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言不知道有一天蕭景也可以變得冷幽默,平常不苟言笑的人,現如今也知道冷幽默了。
她冷不丁地笑了一聲,將頭轉開,視線看着窗外,隨即冷笑,“你想讓我吃窮你,想讓你傾家蕩產,你可以讓我去吸毒,我想,這是目前最能燒錢的方式之一了。”
購物購的再多可以停手,可是吸毒不行,一旦染上毒癮,很難戒掉。
男人眸色暗了暗,起身,雙手插在褲袋裡,也跟她一樣看着窗外的天,出聲,“就算吸毒也不一定能吃窮我,只要我想,養個癮君子還是有資本的,”男人驀地停住了,側首,居高臨下地睨着她,“但是安言,我想要完完整整健健康康的你,所以我不會讓你去做類似的危險的事情。”
連嘗試都不可以。
安言臉色很是平淡,什麼情緒都沒有,眼中漠漠的一片,“所以你想我長命百歲麼?”
蕭景扯脣,“不想。”
男人回答的很斬釘截鐵,絲毫沒有猶豫。
以至於安言都恍惚了一下,也並沒有詢問原因。
倒是在將來某一天,溫城迎來了另外一個秋天,那時,滿城都飄着銀杏的落葉,大街上甚至在賣現如今大熱的言情小說,小說的內容是蕭景跟她的一生,是他們曲折的愛情故事。
在那時,時光靜好,歲月流長。
男人牽着她的手漫步純淨的蒼穹下,頭頂是天空跟不斷盤旋的和平鴿,他握緊了她的左手,輕聲在她耳邊說,“假如我的壽命是七十五歲,那我希望你的壽命是七十歲。”
她愣了下,低聲抱怨了兩句。
而後是他沉沉的笑聲,緊接着剛纔的話說道,“我比你大四歲,我起十五歲的時候你剛好是七十一歲,但我希望你活到七十歲,比我先走一年,我先送你走,然後用一年的時間整理我們所有的時光,一年之後我去找你,你在天堂等我。”
安言倒是沒想到,嘴角勾了勾,側頭看着他,“你以前做了很多對我不好的事,你怎麼知道你死了以後會去天堂?天堂向來是給好人準備的,可是蕭先生你……似乎並不是什麼好人吶。”
她這麼說,蕭景纔是意外了下,隨即將女人纖細柔然的手指攥的更加的緊,緊緊地握在手心裡,“不要緊,我就算在地獄也會將你從天上抓下來,我們是上天註定了要一直糾纏的。”
安言沒什麼反應,整個人都靜靜的,看着遠處的落葉紛飛。
那時,蕭景看了她兩眼,漆黑如墨的眸子裡有着點點溼潤的痕跡,“這輩子我們過得曲折,經歷了很多,那麼下輩子我們肯定會過得順心一點,我會從你出生開始就喜歡你,喜歡到老,喜歡到死,我們之間什麼都沒有,沒有其他人。”
這話引來了安言止不住地顫笑,她側頭看着他,跟他眸中的溼意不同,她眼中是明媚的笑意,“你這麼說,這麼要求,那下輩子我極有可能是你的孩子……”
看着她出生,還要從出生開始就喜歡她。
男人懲罰性地狠狠捏了下她的手指,引來女人低低的痛呼,只聽見他搖頭道,“沒這個可能的,除了你,我不會喜歡別人,孩子也不可能。”
他只愛她,愛到就算是她生的孩子也不想給它太多的愛,畢竟安言啊,是他此生唯一的追求了。
最後,他們是在辦公室裡吃的飯,中途,蕭景基本上一直都看着她,她喜歡的菜多夾了一筷子,他就給她繼續夾幾筷子。
終於,吃到中途,安言有些忍不住了,但是忍着沒有將勺子給撂在桌上,而是看着坐在對面的他,無力地開口,“你能不能不要這樣?我的胃口快要被你弄的全沒了,你讓我安靜吃個飯行不行?”
安言礙於手不方便,所以拿的勺子。
蕭景低頭看了她一眼,隨即開口說道,“我不是沒說過話麼?已經極度安靜了。”
“……”
她握緊了勺子的柄,再次忍住翻白眼的衝動,“你嘴不討厭,但是手指很討厭,能不能不要給我的碗裡堆菜了,我吃不了那麼多,你消停一會兒行不行?!”
安言的語氣也沒有特別的嚴厲,蕭景臉色未動,甚至當着她的面給她夾了一片青菜,然後說,“我看你喜歡吃,所以纔給你夾,既然這樣喜歡的我給你夾你覺得我很討厭,那我按照我的想法,給你夾有營養的菜,吃吧。”
最後兩個字,他甚至說的有些輕快,彷彿在哄小狗一樣,說:吃吧。
安言覺得自己的太陽穴都在不停地跳,室內的確很安靜,只有飯菜的香味在空氣中飄散着。
“你到底要這樣多久?”
