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件事與她有關,我就應該知道!讓開!”連朔一雙眸子染上層層怒氣,讓關玉竹心中一咯噔,張了張口,卻又無從開口,只能眼睜睜看着連朔從自己身旁掠過,快步走到屋內,遠遠便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黑衣人。
周圍的地已經被血染紅。
他的腳步突然就這麼頓了下來,雙眸緊緊盯着黑衣人的方向,身子顫抖着,卻是不發一言。
宗政豫剛想開口,卻被身旁的榮安輕輕扯了下袖子,搖了搖頭,宗政豫便將動作掩了下去。
關玉竹的眼眶漸漸溼潤起來,卻是連聲音都不敢出。
良久,連朔終是一步一步踏上前去,跪在黑衣人面前,竟然彎下腰去將她緩緩扶起抱在自己懷裡。
他摟的,眼中滾下一大滴淚水,滴在懷裡人醜陋的臉上,悶着聲音,語氣卻是極爲溫柔,像是在對說話般喃喃道:“阿澄,對不起,我來晚了,我還是來晚了,你爲什麼,爲什麼就不能撐一撐呢?爲什麼當初就不聽我的話呢?我知道我對不起你,更對不起我們的兒子,若不是我那時候年少氣盛,與人鬥醫,沒有看好兒子,也不至於他那麼小就殞命在馬車之下,更不至於讓你心灰意冷,離我而去,且夫妻成仇敵,我隱居在此,你卻投靠了富貴,自此,你也不再煉藥,反而日日製毒,將自己變成如今鬼不鬼人不人的樣子,你心裡難受,可我何嘗不是如此,這麼多年來,我夜夜夢魘,從未有一刻忘記過你。”
連朔越說眼淚便滴的更猛,可他沒有停下的意思,接着說道:“我日想夜想,也沒想到,我們再見之時,竟是今日這般境況。阿澄,阿澄……”
他哭的不能自己,衆人卻都在旁聽得明白了,尤其是宗政豫,他總算是明白爲什麼景煥一回來便看她,而且還讓自己將人交給連朔。
他們誰都沒有料到,這面容醜陋的女子,竟是連朔深愛之人。
他深覺不妙,若是如此,那便是與連朔結大了樑子。
那自己要收攏他之事,就根本沒有機會了。
那自己費盡心思,到頭來卻是毀在這上頭,宗政豫怎麼想心裡怎麼不舒服。
“師父,她便是師孃麼?”關玉竹怯生生地問了出來,眼眶已是微紅,她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像是鼓足了極大的勇氣,問完之後就緊緊咬住下脣。
關玉竹不得不承認,她心中的震驚無以復加,她原來只無意間聽過師父喚過阿澄這個名字,她出於好奇,便問了他,可師父只僅僅說了一句,她是自己的師孃後不管自己再問什麼都不肯再提及。
自那時開始,她在心底便牢牢記住了阿澄這個名字,想着定有一天要看看她生的什麼模樣。
可她也萬萬沒有想到,她一心想見你的人,竟是面前這個她想殺的黑衣人。
這怎麼可能呢?又該怎麼辦呢?
師父定會恨死自己了……
關玉竹心中彷彿被人硬生生一道口子,痛的幾乎無法呼吸。
連朔漸漸止住了哭泣,想要將阿澄抱起,卻因哭的太久又跪的太久,站起來之時只覺頭暈眼花,趔趄了兩步,關玉竹想上前幫忙,卻看到自家師父那駭人的眼神,心尖一跳,怯生生縮回了手。
連朔也不顧衆人眼光,徑直將阿澄抱在,小心翼翼地爲她蓋上被子,又摸了摸她已經冰冷的臉頰,這才轉過身看向關玉竹,一步步向她走去。
“你和他們早就串通好了,是不是?”連朔冷聲質問,不帶一絲情緒。
關玉竹從未見過這樣的連朔,極力將情緒隱忍下來,小聲解釋道:“不是串通,是爲了救人。”
“劉元他因爲你幼時燒傷,毀了面容,纔將你和你母親逐出劉府,你母親後又染上惡疾沒有銀錢醫治,劉元視而不見,導致你母親過世,當時你那麼小,是誰養了你?是我!是我教你武功,是我教你做人道理,是我養你長大,到頭來,你就是這麼對我的?”
他這話說的極重,關玉竹簡直承受不起,她噗通一聲跪在了連朔面前,雙頰已被染溼,她緊緊攥住連朔的衣角,哽咽道:“師父,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我以爲她是個惡人,我不知道她是……”
“她即便是個惡人,你也沒有資格動她!”
連朔近乎低吼,關玉竹彷彿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
沒有資格……
他說她沒有資格。
她攥着衣袖的手緩緩滑落下來,無聲啜泣。
只有這個男人,才能牽動自己最深處的心思。
而現在他說的每一句話,就像是一刀一刀剜着自己的心,比凌遲還要痛苦。
可即使如此,她仍然恨不起來,反倒更擔心因此斷了他們師徒情分。
她與她師父之間,唯一聯繫的,也便只有這條紐帶了。
可能正是應了那句話。
愛到深處是卑微。
旁觀之人都將這事情看在眼裡,宗政豫到底是看不下去,上前說道:“她的死跟關玉竹沒有關係,是本殿手下人做的,你莫要爲難她。”頓了頓,又接着說道:“更何況,她和劉元合謀圖財害命,犯下大罪,理應當斬。”
“即便如此,也不該是你們動手!”
“若是不動手,還要再等着百姓死在他們手上這才罷休麼?”
“你!”連朔恨恨盯着他,雙目充血。
“師父,您別……”
“住口!”連朔回頭瞪了她一眼:“我看你眼裡已經沒有我這個師父了,竟然夥同他們朝廷中人來與我作對,我沒有你這樣的徒弟,從今以後,你我師徒緣盡於此,再無瓜葛!”
連朔冷冷說完,一甩袖便要去帶阿澄離開。
可他不過剛轉身的剎那,關玉竹便撲在地上拽住他的袍角,哭的花容失色:“師父不要!徒兒知錯了,徒兒真的知錯了,你不要趕我走,以後我再也不違背您的意思,更不會自作主張了,師父,徒兒求你了!”說罷,便跪坐起來連磕了幾個響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