他的鬥志和對繪畫執着的追求。現在該是繼續往前走的時候了。見識了畫聖大賽後推掉所有的瑣事，繼續開始畫的修行。
“蘇羽謝過兩位公子的指點。今日蘇羽才明白這天下之大。公子是否可以把這幅‘語竹’留給在下以免之。”
獨孤蕭點了點頭：“蘇公子也把你的‘竹語’送與我做個紀念吧。”禮尚往來嘛，不然別人收東西也不安心。
蘇羽也知道獨孤蕭是給他面子，心裡暗歎。少年得意而不驕氣，自己當年遠沒有眼前少年的心境吧！“那這位公子可否留意墨寶，‘雪夜尋梅圖’令人嚮往。”蘇羽又誠摯的看向還淚。
“額。我不會畫畫啊！”墨寶？她的墨寶送人都會被人嫌棄。
“不會畫畫？”蘇羽驚訝的看着還淚，還淚一本正經，並沒有說笑的意思。不會畫畫還吵着要去參加畫聖大賽，不會畫畫這份眼力和品位卻高山仰止。蘇羽有些懷疑，他是不是太過謙虛了，轉眼看向他的同伴，都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公子一席話比得上一副絕世珍品，這幅‘風雪傲梅圖’ 贈與公子，雖難登大雅之堂，願公子能夠收下。”殤國不知何時出了兩個如此奇特的少年，未來畫壇定會獨領風騷。
這幅“風雪傲梅圖”算得上品，還淚高高興興的收下：“謝啦，就此告別。後日再見。”
五人繼續逛街，蘇羽望着遠去的人影心裡翻江倒海。許多年以來，他自以爲是天才。今日看到獨孤蕭和還淚受挫極深。往昔的驕傲也煙消雲散了。追尋畫技巔峰的路永無止境，小小的自滿和停頓就有可能再也達不到最高的境界。
怎樣一份心態纔是追求畫技的最巔峰的心態。蘇羽少年的時候以爲畫要出世，人也要出世。而且只有人出了世，畫才能出世。年長了，磕磕碰碰間領悟到，入世纔是畫的圓滿境界。因爲人永遠不可能脫離塵世。人在塵世，畫也在塵世。
但是今日這種定論又被推翻了。近觀獨孤蕭，人入了世，畫卻出了世。再看桌上獨孤蕭的“語竹”，隨風而舞的自由，脫離塵囂的身姿。風中如癡如醉的的葉揮灑如夢的情懷。他又如何以十幾歲的年齡觸摸到畫境相融的真諦。不可知，不可得，最起碼不爲他所知曉。
後日再見時但願能再領會一二。
蘇羽突然感覺到一種難言的平靜和輕鬆。彷彿十多年的擔子一起卸了下來。他的畫已經有三年沒有進步了。以前一直在門口徘徊卻看不到門，現在有了目標有了想要趕超的人，這扇門已經向他敞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