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天、燦陽、清風、花園、亭子、垂首看書的白衣女子……一切組合成一幅極其美麗的風景。
齊文靜一襲藍衫,靜靜站在空無一人的廊道上,竟突然不想上前去破壞了那一道如詩如畫的景緻。十八歲出師、一心輔佐西楚國年少有爲的七皇子——鳳連城。整整七年的時間,自認什麼人沒有見過,可卻從不曾如眼下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爲一個女子側目……她的靜、她的雅、她的沉着、她的淡然、她的果決……她的一切一切,都彷彿有着一種特殊的魔力,不知不覺就引人停足、躇目、甚至是深陷。
“齊先生,你來了。”安靜中,還是李餘剛最先發現了到來的齊文靜。
齊文靜點頭,慢步走過去。眸底那一絲幾不可查的輕微異樣,已在李餘剛開口的那一刻完美斂去,不露分毫。
雲止聽着聲音,不緊不慢的擡起頭來,對着走近的齊文靜淺淺一笑,隨意道,“不知今日是什麼日子,竟讓李將軍與齊先生兩大忙人都集聚到了此處。”
“再忙,也總需要休息,不是麼?”反問式的回語,齊文靜步入涼亭就坐。
李餘剛在這時猛然想起什麼,一邊站起身來直接大步離去,一邊道,“齊先生,莫將去巡視一下城樓,再帶兵去看看城內的那些個百姓。”
齊文靜頷首,看着李餘剛一路離去,再將收回的目光落向了雲止。
雲止坐的是竹製躺椅,左手端着茶盞、手忖抵着躺椅的把手,右手輕捻杯蓋慢慢品茗。輕微的動作不可避免牽動右肩膀上的疼痛,卻渾然不在意。不閃不避迎上齊文靜的目光,依然是隨意的口吻,“齊先生覺得,西決城還能守多久?”
“那傾城公主覺得可以守多久呢?”
齊文靜不答反問,將問題輕巧的轉還給了雲止。亭子,有三階臺階的高度,當庭外之人微斂下睫的時候,亭內的人便再難窺探庭外之人的雙眸。那纖長濃密的睫毛,如羽扇般在眼簾處投下兩道淡淡的月牙形美麗剪影。小巧精緻的鼻樑下,脣角已漸漸恢復了一絲紅潤與血色。並且,在茶水滋潤下,水光剔透。不管是近看還是遠看,她都美得不可思議。封亦修錯過了她,只能說,那將會是封亦修此生最大的遺憾、悔之不及的遺憾。
“齊先生?”雲止微微重聲,再喚了喚亭內突然望着自己發呆的齊文靜。心中疑惑,難道自己臉髒了?還是有什麼重要的事值得他這般凝神沉思?
齊文靜驀然回過神來,爲了掩飾自己的失態,反射般將手伸向石桌,欲端茶盞品茗。可伸出去的手,卻落了一個空,那石桌上根本空空如也。一時,反倒更一覽無餘的泄露了自己的反常。但好在雲止並未往其他方面去想,只淡淡似好奇言,“不知什麼事,竟可以讓齊先生如此費神冥思?”
“傾城公主見笑了,只是最近局面嚴峻,在下也難免憂心。”三言兩語,便又掩蓋了過去。
“哦?齊先生也憂心,那可真說明眼下的情況非常不妙呢。”微微一頓,慢條斯理品了一口茶,“對了,齊先生剛剛問我西決城還可以守多久,我想,”說話間,重新半仰起頭來,莞爾一笑對上齊文靜被這一話吸引過來的目光。再紅脣微掀,不輕不重、不緩不急傾吐出六個輕描淡寫的字,“不超過一個月。”
齊文靜聞言,面色倏然一正。按理來說,面前足不出戶之人,應該不清楚城內的具體情況纔是。李餘剛也應該不會對她講起這些,那她究竟是如何得出這樣一個堪稱準確的答案?
雲止沒有爲此解釋什麼。其實,李餘剛臨走時說的那一句話,已是最好的信息之一。若不是形勢已危在旦夕,李餘剛又何須親自去看城內的百姓?與其說是看,倒不如說是安撫。越是重量級的人物,越是能安定人心。
良久,久到齊文靜苦思冥想亦得不出個所以然來時,雲止再度開口,還是那般淡然無波的語氣與神態,卻殊不知迎着陽光的臉龐是何等的閃耀與奪目,“齊先生,我們再合作一次,如何?”
“不知,傾城公主這一次想怎麼合作?”齊文靜目光被那閃耀的璀璨吸引,不覺起了濃濃的興致。
“上一次,我已爲齊先生你成功的抓到了南靈國大將軍封亦修。人最終逃走,那是你的事,你並沒有實現對我的應承。”交易,雲止向來講求‘公平’二字,“所以此次,要換成你先爲我辦事才行。”
齊文靜並不詫異,只是很好奇她到底想要他爲她做什麼呢?平靜問道,“那不知,傾城公主想要在下做什麼?”
“告訴我,通往外面的那一條密道究竟在哪裡?並且,親自帶我去。”進來之時,被黑衣人嚴嚴實實的矇住了眼睛。記憶中,對那一條密道的一切,幾乎毫無所知。
齊文靜沉默不語,似乎是在認真的考慮。許久,忽的抿脣輕微一笑。而與齊文靜相處久了的人都知道,齊文靜是鮮少有笑的。不知,若是李餘剛此刻在場,會不會又瞪大了雙眼呢?無形中,自然而然流露的弧度或許連齊文靜自己都沒有發現,“好,我可以帶你去。只是,我想要的,不知傾城公主能否爲我做到呢?”
“這是自然。”挑了挑眉,眉宇眼梢盡是一派從容與自信。
明明是身形消瘦、羸弱如柳的一個弱女子,可卻每每讓人不由自主滋生一種從心底裡而起的信服。輕音素言、淡雅舉止間,卻似將一切掌控手中的泰然與自若。這般容態與神韻,齊文靜至今只在一個人身上見到過,那就是東清國現今的右相——宮宸戔。那一眼,齊文靜有生以來第一次明白何爲‘臣服’二字。只是,沒想到,今日竟在一個柔弱的女子身上再次見到……
齊文靜片刻移不開視線。後知後覺的懵然發現,自己對面前的這個女子,近乎有些着魔了。
起身,雲止隨着齊文靜一道而去。那一條密道的路口,原來,就在將軍府的書房之中,只要移開了書架便可。悠長的通道,陰冷入骨、漆黑一片,必須舉着火把才行。
雲止亦步亦趨跟着齊文靜的腳步,暗暗留意着兩側是否有機關之類的東西。發現,密道竟是有坡度,一路往上而去的,隱約與當日來時的模糊記憶重合在一起。
突然,過於專注審視頭頂的雲止沒有留意腳下,一個不小心被碎小的石子一絆,便整個人不受控制的直直向着地上跌去。最後,幸好齊文靜恰回過來頭,適時的伸手攙撫了一把,“你沒事吧?”聲音不重,卻清晰迴盪在密道幽暗深長的兩頭,良久才悠悠盪盪消弱下去。音聲中,一絲輕柔的關切,不知不覺融入其中。與當日在城樓上那一句毫無感情的‘傾城公主,你受苦了’截然不同。
雲止搖了搖頭,站穩身體後立即避開了齊文靜的手,再道了一聲‘謝謝’,疏離與冷淡並不掩飾。畢竟,雲淺止的死,或多或少與他也有點關係。再加上他的算計,時刻值得人警惕。在這個陌生的世界,就目前而言,雲止不相信任何人,她只信自己。
齊文靜收回手,隱約似聞到了一絲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清香,有別於一般女子的胭脂水粉。
之後,兩個人一前一後繼續安靜的往前走,誰也沒有再開口說話。大約一個時辰後,前方終於出現了一線亮光,洞口已近在咫尺。
冬日的寒風,自洞口不斷的灌入,在密道中颯颯呼嘯。
齊文靜先一步步出山洞,外面,乃是一大片層層巒巒的山林。樹木山峰間,還積壓着一層厚厚的白雪,即便數日暖陽,也無法將其融化。一眼望去,銀裝素裹、分外多姿。
雲止將手中的火把插在一旁,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只覺,沁人心脾的清爽。隨後,平靜卻不失銳利的目光在冷靜的環視了一圈後,不動聲色的試探性開口道,“其實,你完全可以安排城內的所有百姓與士兵通過這一條密道偷偷出來。如此,留給南靈國一座空城,再帶兵繞回去,將南靈國困在城中……”
“不,你想的太天真了。別說南靈國西風坡外還有數萬大軍設攔、阻擋西楚國的援兵。就當從這裡出來,再帶兵繞回西決城去,也至少需要三日的時間。”
“怎麼可能,我們才走了一個時辰而已。”
雲止話語脫口而出,面露詫異望向身側的齊文靜,顯然一幅不相信的樣子。
“此處,乃是西楚國的西涼城城外。冬季,大雪封山,根本無法翻越山峰,想要回到西決城去,就必須要繞行一大片山林與穿過數個城池。”齊文靜開口解釋。末了,目光落向遙遠的前方,又緊接着道,“此處,距離西楚國的皇城,不過只隔了四座城池。你往那邊看,看到了嗎,那遙遠的盡頭就是西楚國的都城。一旦西決城落入了南靈國的手中,這一道原本保護西楚國的天然屏障,便很有可能成爲滅了西楚國的助腳石,南靈國完全可以在冬日山峰積雪融化了之後輕而易舉翻越此山峰進入西楚國城內。所以,西決城絕不能有任何的閃失。”
雲止對這個世界的地形,還不是非常的瞭解。即便三日的時間已翻看了不少書籍。而剛纔那一番話,不過是投石問路,只爲打探出此刻的具體所在罷了。如今,既然目的已經達到,便不再多言,只擡眸淡淡望了望齊文靜所說的西楚國都城。那裡的上空,雲止似乎能看到一片歌舞昇平。
齊文靜見雲止不再言語,便直截了當道,“你要我做的,我已經做到。那麼,我想要的……”
“你想要的,無非是破了眼下西決城的困局。我說過,我可以爲你做到。”嫣然一笑對上齊文靜的眼睛。如此近的距離,雲止第一次發現,原來齊文靜的眼睛竟如此好看。琥珀色的瞳眸,清澈卻又深不見底。再加上俊美的容顏,其實,他也是一個非常好看的男人,與封亦修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但在樣貌上卻也可算是不相上下,同等的出色。
“哦?要如何做?”齊文靜神色不自覺一肅,緊張又期待面前女子後面接下來的話。他倒想看看,她究竟有什麼妙招、又究竟有什麼通天之力能轉改眼下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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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君入甕,甕中捉鱉
洞口位於半山腰上,可俯瞰前方西楚國的城池,視野甚好。清風過處,吹落枝頭的積雪洋洋灑灑飄飛空中。仰頭,高聳入雲的連綿山巒一片令人心曠神怡的純白色。
齊文靜耐心等着雲止回答,多日來,他始終沒有想到什麼好的應對之策。
雲止淺淺一笑,並未立即回答。半響,纔不緊不慢的開口道,“西決城三面環山,地勢險要。只要固守不出,相信,要守住並非是什麼難事。至於糧食,完全可以通過密道送入城中,要堅持過一個冬季,也不是難事。更甚者,你們完全可以帶兵馬直接通過密道進入城中,一旦城內兵力齊全,打敗兵臨城下的南靈國亦不是難事。可是,你們卻都沒有這麼做。因爲,你們在擔心會泄露了這一條密道,我說得對嗎?”
她分析的很有道理,齊文靜沉默,沒有回答。
不管是送糧食與還是帶兵進入城內,都絕不是一件小事,都難免會將秘道之事泄露出去。
西決城三面環山,一面卻斜對南靈國,所以南靈國纔可以如此嚴實的阻擋住西楚國的援兵。而西決城,也一直以來都是南靈國的一塊心病,他們無時無刻不在擔心着西楚國的兵馬會在春夏秋三季趁其不備的翻閱山峰直接攻打他們的中心城市。所以,纔會選在冬季大雪封山、根本難以翻閱山峰之際調用如此多的兵馬、不惜代價的攻打西決城。到時候,若是密道一旦泄露出去被南靈國知道,後果將不堪設想。除非,事成之後立即毀了密道。可若是毀去,又似乎太過可惜……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走這一步。
“你們應該是想好了退路的,我說的,可又對?”雲止微微挑了挑眉。
“……”齊文靜還是不語。
“密道掌控在你們的手中,即便西決城真的淪陷,你們也完全可以利用它來奪回西決城,對嗎?”有這樣一條可直接進入西決城的密道,南靈國即便是佔了西決城,也夜不能寐。
“如果傾城公主是想要利用這一條密道來行事的話,我想,我們的交易可以就此取消。”
幾句話下,皆圍繞着‘密道’二字,齊文靜自然以爲雲止是想要利用密道來做文章。於是,淡淡開口,暗自好笑這樣人人都束手無策的局面自己爲何會覺得她能有什麼妙計?
“可是,我如今已經知道了密道,齊先生想要如何取消這交易呢?”除非,殺了她。
齊文靜一怔,深深的望着面前的雲止,良久沒有說話。按理來說,自己根本不該讓她知道密道之事纔是。可殺了她……不知怎麼的,他不想殺她。
雲止莞爾一笑,這樣一句試探竟未在齊文靜的眼中看到任何殺氣,不覺有些奇怪。他該是冷靜之人,該知道現在的情況,殺了她纔是最明智之舉。自然,她可不是什麼乖乖任人宰割的人。
片刻的對視,她沒有一般女子的羞澀閃躲,而是從容淡定的直視人的眼睛。
齊文靜在這樣一雙眼睛中,清清楚楚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那如一彎清澈泉水般的瞳眸,是他此生見過最美麗的景色。
一陣風過,雲止不自覺稍稍眨了眨眼睛。輕飄飄飛揚而起的白色衣袍與墨色長髮,無聲無息將空氣中那一股不知不覺凝結下來的氣流打破,“交易繼續,我的方法,絕對不會牽扯上這一條密道。”
“什麼方法?”
“引君入甕,甕中捉鱉。”八個字,簡潔明瞭,卻又是幄囊一切的運籌。
“怎麼引?”齊文靜心下一動,竟忽然有些前所未有的緊張起來。雖然,還未聽到她後面的話語,可卻已從她眉宇眼梢的那一抹神采自信中看到了不可思議的籌謀。
“在我告訴你之前,你必須先答應我一個條件。那就是,此一戰絕不造殺戮,俘虜的南靈國士兵也絕不殺害。”畢竟不是這個世界土生土長的人,雲止想象過戰爭的殘酷,但卻並未親眼見識。此刻,她不想因自己之故,徒造了殺戮。
齊文靜沒有說話,此生,他還從未曾見過沒有殺戮的戰爭。
“齊先生,答應否?”