才短短半天,安言已經快要忍不了了。
蕭景見她臉色實在是很難看,沒說話,而是端起她面前的碗,將他剛纔給她夾的所有菜都弄到了自己的碗裡,然後又將碗給她放了回去。
男人做這系列動作的時候,安言就這麼靜靜地看着他,一言不發。
等他重新拿起筷子,卻在自己的碗中發現了一粒黃豆,俊逸的眉毛皺了皺,然後用筷子將那一粒黃豆又夾回了她碗裡,這才擡眸看着她,低沉地開口到,“這個不是我給你夾的,是你自己夾的。”
“……”
“……”
“……”
安言覺得,她可能要瘋。
而且,現在已經是處於瘋魔的邊緣了,此刻,她竟然覺得路輕淺說的挺對,沒什麼是一個巴掌不能解決的,可能在蕭景這裡不行,所以需要多扇幾個巴掌。
這頓飯,吃到現在,安言窩火到不行,可是不管她說什麼,對於這男人來說活,都好像是全部的力氣全部砸到了棉花上,根本就沒有任何用。
她沒辦法了。
直接放下了勺子,金屬質地的勺子接觸到瓷碗發出清脆的響聲,她人已經準備站起來了,準備真的扇他一巴掌,放在身側手指剛剛動了動,卻倏然間發現自己的手現在是這個樣子。
安言心裡憋得那股氣頓時找不到口子發泄,她這個暴脾氣,憋到現在不能發作,簡直快要氣暈了。
可你就是氣死了都沒任何用啊,此刻扇不了他的巴掌就是扇不了,也總不能直接直接從這裡跳樓吧,可是幾十層樓高,她其實也恐高。
幸好,她並沒有做起來,只是很生氣地放下了勺子。
蕭景擰着眉頭望着她,眼中有不解閃過,不知道是裝的還是怎麼,隨即就開口問,“怎麼了?我沒說話,也沒繼續給你夾菜了,怎麼放下勺子了?”
安言面部微動,狠狠閉了閉眼,說了句,“你能不能去死一死,我現在看到你真的很難受,難受的快死了,所以你現在能不能死一死?”
他卻在笑,看了眼她乾乾淨淨只剩下白米飯的碗,說,“吃,不要浪費,這頓外賣不便宜,不要浪費糧食,知道了嗎?”
蕭景在笑,安言卻在冷笑,低頭掃了眼擺在桌上的飯菜,“你一偌大公司的總裁,動動眉毛,幾千萬上億的業務都可以瞬間打水漂,需要在乎這區區幾粒米?”
“怎麼不在乎?萬丈高樓平地起,我們長這麼大,這是靠這些養活的,所以不要浪費了。”
安言覺得,假設不是性格使然,她現在估計會控制不住的尖叫,到此爲止,真的是一點胃口都沒有了。
可是坐在對面的男人卻異常的,吃的津津有味,絲毫沒有估計到她現在的感受。
過了會兒,安言看着她慢條斯理的動作,開口道,“我能不能出去透透氣?”
出去透透氣?
蕭景瞬間擡頭,看着她,眉頭微擰,“不行,你可以去休息室休息,我不打擾你。”
“我剛剛吃完飯,你叫我怎麼休息?”
男人嘴角微勾,看了她一眼,“不是沒怎麼吃麼,我也沒有逼你吃,所以你應該吃的很少纔對。”
“……”
安言徹底不想搭理他了,她真的起身朝着裡面的休息室而去,休息室的風格其實跟蕭山別墅主臥的風格差不多,只是這裡更加的簡約,色調更加的冷,黑白灰,只有這三種顏色。
牀上用具是灰色的,沙發是黑色的,牆上的不筆直是白色的,簡單到不能更加簡單的裝修。
上回她就在這裡睡了一覺,而且還睡了一大下午。
她整個人朝牀上撲去,整張臉都埋在了整齊的牀褥裡。
可是過了不到三分鐘,安言就倏然起身,因爲她真的受不了,牀褥之間,全是他的味道,屬於他蕭景的,清冽的氣息。
她在房間中央站了不到幾分鐘,驀然間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開始在休息室裡面翻箱倒櫃地找東西,這裡格局很簡單,也沒有那麼多紛繁複雜的設計,要找點什麼東西應該很容易纔對。
她想牀頭櫃開始找,然後是牀下,接着是沙發,沙發旁邊的櫃子,然後休息室裡的小型衣櫃,接着是抽屜,連花瓶她都找了……
但是就這麼點兒大的地方,她都翻了個遍,可惜找不到她要找的東西。
沒辦法,她只能出去。
外面早就已經被人收拾好了,方纔他們吃飯的地方已經被收拾的乾乾淨淨的,而此時,男人正站在落地窗,垂在身側的指尖夾着煙,身形頎長,周身被嫋嫋升起的煙霧給繚繞着。
聽到腳步聲,蕭景轉身,看着她的臉色,沒開口,而是將指尖的煙送到脣邊,狠狠吸了一口,
安言並沒有走過去,在辦公桌那邊掃視了一圈,接着看着他說,“我上次買的東西呢?”
