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還是以前的皇宮，路還是那條路，人還是以前的人。只是有點陌生，皇宮裡的人已經好久不見了。
柯陽殿的小太監臉上的青春痘還很多。與相府書房外的相似，滿園子大片大片的梅花已經不如初見時的驚豔了。清風一過，下起了花雨。漫天的花瓣像飄落塵世的小精靈，一落到地上就融進雪裡，消失的無影無蹤。
梅花，無意苦爭春。這該是德妃所要表現的的態度吧。人以物言志，物以人明心。可見德妃這個深處宮中的女子是如何的達觀與睿智。
“小五子，今天再去看看思過有沒回來。”這聲音帶着三分憂，三分愁。
只見一個翩翩公子，負手立於梅花下。只看得到半邊的臉，劉海貼着臉頰，安靜而又柔和。
“獨孤蕭。”一個日思夜想的聲音響起。獨孤蕭猛然轉身，一個白衣小公子站在雪地裡、站在梅林中笑語嫣然。點點梅花飄落在髮梢上，似幻如夢。
“思過，你來了。”嘴笨的人即使心裡有千言萬語，到口中卻一個字也吐不出。
還淚送給他一個熊抱，兩隻手熟練地吃起小豆腐。獨孤蕭僵直在那不敢動。還淚心裡好笑，忍不住想逗逗他。她左手勾着獨孤蕭的脖子，右手捏着他的下巴。慢慢靠近，觀察他的臉逐漸由粉白轉爲通紅。
還淚心情忽然愉悅起來，剛剛的憤懣之氣一掃而空。逗逗這個小可愛真的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小李大人，娘娘有請。”旁邊站着的那個小太監急忙把自己的小主子從魔爪中拯救出來。還淚現在官雖然小，但好歹也是個官，小太監叫她大人也沒錯。至於爲啥前面還要加個“小”字嘛，那因爲還有個老李，李白李丞相在。
德妃？還淚想起除夕夜那個走在皇帝后面恬靜淡定的女子。
走進柯陽殿，比想象中的更加簡單清冷。除了桌椅茶几以外竟然別無它物。環顧四周，那扇超大的窗戶讓還淚眼前一亮。窗戶一開，裡與外便融成一塊。
德妃坐在主位上喝着清茶，看着進來的兩個人。眼光帶着不可琢磨的意味。這小傢伙進來後竟然旁若無人的打量起柯陽殿。在看到那扇她最愛的落地窗後楞了許久才把目光轉向她。那目光清澈，探究、讚賞的味道很濃。
“娘娘好，祝娘娘新年快樂、萬事如意。思過在這裡給您拜個晚年了。”基本的禮貌還是應該具備的，更何況還淚確實十分喜歡德妃。
“聽說太子最近心情不太好，你可知道？”還淚先是一愣，而後心裡咯噔一下，她輕蹙着眉，看來除夕夜的事情都落在有心人的眼裡。
“蕭兒不傻，只是世人讀不懂他的智慧。”問得奇怪，答得也奇怪，但兩人心裡都明白。德妃不就是問還淚爲何親蕭而遠雪。直白點就是你幹啥放着太子這個送上門來的康國第一黃金單身漢不要，跑來柯陽殿調戲世人眼中的傻皇子？還淚就是回答，因爲你們家兒子好，我喜歡。別人說他傻，那是因爲他們不懂欣賞。
德妃聽了這個答案貌似很滿意。“皇上恩典，讓你自己選夫君。既然你喜歡蕭兒，明日就和皇上說說去。”
話是輕飄飄的，可還淚就像被天雷雷到一樣，楞了半天沒反應過來。這是把他兒子往她這裡塞嗎？
“呵呵，娘娘，您看我和蕭兒年紀不還小嘛？我明年才及笄，這事情以後再談比較好。”不就是調戲下帥哥嘛，怎麼要把終身大事給搭進去。難道這年代的帥哥被非禮了就要非卿不娶了？