“那你能確保我西楚國必勝、必打敗南靈國嗎?”不答反問,他面色冷靜。
“能!”一個字,嫣然淺笑,卻是豪氣萬丈的傲然。一瞬間,燦爛奪目的陽光自山峰的斜面傾瀉過來,她翩然而立、周身光芒璀璨,齊文靜突然發現自己竟有些難以逼視她。同時,近在咫尺的距離,卻徒生一種觸不可及的遙遠。這樣一個女子,五年的時間,真過着忍氣吞聲、爲奴爲婢的日子嗎?他實在難以想象。
下一刻,只見她悠然自若、不緊不慢的徐徐道來:
“城內有一條可通往外界的密道,那麼,我們也可以臨時從地底下開始挖密道。南靈國日夜兵臨城下的包圍西決城,無非就是爲了等城內糧草用盡、不攻自破。所以,短時間內並不會突然發起進攻。如此一來,西楚國士兵可輪番上城樓守城,維持原有的樣子不被南靈國懷疑。剩下的士兵,開始從城內兵分兩路向城外挖密道,但絕對要深些、免得被城外的南靈國士兵發現。等萬事俱備後,且暗中給南靈國透露消息,引他們大舉攻城,再引他們進入城中。當然,這必須西楚國被攔在外面無法到達的援兵配合,決不允許南靈國再有兵馬進來。另外,西決城內的奸細可一定要先找出來,如此眼皮底下讓南靈國的人在城內來去自如,可是會被天下人笑話的。”
微微一頓,抿脣一笑,緊接着繼續道,“之後,西楚國兩方兵馬前後夾擊,一鼓作氣直接奪了南靈國臨近的那三座城池,相信今日被圍困的局面他日將再不會出現。”臨近的三座城池,她通過這幾日的翻閱書籍已有所瞭解,趁機奪下並非難事,“至於城中各家各戶的百姓,可暫且在自家的院子中挖一個地窖躲入。”
一番話下來,齊文靜徹底震驚了……
她的方法實在太過大膽出人意料、匪夷所思,她的考慮不可謂不周全,她……
“到時候,齊先生可別忘了答應我的,甕中捉鱉就好,不可造殺戮。另外,第一筆交易,也要繼續。”她從來不是一個半途而廢的人,說出的話、要做的事,就必須辦到。
“屆時,在下親自爲傾城公主研磨,如何?”齊文靜沉浸在面前之人剛纔的那一番言語之中,久久無法回神。不想她會在這時重提‘休夫’之事,忽的,爽朗一笑。
“樂意之至!”挑了挑柳眉,她脣線綻蔓傾然笑意,笑容如春光明媚,雙眸燦若星辰。身後連綿起伏的山巒,忽然層層疊疊遠離而去,萬千光芒,盡融匯在這一顰一笑之中了。這樣一個女子,這樣一個運籌帷幄、震人心魄的女子,如何能不讓人側目?即便是在戰場上,她也絕不會輸於任何一個男子。
突然,齊文靜有些遺憾自己竟沒能早些認識她。
突然,齊文靜腦海中竟閃過一個奇怪的念頭,那就是,若面前之人與那一個名叫‘宮宸戔’的男子站在一起一較高下,不知又會是誰勝誰負?兩個人身上,他似乎看到了一絲同樣的……睥然於世,風華絕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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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決城內隱藏的奸細,在封亦修逃走、併成功的救走了林思畫後,齊文靜便已經開始在暗中着手調查。三天的時間,足夠徹底的清除。之後,按照雲止說的辦法,一邊讓李餘剛繼續守城、迷惑南靈國的士兵,一邊親自指揮士兵從左右兩側開始挖密道。並且,下令每家每戶都挖一個地窖,到時候用來藏身。
一切,出奇的順利,南靈國士兵日以繼夜的嚴守城下卻沒有絲毫的察覺。
整整一個月後,封亦修基本上已經確定了西決城內糧草所剩無幾,城內的士兵與百姓軍心渙散,更有甚者每日都有人慾偷偷開城投降。如此一來,當一行灰頭土臉的士兵有氣無力的打開城門跑出來的時候,試問誰能放過這麼好的攻城機會?
一馬當先,封亦修親自領兵攻城,進入城內。
然,不曾料,當一行人進去了之後,城門忽然被合上。城內城外,南靈國的士兵皆被困得無處可逃。
雲止與齊文靜兩個人一道站在面朝西決城城門的半山峰上,將底下的一切,絲毫不漏的盡收眼底。可,這纔不過只是剛剛開始而已。她莞爾淺笑,衣袂飄飄,髮絲飛揚——封亦修,成王敗寇,你對雲淺止所做的一切,我定讓你在引以爲傲的戰績上添上最爛的一筆,我定要你輸得一敗塗地。
“需要我吩咐人送筆墨紙硯,再爲你研磨嗎?”
“不急,你不覺得當着他的面一字一句寫,會更有意思嗎?”
“那你不覺得你做的實在太狠了?”
“是嗎?”
她狠嗎?可是,再狠,又怎麼狠得過那一箭?
那一箭並不致命,但云淺止還是死了。她不是死在傷口上,而是死在了心上、心如死灰。
齊文靜側頭望去,又一次無法移開視線。只是,眼下的這一切,都讓他無法與通往外面的那一條密道聯繫在一起。她要知道那一條密道,究竟是爲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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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夫,轉身離去
陽光明亮不及刀光劍影閃眼,密密麻麻的西楚國士兵一下子從四面八方齊涌上前、手握兵刃訓練有素的就將策馬進入城中的那一行南靈國兵馬給團團包圍了起來。高高的城樓上,更是埋伏了大批手持弓箭的弓弩手,只要一聲令下,便可立即將下方的一行人射成馬蜂窩。城樓外,剩餘的南靈國士兵被前後圍困中間,進退不得。
“封亦修,只要你下馬投降,我李餘剛定不傷你分毫,也絕不傷任何一個南靈國士兵。”
嚴密包圍、對峙中,一襲鎧甲的李餘剛從層層士兵的外圍走進來。粗獷的面容與高大的身軀,直給人一種壓迫感。
封亦修面無表情端坐駿馬之上,居高臨下俯視下方的李餘剛。投降?怎麼可能!眸鋒凜銳,臨危不亂下令道,“將士們莫慌,只要我們衝出重圍,引城外的兵馬進來,西決城必破……”
南靈國士兵在這樣一聲鎮定鏗鏘的命令下,士氣猛然大振,一掃前一刻驚覺上當的慌亂。
可是,也是在這個時候,所有的南靈國士兵只覺一陣頭重腳輕的昏沉。漸漸的,連手中的兵器也再難以握住,步伐虛浮不受控制在原地輕微打起轉來。
封亦修武功高強、內力深厚,相比較那些士兵,要稍微好些,可卻又好不到哪裡去。握着繮繩的手,不自覺一寸寸收緊,濃眉幾乎皺成川形。
李餘剛看着,忽然一個躍身襲向封亦修。下一刻,兩個人便在半空中交起手來。
底下呈包圍之勢的西楚國士兵,趁機將一行已經無力反抗的南靈國士兵給抓了起來、打暈、用繩索反困住。其中幾名,還立即脫了南靈國士兵身上的鎧甲換上,再用鮮血塗抹臉龐將容貌遮住、混入南靈國的士兵中被帶上城樓,面對城外羣龍無首的那大批南靈國散兵。
“你們的人都已經被我們俘虜,你的主將封亦修也已經死在我們大將軍手中,你們快點投降,不然,休怪我們格殺勿論。”將一行被困的南靈國士兵帶上城樓後,一名西楚國的士兵立馬大聲高喊起來。
底下的南靈國士兵猛然擡頭,本就有些慌亂的心神,頓時越發一慌。皆忍不住面面相覷、忐忑不安起來。
換上了南靈國士兵的鎧甲、臉上塗抹了鮮血混入南靈國士兵中的那幾名西楚國士兵,也趁機開口勸降。七嘴八舌的聲音,從各個方面、各個層次打動底下的兵馬。
封亦修遠遠的看着那一幕,微急在心裡,幾次欲掙脫開糾纏的李餘剛,但奈何中毒在前,功力僅剩三成不到,只能勉強與李餘剛打成平手而已。而隨着時間的推移與不斷的運力,那毒素愈發加快速度的流轉全身、難以壓制……
城外的南靈國士兵,軍心隨着時間的流逝而漸漸動搖起來。
天際的太陽,緩慢的偏移方向。
當李餘剛終於一掌擊敗了封亦修時,城外的南靈國士兵已經開始陸陸續續棄兵器投降。
那黑壓壓一片屈膝下跪的兵馬,遠遠望去,渺小如螻蟻,令人忍不住心生一股高高在上的凌然感。齊文靜負手而立,薄脣的弧度不知不覺輕揚起來。
雲止側頭一瞥,或許是還未完全融入這個世界,她對這些並沒有多大的感覺。
“傾城公主,請!”齊文靜隨之側了一個身,伸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這一戰,兵不血刃,勝得完美,勝得漂亮,更是古往今來史無前例,如何能不讓人心潮澎湃、豪情涌動?尤其是面前的這個女子,一切盡在她的料算與掌控之中、分毫不差。那一股運籌帷幄的睿智與自信,讓他也忍不住心悅誠服。相信,用不了多久,此一役定名揚天下,聲傳四國。
雲止淡淡的點了點頭,漫步下山峰,與齊文靜一道往城內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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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樓下,空曠寬廣的平地上。南靈國士兵兵器被繳,列站在前。西楚國士兵手持兵器,嚴陣在後。一眼望去,不管是前還是後,隊列皆整整齊齊,所有士兵全都仰頭而望,聲勢浩大壯觀如宏竟無法用三言兩語來描述。
城樓上,他被困,卻難折那一身凜然之氣。她白衣素色,負手而立,風吹得衣袍肆意翻滾飄搖,卻不能撼動她如蘆葦般堅韌筆直的身影。陽光下,渾然天成一股無與倫比的尊華貴氣與屹然臨淵之勢。四目相對,他面色黑沉,怒火縈眸。她輕撫衣袖,抿脣而笑,淡雅從容。
一案桌、一白紙、一筆墨!
一襲藍衫溫文爾雅的俊美男子左手輕提右手垂落的衣袖,慢條斯理研磨。
她左手執筆,在數萬千雙瞪大的眼睛直視之下,從容不迫款款落筆。雋秀字跡卻容着一股蒼勁之力,素手柔腕卻不失穩沉大氣。那‘休書’二字,更是一筆一劃鐫刻了一個女子的果決瀟灑,泱泱氣質。
封亦修中毒渾身無力,但峻拔而立的身軀雙手手指卻早已深深的扣入了掌心與膚肉內。
齊文靜側目而望,一字一句盡收眼底。忽然,心下止不住微微一疼,爲面前女子而疼。有那麼一剎那,他甚至情不自禁的想要爲她拂去那一身酸楚與蒼涼。
最後一個‘止’字落下,雲止深深的閉了閉眼,眼眶中竟隱隱感覺到一絲酸澀,爲那一個名叫‘雲淺止’的女子酸澀。
“齊先生,請你親自爲我宣讀一下這一份‘休書’,可好?”當片刻後再度睜開眼,她的眸色已恢復如常,看不出半分情緒。一邊悠然淺笑放下筆,一邊對着專注側目的齊文靜禮貌開口。負到身後的雙手,白色衣袖在風中愈發飄逸,翻涌開一道接一道深淺不一的弧度,帶起瑟瑟聲響。
齊文靜沒有拒絕,修長優美的雙手將案桌上的紙張輕輕拾起,面朝城下數萬兵馬。
——休書!
兩個字落,天地間一片譁然,交頭接耳的議論聲此起彼伏、鋪天蓋地!
——我,雲淺止,聖武九百一十八年夏和親嫁給了南靈國大將軍封亦修。然,卻被他無情的棄之、辱之。
議論聲,不知不覺漸漸小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開始不由自主隨着那一個開口之人而動。或者,更準確的說,是隨着那一個開口之人手中的那一張白紙、那一份休書而動。
——城樓上,一箭奪命。我不怨、亦不恨。因爲,在我雲淺止的眼中,我的夫君,一直都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爲國爲民的大將軍,絕不會在兩軍陣前受敵國所要挾,棄捨國家與大義。
空氣倏然一肅,密密麻麻黑壓壓連成一片的人,竟奇蹟般再聽不到一點聲音。
——可最後我才發現,我錯了,我看錯了這個男人。他的義正言辭原來不過只是虛僞的面具,他的凜然大義更是可笑至極。而這樣的男人,根本不配做一國之將,也不配做我雲淺止的夫君。故,今休之,從今往後再無任何關係。
——雲淺止!
伴隨着最後一個字落,天地間靜止了。
寥寥數語,卻似能看到一個女子的錚錚鐵骨、傲然凌立於世之氣。
最後,‘這樣的男人——休!’六個字,清晰盤旋在每一個聽了休書內容後的人腦海中。不再是對女子休夫的可笑嘲諷,不再是天方夜譚的嗤笑,而是義憤填膺。
封亦修本就緊握成拳的手,再度不斷的收緊。面無表情的神色,沒有人看得出他此刻的情緒,也沒有人敢靠近他一步。
齊文靜慢慢的轉回身去,一遍讀完,心竟又微微的疼了一遍,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很陌生很陌生。然,身後,哪還有那一抹白色的身影。目光環視,她就恍若人間蒸發了一般。
而此刻的雲止,已經獨自一個人行走在了通往外面的密道之中。
齊文靜想利用她來挑撥東清國與南靈國的關係,可她,又豈是容他算計之人?與封亦修之間的恩恩怨怨,也便隨着那一紙休書了斷了吧。從今往後,再無任何關係。
一步步踩踏在地面上的步伐,在陰冷森寒的密道中帶起一道又一道悠遠綿長的迴音。
她離去,不帶走任何東西,就連那很有可能‘名動天下’的美名,也留給了身後那一襲藍衫。孤身一人,倒也是自由自在,風淡雲輕。
這般想着,便不知不覺走出了幽長的密道。
外面的風景,如畫美麗,繁花似錦。而她的人生,自這一刻纔剛剛開始……
------題外話------
她的人生,自這一刻纔剛剛開始。美麗傳奇,也自這一刻徐徐展開。
親親們,做好隨着風華一起去領略的準備了嗎?相信風華,這一段旅程絕不會讓你失望。所有精彩的一切,皆在後面……至於與封亦修之間的恩恩怨怨,其實並沒有這般容易了斷,不然也不會有簡介片段了。這樣當衆休夫的恥辱,相信任何一個男人也難以忍受呀\(^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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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中,初遇宮宸戔
這裡的冬季,要遠比雲止的那一個世界來得冷些。
剛出了幾天太陽,天地間就又陰悶沉沉,不一會兒的時間便漫天飄起了鵝毛般大小的白色雪花。
路上的各色行人,不覺紛紛加快速度離去。道路兩旁的小攤小販,也接二連三開始收拾起東西準備回家。地面上,片刻間便鋪就了厚厚的一層白色。
“雲兄,下雪了,我們也回去吧,看來今天是不會有什麼生意了。”開口說話的,是一個收拾簡陋的算卦攤子、身着靛青色長袍的年輕男子。只見他,不過二十二三歲的年紀,五官輪廓俊美中帶着一抹英挺。一頭烏黑的長髮並不和一般男子那樣高高束起,而只用一根與衣袍同色的髮帶綁在了腦後。
街道對面的雲止聞言,淺笑着點了點頭,也收拾起自己爲人‘寫書信’的小攤子。
那日,她從密道中出來後,便前往了臨近的西涼城。然後,用身上所穿的那一件白色錦衣,在西涼城的一間衣鋪店內換了一身白色男裝。畢竟,這是一個‘男尊女卑’的世界,男裝行起事來,總是要比女裝來得方便的多。再加上,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幾乎見不到一個年輕的女子。如此一來,也不會太惹人注意。至於以後,她想去一趟東清國的國都。因爲,那是雲淺止此生最大的心願。而對她自己而言,反正去哪裡都無所謂。
可,不管是在哪一個世界,走到哪裡不需要錢?
漸漸的,身無分文的她,別說是去東清國國都,就連最起碼的生計也成了一個問題。
獨自一個人,悠悠盪盪閒逛在陌生的街道上,想看看到底有沒有什麼法子能賺一點銀子來充做盤纏。可後來才發現,她想的有些過於簡單了,賺銀子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搬重物,她右肩上的傷還未痊癒,根本行不通。到酒樓打雜,卻又做不來那些端茶送水上菜之事。最後,只差‘落魄街頭’時,忽聽得一道聲音,“公子,算一卦嗎?”
本能的停下腳步,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入眼的,便是那一襲靛青色長袍的年輕男子——東方卜了。
她從不信那算卦占卜之術,本不欲理會,可他卻似乎有些死纏爛打,非給她算上一卦不可。即便她直言道沒錢,他也不放棄。然最後,他卻連連皺眉,壓根算不出她的命相來。後來,似看出了她的處境,他給她出了一個掙錢的方法。那就是,在街上擺攤子給人寫書信。既簡單,也不費力。
她認真的考慮之下,欣然點頭答應。於是,便有了眼下這一幕。
雲止將同樣簡陋的小攤子收拾好了之後,背在左肩上,與東方卜一道並肩離去,前往東方卜居住的地方。這幾日,她都住在他那裡。好在,他孤身一人、並未娶妻納妾,也有空餘的房間,倒也方便。
雪,越下越大。一團團、一簇簇的雪花密密麻麻飛落下來,彷彿無數扯碎了的棉花球自天空翻滾而下。
東方卜居住的院落,簡簡單單,不算大,也並不小。左鄰右舍與東方卜的關係,看上去似乎都不錯。路上偶爾碰見了,皆非常客氣和善的打招呼。
雲止與東方卜一道走進屋內,待雲止放好東西,再去屋外的屋檐下拂乾淨身上的白雪重新踏入屋子的時候,東方卜已經燒着了爐中的炭火,正圍在一旁烤手。
“雲兄,在下占卜算命這麼多年來,還從未碰到過像你這樣的情況……”
“天下地大,無奇不有。沒碰到,只是因爲……還沒有碰到。”雲止挑了挑眉,淺笑着回道。幾日的接觸,倒是讓她慢慢開始相信起了東方卜的算卦能力。而他爲人卜的卦,不得不承認,確實非常靈驗。一天三卦,每卦十兩銀子。過了三卦,即便對方付十倍百倍甚至是更多的錢,他也決計不算。與雲止給人寫一封書信十文錢比起來,可不知好了多少。
“沒碰到,只是因爲……還沒有碰到……”
東方卜聞言,緩慢重複了一遍雲止所說的話。深諳的眼眸中,有什麼快速的一閃而過。側頭,望着雲止道,“雲兄的話,總是如此的……深奧。”
雲止微微一怔,沒有回話。自認自己的言語,都是淺顯易懂纔是。
屋外,呼嘯的寒風還在一個勁的颯颯作響,恐今夜一整夜,風雪都不會停了。緊緊的挨近爐火邊,與東方卜一道烤火,熱光籠罩全身,但云止卻依然覺得寒澈非常,整個人止不住輕輕顫抖。雙手,放在爐火的上方不停的來回搓動起來。
東方卜看着,忽的道,“雲兄,我們一道去‘蘊館’沐浴,如何?”
