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抽出手,賭氣一般地捏住他的鼻子,不滿地出口,“那你剛纔還這樣對我,早點說清楚不行嗎?還脫衣服。”
說罷,眼睛就往下面沒有衣物遮擋的胸膛看去,嗯,很有料。
蕭景得意地笑了笑,捉住她的手指,放在嘴裡輕咬了下,帶着故意意味地說,“我怕你今天睡得太久沒有睡意,所以幫你呢,嗯?現在累了嗎?”
“……”安言無語,偏頭不再看他。
蕭景又摸了摸她的臉,把安言抱進被窩裡,起身去拉起窗簾,然後起身到衣櫃旁拿出家居睡衣換上,轉身就對上了安言一動不動的眸子。
眉毛輕挑,“怎麼?看得還滿意嗎?”
“……還行。”安言眨眨眼睛,直接翻過身去,不再理他。
很快就被男人擁住,後背緊緊貼着他的胸膛,蕭景把下巴貼在安言的發頂,然後發出了滿足的嘆息。
“安言,我愛你。”身後蕭景的聲音傳來,低沉溫柔,像是穿越了幾個世紀。
安言抓着被子,眼眸不時輕眨,心也在不規律地顫動,她呼出一口氣,慢慢說,“這句話你可以留着結婚的時候說。這麼早幹什麼?”
他吻了吻安言的發頂,閉上眼睛,“什麼時候都一樣。”
安言被他緊緊擁在懷中,睜着眼睛看着有些昏暗的臥室,身後是蕭景均勻的呼吸聲,堪堪縈繞在她耳邊。
到底是折騰累了加上有人抱着的感覺實在不能更溫暖,安言沒過多久也沉沉睡去,昏暗的光線下,兩個人竟很是和諧。
過了好幾天荒淫無度的生活,蕭景的胃口徹底被養好,兩個人在一月十八號那天去見的史密斯。
安言從來這裡開始,一直沒有過問過爲什麼要帶她來看史密斯,畢竟從某一種程度上來講,他因爲他妻子離開情有可原,可是她很難釋懷。
某些時候,安言覺得自己太過於偏激了,思想太會轉彎,而某些彎轉的多了就很難到達最初想到的地方。
蕭景這回並沒有帶她去阿爾小城,兩人開車開了大概四十來分鐘,到達了一個真正的農場莊園,這個季節,到處都是枯黃的顏色。
安言在心裡稍微疑惑了些,想了想問,“他不住在阿爾小城了嗎?”
男人牽着她的手,走上小道,側首看了她一眼,“安言,他現在住這裡。”
這個農場遠遠望去,那種見不到邊的廣闊,只在某些能夠看到邊界的周圍生長着一籠籠的荊棘,爲了度過嚴寒的冬季,紛紛褪去了身上的綠色,用和大地一樣的顏色來武裝自己。
而花田裡,是被收割機修的平整的農作物枯枝,和周圍的景色自成一景。
安言心裡默了默,看着這麼大片的地方,“他現在做這些了嗎?”
曾經也算是叱吒風雲的人物,竟然甘願屈居這裡,管理着這方圓不知道多少畝地。
但是蕭景只是笑笑,什麼都沒說。
如果說,安言在來這裡之前,在見到史密斯之前的幾年生活裡,一直對他心懷有怨恨的話,那麼在見到他跟他妻子葉女士時,心裡那點點激憤全部都沒了。
三年不見,史密斯不是老了三歲,而是活生生老了十歲。
他看了蕭景一眼,蕭景點了點頭,而後史密斯上前,給了正在情緒當中的暗安言一個擁抱。
安言抿着脣,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流,史密斯拍拍她的肩膀,用英文輕聲說道,“我已經釋然了,我會一直愛她,你也應該釋然,你哥哥的事情,是我的錯,要是我當時不離開,興許成功的機率會很大。”
她搖頭,嗓音帶着微弱的低泣,“對不起,是我心思狹隘了,只看到我自己的痛苦,只想着我哥哥可能會醒過來,沒真的從你的角度考慮過。”
史密斯放開她,笑得一臉溫和,而後頗是無奈地看了一眼蕭景,“那今天起,忘記了之前不愉快的事情,從今以後,跟蕭好好在一起?”