他順勢就走到沙發的矮几處,將還燃着的菸頭給熄滅,起身看着她,“什麼東西?”
“蕭景,你別裝,我記得我上次買了一塊表,那次回去我什麼都帶了,唯獨這塊表又消失不見了。”
又?
蕭景眉骨跳動,臉色溫淡,嗓音平靜,彷彿根本就不知曉這回事一樣,“你的表不見了跟我沒什麼關係,自己沒有看好所以來怪我?安言,要甩鍋也不是你這樣甩的。”
她作勢就朝着他的辦公桌走去,一邊說,“行,我都希望我是在甩鍋,既然你說跟你沒什麼關係,那我不介意我找一找吧?”
其實也就是隨便問問的,她壓根句不是跟他商量,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她已經走到了他辦公桌的後面。
男人跟着就邁着腳步走了過來,站在辦公桌前面,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安言自然是不可能會找到這塊表的,時間過了這麼久了,他要銷燬這樣東西,肯定早就銷燬了,哪裡還會給她留着機會尋找。
況且,他做事喜歡不留後路。
安言沒能翻到,他的抽屜她都找過個遍,蕭景站在桌子前面看着她,目光觸及到她的手時,隨口說道,“要不要我幫你翻?我怕你手指痛。”
“不用,我手還沒殘。”
裡面的一些文件跟書也被她翻了出來,而某一本書直接順着她並不靈活的手指翻到了地上,有東西從書裡跳裡出來,蕭景眼尖地看到了,眸色加深,邁着腿朝辦公桌內側走去。
但是本身因爲兩人開始所站的位置不同,況且,那書就直接翻到在安言的腳邊,裡面夾着的東西也順勢翻到了她的腳邊,又是一張照片。
安言蹲下,撿起了落在地上的照片,照片年代很是久遠,至少安言在有記憶裡,已經想不起來她是什麼時候拍過這麼……low的照片。
穿着學校的制服,長髮被紮成了一個好看的馬尾,但是照片上她的臉已經很是模糊了,安言現在判斷,她當時應該是在笑。
不僅僅在笑,而且還笑得開懷。
跟現在比起來,算是青澀得不能再青澀的年代了。
而一邊翻開的書,好像是一本現代抒情類的情話詩集。
安言看到的這一頁,上面清晰地寫着一段話:
一見鍾情這種事情是浪漫,但不一定長久,日久生情這種事情很難,卻更難分開;一見鍾情永遠跟外貌相關,日久生情永遠跟習慣有關;越緩慢地愛上一個人,就愛的越長久;愛情可以有一瞬間,但真情需要用時間澆灌。
不知道怎麼了,安言覺得眼眶溼潤,視線逐漸有些模糊。
這段話,她總感覺有些熟悉,到底是哪裡熟悉呢,她卻想不明白。
她手裡拿着照片,眼中有些水光,照片上不熟悉的自己,卻瞬間讓她明白了,那個年代,是她對他一見鍾情的開始,始於顏值。
爲什麼這段話讓她覺得熟悉呢?
大抵是安言也覺得,這段話講得是她跟蕭景,他們之間錯綜複雜的愛恨情仇,早就在時間的洪流中分不清是非對錯,不管前方是經濟還是坦途,都只能這麼一步步地走下去。
蕭景邁步都到她面前,帶起一陣空氣流動,而被翻開的另外一頁上卻寫着這樣一句話:我愛你十年如一日沉澱,如何放手給你所有碧海藍天。
這句話周圍用黑色的筆做了記號,可惜安言沒看到。
男人喉結滾動着,低頭睨着她,整個人卻有些發愣,似乎沒想她會發現這個。
安言還低着頭,她不敢擡頭,害怕蕭景看到她眼中的淚水,她卻又不想一直低着頭,因爲她怕眼中的淚水會直接掉出來。
過了會兒,安言捏着手中的照片,輕嗤着對他說,“你什麼時候竟然也喜歡看這種調調文藝範兒又很強的書了?明明不年輕了,難道還想學着別人傷春悲秋感嘆一下人生順便在心裡想想愛情?你以爲你是詩人嗎?”
她只是類似於輕諷地說出這句話,卻沒有擡頭看他的臉色。
蕭景心裡涌起五味陳雜的情緒,他是最利益的商人,自然不可能變成詩人。
可是她不在那些日子,好像這類東西的確能夠給他帶來慰藉呢,畢竟別人的愛情好看,能讓他覺得他自己的愛情也可以得到救贖。
於蕭景來說,夜深人靜那些日子,他總是看着安言的照片,對她說:我喜歡日久生情,可我對你生情了,日子卻沒多久,你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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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明明是大總裁,怎麼開始走文藝裝逼矯情路線了?哈哈。要說一下,寫那段話的是:王小波。我很喜歡他的書,尤其是他給李銀河寫的信,尤其是他說:一想到你,我這張醜臉上就泛起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