“蘊館?”這兩個字,在這幾日的時間,雲止是聽說過的。那是一個專門提供人沐浴的地方。當然,指的是男人。
明顯的呆愣了一下後,雲止立即開口拒絕。可東方卜卻將雲止的拒絕當成了是錢財緊缺、拮据之故。於是,一邊取了一件披風披上,一邊揣了幾錠銀子就拉着雲止的手臂往外走去,爽朗道,“雲兄,這麼大冷的天,自然要好好的享受享受一番。走,在下出錢。等沐浴過後,我們再找一家酒樓,好好的吃上一頓。”
雲止左手被東方卜拉着,右手因肩膀上的傷又使不上什麼力氣,最後,竟是一路被東方卜拉着而去。
‘蘊館’位於城南,乃是一座別具一格的精美庭院。院外,大片臘梅環繞四周,盛開正豔,芳香撲鼻。在小廝的帶領下穿過梅林步入庭內後,格調優雅、清靜的佈局,不覺給人眼前一亮的感覺。同時,溫熱的氳氣直接撲面而來,頃刻間驅散了人全身的寒冷。目光環顧四周,倒是沒看見什麼人。畢竟,這裡的收費聽說非常高,並不是一般人可以享受的起的。
雲止自然不可能在此沐浴,在東方卜好不容易放開了手臂之際,連忙道,“東方兄……”
“掌櫃的,給我們兩間房間。”幾乎是在雲止開口的同一時刻,東方卜已經對着埋首在櫃檯前的掌櫃開口。並且,直接放下了兩錠大銀子。
掌櫃顯然是認識東方卜的,收了銀子後,立即吩咐小廝帶東方卜與雲止前去房間。
雲止微微疑惑,兩間房間?這古代的‘浴堂’不都是一大羣人一起的嗎?而云淺止的記憶中,對這些完全是空白的。畢竟,她一個足不出戶的千金大小姐,永遠不可能接觸到這些。只是,雲止不知道的是,那些一大羣人一起的‘浴堂’,乃是最下等的‘浴堂’,‘蘊館’自然有所不同,也是收費如此高的最主要原因之一。
就在雲止疑惑間,小廝已領着雲止步入了拐角的那一間房間。而東方卜,早已熟門熟路去了隔壁另一間房。
房間很大、很明亮,也很簡單雅緻。一面是房門,三面是牆面。裡面的擺設,統統加起來也就只有一隻偌大足夠四五個人一道共浴的浴桶與一面精美的屏風而已。
片刻後,一行八名小廝快速的將冒着白茫茫氳氣的熱水提了進來。如此反反覆覆三四次後,便也灌滿了整一隻浴桶。而後,再將一系列沐浴所用的東西,一一呈送了上來,擺放在浴桶的旁邊、觸手可及處。最後,躬身詢問雲止是否還有其他的吩咐,便輕手輕腳合上房門退了出去。
雲止環顧四周,慢慢的放下心來。自己之前,似乎有些過於緊張了。
而她自西決城出來後,便再也沒有沐浴過。此刻想想,倒突然有些忍不住的心動起來。於是,轉身將房門的木閂嚴嚴實實的閂上後,便一邊褪去身上的衣服懸掛在屏風上,一邊伸手試了試水溫、解開用絲帶一絲不苟束在頭頂的長髮步入了浴桶之中。而整個人,並未完全坐下,只是半站着,爲不讓水觸到右肩膀上的傷口。
當溫熱的水從四面八方包圍住冰冷的身軀時,雲止忍不住舒服的呼吸了一口氣。左手,輕撩起一團水澆灑在自己身上,輕輕的閉上了眼睛。
期間,時不時有小廝前來敲門,詢問是否要添水,或是有其他什麼吩咐。
雲止全都拒絕,寬敞的房間內,放鬆心情的享受這一刻的舒適。與東方卜,不過是萍水相逢。等過幾天,終是要分道揚鑣的。其實想想,在這一個世界也沒有什麼不好。而自己那個世界的一切,倒慢慢在腦海中淡去。有些東西,回憶不過是徒增傷感罷了,不如任由它隨風而去。
漸漸的,雲止被氳氣薰得有些昏昏欲睡起來。隱隱約約中,似乎聽到了隔壁的打鬥聲。
一開始,雲止並沒有怎麼在意。但漸漸的,打鬥聲越來越清晰,令雲止不自覺微微皺了皺眉。旋即,站起身來,伸手欲取過屏風上的衣袍穿上。
可,也就在這時,前方的牆壁被轟然撞塌,一抹人影如斷了線的風箏直直向這邊飛來。
下一瞬,飛到這邊來的人,直接重重撞在了雲止所處的浴桶上、將浴桶硬生生撞了個粉碎,再口吐鮮血倒在地上。
一切發生的太快、也太突然了,雲止完全反應不及。並且,在那一道強大的力道衝撞下,整個人都伴隨着四裂的浴桶木塊猛然跌倒在了地上。一角握在手中的衣袍,在半空中一揚,飄飄然半遮半掩落在一絲不掛的身軀上。同時,右肩膀上的傷口,已然在倒地的那一刻裂了開來。豔紅的鮮血,立即流淌過身體落在地上,與地面上往四面八方流散開來的溫水一道流竄開去。
猛然擡頭,前方撞破了浴桶倒在地上之人,一身小廝穿着,已沒有了生氣。
再往前看,只見牆面倒塌了後的對面房間,一抹修長的身影一躍出了浴桶,快速的一展手臂,一把將懸掛在屏風上的金絲繡邊白袍給拉了下來。那寬大華麗的衣服,伴隨着雨簾般四濺而下的水滴如蝴蝶羽翼在半空中倏然展開,再如詩如畫般覆在了他光潔修長的身軀之上……
衣袂破空之聲,一時間,成爲了死一般靜謐的空氣中唯一的聲響。
然後,他翩翩然落地,一邊慢條斯理取過屏風上懸掛的那一條白色腰帶束腰,一邊不緊不慢的轉過身來。一舉一動間,渾身上下都在詮釋着八個字:至雅尊貴、風姿綽約!
!
初遇宮宸戔,狠絕如他
衣袂破空之聲,一時間,成爲了死一般靜謐的空氣中唯一的聲響。
然後,他翩翩然落地,一邊慢條斯理取過屏風上懸掛的那一條白色腰帶束腰,一邊不緊不慢的轉過身來。一舉一動間,渾身上下都在詮釋着八個字:至雅尊貴、風姿綽約!
可惜,如此美好的一幕,雲止可沒什麼閒情逸致欣賞。
但見她,幾乎是在男子落地的同一瞬間,腳尖一個快如閃電的靈敏一勾,再用力的往前一帶,便成功的將一旁完好無損的那一面屏風給迅疾的帶到了自己身前。
旋即,一個咬牙手掌撐地,不顧肩膀上的傷痛就飛快站了起來,背對屏風而站。
下一刻,沒有絲毫的停頓,足尖再一勾散落在地那一件半乾半溼的外袍,一把接住,以最快的速度披到肩上,包裹住裸露在空氣中的身軀。
所有的動作,恍若行雲流水,完美的一氣呵成。
當雲止忍不住一手捂着胸口深深喘息時,對面房間內的男子才恰好完全的轉過了身來。
由此可見,雲止速度之快。可這樣一連番舉動下來,不可避免越發扯裂了雲止右肩膀上的傷口。頓時,豔紅色的鮮血便一個勁的不斷溢出,沾染了緊貼肌膚的半乾半溼外袍。
宮宸戔淡漠似水、深諳如海的眸子一眼望去,入眼的,便是這樣一幕——
一抹纖細的身影,筆直站在半透明的屏風之後。屏風下方的雕花鏤空處,可看見對方赤裸着一雙腳。那膚色白皙如凝脂暇玉的腳跟處,有一縷鮮血淌落下來,染紅了地面還冒着縷縷白色氳霧的溫水。一角溼透的衣袍,斷斷續續滴着水漬。那一個冒充小廝刺殺自己的男人,正面朝下死在一旁。
一剎那,氳霧繚繞的房間,除了靜,還是靜,甚至可以清晰聽到人的呼吸聲。
雲止慢慢平復下微微絮亂的喘息,能夠清楚感覺到後方那一道銳利如炬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剛纔那一刻,她不確定背對自己躍出浴桶的男子到底有沒有看到自己的身體。冷靜的略一思忖後,已基本上明瞭了當下的情況。顯然,死在腳邊不遠處那一個小廝打扮的男人,是刺殺男子的刺客。
一時間,沉悶而窒息的壓迫感,席捲雲止所在這一間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雲止不由得輕微皺了皺眉,爲空氣中那一股無形的氣壓感到心驚。同時,那一道銳利的穿透屏風始終落在後背上的目光,直覺給她一種‘如芒在背’的感覺,非常不舒服、也很具壓力。片刻,眸光暗自流轉間,忽的勾脣淺淺一笑,輕音素言淡定從容,“沒想到,公子竟還有窺人更衣的嗜好。”
“希望閣下沒有此等嗜好纔好。”漫不經心的口吻,沉穩清潤的嗓音簡直恍若天籟。
雲止聽着,微微一怔,只覺是一種從未有過的享受。沒想到一個男人的聲音,竟可以好聽到如此程度。想必,那高山流水般的美妙旋律,也無外乎如此了。
之後,凝神聆聽間,隱約聽到一道輕不可聞的腳步聲,不緊不慢的響了幾下。
那步履,彷彿有着一種奇異的魔力,竟讓人忍不住想在腦海中描繪行步之人究竟是何等的優雅舉止。單單一道腳步聲,便引得人情不自禁想回頭窺上一窺。但云止卻並沒有回頭,畢竟是冷靜之人,立即抓緊時間取下還半垂半懸在屏風上的白色裡衣與束胸的白色束帶,就要穿戴起來。
可,也就是在這時,破門而入聲與房門倒地聲,毫無徵兆的猛然響了起來。
這一下,促使着雲止本能的將頭探出屏風望去。但見,一行黑衣蒙面的男人一下子從門外飛躍了進來。每一個人的手中,都緊握着一把寒光閃閃的的利劍。並且,每一個人的後背上還都揹着一個圓形的、鐵質的、如帽子一般卻不知究竟爲何物的東西。
“宮宸戔,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一行黑衣人中,領頭的那人惡聲惡氣開口。
“只要,你們有這個本事。”
男子的聲音,不鹹不淡自對面那一扇屏風後傳出。依然是天籟,可卻似乎能聽出一絲淡雅如風的不屑。
雲止不覺挑了挑眉,宮宸戔?難道,此刻對面的那一個男子,就是東清國現今的右相——宮宸戔嗎?當年,雲淺止前往南靈國和親的時候,宮宸戔還並未出現。所以,和親那一日雲淺止身着嫁衣進入朝堂拜別皇帝,第一次見到了滿朝文武百官,可記憶中卻並沒有宮宸戔的樣子。
他是三年前纔出現在東清國的。
僅三年時間,便權傾朝野,手握重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就在雲止不知不覺微微出神間,一行黑衣人已快速的出手。刀光劍影,交織成一片。
雲止頓時回過神來,立即側身重新進入屏風後。繼而,顧不得右肩膀上裂開的傷口,動作迅快的穿戴了起來。
不得不說,眼下的情況,有些說不出的怪異。牆壁撞塌的對面房間,殺機四溢,一道道人影與利劍交錯的凌厲風聲不絕耳語。牆壁撞塌的這邊房間,有人正躲在屏風後快速的束胸、穿衣、穿鞋。
當好不容易終於穿戴整齊之際,雲止的面色已明顯蒼白下去一分。並且,臉龐上也佈滿了汗漬。
雲止微一咬牙,左手捂了捂疼痛的右肩膀。待放開手時,那裡已鮮紅一片。明白現下的當務之急,是立即前去醫館抓藥,然後好好的包紮處理一下傷口。於是,壓根不理會隔壁那激烈的打鬥,擡步就向着自己所在這一間房的房門走去。
一道渾厚迅猛的內力,在這時,驟然橫掃千軍而來。
雲止心下一驚,火光電石間,一個迅疾如風的後退,左手一把扣住橫立的屏風便一個借力高高躍起。
下一刻,但見一屋子的黑衣人,在那一道橫掃千鈞的迅猛內力之下,就如秋日的落葉向着四面八方飛了出去,或重重撞擊在牆面上、或直接被擊飛出了房門敞開的屋子。
霎時,沉悶聲絡繹不絕,濃郁的血腥味一下子猛竄而起。好厲害的男人,好狠辣的男人……
借力躍至半空中、險險躲開了那狠絕利落一擊的雲止,在那一道內力波盪開後,恰一個空翻身落下地來。矯捷的身手,靈敏的反應,忽的擡頭,對上的,便是前方那一雙深邃如海又深不見底的黑眸。
四目相對!
雲止這纔看清楚了宮宸戔的樣子。
斜飛入鬢的濃眉如利劍般張揚,一雙漆黑的長眸更甚墨色,深諳得讓人忍不住暗暗驚歎。高挺的鼻樑、薄削好看的嘴脣,堅毅的下顎,五官輪廓簡直堪稱完美……震撼,深深的震撼!
這一刻,即便是一貫不注重人容貌美醜的雲止,都深深震撼在了眼前這一張絕世無雙的容顏之下。
這個男人,絕美的簡直不可思議。雖然,‘美’並不適合用來形容一個男子,但放在他身上,卻又是恰好不過。甚至,只覺這世上任何一個人,都不配再用這一個字。周身與生俱來那一股尊貴無可比擬之氣,眉宇間渾然天成那一股睥睨凌然於世之勢,更是直覺給人一種忍不住想屈膝臣服的壓迫。
這個男人,這個名叫‘宮宸戔’的男人……一時間,雲止竟不知該用什麼言語來概括、綜述爲好。
四周重重撞擊在牆壁上、可卻還殘留了一口氣的那些黑衣人,趁着這個時候紛紛從地上爬了起來,不顧受傷的身體快速取下了後背上帶着的那一個鐵帽子一般的物件。
迅即,黑衣人不知按了‘鐵帽子’哪裡,那‘鐵帽子’的頂部便一溜煙冒出來一條細長的鐵鏈。
黑衣人眼疾手快的單手扣住鏈子的頂端,互相交匯了一個肅殺的眼神後,立即從四面八方訓練有素的將‘鐵帽子’用力執向了屋中央負手而立的宮宸戔。下一刻,但見飛在半空中的‘鐵帽子’,四周倏然一下子冒出來一圈密密麻麻的鋒利小刀。那小刀,甚至還在不停的加快速度旋轉,眨眼間周遭便已銀白色一圈,鋒芒一片,令人止不住從心底裡戰粟、發寒。
好詭異、厲害的武器!
