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樹的殘枝全部被運走了,李媽還不知道兩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安言站在別墅門口,看着那些忙活的工人,李媽又在一邊偷偷的抹眼淚,哽咽地說,“要是先生回來看到,可這怎麼辦吶。”
倚着門框的女人輕淡地閉了閉眸,看了一眼李媽,“他不會回來了。”
說完,轉身就朝樓上去了。
又過了一個星期,蕭山別墅基本上變成了空蕩蕩的一片,什麼也沒有留下,安言曾經他們臥室的落地窗前,安靜地看着外面蕭瑟的風景,對電話裡說道,“林律師,你找人幫我問問這座別墅值多少錢?”
“蕭太太你是打算要賣掉它?”
林啓舒還挺驚訝的,蕭山別墅是有名的別墅羣之一,能住在這裡的人不多,同時,想買這個地方的人也很多。
世界上不乏有錢人,但有些東西不是用錢就能買到,安言現在就是,要把這可能用錢都買不到的東西給賣掉……
“你能接受的價格是多少?”
林啓舒初步算計了一下,這別墅上億都不成問題,但安言答應的很乾脆,聲音是出乎尋常的漠然和疲憊,“都行,可能也不值錢了,能賣掉就行。”
畢竟已經差不多被她破壞的差不多了。
三天後,安言將別墅低價賣了出去,林啓舒當時正在一邊,極其震驚地看着佔地面積極大的地方,原本是成羣壯觀的樹羣,現在基本上都被砍光了。
餘下其他的樹種,凌亂地分佈其中。
林啓舒大概想到了一些,跟他上次送過來的離婚協議有關,但他什麼都沒問,就被安言趕了出去。
只是臨走之前,安言終於露出了這些天久違的笑容,看着林啓舒,“林律師,到時候可能有一件事情要拜託你。”
她沒說什麼事,直接轉身進了屋。
這個冬天,真的太冷了啊。
安言給路輕淺打電話,路輕淺沒接,路輕淺自從離婚後,除了那一次聯繫過以外,就再也沒有過她的消息了。
三天後,安言在蕭景的書房接到了易揚的電話。
彼時,她面前的書桌上擺着離婚協議,而女人蒼白修長的手指捏着簽字筆,右手握着電話,“什麼事?”
“大小姐,我在老家的小鎮上遇到了……宋小姐。”
捏着電話的手指驀地用力,安言閉上眼睛,易揚的聲音不輕不重地在耳邊迴響,“宋小姐沒上飛機——”
安言想,宋子初絕對是故意的,她死了,蕭景就永遠不會和自己在一起,甚至會徹底厭惡她,最後她再回來,這樣蕭景就屬於她了。
但是現在,她什麼都不在乎了。
睜開眼睛的那刻,安言微微勾脣,對電話裡說,“我知道了。”
掐斷電話,安言乾脆利落地將自己的名字簽在那薄薄的紙張上面,沒有任何猶豫。
她抽空去了父親安玖城的墓地,只跟他說了兩句話,喑啞的嗓音伴隨着風聲,“爸,哥哥來找你了,你接一下他。”
第二句是,“我跟蕭景離婚了。”
……
到她離開前一天,蕭山別墅終是空了,李媽也走了,什麼都沒了。
安言站在書房給蕭景打了最後一個電話,出乎意料,他接了,而且接的很快,但沒有開口,電話那頭只有無邊的沉默。
她忍不住笑了笑,輕嘲,“我還以爲你這輩子都不準備跟我說話了呢。”
男人壓着聲音,“什麼事?”
“沒事啊,問問你好不好而已,宋子初死了你很傷心對不對?”
這次,那端沉默了許久,安言沒有等到他開口,繼續不疾不徐地說,“我知道了,宋子初現在是你不能提也不能碰的禁忌?我不過說了一句,你就不說話了。”
“安言,她死了你知不知道?”
女人笑得很是無所謂,長時間營養不良和精神狀態不好的臉,讓她看起來有些憔悴,但更多的是病態的蒼白,“我知道啊,我害死她的,我比你清楚。”
“那你還能這麼心安理得?安言,你說冷血,現在到底是誰冷血?!她沒找人害你,就算秦九綁了你我拼了命也將你弄回來,可你看看你做了什麼?!”
安言低頭瞧着自己的手指,忍不住冷笑,“所以我還應該對你對她感恩戴德是不是?她想當小三,我憑什麼給她機會?飛機失事是我的錯嗎?”
