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揣着一份捐肝協議,我就像揣了一顆高爆手雷似得惶恐,感覺隨時都可能要把我炸得粉身碎骨。
也不知道秦漠飛若看到了這協議會怎麼想。他會罵死我嗎?
老爺子再三叮囑這事不能告訴他,否則秦家會大亂的。可如果不告訴他的話,是否也會大亂?
回家路上,我特別不鎮定。不斷用眼底餘光偷瞄秦漠飛,感覺做了什麼虧心事一樣。我極少有事情瞞着他。尤其還是這樣令人發憷的事兒。
老爺子把曾經設計陷害小奶奶的事只告訴給了我一個人,所以這份協議也給了我。估計他是想我平衡一下秦馳恩和秦家的矛盾,卻沒想過這會讓我多麼爲難。
一邊是丈夫。一邊是公公,一邊是救命恩人,我到底要怎麼做?
我很清楚,秦漠飛若看到這協議肯定直接撕了,他絕不會允許老爺子捐肝的。我當然也不允許,因爲秦馳恩做的事情明顯就沒有把命當回事。
毒梟是什麼?毒梟就是亡命之徒。依照索菲婭的話說,秦馳恩都已經站在了最高點。早已經成衆矢之的了。
所以……換肝有用嗎?
但老爺子說這協議留着有用,我還猜不透到底是什麼用。
“歡顏,你有心事嗎?爸在病房裡跟你說了些什麼?”秦漠飛見我一直沉默不語。就好奇地問道。
“也沒啥。就是說一些家常瑣事,你一個大男人也不喜歡聽。”我淡淡道。
“那你怎麼苦着臉。是不是聽到什麼不好的事情了?”
我點點頭,“不是爸那邊,是碼頭上的消息,我昨天宴會結束過後去了碼頭找你,聽到了一些不該聽到的。”
我把昨夜裡聽到的事情都給秦漠飛說了,他是知道我去參加了袁威的生日宴,但過後發生的事情我還沒來得及講。
只是他聽後沒有我想象中那樣大發雷霆,而是很沉着,想來他是早就知道了。也對,他能在碼頭搜尋貨物的事,那麼對索菲婭他們的計劃有一定的瞭解。
“別怕,有我呢!”
聽罷我說完,他輕輕握住了我的手,微微粗糙的掌心傳來陣陣暖意,我心裡忽然就鎮定了好多。
“等爸的病情穩住了,咱們把他接回家照顧。阿飛很快也過來了,會再帶來一些身手不錯的人,都會好好保護你們的,別太擔心了,一切有我呢。”
“漠飛,你在這邊會不會耽誤工作?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在這裡照顧爸就好了?”
“沒關係,有重要的事情費麒會打電話給我,我在香港這邊多陪陪你們,爸現在的病情也沒個確診,我儘量多留一些時日。”
秦漠飛一直都有力挽狂瀾的本事,被他這樣一番安慰,我心頭的恐懼好像都沒了。他把我們送回別墅就又出去了,說是去碼頭那邊看看。
我把諾諾給了王媽帶,自己回了屋,拿出那份捐肝的協議又看了一遍,上面的每一個字都令我毛骨悚然。
我很怕,但又不敢撕掉,就放進了保險箱裡,但想想不對,又拿出來放在了衣櫥的收納箱裡,還是覺得不對。
我就這樣滿屋子轉來轉去,最後把協議藏在了牀墊下面。
老爺子讓我交給秦馳恩,我想想還是應該交給他,一是讓他知道他的行爲多麼過分,二是看能不能化解他和秦家的矛盾。
當然,這份協議可能算不得數,因爲秦馳恩若真是毒梟,罪名一旦確定就可能面臨死刑;若不是,我會告訴他歐陽的話,老爺子這是一命換一命。以我對他的瞭解,他不會讓老爺子這樣做的。
所以我越想越難過,因爲我自私地希望他活着,活到自然死。
我這條命是他給我的,而我又無法報答他,只能祈求上蒼多給他一點時間,能讓我有機會做點彌補。
其實,如果這世上有手術可以換命,我並不介意把命換給秦馳恩。我已經有過幸福的生活了,所以離開沒太多遺憾。但他沒有,我希望他也能幸福。
這些東西都是空想,而我卻想得淚眼婆娑。
其實在我的生命裡,最重要的人除了孩子們和家人,也就只有秦馳恩了。不光是因爲他肯爲我死,還因爲他在絕望中給了我一線生機,讓我振作起來。
在那段半身不遂的日子裡,我幾乎是萬念俱灰的,也是他給我找遍世界名醫爲我治病,這份恩德我怎能忘記呢?