雲止一驚,急忙側身閃躲,她可不想無緣無故被牽扯到這一場廝殺中去。
宮宸戔將雲止的舉動與神色,絲毫不漏的盡收眼底。深邃如海、浩瀚如夜的長眸,如黑夜的古潭波瀾不起。餘光,淡淡瞥着四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逼近的‘鐵帽子’。那一股始終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鎮定與從容,即便此刻再如何的不合時宜,也讓人忍不住就想要拍手讚歎一聲。
雲止成功從數條鐵鏈子下方閃躲到了一旁,回頭看着這一幕,霎時倒吸一口涼氣。
那些呈天羅地網包圍之勢而去的‘鐵帽子’,速度之快、力道之猛、殺氣之重,直令後背緊貼着冰冷牆壁的雲止都不由得冒出了一層薄汗。甚至,她從中找不出一線活路。看來,這個名叫‘宮宸戔’的男子,今日恐是在劫難逃了……
鐵帽子,越來越近,越來越快……眨眼間,已迫至了他的周圍。
可他,卻還是巋然不動。
傾世無雙的容顏,在一個個‘鐵帽子’鋒利小刀帶起的銀白色反光下,熠熠生輝。面上的每一條輪廓、脣角眼梢的每一寸弧線,都是至美的。勝雪的金絲繡邊白衣、腰間的純白色腰帶,也都是雅緻的。
雲止再度心驚,同時,也被那樣的美一瞬間微微晃了晃眼。直覺他並不是一個坐以待斃之人,可爲何……遺憾,清淡如水的眸子忽然閃過了一絲若有還無的遺憾。但所有的遺憾,也註定只能成爲遺憾了。
在一圈的‘鐵帽子’將他嚴密包圍住、即將要無情的割裂他身體的千鈞一髮之際,雲止不自覺閉了閉眼,等着聽那身軀被硬生生四分五裂的聲音。
然,預期中的聲音卻並沒有到來,反而聽到了連成一片的鶴唳風聲。
火光電石間,不知突發了何事的雲止,急急忙忙睜開眼睛。只見,前方原本飛射向男子的那些‘鐵帽子’,竟全都奇蹟般的原路返了回去。
並且,速度更快、力道更重、殺氣更猛……凌厲風聲,駭人心顫。
雲止絲毫想象不出就這一閉眼的瞬秒時間,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若不是他身上金絲繡邊的衣襬還在腳邊處輕微晃動,雲止甚至察覺不出他動了。
黑衣人也完全不料這一幕,面色懼變,眸露驚悚,急欲四竄逃離。
可,即便是給所有的黑衣人安裝上一百雙乃至一千雙一萬雙的翅膀,也決計快不過那折身返回的‘鐵帽子’。
下一半瞬,屋內的所有黑衣人無一例外,皆被回返的‘鐵帽子’硬生生攔腰斬斷。身體,利落的一分爲二狠狠撞擊在牆壁上,再順着雪白的牆壁筆直墜落下去,在壁面上留下一道道粗血痕跡。並且,體內的內臟,也都在落地的那一刻滑落了出來。
至於那些個‘鐵帽子’,則生生釘在了牆壁上,近一半多沒入堅實的壁面,鮮血淋漓。
一眼望去,這……這儼然就成了一個令人膽戰心驚的人間煉獄。
可是,那一個負手而立的男子,薄脣脣畔卻依然懸着那一抹似有若無的淡雅淺笑。即便是這樣眨眼的瞬間奪取了數十人的性命、還是以這樣殘忍狠絕令人髮指的方式,他也還是淺笑着。一舉一動間,‘至雅尊貴、風姿綽約’八個字,如影隨形。甚至,更加的入目三分,卻也寒凜人三分。
——這個男人,實在太狠了!
雲止又一次心驚。這一次的心驚,遠勝過之前任何一次,竟不自覺暗暗屏息。
這時,之前被橫掃的那一擊直接擊飛出了屋子的那些黑衣人,也立即運用起了身上所帶的‘鐵帽子’。那一個個旋轉似飛旋羅盤般的帽子,從敞開的房門外如利箭般飛射進來,由一條細長的鐵鏈子游刃有餘的控制着。落到哪裡,哪裡便是粉身碎骨的咔嚓一聲。
雲止急忙左右閃躲,這樣狠辣凌絕的武器,是她此刻還無力抵抗的。屋外的那些黑衣人,顯然是拼盡全力的殺無赦了,哪管她只是一個無辜出現在此的旁人。
不遠處的宮宸戔,輕易反手一揮,那些迫近他的‘鐵帽子’便一如之前原路返了回去。
可,也就是在這當下,雲止的餘光不經意驀然瞥見了房門口處那一個捲縮成一團、渾身顫抖、顯然嚇傻了的七八歲小男孩。宮宸戔再一反手輕麾下的一掌,那隔空擋開的‘鐵帽子’便直直向着小男孩飛掠了過去。也不知宮宸戔是沒有留意到小男孩,還是留意到了卻仍然無情無心的故作不見?
但云止,卻無法眼睜睜的坐視一個純真、無辜、可愛的小男孩就這樣命喪黃泉……
說時遲那時快,腳尖一勾地面上其中一條鐵鏈子,左手一把接住,再以閃電般的速度用力執向那一隻飛掠向小男孩的‘鐵帽子’。旋即,在鐵鏈勾住‘鐵帽子’的那一剎那,拼盡全力的迅疾往自己這邊一扯,便在生死一線間險險的將‘鐵帽子’扯離開了一分弧度,墜落在門檻上,木屑飛濺。
小男孩似乎被飛濺的木屑給傷到了,原本嚇傻了的表情,突然一變,就不管不顧放聲大哭了起來。
雲止冷靜的審視着眼下危機四伏、生死交替的局面。最終,被那一道力竭聲嘶的淒厲哭聲所擾,根本沒時間也沒多餘的精力去想一個小男孩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下一刻,再足尖勾起一條鐵鏈子執向屋頂的房樑,用力一扯確定纏繞穩固後,一個借力便飛速躍起,在屋子的上空靈敏一空翻,就身形敏捷的躍向了房門口的小男孩。同時,也想趁着這一個機會,出了這一間隨時有可能喪命的屋子。
然,雲止想得太簡單了!
當雲止成功的躍到房門口時,外面的一切,簡直令雲止目瞪口呆。
原來,外面不是僅僅的幾個黑衣人而已,而是密密麻麻連成一大片的黑衣人。略一估計,絕對上百。
下一瞬,那些黑衣人手中的‘鐵帽子’齊齊飛射而出,如羽箭、如雨滴毫不留情向着房屋這邊襲來。電閃雷鳴間,如何還能出去白白送死?於是,鎮定如初的雲止,眼疾手快一把抄起地上的小男孩,再一個折身,借用纏繞在房樑上的那一條鐵鏈便三兩下的翻身上了屋頂。好在宮宸戔已經先一步破屋而出,那偌大的洞口,恰令雲止可以借躍。
當雲止的雙足踩踏在屋頂上時,下方的整一座屋子,都如地震般猛烈一震。
低頭望去,後方那一面牆壁,無數只‘鐵帽子’飛旋出來,再又收了回去。厚厚的牆壁,如馬蜂窩轟倒在地。
一剎那,雲止倒吸了一口氣。若是剛纔稍稍慢上一分,那牆壁,恐怕就是自己的下場了。而如此連番劇烈動作下來,右肩膀上的傷早已經不知裂開嚴重到了何種程度。
面色,越發蒼白下去。
身上的白色衣袍,右邊半側幾乎全都紅了。手一按,還有鮮血從指縫間滲透滴落下來。
宮宸戔側頭望向雲止,薄脣的那一絲弧度淺淡依然,竟是在這樣近乎絕境的場景下談笑風生,“公子,扔了你手中那個孩子,纔是明智之舉。”
“殺了你,或許,更是明智之舉。”雲止聞言,頓時,竟也是勾脣淺淺一笑,挑了挑眉。這一刻,她幾乎已經可以完全肯定,宮宸戔之前是看到了小男孩的。只是,這個男人他怎麼能冷心無情到這種程度?不僅見死不救,還將擋開的‘鐵帽子’麾向小男孩……
“不錯,這確實也不失爲明智之舉。”宮宸戔淡雅韻笑,“只是,公子你行嗎?”
“你……”
一剎那,雲止衣袖的手猛然收緊。
兩個人,不合時宜的在白茫茫一片的屋頂上對峙了開來。
夾雜着飛雪的呼嘯寒風,自兩個人周身席捲而過。他白衣飄逸,她白衣渺渺。他黑眸如潭,不起波瀾。她明眸怒視,隱現一層火光。
不得不說,雲止的性子,一貫是近乎如水的淡定,像眼下這般喜形於色的生怒,着實少見。可是,對面的那個男人,讓雲止忍不住不氣。
但究竟氣什麼,回頭想想,又覺自己似乎突然有些孩子氣、有些好笑了。
雲止手中的小男孩,不知何時已經停止了哭泣。一雙水靈靈剔透的大眼睛,在無人看到的角落,閃爍過一抹與年齡不相符的陰鷙與殺氣。
地面上連成一片的黑衣人,在全力一擊不中後,再度發起攻擊。
宮宸戔薄脣似冷非冷一勾,忽然,一個優雅躍身而起,似不想再與黑衣人糾纏下去,只簡簡單單的一招便輕而易舉的擋開了所有的攻擊。
半空中,他黑髮如緞,衣袂飄搖,恍若臨立天地間的神祇,令人難以直視。
黑壓壓一片的黑衣人隨之紛紛飛躍了起來,嚴嚴實實的一圈包圍住他。肅殺之氣,在包圍圈的上空無止境的向四周蔓延與盤旋開來。陰暗飛雪的天地間,沉悶一片。
突的,所有黑衣人孤注一擲的全力一搏。
還是那生死一線的險峻一剎,他慢條斯理、從容不迫而動,彷彿根本感覺不到危險,又彷彿根本不將這樣險象環生的危險看在眼裡。動作,無上優雅,合該是用來欣賞的。然,那乾淨利落的一掌之下,所有的黑衣人卻全都身首異處、如斷了線的風箏向着四面八方橫飛了出去。
霎時,一道道的紅色鮮血,如水流在半空中揚起一道又一道水線弧度。
他凌空立着,翩然不動,如仙如魔,任由那些碎裂的屍體如塵埃墜落地面。紛揚的白雪,縈繞他周身。
這個男人,殘忍與優美並存,狠辣與雅緻同在,那般的矛盾卻又奇妙的融合爲一體。雲止一眼望去,心下,竟又是不受控制的狠狠一震,許久許久也難以轉開視線。
世間,怎會有這樣的男人?
片刻,在所有的屍體徹底墜落地面之際,他翩然飛掠而回。
雲止深深的屏息,硬生生迫使自己移開目光。然後,準備下屋頂離開此處。她發現,這麼大的動靜,這‘蘊館’竟自始至終沒有跑出來一個人,真的很不尋常。也不知那東方卜現在在哪裡?又如何了?
這時,宮宸戔已悠然立在了雲止面前。
而,幾乎是同一時刻,雲止懷中的小男孩,以詭異般的速度忽然一掌襲向了近距離的宮宸戔。
雲止不料,腳步不受控制的後退了一步。然,小男孩似乎看出了宮宸戔不會殺雲止一般,在揮出了那一掌後,一個側身旋轉便來到了雲止後方,一掌將雲止推向宮宸戔。
宮宸戔反手輕輕一揮,沒有讓雲止靠近,卻也急剎般穩定住了雲止晃動不穩的身體。
可,這時,已經再度近前來的小男孩,一掌狠絕的就將擋在中間的雲止給擊飛了出去。同時,又一掌擊向宮宸戔,狠絕的欲直取性命。動作,快準狠,竟像是專業殺手。
所有的一切,發生的太快太突然了,一如之前牆壁撞塌、小廝穿着的男人飛入雲止所在房間時一樣。
然,再快,卻還是快不過宮宸戔,他似乎早有所料。但,唯一未曾料到的是,雲止在被小男孩擊飛出去的那一刻,本能的伸手想要抓住近在咫尺的東西穩固身體的那一下,手掌自宮宸戔的衣袍上劃過,抓住的,卻是他腰間的那一塊玉佩。
玉佩脫落,雲止便帶着那一塊玉佩飛掠了出去。
環繞‘蘊館’一圈的,是一大片盛開正豔的梅林,雲止就這樣向着那一大片梅林墜落。
宮宸戔一掌直接毫不留情的取了小男孩的性命後,目光稍一環視,手掌凌空一吸,便將屋內房樑上纏繞裝飾的那一條紅絲綢給取了過來。旋即,向着雲止所墜去的方向一把攤開。
那豔麗的紅綢,頓時,便徐徐的展了開來,如一條紅毯在半空中一劃。
下一瞬,他足尖輕點紅綢如踏平地,一路飛身向着雲止追去。那梅林中有屍體、那枝頭盛開的梅花沾染了血漬,他可不想髒了他的雙足。
雲止面朝上永無止境的墜落,擡眸望去,她可不認爲這樣一個狠絕的男人會好心的出手救她。手,不由得一把握緊了手中所拽的那一塊玉佩。然,儘管如此,那踩踏着紅綢一路飛身向着自己而來的男子、那如夢似幻的一幕,還是再一次令雲止深深震撼了。一眼望去,那人,竟恍若仙人下凡。白色的衣襬與烏黑的墨發,直直的向後飛揚開去,翻涌起一道又一道深淺不一的弧度。傾世無雙的容顏,潔白的雪花與漫天而起的紅色花瓣,肆意縈繞他周身,美到極致,竟是無法用任何言語來形容……
------題外話------
後面,封亦修與林思畫,貌似,也該出場了\(^o^)/~
!
重傷,再見到封亦修
雲止面朝上永無止境的墜落,擡眸望去,她可不認爲這樣一個狠絕的男人會好心的出手救她。手,不由得一把握緊了手中所拽的那一塊玉佩。然,儘管如此,那踩踏着紅綢一路飛身向着自己而來的男子、那如夢似幻的一幕,還是再一次令雲止深深震撼了。一眼望去,那人,竟恍若仙人下凡。白色的衣襬與烏黑的墨發,直直的向後飛揚開去,翻涌起一道又一道深淺不一的弧度。傾世無雙的容顏,潔白的雪花與漫天而起的紅色花瓣,肆意縈繞他周身,美到極致,竟是無法用任何言語來形容……
宮宸戔深諳無垠的黑眸,目光亦是幾不可查的微微一頓。下方那如斷了線的風箏向着梅林墜去的‘男子’,錦袍染血。雙手手臂柔若無骨的向着兩側平攤開來,白色的衣襬與絲綢般的墨發,直直的向上飄逸而起,竟似一朵花兒一般。雖然,用‘花’來形容一個男子非常不恰當,但用來形容‘他’,卻又似乎再恰當不過。
四目相對!