“本宮沒說讓你現在就嫁，先請一道聖旨把婚事定了，過兩年再辦也可以。”德妃大概覺得兒子的行情不太好，好不容易逮到個對她兒子好的人就想馬上打包送出去。
“娘娘，喜歡不等於愛。思過喜歡蕭兒，但是還沒到愛的程度。婚姻是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思過並不想把自己的婚事草草定下來。”還淚有些不高興了，獨孤蕭的確是個很好的選擇，但是結婚又不是去市場上買菜，覺得好就可以嫁了。
德妃絲毫沒因爲還淚的無禮生氣，她目光灼灼得看着還淚。“那先培養培養感情吧。要是哪天你覺得愛上了蕭兒再到皇上那說說。”
“蕭兒，可以去看看你的畫嗎？”場中三人都有點尷尬，特別是獨孤蕭，窘的想找個地縫鑽去。還淚趕緊轉移話題。
獨孤蕭的畫室很大，整個柯陽殿的偏殿放滿了大大小小不同時期的畫作。以作畫時間排序，從稚嫩青澀的，到嫺熟內斂的，再到鬼斧神工的。筆法天真細膩，畫出來的事物就如一個孩童眼睛裡看到的乾淨透徹。他的畫隨意而不刻意，彷彿信手拈來。又好像每一筆都隨心而出，淡筆而入。
獨孤蕭天生就是個藝術家，如果在現代，那就是個天才般的人物。可惜在古代，可惜成了個皇子。
越往裡，筆法越好。還淚不禁讚歎，畫畫心境最重要，無外物所擾，無俗物所絆。走着走着，還淚停了下來。眼前大片近期作的畫，畫裡的只有一個人。舉杯邀月的還淚、凌風高歌的還淚、騎馬談笑的還淚、輕擁着流浪兒的還淚、大殿上慷慨激昂舌戰羣雄的還淚、開懷大笑的還淚、悲憫的還淚、難以琢磨的還淚。或見到的，或僅僅聽說的，畫中是精彩的還淚、是還淚精彩的世界。筆墨不重，卻把神態勾勒出來。栩栩如生得在畫中展示一個鮮活的還淚。寥寥數筆、盡顯真意。
還淚在讚歎獨孤蕭畫工的同時心裡不免嘀咕。難道她真的一不小心偷了一顆水晶做的心？還淚偷眼看獨孤蕭，只見他萬分尷尬，帥臉已經成了醬紫色，正緊張得看着她，好像深怕她不高興。
唉，魅力大，沒辦法。看來小可愛真的是喜歡上她了。咋辦，不知道，涼拌。還淚真的是無奈了，暗自搖搖頭，找了個藉口先溜了。
今天諸事不順，剛剛得知快要開戰了，現在又惹了一身情債。路過東宮，還淚頓了頓，思量了許久，還是硬着頭皮走進去。唉，人生啊！好歹也算朋友，過家門而不入也說不過去。
獨孤雪身爲儲君在這個非常時刻非常可憐的在書房奮戰。還淚得知他在忙很高興得叫宮女轉達下次再來拜訪的意願。可惜天不隨人願，看來可惡的小太監看到在門口躊躇的還淚就稟報去了。還淚剛擡腳，想拍拍屁股走人的時候，獨孤雪出來了。
“剛剛路過這裡，順便進來看看。新年快樂，最近可好？”人倒黴，喝涼水都要塞牙縫。還淚胡言亂語、越說越覺得不對。
路過，順便。這兩個詞可真傷人。獨孤雪苦笑：“最近還不錯。聽說你去杭州了，還好玩吧？”
“恩，杭州很漂亮。最近事情多，你要當心好身體。好身體纔是革命的本錢。”
“恩，謝謝。快春闈了，自己保重。”
沒營養的話沒持續多久，但還淚還是覺得度秒如年。寥寥數語後就無話可說了，還淚又找了個蹩腳的理由灰溜溜的走了。
真是鬱悶的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