不管他多麼殘忍,狡猾,他對我好是事實,所以我不希望他死,但也不希望老爺子有事。這種無能爲力滋味最難受了,覺得自己一無是處。
我就這樣坐在陽臺上,怔怔望着萬里無雲的天空,一直望到了太陽西斜。餘暉穿透雲層時,透着一絲詭異的血紅色,我看着看着又紅了眼圈。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我想起了老爺子,他還有多少時日呢?好像只能夠用天來計算了。
雖然他在醫院治療,住着最貴的病房,有最好的醫生候着。但我們大家都知道,這幾乎等於徒勞。
慕連清自己都說了,他只有三成的把握做手術。所以,那百分之七十的風險誰敢來承擔呢?哪怕是秦漠飛自己,估計也不敢輕易冒險。
“小姐,你在想什麼啊?一下午也沒見你下樓,諾諾醒來還一直找媽媽呢。”
我正對着夕陽垂淚時,王媽忽然進來了,我連忙揉了揉眼睛站了起來,淺笑道,“一直在想事情就想忘記了,不知不覺天都要黑了。”
我抱過諾諾,伸手颳了一下她的小鼻頭,“想媽媽了怎麼不自己爬上來呢?還讓奶奶抱上來,你這麼胖”。
諾諾頓時小嘴一撅,別開頭不理我。小樣,還生氣了呢!
“吃飯了小姐,大少爺今天可能又要晚歸吧,我給他留飯了。”
“好!”
下樓吃飯的時候,我隨意看了眼餐桌上的報紙,忽然看到上面有個版面寫着:豪門闊太億萬傢俱毀於一旦,其中內幕驚人。
當我看到內容裡提的沈歡顏三個字時,頓時驚得目瞪口呆。我什麼時候擁有億萬傢俱了?這毀於一旦是什麼意思?難道那五號倉庫被燒了?
頓時,我也顧不得吃飯了,直接抓了手機就跑出門了,一直跑到別墅區大門口才叫了一輛出租車,讓他們直奔k貨櫃碼頭。
我心很慌亂,怪不得秦漠飛一天天往碼頭那邊去,原來是真的出事了。
我平時沒有看報紙的習慣,就沒有注意到上面的消息。估計這份報紙也是秦漠飛看了忘記收撿,這才被我無意中看到了。
我到碼頭的時候天色已晚,這邊依然有警戒線攔着,進不去。但碼頭上燈火通明,有不少警察走來走去在檢查什麼。
我沒看到秦漠飛,在路邊張望了一會就作罷了,準備打電話給他。我剛拿出手機準備撥號,身後忽然伸了一隻手過來要抓我手機。我嚇得霍然轉身,本能地擡手就揮了過去,卻被抓住了。
“歡顏,想不到你反應還挺快的。”
在看到秦馳恩那張輪廓分明的臉頰時,我頓時驚得目瞪口呆。
他不是在外地麼,還說了要過很長一段時間纔回來。還有,他怎麼會在這裡?是什麼時候回來的?也沒有提前知會一聲我的?
我滿肚子疑問,但卻問不出來。
“傻丫頭,發什麼愣呢?帶你去看看我的那些傢俱。”他輕輕捏了下我的臉,拉着我就往倉庫那邊去了。
我反應過來時,連忙甩開了他的手,怔怔盯着他的臉,他的眼,實在無法把“你是不是毒梟”這句話問出口。
以他目前的年收入,遠遠比毒品賺得多得多,所以我無論如何也不願意相信他就是毒梟。可索菲婭是毒王的女兒,她在處心積慮地保他性命,所以……
秦馳恩被我甩開了手,低頭盯着手好一會兒才擡起頭,笑道,“怎麼了歡顏?我的手很髒嗎?”
“……”
我竟無言以對,我依然沒法質問他,如果他說是,我又該怎麼辦?難不成還叫警察來抓他不成?他若真是毒梟,又怎可輕易放過我呢?
“你好像很不想看到我的樣子,討厭我了?”他訕笑道,原本灼灼的眸光忽然間暗淡了許多。
見我沒說話,他又道,“你對設計很懂,我想請你幫我看看傢俱,可以嗎?如果你勉強就算了。”
我動了動脣,還是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能怔怔地望着他,很慌張,也很糾結。他的雙眼宛若深不見底的寒潭,我壓根看不到任何一點波瀾。
我們就這樣僵持着,表面上風平浪靜,但實則暗波洶涌。
我跟他在一起的時間也不算短,他的氣場我清楚,此時他雖然面露笑意,但身上散發出的氣息卻很懾人,令我心頭髮憷。
這還是曾經對我柔情萬種的秦馳恩麼?他好像變了,變得十分詭異。我很怕我們成爲仇人,然而這好像就是事實,因爲自古以來就正邪勢不兩立。
我怎麼辦呢,是離開?還是去看看他的傢俱?可報紙上不是說那些傢俱毀於一旦嗎?還是新聞只是在捕風捉影?
不曉得索菲婭和袁威在不在那邊,我若跟着秦馳恩過去的話,也不曉得會發生什麼樣的事。可是他話都講到這個份上了,我若不去……
叮鈴!
就在我左右爲難的時候,手機忽然響了,我連忙拿出手機一看,是秦漠飛打來的。
我頓時如釋重負,正要接通電話時,秦馳恩忽然一個手刀打在我的後頸。昏迷前,我好像聽到他說了一聲“歡顏,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