時間,有那麼一剎那,忽然靜止。
周遭紛紛亂亂的景物,也有那麼一剎那,統統遠離而去。
然後,他修長優美、節骨分明、白皙無暇的右手,緩緩的、緩緩的向前伸出,向着下方墜落的她伸出。遠遠望去,那一幕畫面美得簡直令人窒息、令日月失色、令天地黯然……合該,一筆一劃用心鐫刻入卷中。
天空中,漫天紛飛的白雪,一時間似乎更大了。
寒風,瑟瑟呼嘯。
但所有的一切,卻絲毫難以破壞這如詩美靨、忘而驚歎的一幕。
無邊無際的梅林,不過一眨眼的時間,便已在她的身下。那火紅色的一片,在她的身下奇蹟般的融合成一幅絢麗奪目的背景圖。而她,恰是那一幅圖案中,畫龍點睛、最靈動生栩的一筆。
下一刻,纖細的身軀壓過梅枝枝頭。
片片火紅色的花瓣,朵朵純白無暇的雪花,便砰然向着四周綻放飛舞了開來。
之後,她的身軀沒有半分停頓,繼續不斷的往下墜。地面,一瞬間已近在咫尺,讓人忍不住就在心中暗暗爲她捏了一把冷汗。但好在,那一髮千鈞之際,緊追她而去的他,忽然加快了速度,身形瞬移就向着她靠近。
於是,心中剛剛捏起的那一把冷汗,不自覺就猛然鬆了下去。
然,誰也沒有想到,就在這時,就在人止不住鬆氣之時,他瞬移靠近的身體,卻只是眼疾手快的一把巧妙帶過了她手中緊握着的那一塊玉佩而已。旋即,修長如竹的身軀在半空中一個瀟灑如風的空翻,便翩翩然凌立在了紅絲綢鋪就的梅花枝頭。那輕點紅絲綢的足尖,致使絲綢下方枝頭的梅花花瓣與積壓的白雪紛落而下。
而此時的她,身軀已重重落在了結實的地面上。
一剎那,雲止倒吸一口氣,驟然咬緊了牙關才勉強壓制住喉間溢上來的那一聲痛呼。剛纔那一刻,她也差點以爲他會伸手帶她一把,但沒想到他竟然只是……
右肩膀的傷,又一度重創,雲止甚至已經不敢去想那傷口如今到底如何了。
整個人,有氣無力的橫躺在厚厚白雪與豔紅色花瓣鋪就的地面上。冰冷森寒的氣息,蝕入骨髓,半天也起不了身。仰頭,一眼看到的,便是梅花枝頭那一抹金絲繡邊、衣袂飄飄的臨立身影,以及那一張傾世無雙的臉和那臉上彷彿面具一般永遠不變、不會凋零的淡雅弧度。
宮宸戔伸手撫了撫飄落在衣袖上的那幾片雪花,一邊不緊不慢的將玉佩懸掛回腰間,一邊低頭俯視地上的雲止,淡雅如風好整以暇關心道,“公子,你沒事吧?”簡簡單單的一舉一動間,旁人做來,或許是不值一顧。但他,卻偏生該死的好看,還賞心悅目,只覺天下人都該學他這般。
那微微關切的話語,那略帶擔憂的目光,那……相信換做是任何一個人面對這一些,心中都難免會心存上一絲感激。可此刻倒在地上依然起不了身的雲止,卻恨不得狂揍他一頓。記憶中,似乎還從來沒有如此狼狽過。她沒事,她好的很,“謝謝公子的關心,我很好。”幾個字,幾乎是咬牙切齒吐出。
“既如此,公子還是早些起身爲好,地上涼,傷身。”他垂眸望着她,濃密如羽扇般的黑色長睫在長眸的眼瞼處投射下一層淡淡的剪影,完美的掩過眸底那一絲一閃而過的、幾不可查的笑意。似乎是信了她的話,絲毫沒有要下去扶一把的意思。
而即便不信,也不見得他會有那等好心。
伺候過宮宸戔的人都知道,宮宸戔有潔癖,從不喜歡與人觸碰。
“這般躺着,也別有一番滋味,在下還想好好的享受一番。或許,公子改日也可以試上一試。”雲止似笑非笑,事實上,此刻的身體,已屬強撐。
“是嗎?”宮宸戔挑眉,淡雅清笑反問,“那在下可不打擾公子的雅興了。”
話落,他一個冷漠的折身,便足尖輕點紅綢直接頭也不回的原路返回。而事實上卻是,他看出了她是一個倔強的人,不願在人前露出羸弱的一面,所以適時的選擇了離開。只是,今日的這一場‘遇’,究竟是意外,還是人爲?可,不管到底是什麼,不可否認,他已經成功的讓他產生了一絲少有的興致。
深不見底的黑眸,眸光難辨。
·
雪花與花瓣,還在不停的飄落着。
片片瓣瓣,灑落在雲止的身上、衣袍上、髮絲上、臉上……
雲止仰頭望天,那漫天飛雪的灰濛濛天空,彷彿隨時有可能塌下來一般。而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她便清楚的知道,沒有人能爲她擋風遮雨,也沒有人可以成爲她的依靠。即便天塌了,也只能由她自己一個人默默的撐着。於是,她知道了,只有自己努力的學着堅強與強大,才能夠好好的活下去。
而此刻,亦是一樣。
許久,終於慢慢恢復了一絲力氣的雲止,強自咬了咬牙,靠着自己的力量緩慢站起身來。
隨後,一邊喘着氣,一邊攙扶着梅樹步出梅林。卻不知,這一幕,早已無聲無息落入了屋頂那一雙深不見底、幽深如古潭的黑眸之中。
“來人,去給本相調查清楚他的底細。”天籟般的嗓音,屋頂上的男子望着那一抹漸行漸遠的身影開口。旋即,修長的身形一晃,轉眼飛身離去。衣袂飄搖,瀟灑如風,“給本相拆了此處。”
雲止步出梅林,目光環視間,此處儼然成了一座死氣沉沉的空庭院。
東方卜究竟去哪裡了?剛纔那麼大的動靜,他不可能沒有聽到。心中,忽然有些說不出的擔心。同時,也爲今日所遇到、所發生的一切微微皺了皺眉。究竟是一場意外?還是……
冷靜的思忖後,雲止開始尋找起東方卜的身影。
可是,幾乎走遍了整一座庭院,就是沒有找到東方卜。大廳內,倒是看到了掌櫃與數十名小廝的屍體。
雲止看着,疲憊虛弱的身軀倚靠着木柱連連喘息片刻後,決定先回去再說。
夜幕慢慢降臨下來的冷冷清清街道上。
雲止孤身一人、滿身是血的步履踉蹌走着,環顧四周的目光,只覺四周朦朧而又晃動。
忽然,一輛馬車飛速的向着這邊駛來。車伕大聲的喊“讓開……讓開……”,但云止似乎什麼也沒有聽到,伸手撫了撫額,眼前越發不清晰起來。
車內,林思畫柔弱無骨的倚靠在封亦修的懷中……
!
林思畫的誣陷
車內,林思畫柔弱無骨的倚靠在封亦修的懷中。一襲紅色錦衣,寬大的衣襬蜿蜒拖延在腳邊。一頭黑色秀髮綰成華髻,用數根金簪相束。柔聲開口道,“修哥哥,別再想那些事了,你也別太放在心上,那不過都是雲淺止想要與人私奔的藉口罷了,她只是想要趁機借用這一次的機會名正言順的離開。當日,若不是她偷偷的跟人私逃,我也不會帶着小蘭她們去追,也不會出了將軍府,更不會被西楚國的人抓住……”
封亦修聽着,沒有說話。後背,倚靠着車廂,輕閉上眼,低沉的面色情緒不辨。
那日在城樓上發生的一切、那一份‘休書’裡面的一字一句,此刻還清晰盤旋在他的腦海之中。
南靈國自那一戰後,兵敗如山倒,南靈帝不得不被迫與西楚國簽訂了‘和平盟約’。而他——封亦修,在那之後,自然隨着南靈國的大軍返回了南靈國陣營。只是,南靈帝卻也就此罷黜了他的將軍職位。最後,沒有再行治罪,完全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至於本該生怒的東清國那邊,始終沒有一點動靜。畢竟,那樣一份‘休書’,已經徹底挽回了東清國的面子。
北異國那邊,一貫的閉關嚴守、養精蓄銳,也沒有任何動靜。
一時間,天下反倒難得的太平。
“修哥哥,真的別再想了,雲淺止走就讓她走好了。反正,她留着也令人討厭。”
林思畫能清晰的感覺到封亦修此次回來後的那一絲不同與情緒內斂的沉默。她也實在沒有想到,雲淺止竟敢大膽的做出這樣天方夜譚的事來。不過,她走也確實有她走的好處,如此一來,封亦修也就不會知道她將雲淺止賣入妓院之事了。
封亦修依然沒有說話,讓人嚴重懷疑他是不是已經睡着了。
林思畫看着,忽然覺有些悶、有些無趣,便掀開車簾往外看了出去。那一日,封亦修將她安全的救了回來後,問她爲何會落入西楚國人的手中,她便編了那樣一個藉口。同時,也將那些‘事實’偷偷泄露了出去。如此一來,封亦修殺雲淺止,就成了理所當然之事。東清國那邊即便因此事怪罪,也是他們理虧。一舉雙得,何樂而不爲?
封亦修對她的話,自然是信的。後來,在知道是她暗中散播那些‘事實’出去後,也沒有說什麼。
只是,城樓上當衆‘休夫’一事與那一番狠狠的折辱下來,封亦修顯然有些變了。他對她的話,似乎產生了懷疑。他對她,也不再如以往那般縱容。夜晚,更是時常一個人負手而立站着窗邊,不知究竟在想什麼。甚至,她根本看不出他究竟是怒是恨,還是……
一個月後,乃是聖武大陸上一年一度的武林大會。所有武林人士,皆會到場。
封亦修師出‘聖玄’一派。此次,收到了聖玄派掌門、也就是封亦修師父的親筆書信,自然不會缺席。她知道後,趁機要求跟着一道前來,不想自己獨自一個人先回南靈國去。
封亦修考慮之下,沒有拒絕。於是,也便有了今日,帶着林思畫出現在此處。
另外,聽說此次的武林大會,還邀請了東清國的右相——宮宸戔。說起輩分來,宮宸戔也師出聖玄一門,但現如今聖玄派年近古稀的掌門天機子卻還要恭恭敬敬的管宮宸戔喚一聲‘師兄’。
忽然,駿馬嘶鳴,馬車毫無徵兆的一個急速停了下來。下一刻,只聽車伕怒喝聲響起,“你怎麼走路的,瞎眼了……”
封亦修微微蹙了蹙眉,睜開眼睛。隨後,掀開車簾,向着車前方望了出去……
------題外話------
過了一段時間,終於再一次見面了,但云止現在的情況似乎不太好嘿嘿。後面的一切,只會越來越精彩,想象不到的精彩。相信風華不?信的,那就跟着風華一路走吧\(^o^)/~下一章,三人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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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殺意
雲止獨自一個人,步履虛浮,輕微踉蹌走着。眼前,彷彿籠罩了一層淡淡的薄紗,朦朦朧朧一片。只覺,四周的景物都好像晃動出影子來。耳畔,迷迷糊糊聽到一道聲音,可卻又似從遙遠的天際傳來,很不真切。
忽的,一道駿馬嘶鳴聲,驟然自前方近在咫尺處拔地而起。緊接着,是一道怒喝聲,尖銳的險些刺穿人耳膜。
雲止不由得停下腳步,微微蹙了蹙眉。衣袖下的手,緊握成拳。那指尖深深扣入掌心的疼痛,稍稍帶起一絲清明。目光,平靜的環顧了一下後,不欲理會怒目而視的車伕,不緊不慢的退開了一步,讓道給馬車。
可,就在雲止腳步後退之時,馬車垂着的車簾突然被裡面的人給掀了開來。一張熟悉的臉,赫然展現眼前。
雲止本能的輕怔了一下,第一感覺是自己看錯了。旋即,伸手揉了揉昏昏沉沉的額角,輕輕的搖了搖頭。可待再望去,確實是封亦修沒錯。只是,沒想到他竟會出現在此處。距離上一次西決城城樓上一別,也已有一段時間了。她雖沒有留到最後看他究竟是何種神色,但也完全可以想象。這幾日,停留在眼下這一座城池內,對南靈國與西楚國之間的一切,或多或少也都聽說了那麼一點。那一戰,‘齊文靜’三個字,簡直如野火燎原般短短數日便傳揚了整個天下,幾乎成爲了全天下人酒足飯飽後最津津樂道的話題。當然,‘封亦修’與‘雲淺止’這兩個名字,也是一樣。
封亦修亦完全沒有想到,會在這裡再見到雲止。儘管,她一身男裝打扮,可他又豈會認錯?頓時,當日在城樓上的滔天怒火,一下子狂涌上了銳利的瞳眸。撩着車簾的手,不自覺一寸寸收緊。有生以來,他封亦修還從不曾受過那等羞辱。
馬車內的林思畫奇怪的看着周身突然隱現怒火的封亦修,然後,也將頭探了出來。
六目相對,這一下子,可真是冤家路窄了!
原本滿面怒容的車伕,這個時候早已沒有了聲音。躍下馬車,恭敬的垂首站在一旁。
雲止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不過,她知道,自己已經堅持不了多久了。與封亦修之間的恩恩怨怨,她上一次離開時曾說過,就隨着那一份‘休書’了斷,不欲多糾纏。如今,也是一樣……
思及此,雲止對封亦修一身的怒火與黑沉的面色故作不見,漠然的一個轉身,頭也不回的向前邁步離去。
這時,一行蒙面黑衣人忽然從天而降,一圈嚴嚴實實包圍住了雲止、擋住了雲止的去路。看那一身略微熟悉的打扮,想必,和今日下午‘蘊館’內的那一行黑衣人是一道的。
“左使,今日和宮宸戔在一起的人,就是他。”一行黑衣人中,其中一人立即開口。
“將他帶回去,交給右使。”男子的聲音,自一行黑衣人的後方傳來。下一刻,一行黑衣人如潮水般向兩側有序的分了開來,讓出了一條道。只見,一個面帶銀質面具、身着月牙白長衫的男人,緩步向着這邊走來。
雲止稍一蹙眉,今日,可真是被那個可惡的宮宸戔給連累了。隨即,鎮定從容,淡言漠然道,“我不認識什麼宮宸戔,讓開。”眉宇眼梢,冷冽相帶。雖是滿身鮮血、面色慘白的虛弱模樣,但卻絲毫無損周身與生俱來的那一股凜然懾人之氣。目光掃射處,強勢的不容人靠近一分。甚至,還使得一圈黑衣人眸色戒備的輕微後退了一小半步。
“公子,我看你還是乖乖的跟我們回去,別不自量力的抵抗爲好。”銀質面具的男人顯然也被前方之人身上散發出來的那一股氣勢給微震了一下。原本斜眸有些不屑一顧的目光,漸漸改爲了上上下下仔細打量起雲止。半響,纔不緩不急的望着雲止開口。同時,也忽然展開了手中那一把銀質的精美摺扇,輕扇了起來。
雲止頓時暗暗屏息,敏銳的察覺到空氣中輕拂過來的那一陣寒風,帶着一絲毒氣。
銀質面具的男人自上一刻開始,便一直不動聲色的審視着雲止。於是,自然將雲止的神色變化與舉動絲毫不漏的盡收了眼底。儘管,那些變化與舉動非常的細微。忽的,如展開般將摺扇倏然一收。面具掩藏下的眼眸中,閃爍起一絲若有還無的興致。沒想到,她竟能一下子察覺出他下的毒來。要知道,他此生最引以爲傲的,便是他那天下無雙的毒術,“公子,我的話,我不想再說第二遍。”語氣不變,聲音不變,但卻徒添了一絲凌厲之氣。
“我的話,我也不想再說第二遍。”雲止一字一頓,冷然對上那一張銀質面具,雙眸凌厲的眯起。一襲染血的白色衣袍,衣袂飄飄。那豔紅的血色,非但沒有彰顯出她的弱態,反倒在無形中爲那一張絕麗的容顏再徒添了一抹逼人的色彩。單單只是身形筆直的站着,也是震人的勢態。但無人知道,她此刻的心中,其實正在暗忖着該如何脫身。
銀質面具男人心下不受控制的再度輕微一震,竟隱隱從面前之人的身上看到了一絲當日宮宸戔獨闖百花宮、一夕間挑了他們近半座百花宮的那一股迫人睥睨氣場。真是,有趣有趣。良久,竟止不住緩緩一笑。可那笑,卻又並非是笑。因爲,絲毫未深入眼底,“那公子,就休怪我動粗了。”音落,一個側頭望向剛纔說話的那一個黑衣人。
黑衣人得令,強壓下心頭那一絲驚忐,手一揮,示意其他黑衣人將被包圍在中間的雲止給抓起來。
後方,不知何時已經步下了馬車的封亦修與林思畫兩個人,遠遠的看着這一幕。封亦修冷眼旁觀,薄脣噙着一絲顯而易見的淡笑漠寒,壓根沒有要上前的意思。心中,倒想借着那一行黑衣人的手,先好好給雲止一個小小的教訓,以微解心頭之怒再說。而林思畫,正巴不得雲止死呢。如果可以,她還想拍手稱快一聲。
雲止如今的身體情況,哪裡是一行黑衣人的對手。剛纔那一刻,大多是在裝勢,想要逼退一行黑衣人。如今,面對那層出不窮的攻勢,只能吃力應對。
林思畫看着看着,眼見雲止就要敗了之際,眉飛色舞的俏麗眼梢,明顯壓制着一絲幸災樂禍開口道,“雲……公子,若是你向我們道一個歉認一個錯,再跪下來求求修,或許,我們可以救你。”‘雲淺止’那三個字,如今,想必已是家喻戶曉。而一旦扯出了那三字,就定然會扯出‘封亦修’這三個字來,於是,林思畫自然聰明的不喚雲止名字。
雲止聞言,面色徒然一怒。
這時,黑衣人中的其中幾人,已經齊齊一致的從後方一掌襲向雲止的後背。
雲止敏銳的察覺到迫近的危險,想要側身閃躲。可奈何,前方的黑衣人也已逼近。一剎那,根本是退無可退、避無可避。眼看着就要……而,也是在這時,一道身影倏然適時的從前方飛掠而來,飄搖的衣襬直覺給人一種‘古道仙豐’的感覺。
下一瞬,雲止的身體已被來人一把帶了起來。入眼的,是一個慈眉善目的白髮老人。
天機子將救下的雲止送到一旁,回身阻擋逼近的那一行黑衣人。
封亦修見天機子出現,眼中閃過一絲意外。旋即,立即一個躍身,便飛身上了前去。形勢,轉眼間逆轉。
雲止感激的向那個白髮老人投去一眼,強撐到極致的身體,無力的扶着身後的牆壁滑落下去。這一刻,實在是再難以支撐。
林思畫是見過天機子的,看見天機子出現,也是非常意外。片刻,忽的將目光落向了街道上、靠着牆壁坐在地上的雲止。她絕不能讓封亦修知道她將她賣入妓院之事,絕不能。
那滿身的鮮血、那閉目喘息的虛弱樣子……林思畫衣袖下的手緊了又鬆,鬆了又緊。如此幾次三番後,趁着天機子與封亦修兩個人對付那一行黑衣人之際,便毅然擡步向着雲止走了過去。同時,緩緩取下了髮髻間的一根金簪握在手中……
雲止看着一步步走近的林思畫,看到她取下金簪的動作,呼吸微微一喘。
一時間,任不遠處刀光劍影交織成一片,此處,也依然可以清晰的聽到那一聲聲臨近的腳步聲。
雲止咬牙,迫切的想要凝聚起一絲力氣。這個林思畫,着實可惡。上一次放過她,簡直是便宜她了。同爲女人,她竟想出那樣惡毒的方法來對付雲淺止。並且,連一個小小的丫鬟都不放過……
就在雲止惱怒的望着林思畫與暗暗凝聚力氣這一片刻的時間,林思畫已來到了雲止跟前。
這一刻,沒有人救得了雲止。她就那樣癱軟、無力的坐着,恍若砧板上的魚任人宰割……林思畫停下腳步,居高臨下的看着。然後,止不住勾起紅脣笑了,也慢慢放下了心中那一絲過度緊張、謹慎與小心翼翼。在雲止的身側,緩緩蹲下身來,“雲淺止,你知道我究竟有多想你死嗎?”一句話,她說的很輕很輕,輕得只有雲止與她自己兩個人聽到。而伴隨着陰森森的話語與那陰鷙的目光和微微扭曲的臉,她手中的金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便猛然刺向了雲止。不想耽誤任何的時間,不想突生任何的變故,只想取了雲止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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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嘿嘿,不容錯過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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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思畫重傷,宮宸戔狠絕
如此近的距離,林思畫手中刺出的金簪,眨眼的瞬間便迫近了雲止的左心口。
雲止心下不可避免的猛然一緊,火光電石間,就在那間不容髮之際,也不知究竟從哪裡來的力氣,整個人迅疾敏捷的飛快往右一側。同時,坐在地上、平直向前伸的雙腿,右腳一個快如閃電的倏然屈起,用膝蓋抵住蹲在自己身前那因金簪刺出而俯過身來的林思畫的胸下骨,左腳再借着右腳撐地與雙手向後撐牆壁之力,毫不猶豫的一腳就將面前的林思畫給踢飛了出去。
所有的動作,快、準、狠、利落,簡直堪稱完美,讓人連個瞬秒的反應時間也沒有。
而一切,還並未就此結束。
只見——
就在雲止一腳將林思畫整個人踢出去之剎,一條寬約兩丈的火紅色緞綢突然從天而降,一輛四馬並駕齊驅的奢華精美馬車,就這樣一路踩踏着紅綢、從漫天飛雪的昏暗半空中以箭一般的速度如騰雲駕霧般飛馳下來。下一瞬,好‘巧’不‘巧’的恰將被踢飛出去的林思畫給毫不留情的狠狠一撞,直接撞得林思畫如破布娃娃般一個硬生生的九十度大折轉,重重飛撞向了街道前方白雪覆蓋的地面。
旋即,火紅色的緞綢在平坦的地面上長長的鋪就了開來。
馬車,隨之悠悠盪盪停下。就那樣目空一切、不可一世的停在了道路中央火紅色緞綢之上。
刀光劍影、打鬥得難分難捨的天機子與封亦修,以及一行黑衣人,皆在第一時間敏銳的察覺到了後方半空中瞬疾而來的那一道強大氣場。電閃雷鳴間,什麼也顧不得,急急忙忙飛側了個身、先選擇閃躲開再說。而,當所有人都成功的避開、重新在地面上站穩腳步之際,才驀然發現,原來竟是一輛馬車,一輛四馬並駕齊驅、四角懸掛着銀色宮鈴的奢華馬車。
一剎那,整一條街上的空氣,都不同尋常的安靜了下來。
被驟然打斷的打鬥,沒有再繼續。
在場的所有人,皆心知肚明眼前這一輛馬車內坐的究竟是什麼人。當然,虛弱坐在地上、止不住一個勁連連喘息的雲止與奄奄一息倒在地上久久起不了身的林思畫要除外。
雲止身軀無力的倚靠在身後的牆壁上,微皺眉望向停在自己前方的那一輛奢華馬車。那高大的車馬,將街道對面的一行人都給嚴嚴實實的遮擋了下去。一時間,彷彿整一條安靜的街道上,就只有自己與這一輛馬車而已。
只是,這一輛馬車,怎麼會從半空中飛馳下來?