歸根究底,是宋子初自己想賭,賭他對她還有幾分真心。
“不是你的錯,可要不是你——”
安言目光落在不遠處光禿禿的樹樁上,那句“可宋子初她沒死啊”差點就要衝出喉嚨,但是安言忍住了,她笑了笑打斷蕭景的話,“要不是我,她不會離開,是我給了她一個契機,你是想這樣說是麼?”
男人沒說話,但安言很明顯地聽到了他呼吸裡的起伏。
不想再跟他糾結這件事,可又不想留下遺憾,安言想起她放在他書房裡的東西,聲音再度低了一度,“你不回來了是麼?”
這次,是比上一次更加漫長的沉默。
安言將自己摔進窗前那張單人沙發上,想到再過大半個月這座別墅就會被徹底清空,屬於她和他的一切東西就都不存在了。
她說的,戶主能用的就用,不能用的就扔。
但誰都知道,能買得起這座房子的,自然不屑於用別墅裡任何原來的東西。
“蕭景,你終究會得償所願的,恭喜你,我開始恨你了。”
安言沒有立即掐斷電話,但電話那頭,蕭景也沒再開口說話,她將電話緊緊貼在耳邊,卻什麼聲音都沒有聽出來,最終,她先掛了電話。
……
安言走的那一天下着大雪,是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
棉絮般大的雪花從夜裡一直下,到現在,蕭山別墅早已是銀裝素裹,那些原本突出又突兀的樹樁,被大雪覆蓋。
她想走之前再和人說說話,可是她不能打給蕭景,也不能打給易揚,於是她把電話撥給了葉疏。
葉疏的精力倒是很好,安言忽略他話語中的調侃意味,頗有些認真,“葉疏,你曾經對我說要勇敢,我一直都很勇敢的,這一次我要爲了我自己勇敢一次。”
葉疏疑惑,“女人,你的意思是你不愛那個蕭景了?”
安言搖頭,輕笑,“不,蕭景還是我最愛的人。”
大概人的一生,遇上這麼人一個就夠了,她只有一條命,痛一次傷一次也就夠了。
葉疏在那端嗤笑她沒出息,就知道圍着這個男人轉,但是語氣有些酸,他們誰也沒有注意到。
她說,“我這一生怕吃藥,怕打針,怕打雷,怕生病,不過我最怕的還是死,但是我這一次要勇敢了,爲自己勇敢。”
葉疏不明白她的話,心裡不安,“你要幹什麼?”
“我要離開溫城了,對了,今天下大雪了你看見了嗎?”
葉疏沒回答,再問了一遍,“安言,你離開溫城做什麼?你和蕭景吹了,還可以來我這裡,我考慮一下要不要答應做你男朋友。”
她撐着傘,一步步朝別墅大門口走去,身後一圈圈的腳印逐漸被落下的白色雪花覆蓋,女人的背影是再厚的大衣都無法掩飾的瘦削。
安言該慶幸,至少在這種時候,聽到葉疏的聲音還能起調侃的心思,“我不愛你,你答應了也沒用啊,葉疏,感情這條路我走了幾年,並不輕鬆,希望你以後能順利點兒。”
“你和那男人到底怎麼了?”
她捏緊了手心已經被捂熱的戒指圈,蒼白的臉一片淡漠,“沒怎麼,葉疏,再見了。”
話音剛落,她手心裡的戒指徑直朝地下落去,埋進了積雪裡。
我連自己都不要了,又要你做什麼呢?
……
機艙外是純白的雲朵,安言臉上是赴死的漠然,葉疏啊,謝謝你曾經救過我的生命。
不過曾經我以爲我的命是蕭景的,現在他不要了,我也……不要了。
有一個地方叫做蕭景的心,安言永遠也走不進去。
安喜的臉出現在眼前,安言笑了笑,最終安喜纔是最愛她的,不過安喜被蕭景踩死了。
如果說活人也有迴光返照,那麼安言覺得,她的迴光返照就在她離開那天。
她坐在去北歐的飛機上,靠着椅背上長眠,夢見了父親安玖城,夢見了哥哥安謹,夢見安喜,他們來接她了。
……
半個月後。
這段時間,蕭景一直待在公司,偶爾幾次去了宋子初後來買的公寓。
不知爲何,宋子初雖然沒了,但他並不排斥去她的公寓,他想他心裡已經在慢慢接受這個事實,等什麼時候完全接受了,他還是會履行對安言的承諾。
那個對他說過無數遍我愛你的女人肯定會非常高興的,因爲他沒有離開。
但是蕭景沒等來完全接受的那一天,他等來的是林律師送來公司的離婚協議書。
那個褐黃色的檔案袋裡他想不通會是什麼,因爲是安言讓人送過來的,他碰都不想碰。
後來在律師沉默的目光中他拿出了那張紙,離婚協議那幾個字映入他的眼,還有屬於他們兩個人的簽名。
他身體驀地震了震,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林律師頷首,“安小姐說您看見會開心的。”
他開心嗎?