安言擡眸,還沒有從這種突如其來的輕鬆的當中反應過來,呆呆地看了蕭景一眼,眼中充斥着茫然。
蕭景徑直走到她面前,滿是溫柔地笑,擡手就扣住了她的下頜,低頭在她脣上印上一個吻,安言整個感官都被放大了,只聽見史密斯在一邊沉沉地笑。
而她心臟卻跳動的極快,在蕭景的脣離開,手掌裹住她手心的那一剎那,側頭看着面前的十字架墓碑,上面分別用中文跟法語寫着愛妻葉。
她緩緩閉上眼睛,耳邊卻聽到史密斯笑着對她說,“蕭太太,你大概不知道,之前兩年他每年都會來這裡住上一陣子,如今你回來了,恐怕你們今後再也不會來了,我們的一輩子不長,要好好珍惜彼此。”
而蕭景給予她的反應是,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離開前,安言失魂落魄的,蕭景揹着她緩緩離開史密斯的視線,安言趴在蕭景的背上回頭,見到史密斯衝她揮手,她瞬間就溼了眼眶。
某些情緒不可遏制地從心底冒出來,她緊緊抱着蕭景的肩膀,男人感受到她外溢的悲傷情緒,溫聲開口問,“是不是覺得他老了很多?”
安言閉着眼睛,感受着冷風從臉上吹過,她的聲音散在風裡,“葉女士是怎麼死的?”
蕭景頓了一下,緩緩而道,“當年葉女士摔到了腿,史密斯趕過去,葉女士的腿並不嚴重,但卻被醫院檢查出來癌症,之後不到三個月就走了。”
心裡不是沒有悲切,只是安言現在還覺得有些不真實,她吸了吸鼻子,“他不是醫生嗎?難道不能救自己的妻子?難道那麼眼睜睜看着葉女士死去?”
男人再度頓住身體,微微側頭看着她,眼裡有些略微複雜的情緒掠過,嗓音沉沉,“安言,術業有專攻,很多時候,醫生都是沒有辦法的,葉女士的病也是這樣,來的快去的也快,誰能想到平時那麼喜歡遊山玩水,挑戰各種極限運動的人會突然得癌症去世,我們誰都沒有想到。”
安言此刻情緒有點不對,他儘量用溫和的語氣去開導她。
她心情沉重,剛纔在莊園裡,在史密斯面前還勉強能夠剋制得住,此刻,她的某些不好的情緒像是小氣泡一樣,不停地從身體裡面冒出來。
“可是我哥……”
話一出口,安言發現她好像找不到什麼好說的,只能住口。
蕭景穩穩托住她的身體,腳步放慢了一些,“安言,就算當時史密斯在也不能控制意外發生,他早前就跟我說過,要我跟你說做好準備,可我不敢。”
“你當時充滿希望的樣子,我不忍心。”
而那個時候,她肯定是已經看到了那封離婚協議,所以才全然將希望寄託在他哥身上。
安言趴在他背上冷不丁地笑了一聲,“那我是不是應該感謝你,謝謝你的仁慈?蕭景啊,當年我已經打算放你離開了,我們之間不是以那種慘烈的結局收尾,而是平和地一起去民政局領離婚證,如果我哥哥能平安醒來的話。”
男人心裡狠狠一震,安言遠遠看到停在遠處的車子,在他背上微微掙扎,“放我下來。”
他不知道是怎麼了,安言很輕鬆地從他背上滑了下來,想往前走,手臂卻順勢被人扯住了,男人靜靜地注視着她,掐着她的手臂微微用力,“安言,我愛你。”
女人眼睛深處瀰漫着更加濃厚的水意,眼睫微垂的瞬間,有透明的水珠從她眼眶裡滑落,沒被他抓着的那隻手,指甲緊緊陷進手心裡,帶起一陣黏膩的微痛。
安言倏然間蹲下了身子,手順勢從他手中掙脫,雙手捂着自己的臉,有眼淚從她指縫中滑落。
蕭景隱隱察覺到她情緒的崩潰,卻找不到一點癥結所在。
他忽然在心裡想,帶她來見史密斯是否是個正確的選擇。
蕭景只是想解決她心裡最後的不安,關於安謹的某些事情也應該讓她知道,不想讓她生活在這種對哥哥的愧疚當中。
但他沒有想到這麼做並沒有讓她真正釋懷,可能的的確確不再恨其它任何人了,但卻讓她開始恨自己,開始陷入這種永無止境的對自我的斥責當中,將安謹離開這件事悉數攬在了自己身上。
有關安謹,終究是安言心裡的期望太高,假設一開始就保持平常心,那麼當安謹離開時她也不會那麼絕望。
而促就她更加絕望的根源是他。
假如當時他陪在她身邊,沒有宋子初那件事,他沒有掐她的脖子,沒有跟她說那些難聽的話,沒有將她拒之門外……沒有這些加起來的因素,安言的內心世界不會徹底崩塌。
她會很平靜地處理安謹的後事,雖然會傷心,會難過,但她還有他,時間總會治癒一切。
但當時,她是先失去他,然後失去安謹,她只有她一個人。
平常驕矜高傲的一個人,都那樣在他辦公室門口求他了,可他做了什麼?