雲止百思不得其解。
駕車的一左一右兩名車伕,在馬車停下的那一刻,忍不住向馬車側前方奄奄一息的林思畫投去了一個憐憫的眼神。迅即,紛紛躍身下馬,神色恭敬的撩起馬車的車簾向兩側掀開,再取出踏板輕輕放在車旁,靜候車內之人出來。
車內光景,隨着車簾掀開而映入視野——
但見,華麗貴氣而又寬敞明亮的偌大車廂內,只正襟危坐着一個男子。
那男子,不過二十二三歲的樣子,正閉目養神。一襲勝雪白衣,金絲繡邊,尊華清貴卻又纖塵不染。
丰神俊美的絕世容顏,粗一眼看起來溫文爾雅,似遺世獨立的翩翩佳公子。但那如利劍般張揚的斜飛入鬢濃眉與英挺鼻樑,卻爲這儒雅徒添了十足的陽剛之氣與懾人的強勢。
無聲覆着在眼簾之上、濃密漆黑如羽扇般的睫毛,在聽到聲音的那一刻,不緊不慢掀開。
幽暗璨邃的漆黑長眸,似無底的深洞、又似千年不化的古潭,銳利沉諳而又不可測,讓人止不住暗暗驚歎。直覺,給人一種神秘的危險氣息。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一個多時辰前雲止剛剛遇到的——宮宸戔!
“丞相!”兩名車伕在車內之人不緩不急彎腰步出車廂之際,連忙低垂下頭,萬分恭敬的輕喚了一聲。
坐在地上、因身體過度虛弱而不知不覺閉上了一雙眼睛的雲止,在聽到聲音的那一刻,緩緩的掀開纖睫。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那一角金絲繡邊的白色衣袍。順着衣袍一路往上望去……
封亦修在這時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林思畫被馬車所撞。於是,立即三步並作兩步的繞過馬車車頭,“畫兒……”一邊開口,一邊飛快的蹲了下來。雙手,小心翼翼的將地上滿身是雪與血的林思畫給抱入了懷中。眸底,不再是對着雲止時的忿怒與冷徹,而是擔憂與心疼,還有一絲害怕與緊張,“畫兒,你怎麼樣?”手,親親拍打起林思畫的臉,企圖喚醒昏迷暈厥過去的林思畫。
林思畫在封亦修的再三緊張焦急輕喚下,氣若游絲的半睜開眼睛。隨即,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狂滾出眼眶,“修哥哥,殺了她,殺了她給我報仇。”這一刻,林思畫將所有的責任都怪在了雲止身上。若不是雲止,她也不會被馬車所撞。另外,只有殺了雲止,她才能徹底的安心、才能‘將雲淺止賣入妓院’這一事徹底的掩蓋過去。封亦修是知道她一直欺負雲淺止的,可是,他也只以爲她不過是拿雲淺止來出出氣而已,因爲,當着他的面,她自然每次都把握好了分寸。她不能、絕不能讓封亦修知道她所做過的一切。
封亦修聞言,一邊將真氣源源不斷的輸入林思畫的體內,一邊慢慢的擡頭望向了雅步步下馬車的宮宸戔。毫無疑問、不假思索的就將林思畫口中的那一個‘她’,當成了‘他’。
天機子也隨之快步走了過來,爲林思畫稍一把脈後,從衣袖下取出一瓷瓶、倒了一顆藥丸,遞給封亦修,“你且先喂她服下,暫穩定住她的心脈。”
封亦修連忙照辦,“謝謝師傅。”話落,喂林思畫服下藥丸。
天機子點了點頭,繼而步向另一邊的雲止。爲雲止把了把脈後,也喂雲止服了一顆藥,再爲雲止點穴止血。
雲止吞下藥丸,閉上眼慢慢的喘息了一會。而這一會兒的時間,那兩名車伕不知從哪裡找來了一把寬大的乾淨座椅,宮宸戔淡雅淺笑着閒然落座下來。
天機子隨即走過去,在宮宸戔的身側微一躬身,守禮的喚道,“師兄”。他的年紀,比宮宸戔大了近三倍。可按着輩分,宮宸戔卻是他師兄,“師兄,我迎接遲了。”此次,身旁只帶了一名小童出山,只爲親自迎接宮宸戔的到來。只是,萬萬沒有想到,就在小童走開去買東西之時,他會意外的看到封亦修。而更沒有想到的是,自己親手教出來的徒弟,竟會冷眼旁觀站在一旁見死不救。
宮宸戔微一頷首,“不遲!”淡淡二字,卻是瞄向了封亦修那處。對一旁的黑衣人,視而不見。
銀質面具、被黑衣人稱之爲‘左使’的男子,在這時略一揮手,示意一行黑衣人全都退下。自己,則緩慢上前了一步,彬彬有禮的拱手道,“宮相,沒想到我們又見面了。”
“不想左使竟有此等雅興,前來請本相的‘朋友’前去做客。”他似乎這纔看到了面具男子,淡淡言語卻是令人直覺心下一凜。而那不輕不重的‘朋友’二字,更是令面具男子不可置信的猛然快速一擡頭,旋即連忙陪笑道,“既然是宮相的朋友,那在下恐怕還不夠這個資格相請。在下先行告辭,後會有期。”
話音剛落,立即一個轉身就帶着一行黑衣人迅速的飛身離去,竟是逃竄一般。
宮宸戔不追究、也隻字不提‘蘊館’刺殺之事,薄脣淡勾,恣意悠然的微微動了動坐着的身子,任由那一行黑衣人轉瞬間撤離此處。
片刻,冷冷清清、寒風陣陣的街道上,便只剩下了七個人。雲止、宮宸戔、天機子、封亦修、林思畫,以及兩名如啞巴一般安安靜靜躬身站在宮宸戔座椅之後的車伕。
“宮相,傷了我妻子……”
“妻子?”兩個字,宮宸戔挑眉,不鹹不淡重複,打斷封亦修的怒目而視。
一旁,慢慢恢復了一絲力氣的雲止,雙手扶着身後的牆壁站起身來。卻聽,宮宸戔已語氣徒然一轉緊接着道,“封大將軍,你究竟將我東清國放在何處?”
一句話,他說得不重,卻字字句句重重敲擊人心底,令人心下止不住一顫。
封亦修面無表情的冷眼相對,沒有說話。懷中,氣息猶弱的林思畫,讓他絕不願此事就此罷休。儘管,他或許該恭敬的喚那一個人一聲‘師伯’。
“封大將軍,我東清國公主和親,你先是棄、辱、羞之,後又不顧她安危的放箭。如今,更是堂而皇之的稱其他女人爲‘妻子’,本相倒想問問,你究竟將我東清國置於何地?”
封亦修衣袖下的手,緊握成拳,眸色慍怒。他沒想到,宮宸戔竟會跟他算起這一筆帳來。
宮宸戔說着,修長的身軀慵懶的往後微微一仰。冷瞅倨睨的目光,將周身渾然天成的那一股盛氣凌人之勢彰顯無遺,“敢將我東清國公主賣入妓院,這個女人,別說本相如今是故意撞了她,就是本相殺了她、將她也賣入妓院、或者直接找個千百人在此處就地‘處理’了她,再將她剁碎了喂狗,你又能如何?”殘忍至極的話語,從他薄削好看的脣角傾吐出來,卻似訴說天氣般淡然的語氣。
街道上,白雪紛紛。夜幕,已漸漸籠罩了下來。
他好整以暇的坐着,他懷抱着虛弱不堪的林思畫半蹲着。他高高在上的俯視他,那一股迫人的冷壓,瞬間席捲下來……
!
雲止盛怒
那‘敢將我東清國公主賣入妓院’幾個字,一剎那,讓封亦修整個人不可置信的一怔,直覺是自己聽錯了。可是,對上前方那一雙沁冽的黑眸……
將頭緊緊埋首在封亦修胸膛上的林思畫,虛弱的身軀,霎時猛然一僵。
略後方,已雙手扶着身後的牆壁慢慢站起身來的雲止,那正準備往前邁開的腳步,頓時微微一滯。她沒有想到,宮宸戔竟察出了那些事。不過,他應該沒有認出她來。
靜!靜!靜!
一時間,籠罩着冷壓的空氣,不同尋常的死寂了下來,令人退避三舍。
昏暗的夜幕,無聲無息愈發籠罩大地。一眼望去,筆直、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寒風瑟瑟,幽暗陰冷一片。
無邊蕭蕭的白雪,不知不覺已越下越大,越下越密。天與地,就恍若呈現在了一面白網之中。不一會兒的時間,便在地上堆積了厚沉的一層,也爲每一個人披上了一件白色雪衣。
當然,宮宸戔要除外。
只見,宮宸戔身後的那兩名車伕,不知何時已爲宮宸戔撐了一把大傘。
他一邊冷瞅斜睨着前方因難以置信而瞬間呆怔住的封亦修,一邊恣意閒然的端坐着。金絲繡邊的白色衣袍輕微飛揚在腳邊,烏黑如墨的長髮如瀑布垂順在身後。身量修長若竹如鬆的身軀,慵懶的倚靠着身後的椅背。完美毫無瑕疵的雙手,一手輕端一盞白色氳氣嫋嫋繚繞的熱香茗、一手輕捻杯蓋,正慢條斯理的品着。
就在所有人都被他傾吐出的話與散發出的壓力震在原地之際,他卻是這樣一幅悠然,好不愜意樣子。
這個男人,這個殘忍狠絕、冷酷毒辣、卻又容顏傾世無雙的男人,簡直,越發難以用言語來形容他。似乎,全天下的字眼統統加在一起,也難找出一個與他相匹配的。
封亦修慢慢反應過來,側望了一眼雲止後,懷抱着林思畫的雙手,一寸寸緩緩鬆開。
林思畫清晰的感覺着封亦修的舉動,慌亂正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心下,突然,竟奇蹟般的一靜。暗暗迫使自己將僵直的身軀一點點放軟下來,在封亦修低頭望來那一刻,搶先一步無辜開口道,“修哥哥,你別聽他胡說,根本沒有的事,我怎麼會這樣做。”
封亦修不語,只是低頭,面無表情望着懷中面色蒼白、虛弱不堪喘息的林思畫。
林思畫不閃不避的正對上封亦修的眼睛。
四目相對!
然後,她的眼眸,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凝聚水汽,卻故作倔強不願淌落。
封亦修看着看着,時間,彷彿一剎那硬生生凝固,倏然回到了久遠的往昔。那時,他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她是他發誓要一生呵護、寵愛之人,也是他發誓要迎娶爲妻之人。可是,後來,一道皇命下來,他卻不得不迎娶了東清國和親的公主。那一新婚夜,他讓千里迢迢前來和親的東清國公主獨守空房。那一新婚夜,他獨自一個人站在書房窗邊徹夜難眠,心中最擔心的,莫過於她。因爲在那一夜之前,傷心欲絕的她,曾有過輕生的念頭。
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也是在那一新婚夜,她竟拖着虛弱、病重的身體前來了將軍府。
爲了能與他在一起,她不惜甘願爲妾。爲了能與他在一起,她情願將身體交給他、不計較任何名分進入將軍府。
他永遠忘不了那一夜她所流的每一滴眼淚,也永遠忘不了那一夜……截然不同的情形,可卻是同一雙無聲凝淚卻故作倔強的楚楚眼眸……畫面,一時間似乎不知不覺重合了起來。
下一刻,封亦修驀然回過神來。單手,輕柔的爲林思畫拭去眼眶中那一團晶瑩的眼淚。
同時,也爲自己剛纔那一刻、甚至是之前所產生的那些懷疑,深感歉意。他如何能因爲當日城樓上那一個人傲然轉身的背影而懷疑懷中的她從中誣陷?如何能聽了宮宸戔的一句話就懷疑她真的……心底,暗暗道了一聲歉意。旋即,雙手扶着林思畫站起身來。再一邊一手摟着林思畫的腰身,讓虛弱無力的林思畫可以倚靠在自己懷中。一邊冷眼對上前方好整以暇品茶的宮宸戔,一字一頓嚴正義詞道,“宮相,東清國公主不守婦道、與人私通。我殺她,乃是天經地義。”
最後四個字,封亦修猛然一眼側望向了略後方冷眼旁觀的雲止。怒冷的眸色,似兩道冰箭迸射而出。
旋即,再重新望向了宮宸戔,以宮宸戔先前步步緊逼之言語冷色回敬之。語氣,儼然更勝一籌,“東清國竟送這樣一個紅杏出牆的女人前來和親,醜事泄露後,還恬不知恥的反過來誣陷我不仁不義,我今日倒想問問,東清國究竟置我封亦修於何地?置南靈國於何地?還是說,這些本就是東清國在背後指使,爲反咬我南靈國一口?陷我南靈國於不義?”