應該開心的,這麼多年以來一直想擺脫的枷鎖今天終於解開了。
他一直下不定決心給她的東西,現在她主動讓人送過來了,那承諾什麼的就不算數了。
可是——他發現自己不開心,她害死了宋子初難道就想置身事外,和自己劃清界限嗎?
他沉默不語,然後拿起外套就往外走。
蕭景在大廳遇到了葉疏,葉疏的表情很可怕,混合着陰柔到陰森的氣息。
他說:“安言在哪?”
蕭景沒有回答,連餘光都沒給他,徑自朝大門走去,但是葉疏扯住他的衣領,“我問你安言在哪?”
他知道是葉疏救了安言,所以蕭景沒有發脾氣,一臉平靜,他說,“她在家。”
一路驅車回蕭山別墅,葉疏就跟在他車後。
但是到了之後,眼前的情景讓蕭景的心臟幾乎在一瞬間就揪了起來,蕭山別墅裡,從鐵藝雕花大門到裡面小樓,本來該一直延伸的參天銀杏,現在全部沒了。
只餘下還能看出來的,已經被白雪覆蓋了的樹樁。
因爲車子開不進去,事實上,在他看到這一幕的時候,他人就已經從車裡下來了。
男人伸手捂着胸口的地方,墨一樣黑的眸裡倒映着眼前着一幕,而在自己不遠處的別墅,顯然已經成爲了一座空樓。
儘管沒走近,但蕭景腦海裡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它。
這座別墅已經空了。
葉疏沒來過這裡,所以不知道蕭山別墅以前的情景,他皺眉跟着蕭景,還是打了一把傘,看着前方那好似突然瘋魔了一樣的男人。
李媽是趁着別墅徹底屬於別人之前回來看看的,結果已經沒人了,卻在離開的時候看到了快步朝這邊走來甚至是有些踉蹌的男人。
趕緊打開門,李媽的淚水一瞬間涌上眼眶,“先生,您可回來了。”
蕭景看着大廳,還是跟以前一樣,但卻明顯地感覺到已經很不一樣了,他扯着李媽的手臂道,“太太呢?”
“先生,太太半個月前就已經離開了啊,前一天她還給我打了電話,難道,沒去找您嗎?”
緊跟在後的葉疏的心沉了沉,他昨天晚上夢見安言出事了,被埋在了積雪裡,然後夢裡面無限迴響半個月前她說的話。
蕭景卻有些慌,他問安喜在哪裡,它對安言來說很重要,不可能不管它的。
李媽再度哽咽,“上次您回來的第二天,太太將安喜埋了。”
他臉色一白,那是是宋子初出事的那天,那天他憤怒地找到安言,然後模糊間好像踩到了安喜的身體,安喜就是在那個時候死掉的?
葉疏離開了,離開之前,狠狠給了蕭景兩拳。
在推開書房門時,男人的手指止不住地顫抖,眼裡是無盡的灰敗神色,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心臟很難受,像是有人伸進去一隻手,狠狠抓着那個地方。
先生,太太半個月前就已經離開了啊,前一天她還給我打了電話,難道,沒去找您嗎?
腦中,無限循環這句話。
書桌上擺着信,沒有落款人,但有他的名字,抽屜裡,他自從放進去就沒再動過的文件不見了,那是離婚協議,現在公司辦公室的辦公桌上。
男人眼前驀地一黑,渾身冰冷,緩緩坐在椅子上,盯着面前這封信,手指微微顫動,猶豫着要不要拆開。
其實他昨天晚上夢見她了,女人破天荒地在喜歡賴牀的冬天起的很早,畫着精緻的妝容,站在衣帽間鏡子面前笑靨如花地問他好不好看?
蕭景已經記不清他回答了什麼,但安言那張五官明豔的臉卻格外清晰,笑眯眯地盯着他,說,“蕭景啊,我要走了。”
------題外話------
——題外話——
說一下更新問題,目前暫時都是晚上更,大家固定晚上九點半來刷就好,要是沒有的話,肯定是還沒審覈過。
以後會調整更新時間,放在早上更。
最後謝謝今天妄生、暖暖還有小雪送的禮物,麼麼噠~明天萬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