他什麼都沒做,正是這種什麼都沒做,極度漠然的態度,將她徹底擊垮,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是他。
所以啊,歸根究底都是他的錯。
當初種下的因,得到如今的果。
但只要安言不離開他,就算一輩子釋懷不了都沒有關係,他可以陪着她。
回去的路上,她一言不發,蕭景想跟她說話,找了幾個話題之後,多半是他問一個問題安言答一個,到後來,她乾脆將自己蒙在了寬大的圍巾裡,什麼都不聽也不理。
蕭景心裡酸澀,她現在的平靜讓他不安,所以他不應該來找史密斯,讓她的心情跟情緒惡化。
明明前幾天,他們之間,都太和諧了,像他夢裡的場景。
傍晚時分,他帶着她去小鎮上採購東西,害怕她走散了,一直拉着她的手,安言很聽話,偶爾,還能對他回以微笑,這讓男人的心安了不少。
只是回去時,他發現她的右手心被自己給弄破了皮,他心疼的同時更加責怪自己,給她拿了藥擦好,然後又哄着她將本來就沒什麼的指甲給修剪的更加整齊。
但晚飯安言吃的少,而且睡的早。
睡前,她看着給他掖被子的男人,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彎了彎脣,“茯苓什麼時候來?我們結婚她來嗎?”
蕭景頓住,手心摸了摸她的臉,笑,“她不來,她來做什麼。”
安言擰了下眉頭,“你讓她來吧,一直我們兩個,你很難照顧我,我知道我現在很麻煩。”
男人俯身,溫柔地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個吻,“我很喜歡這個麻煩,一直讓我麻煩,我會很開心的。”
她像是有些着急了,抓着他的手,“真的不讓她來嗎?你讓她來吧,我好久沒看到茯苓了,她不是一直很照顧你的身體嗎?”
“她不來,就我們兩個,這樣很好,睡吧安言。”蕭景眸光微閃,摸了摸她的腦袋。
安言抓着他手腕的手指格外的用力,蕭景將她的手拿下來,放進被子裡,在一邊哄着她入睡。
暗夜。
外面屋檐上的燈如流光傾瀉,地板上是朦朧而溫淡的光華。
牀頭的檯燈散出溫暖的光,照着牀上安睡的人,可就是她太安靜了,像是深深沉睡了一般。
“安言,醒醒。”蕭景一臉恐慌,霧氣濃重的黑眸緊緊鎖着身邊好好躺下的安言,俊逸的面龐逆着光,看不清具體表情,但是高大的身軀在微微顫抖,泄露內心的慌亂。
“安言,聽話,快醒過來。安言……”
“先不要睡,安言,你醒來看看我……”蕭景的嗓音染上絕望,可是牀上的人似乎沒有了意識一樣,仍舊閉着眼睛。
修長的手指已經染上鮮血,那豔麗的紅色鋪天蓋地地覆蓋住蕭景的眼睛,手上仍舊不停地沾染那令人恐慌的顏色。
怎麼擦也擦不掉,深色的牀單和被子已經被浸染,顏色更加深沉。
蕭景不停地呼喚安言,把她整個人身子抱在懷裡,可是血還是不停流出,安言胸前已經一片紅色,白皙的臉龐像是沒有生氣一樣蒼白着。
那枚散發光澤的戒指也染上血色,像是在絕望中唱起來的輓歌,蒼白到沒有顏色。
漫天都是蒼茫的白色,沒有盡頭,白色一直延伸直到看不見的地方。
安言置身在一片沒有出路的地方,不管往哪裡都是一樣的,根本沒有路,到處都是一片白。
整個人也如同一團純白色的光芒,隱匿在蒼茫之間,白色黑髮,美眸無神,只有瞳仁裡一點晶亮看的出來她還有自己的意識。
很久,她不敢動,甚至都不敢眨眼睛,就這樣睜着眸盯着沒有任何東西的前方。
蕭景,你去哪裡了?