一字一句,冷冽的聲音清晰迴盪在空蕩寂寥的街道上空。
“宮相,我封亦修今日,就是堂而皇之的稱了我心愛之人爲‘妻’,你又能如何?”
音落,對峙在半空中的目光,讓人清晰聽到了火光四射的聲音。兩個男人,一個扶着心愛之人肅色正然,一個端着茶盞勢氣逼人。
靜!靜!靜!空氣,又一次的死寂,令人大氣不敢喘一下。
雲止原本聽了宮宸戔的話與看着眼前的陣勢後,準備冷眼旁觀,看那林思畫會有什麼下場。畢竟,宮宸戔的手段,她可是親眼見識過了,絕不擔心他會手下留情。然,怎麼也沒有想到,封亦修竟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不守婦道?與人私通?紅杏出牆?恬不知恥?
——這個男人,這個名叫‘封亦修’的男人,他怎麼能可惡、無恥到這種程度?
那樣一個善良的女子,那樣一個跪在佛前誠心爲他祈禱平安的女子,他竟在她死後還給她冠上這樣的惡名……
漸漸恢復了一絲力氣的身體,衣袖下的手不自覺緊握成拳。指尖,深深的扣入掌心亦毫無所覺。怒意,一絲一縷纏繞上一雙瀲灩清冽的瞳眸。雲止擡步,一步一步走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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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手逼封亦修殺林思畫(二更)
雲止擡步,一步一步走上前去……
一時間,那雙足踩踏雪地的沉穩沙沙聲,成爲了死寂空氣中唯一的聲響。
所有人的目光,皆不由自主順着那一道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自然,也包括了心中正暗自竊喜的林思畫。
林思畫將臉靠在封亦修胸口,右手手臂自封亦修身後環着封亦修腰身。對緩步走近前來的雲止,無聲投去一個挑釁的眼神。蒼白的脣角,明顯勾起一絲勝利的弧度。她知道,此刻,就算雲止親口說出來,封亦修也不會信了。她也不用再爲此事不安。
封亦修面無表情望着雲止,低沉的面色、冷寒的眸子,絲毫不爲自己剛纔所說的話感到羞愧。
宮宸戔稍一側頭,幽深無垠的漆黑長眸,讓人窺不得眸中那一絲審視。
一旁,同兩名車伕一般沉默的天機子,爲眼下劍拔弩張的氣氛感到擔憂。一邊是師兄,一邊是自己徒弟……
一步、兩步、三步、四步……她走得很慢、也很平穩。那踩踏在雪地上的步履,明明每一步都是優雅的,可卻又似蘊藏着無盡蓄勢待發的力量。
直到,距離封亦修與林思畫兩個人三步之遙處,她纔不緊不慢的停下了腳步。
一襲幾乎已經近半被鮮血染紅的衣袍,飛舞盪漾在白雪紛飛的昏暗半空中,劃開一道又一道妖冶弧度。瀲灩清眸,一如那嚴寒深冬不化的冰雪,毫無溫度可言。
隨之,低沉平緩的聲音,響徹在空中,“剛纔的話,你再說一遍。”
九個字,一字一頓,她說得很平靜,波瀾不起,一如那腳步聲。但本就死寂的空氣,卻因着她這一語,再度一變。
林思畫聞言,渾身抑制不住的輕微一顫。一絲莫名忐忑,忽然縈繞上心間。可究竟忐忑什麼,卻又說不上來。於是,摟着封亦修腰身的手,不自覺收緊了起來。整個人,也止不住往封亦修懷中貼了貼,不復前一刻的挑釁氣焰。
封亦修感覺到林思畫整個人不可抑止的戰粟,保護般攬緊了落在林思畫腰間的那一隻手,寒然對上雲止那一雙的逼迫眼睛,“再說多少遍,都是一樣。”
話音剛落,沉寂的空氣中,清晰聽到了一道骨骼咯咯作響的聲音。
而伴隨着骨骼咯咯之聲,她柳眉緊凝,明顯冷凍下不止三分的聲音緩慢響起,清洌迴盪空中,“無恥之人,我見得多了。但是,如你這般無恥的,還是頭一次見。封亦修,當日城樓上那一封‘休書’,如今想來,實在是太便宜你了。今日,我定要爲了雲淺止好好討回這個公道。”
那一個女子,那一個黯然閉目、悄然逝去的女子,一直以來,都令雲止感到非常的惋惜與心疼。
原本,她以爲一切都已經隨着那一份‘休書’徹底了斷了。但此刻想來,當時實在是太過於‘仁慈’了。眼下,無論如何也實在無法嚥下這一口氣,也絕不願嚥下這一口氣。
後一句話,似乎有些說不出的怪,但封亦修已沒時間去深究。因爲,安靜似突然轉爲了旁觀者的宮宸戔,在這個時候不鹹不淡開了口,“今日,本相倒也想好好討個說法。”沁冽幽深的無垠黑眸,雅然不變的恣意姿態,卻直給人一種沉重的壓迫感,令人不自覺暗暗收緊心底那一根名爲‘緊張’的心絃。
這一刻,兩襲白衣周身散發出來的那一股懾人寒澈之氣,幾乎融爲了一體。低到極致的氣壓,讓人難以喘過氣來。
林思畫不受控制的再次渾身一顫,雙手,不斷摟緊了封亦修的腰身。在她心中,封亦修一直是可以爲她擋風遮雨的。她什麼都不怕,什麼都可以肆無忌憚,因爲,她有他在。可如今,對上那樣兩雙迫人凍澈的眼眸,林思畫突然有些不確定起來。同時,她也想不通,爲何一夕之間雲淺止竟會有如此大的變化。蒼白的脣角,不由自主輕輕溢出一個字,“修……”
“別怕,有我在!”
封亦修安慰懷中不安的林思畫,‘護’這一字,顯露無疑。
而面對眼下這一陣勢,始終鎮定如初。畢竟,他封亦修什麼場面沒見過,還會怕了眼下?
天機子不清楚事情的始末,可卻也明顯感覺到了空氣中那一股更上一層樓的劍拔弩張氣氛。於是,忽的開口,對着身前的宮宸戔輕聲道,“師兄,亦修他畢竟是我徒弟,若有什麼做的不對的地方,請你看在我的面上,多多寬待。”
“師父,這是南靈國與東清國之間的事,你別……”
“你不說本相倒險些要忘了,這封亦修,似乎還該客客氣氣的尊稱本相一聲‘師伯’。難道,晚輩見了長輩,這般傲慢無禮、反過來質疑長輩,便是聖玄派最近這幾年來教出的新規矩嗎?”封亦修自然不想看着天機子爲自己向宮宸戔求情。但語出一半之際,卻被宮宸戔那一道波瀾無起伏的威嚴之聲給打斷。
他說得很慢,一字一句,都帶着一道似遠綿長的迴音。
兩句話,銜接交錯在一起。天機子微微一怔,急忙給封亦修使了個眼色,“亦修,過來。”
封亦修如何能聽話的走過去?兩名不發一言的車伕,暗暗爲前方那兩個人捏了一把冷汗。依他們的瞭解,身前端坐之人此次是真的怒了。一直以來,還從沒有人敢這樣對此刻端坐之人說話。即便是東清國高高在上的皇帝,都還每每對端坐之人客氣三分、禮遇三分。
“亦修,過來。”
天機子沉聲再道,聲音,明顯加重了一分。
封亦修依然站着不動。片刻,只聽前方那一道威嚴之音再次響起,“既然是師弟的徒弟,那本相也就不好太爲難了。可是,本相卻又從不是一個寬宏大量之人。如此,”微微一頓,“封亦修,只要你肯屈膝向本相認個錯、再親手殺了你身邊這個女人以作賠禮,本相便也就不追究了。”
音落,林思畫渾身一僵,急急忙忙擡頭望向封亦修的眼睛,脫口道,“修哥哥……”
“宮相此主意倒是非常不錯。東清國公主雲淺止冰清玉潔、恪守婦道,乃是賢良淑惠的好女子,可卻被誣陷這樣的惡名,若不能洗雪其恥,那不是令天下人在背後吐罵東清國嗎?”雲止聞言,眸光流轉間,沉怒的面色剎那間徒然一轉,脣線一抿,微一側身便望向了端坐的宮宸戔,適時的井然有序附和,“不但要洗血其恥,還要將罪魁禍首嚴正處決,方能以儆效尤,重振東清國威勢。”
“師兄……”天機子擔憂……
“公子此言確實有理。若是放過此等惡人,恐天下人不是在背後罵東清國,便是看輕東清國,覺得東清國無能。本相,決不允許此等事存在。”宮宸戔瞥向雲止,閒然回聲。心中,再一度揣測起雲止的身份。
“師兄……”
“宮相調查所知不錯,東清國公主確實曾被面前女子,也就是林思畫賣入妓院。但好在妓院老鴇心存一絲善念放之,並且,還好心顧了車馬送東清國公主回東清國去。可不想,卻在半路上又一次被林思畫所害。此人,不但心惡,還迷惑封大將軍、到處散播謠言。但想來,封大將軍也是一時被‘矇蔽’而已。”
說着,雲止轉而望向封亦修,薄脣的那一絲弧度,稍縱即逝,帶着殘忍的意味。
旋即,緊接着繼續道,“只要封大將軍親手殺了林思畫,再以此事向東清國呈送‘歉函’,那相信東清國定會寬宏大量,不會怪封大將軍一時之過。”林思畫確實可惡,但封亦修更可惡。要殺林思畫簡單,可卻遠遠不及封亦修親手殺她來得讓她痛苦。依她對雲淺止所做的一切,理應有此一報。
至於封亦修,別急,等處理了林思畫再慢慢來。此次,她絕不會像上一次那麼心慈手軟。
“公子此言正是本相所想。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封大將軍也只是被迷惑了而已。只要封大將軍及時認錯、改錯,東清國定不會追究。不然……”
微一停頓,雙手合十輕輕一拍。
身後的兩名車伕會意,立即有一名前往了馬車,取了一份東西過來。
然後,在宮宸戔的示意下,扔到了封亦修的腳邊,“封大將軍,若是你不信,這些都是證據。即便是人證,丞相也有。”車伕說完,恭敬的退回到了宮宸戔身後。
雲止看着,輕音素言卻是巧妙的火上澆油,“人證物證俱在,封大將軍,若是你不能大義滅親,那實有包庇、縱容,甚至是一丘之貉的嫌疑……”
“封亦修,今日,若是你不能給本相一個滿意的做法,可休怪本相無情。”
你一言我一句,無形中,倒是配合的天衣無縫。敢這樣跟他宮宸戔說話的人,他封亦修還是第一個,“封大將軍,東清國的百萬大軍,究竟會不會進宮南靈國,可就看你今日一個決定的事了。”
一邊是百萬大軍兵臨城下、烽火連天的戰局。一邊是青梅竹馬長大、發誓要呵護的心愛之人……
這一抉擇,不得不說,確實艱難,還很殘忍,殘忍至極。如今的南靈國,剛剛敗給了西楚國,絕對再承受不起任何戰亂。封亦修知道,宮宸戔並不是在威脅,他完全有能力調動東清國所有的兵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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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林墜崖,景夕還活着
自古忠孝兩難全,這一刻,國家與私情的兩難抉擇,也不亞於此。
封亦修冷漠、不屑一顧的瞥了一眼腳下那一份所謂證據。既然先前選擇了相信林思畫,那麼,此刻也是一樣,並不因任何東西而動搖。前方那兩個人,分明就是故意……
“封大將軍,乾脆利落一些,本相可沒有那個閒情逸致一直耗在此處。”
片刻的時間後,雅然端坐之人顯露出了一絲淡淡的不耐。但品茗的舉止,卻還是那般的慢條斯理、悠然自得。金絲繡邊的寬大衣袖,微微滑落露出一截白皙優美的骨腕。一舉一動間,竟遠勝過世間任何一道美麗風景。當然,前提是忽略了他周身散發出來的那一股冷勢。
雲止站在原地未動,右肩膀的傷口已停止流血,力氣正在慢慢回籠。雖然,依舊非常虛弱,可完全可以視若無事的撐着。聞宮宸戔之言,望着封亦修與林思畫勾脣附和道,“丞相所言甚是。封大將軍,作爲一名統帥千軍萬馬的大將,難道你往日裡都是如此猶豫不決、優柔寡斷的嗎?若真如此,此次被貶,想來定是南靈國所有將士之福,也是南靈國之福……”
她言語款款,蒼白的眉宇眼梢毫不掩那一絲暗諷與嘲弄。聽在與看在封亦修耳中眼裡,怒意瞬間狂升。
林思畫花容漸漸失色,心下,已然顫抖害怕的無以復加。那宮宸戔,分明就是拿東清國與南靈國之間的戰事來逼迫封亦修殺她。在國家與她之間,他究竟會如何選擇呢?上一次城樓上,她聲淚俱下的苦苦哀求,他才肯下令退兵。而眼下的形勢,遠勝過當日情形……一時間,林思畫心底越發不確定起來。於是,雙手一個勁拽緊了封亦修的衣袍,不明白事情怎麼會演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迅即,快速仰起頭,雙眸似沉浸在一彎波瀾起伏的水潭之中,柔弱得合該是讓人捧在手心裡好好呵護與疼愛的,“修哥哥,你別聽他的。修哥哥……”
封亦修緩緩低頭,懷中的人兒,讓他如何能狠得下心傷她一分?更別說是親手殺她了。可是,宮宸戔卻卑鄙的拿兩國戰事來做要挾……
林思畫將封亦修的沉默悉數看在眼裡,一剎那,遍體生寒,恍若墜入了無邊的地獄。若是封亦修殺她……若是封亦修真的動手殺她……不,不能,決不能……
林思畫在心底拼命的迫使自己冷靜下來,必須要冷靜下來,她到底該怎麼做?
求宮宸戔網開一面?求雲淺止寬宏大量原諒自己、再爲自己求情?思及此,林思畫似在絕境之中看到了一線生機。於是,立即一個轉頭,就望向了宮宸戔與雲淺止。
可是,那一眼,林思畫險些倒退了一步,瞬間清楚的知道自己不過是癡心妄想罷了。
宮宸戔是出了名的狠絕毒辣、冷酷無情,她雖從不曾見過,可卻早已有所耳聞。而云淺止,就像是突然間變了一個人,讓她止不住就想起了當日城樓上她睜開眼時從眸中迸射出來那一道如箭的銳利。
那她,究竟該怎麼辦?
不得不說,林思畫有些六神無主起來。甚至,她心中開始想能不能逃走。
封亦修衣袖下的手,緊握成拳。俊臉的面色,已黑沉如墨,絲毫不亞於當日西決城城樓之上。既不能引起兩國戰爭,也無法殺懷中的心愛之人。半響,強行壓制着心頭情緒,努力維持着心平氣和道,“宮相,你說畫兒將雲淺止賣入妓院,但如果一切只是一場誤會呢?如果我可以派人找出證據來證明……”此刻,決不能揭破側前方之人就是‘雲淺止’這一重身份,不能來個當面對質。即便她自己親口承認了,也斷不能認……
“你去找出證據?”宮宸戔挑了挑濃眉,緩慢反問了一句。
“對,我去找出證據。我會證明,這一切不過是一場子虛烏有的誤會。到時候,宮相……”
“可若本相說,本相所說的話,就是證據呢?本相所說的話,就是真相呢?”不緊不慢的語氣打斷封亦修,他深眸含笑,一種倨傲不可一世的笑,卻也異樣的惑眼與炫目。下一刻,一字一句,沉冷的氣壓驟然如泰山壓頂般一下子漫天籠罩下來,“本相今日既然這樣說了,那麼,它就是‘是’也‘是’,‘不是’也‘是’。封亦修,殺還是不殺,本相要的就是你一句話的事。”
話落,寒風呼嘯飛雪的聲音,清晰響徹人耳畔。
空氣,恍若剎那間緊繃成了一條不能再緊繃的弦。只要輕輕一觸,即斷。
雲止微微抿脣,無聲笑了。這樣肆意狂妄、仗勢欺人的作法,倒真像是端坐之人一貫的作風。而這一刻,面對這樣的局面,封亦修與林思畫兩個人感到殘忍了嗎?林思畫又是否感覺如墜入了地獄?可是,他們對雲淺止所做的一切,比之此,遠有過之而無不及。那麼,心中又是否有後悔那般對待雲淺止?