喉嚨裡的蕭景三個字永遠也喚不出口,像是被哽在喉間一樣,不能發出任何聲音。
她拼命地開口,可是卻不能湊成有聲音和質地的音節,只能任由漫天的雪白把自己包圍。冷意從身體傳來,這時候雙腳再也不能動,無法邁出一步,她低頭,自己並沒有穿鞋。
“安言……安言……”屬於蕭景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急迫的,惶恐的,不安的,甚至是絕望。
她叫不出他的名字,也看不到他在哪裡,白色的霧已經纏繞上她的脖子,她卻不能有任何動作,空前的窒息感襲來,她痛苦地閉上眼睛。
眼睛很痛,卻怎麼也擠不出淚水,鋪天蓋地的窒息讓她幾度失去知覺。
蕭景……蕭景……
蕭景不停地打電話,催促醫生,心裡的痛已經寫在了臉上,本來還存有的冷靜在一點點被恐懼吞噬。
這樣的恐懼上一次經歷是在三年前,那時候用了任何方法都沒有辦法找到安言,所以心裡的冷靜一點點崩潰,幾近頹廢。
淚水滾落眼眶的那一刻他還在不停用手擦拭安言臉上的血,滴落安言脖子上的淚水流下和鮮血混在一起,漸漸看不見。
……
安言是在蕭景帶着哭意的呼喚聲中醒來,鼻頭的溫熱讓她實在是太難受,她微微睜眼,卻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蕭景捧着她臉頰的手指全是血,觸目驚心的紅色瀰漫她的眼睛。
冰涼的淚水不停砸向她的脖子,耳邊是蕭景絕望的聲音,扯的她的心也微微疼痛。
白皙的手指慢慢爬上蕭景的臉龐,一片溼滑冰涼,輕輕的嗓音縈繞在緊張的空間裡,“蕭景啊,你哭了。”
那一瞬間,蕭景顧不上正要去催電話的手機,低頭看着安言,黑眸裡的驚慌瞬間被慢慢沉澱,只是臉上的淚水肆虐得更厲害。
原來一個人恐懼的時候也可以傷心到如此……狼狽。
“安言……”
出口的話語早已泣不成聲,再也拼不成一句完整的話。
手指上是黏膩的鮮血,俊美的臉有些狼狽,卻是失而復得後的狂喜和擔心。
安言雙手摟上他的脖子,鼻頭還是有鮮血流出,但卻沒有之前那樣洶涌,她低聲出口,“蕭景,你抱我去浴室。都是血,很不舒服。”
說話間又有血鑽進她的口腔,鼻息間和空氣裡全是血腥味,有些心驚。
雖然臉色平靜,語氣亦是,但連安言自己都沒有想到,竟然嚴重到這種程度嗎?
浴室,蕭景小心地爲安言擦拭臉上的血跡,但是整個人有些慌亂和侷促不安。
“安言,不要嚇我了,我們要結婚了。”蕭景摟着安言的腰,低聲說着,語氣裡還有驚慌和擔心。
安言用水沖洗自己的鼻頭,然後又浸溼後腦勺,動作熟練得像是做過很多遍一樣,事實上,她到現在的確已經做了挺多遍了。
洗手池裡鮮紅一片的顏色漸漸消失不見,剩下一池澄澈。
當把血沖洗乾淨,安言接過蕭景遞過來的棉籤輕輕地塞進鼻頭,然後才轉身看着他,“蕭景,不要擔心我,只是一次流鼻血,只是因爲我睡着了,不要這樣。”
小巧的手指拉着他的衣袖搖晃,蕭景眸子諱莫如深,深深地凝望着她,然後把她擁在懷中,語氣深沉,“我只是承受不住再一次失去你,這一次如果你不能好好地待在我身邊,那我,”他又看着她,“我一定也不能好好地生活。”
或者說,他不想好好活着了。
安言愣了愣,轉而笑道,“你去給我拿衣服,我這樣很難受。”
蕭景低頭親了親安言,心臟仍是劇烈地不規律地跳動,他深深看了她兩眼,然後轉身了臥室。
安言看着鏡子裡蒼白的臉色,脣緊緊抿着,眼睛裡有一抹悲涼,很久沒有流過鼻血,今天晚上流了,從來沒有在沉睡中流過鼻血,今天也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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