林思畫後悔,確實後悔了。她後悔當日不該將雲淺止賣入妓院,而是該直接一刀殺了雲淺止,然後埋了。如此一來,也就不會有今日之事了。該死的雲淺止,竟趁機一道來逼封亦修殺她,若是將來有機會,她一定要將她千刀萬剮、碎屍萬段,將當日對景夕那個賤丫頭所做過的一切,如法炮製的在她身上做上一遍。
不,一遍不夠,要十遍百遍千遍……
忽然,林思畫眸中光芒一閃,“修哥哥,畫兒……畫兒已有了你的骨肉……”
伴隨着話語,林思畫將雙手覆在了自己平坦的腹部。他們想要封亦修殺她,門都沒有。擡眸,不閃不避對上封亦修詫異震驚住的雙眼。
封亦修渾身一震,他沒有想到……真的沒有想到林思畫竟然……
而這樣簡簡單單的一言之下,封亦修的決斷已定。只見,他先是將目光落向了林思畫的臉、然後落向林思畫的腹部。旋即,將身側的林思畫帶到了自己身後,“宮相,就爲了一個‘誤會’,陷兩國百姓與水火戰亂之中,你就不怕天下人怨怒嗎?”
“看來,封大將軍的決定是做好了。”不答反笑,天籟般的嗓音雖好聽,可卻是令人膽戰心驚的弒殺冷絕,“封亦修,這般護着你身後這個女人,那想必,當日的一切,你也有份。今日,本相便先取了你們兩個人的命來爲東清國大軍鋪路。本相倒要讓整個南靈國的人知道,欺辱我東清國和親公主、不將我東清國放在眼裡,該是什麼下場。”
音落,手中茶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出,呼嘯之聲劃破天際,寒顫人心。
封亦修一驚,火光電石間,急忙帶着林思畫飛身後退。在險險的避開了茶盞後,毅然帶着林思畫便飛身離去。
宮宸戔一貫是言出必行之人,只要是他想殺的,還從來沒有能從他眼皮底下逃走的先例。下一刻,足尖一點地面,便貓捉老鼠般掠追而去。白色幾乎與飛雪融爲一體的衣袍,繡邊在那一條金絲在半空中波盪開一道道弧度。
天機子擔心自己徒弟封亦修,想也不想的也立即準備緊追而去。
然,就在這時,衣袖卻被什麼東西扯住,側頭一望,是她,“老前輩,帶我一道去,如何?”
這樣飛掠如風、踏雪無痕的輕功,是目前的雲止壓根不會的。她不願就此放過封亦修與林思畫兩個人,即便心中清楚知道宮宸戔也不會輕易放過他們。另外,雲止看着面前面容慈善的天機子,暗思若自己能夠拜他爲師……既然來到了這一個世界,既然無法改變這一個事實,那麼,融入其中,是最明智的作法。而她,不喜歡弱小。這儼然是一個比之她那一個世界更加嚴峻、強者生存的世界。
·
寒風呼嘯的懸崖邊。
當天機子帶着雲止到來的時候,一眼看到的,便是封亦修與林思畫被宮宸戔打落懸崖的情形。
天機子想要出手相救,可卻顯然已晚了一步。一把放開雲止,便三步並作兩步走近崖邊向下望去。可入眼的,除了紛紛攘攘的白雪與一眼望不到底的峭壁,再無其他。
萬丈懸崖,斷無生還的機會。他數年不出山,沒想到一出來……
宮宸戔撫了撫衣袖上的那幾朵雪花,淡然轉身離去。對他而言,殺幾個人,不過是稀鬆平常之事。
奢華的馬車,在這時飛快的趕到,停在了雲止的身旁。兩名車伕,一道躍身下馬,拿出踏板放在車旁後,便躬身等着緩步走過來的宮宸戔上馬車。
雲止流血過多,身體虛弱至極。之前,只是一直在強撐罷了。如今,親眼看着封亦修與林思畫墜落懸崖,眼前一暗,撐到極致的身軀便無力的向着地上倒去。
宮宸戔走近馬車,淡淡的看了一眼馬車旁的雲止後,回頭望向還站在懸崖邊的天機子,似乎有什麼話要吩咐。可,正要開口之際,一個人卻倏然毫無徵兆的落入了懷中。那一剎那,任是宮宸戔,也是反應不及。
兩名車伕霎時瞪大了眼睛,後背冷汗直冒,誰人不知,東清國右相不喜人近身。曾今的先例,還歷歷在目。可眼下這個人,不但近身了,還抱了他……一時間,兩名車伕止不住面面相覷一眼,腳步開始微微往後移。
宮宸戔那一刻將注意力落到了天機子身上,真是始料不及,猝不及防……
低頭,面無表情望去……
·
與此同時,萬丈懸崖下。
“景夕,我現在放你下來,你先坐着別動,那裡似乎有兩個人,我過去看看。”開口說話的人,是一個裹着動物毛皮、面容非常醜陋不堪的男人。
但是,別看他面容醜陋,心地卻非常的善良。
景夕在男人的攙扶下落座下來,她雙眼無法視物,也不知自己究竟是誰。並且,還沒有了一雙腿。
當日,是眼下的這個男人在亂葬崗將殘留了一口氣的她給帶回了家。之後,男人看她身上帶着一條絲帕,詢問了村子裡識字的人知道是什麼字後,便將絲帕上的那兩個字當成了她的名字,一直這麼喚她。
男人以打獵爲生,一直住在山中的木屋內。
此次,若不是景夕突然間生病了,也不會揹着柔弱的景夕出山。一路趕回來,眼看着天色漸漸黑了下來,便想要繞近道返回山中木屋去……
景夕將身子捲縮成一團,沒有了男人在身邊,對陌生的地方她感到無盡的害怕……
------題外話------
景夕活着,有沒有驚喜?嘿嘿。宮宸戔有潔癖,不喜人靠近,嗚嗚,我們的雲止竟然暈倒給抱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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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大會(二更)
夜幕籠罩大地,懸崖上,寒風瑟瑟,白雪紛飛。
宮宸戔面無表情低頭望向倒在自己身上、已然暈厥過去的雲止。旋即,毫不猶豫的一把將其揮開。並且,還似有似無的輕輕皺了皺眉。而後,一邊褪去身上的外衣隨手一扔,一邊步上馬車,“走!”
一個字,乾淨利落,倒是令兩名車伕片刻呆愣,沒想到上馬車之人今日竟如此寬宏,不計較碰了他的人。
雲止孤零零、氣息薄弱倒在白雪覆蓋的地上。蒼白的面色,幾乎與地上的白雪不相上下。大片被鮮血染紅的妖冶衣袍,在一片純白中耀眼如火。車簾落下的那一刻,宮宸戔的目光不經意掠過,幾不可查的微微一頓,但也只是那麼極其短暫的一瞬而已。
·
聖玄山,聖玄派內。
經過整整半個月的靜心調養與休息,雲止的身體已漸漸開始恢復。右肩膀上的傷,也好了近半。
這期間,一直沒有再見到過宮宸戔。不過,雲止對此也不關心。環顧聖玄派上上下下、裡裡外外、早早晚晚,倒是隱隱給了雲止有一種‘重陽宮’的感覺。
掌門天機子,潛心武學,時不時閉關練功,對教內衆徒皆和藹祥慈。
教內事物,一般都交給天機子的大徒弟打理。臨近的武林大會,在聖玄山舉行。各門各派,已陸陸續續有上山來。
這日,一大早,雲止獨自一個人,百無聊賴的漫步行走在聖玄山山上。聽說,在聖玄山山頂上看日出,是最美麗的,別有一番意境。反正她閒來無事,倒也別白白錯過了這個機會。
聖玄派建在聖玄山半山腰上,從半山腰去到高聳入雲雲霧繚繞的山頂,絕非幾步之遙。
雲止邊緩慢行走,邊暗暗思量着該如何求得天機子收他爲徒。同時,也有些擔憂着已半個月沒有消息的東方卜,不知他現在到底怎麼樣了。
誘人的香氣,若有若無的飄散在清新的空氣中,引得人食慾大動。
雲止心中想着事情,整個人有些不在焉,不知不覺便順着那一道香味傳來的方向走了過去。待慢慢回過神來時,遠遠的便看見了一個衣衫破破爛爛、一頭黑白參半蓬頭亂髮的男人圍着一隻正在烤的烤雞饞涎欲滴。
男人早已察覺到了雲止,卻不作理會。
雲止早上還未吃東西,被此香氣一誘,倒突覺有些餓了。轉開視線,環顧起此刻所在。
這時,隱隱約約的聲音,斷斷續續傳入人耳內,“宮相,此次的武林大會,百花宮也會參加。我們宮主,此刻已在山腳下,不知,可否請宮相移駕,前去一見?”
“本相沒這個閒情,你還是請回吧。”這道聲音,倒是不用猜也知是誰。
“宮相,上次‘蘊館’一事,實乃右使與左使兩個人自作主張,想爲宮主討回一個‘公道’,宮主自始至終並未下任何追殺令,還望右相莫要放在心上。”微微頓了一頓,“當年,若不是宮主將百花宮聖物送給宮相,相信宮相也救不了自己妹妹。此次,宮主重病,不過是想請宮相前去喝一杯而已,宮相真的需要如此絕情嗎?”
……
“嗤嗤,這小子盡惹桃花債。爲何我就沒有這等好命。”
哀怨的聲音,清晰響徹在不遠處。一時間,倒是將遠方那兩道聲音給驅散了。雲止側頭,只見黑白參半蓬頭亂髮的男人一邊弓着腳坐在樹枝枝頭津津有味吃烤雞,一邊自言自語的哀嘆。
雲止不明各中緣由,也不想再繼續‘偷聽’下去,轉身準備離開。卻聽,身後傳來聲音,“你是聖玄派的人?老子以前怎麼沒有見過你?難道是天機子那小子最近收的徒弟?”
“前輩,你是?”
雲止聽話語,眉宇微微一動,轉過身去,彬彬有禮的略一拱手。
------題外話------
雲止的身體已基本上恢復了,拜師學武是一個即將面臨的問題。上次西決城一計取勝,名動天下,可那名卻留給了齊文靜。但接下來,可就是雲止自己以男裝身份開始綻放光芒的時候了。東清國,且等武林大會後再去,屆時,纔是最精彩的。當然,接下來的武林大會也是不容錯過的精彩~下章,宮宸戔中春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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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她玉簪,宮宸戔中春藥
“前輩,你是?”
雲止聽話語,眉宇微微一動,轉過身去,彬彬有禮的略一拱手。
“什麼前輩,我看上去有那麼老嗎?”男人立即吹眉毛瞪眼,活像是雲止說他欠了她多少錢似的。
“前……”輩……雲止怔住,硬生生將後面一個字給嚥了回去。聽男人之前的那一句話,以及說話的語氣,似乎與天機子很熟的樣子。眸光,暗自流轉間,坦言回道,“在下並非是聖玄宮的人,也非天機子老前輩的徒弟。在下……在下倒是有心想拜天機子老前輩爲師父。”
“那小子,迂腐,冥固,整天只知道閉關,和他那個師父差不多。拜他,還不如拜我呢。”男人邊說話,還不忘邊吃手中的那一隻雞腿。語氣神色,好一幅狂妄倨傲之態。
雲止聽着,心下不覺微思。這時,只見宮宸戔隻身一人漫步向着這邊走了過來。身後,那初升的朝陽,萬千光芒似千絲萬縷的金線灑落在他的周身,熠熠生輝,璀璨奪目。
樹枝上的男人——童泊,在看到宮宸戔後,便再顧不得什麼,拼命的一個勁狼吞虎嚥起來。
宮宸戔早在遠處之時便已敏銳的察覺到了有人到來,於是,此刻看到雲止出現在此處,並無意外。足尖,輕輕一擡,地面上一塊小石子便快如閃電的飛射向了坐在樹枝枝頭的童泊。
童泊反應靈敏的連忙一個側身躲過,落坐在了另一樹枝枝頭上,“小戔子,你也不要這麼小氣嘛,吃都已經被我吃一半了,難不曾你還想要拿回去?”說着,故意將手中吃剩的那半隻雞腿向宮宸戔遞了遞,“再說,就算拿回去,你還會要嗎?”
“我是不會要,可我即便扔了,也不想給你。”宮宸戔淡言淡色,就要再次出手。
“小戔子,沒想到幾年不見,你還是這樣一副惹人討厭的老樣子……”童泊聞言,頓時,止不住又一次吹眉毛瞪眼。整個人,就如同孩子般氣呼呼在樹枝上叫嚷起來。旋即,再一張口,直接用力的將剩餘的半隻雞腿給一口咬下後,就將油膩膩的骨頭一把扔向了宮宸戔。
宮宸戔身形不動,衣袖輕輕一揮,隔空拂開。
但,下一刻,被拂開的骨頭卻迎面直線飛落向了不遠處翩然立着的雲止。
雲止亦是反應敏捷,從容不迫的微一側身,任由骨頭從自己身旁擦身而過落向自己後方,半分未觸到衣袍。同時,踩踏在地面上的雙足,也未曾移動一分。
樹枝上的童泊將這一幕看在眼裡,眼見宮宸戔再要動手,急忙對着雲止大聲道,“小子,若是你今日能打敗了他、或是能給老子我拖延一下時間,老子就破例收你爲徒。到時候,可是與天機子同輩……”
雲止聞言,心中思量一瞬間已是千迴百轉。天機子喚宮宸戔爲‘師兄’,而此刻樹枝上的男人又說‘他那個師父’、說‘到時候與天機子同輩’……那麼,如無意外,眼下樹枝上這個男人應該和宮宸戔與天機子的師父是同輩纔是。換而言之,眼下這個男人也應該是聖玄派的人。而看男人剛纔閃躲的那一舉止,不難看出他武功之高,甚至絲毫不亞於宮宸戔……“前輩此言當真?”
見男人爽然,雲止便也不說什麼拐彎抹角、虛言客套之類的廢話,言簡意賅。
“當真當真。”童泊邊吃,邊隨口應道。
雲止得到承諾,於是,側身望向了衣袂飄飄的宮宸戔,淺言而笑,“宮相,不過只是一隻雞而已,何苦這般小氣?”
宮宸戔不答,事實上,這並不是一隻雞的問題,也不是小氣的問題,而是他在雞上面多放了一些‘東西’,“不知,雲公子想要怎麼打敗本相呢?”
話音剛落,他已經一個飛身而起,直掠向了樹枝枝頭的童泊。
童泊一驚,一口雞肉便生生卡在了喉嚨。旋即,急急忙忙飛掠而下,一晃身就躲在了雲止身後。
同一時刻,宮宸戔也已一個迅疾如虹的折身,快速的返了回來。但,一掌揮出的手,卻被雲止一個巧妙的借力隔開。
雲止身形疾快的一轉,就嚴嚴實實擋在了童泊身前。繼而,紅脣微勾,便嫣然淺笑對上了前方的宮宸戔,“宮相,再怎麼說前輩也是你的長輩,你如此出手,總歸是不好。”
“嗯嗯……”身後的童泊還被雞肉卡着喉嚨,面色一下子通紅,口齒不清的連連附和。
“宮相,不如,我們比一場如何?若是你贏了,這一隻雞便讓你拿回去。但,若是你輸了,這雞便送給前輩享用,如何?”在童泊附和的當下,在宮宸戔開口之前,雲止適時的再次出聲。隨後,抿脣挑了挑眉,回以一抹若有還無的淡淡挑釁,不緊不慢銜語,“還是,宮相不敢?”
宮宸戔是什麼人,豈會不知對方是在用激將法?不過,那耀眼明媚的燦爛晨光盪滌着她白皙凝脂的臉龐,笑意自她眉宇眼梢勻淡無聲的不着意流淌而過,讓他不知怎麼的,竟忽起了一絲興致,不想開口拒絕。他倒想看看,她究竟想比什麼,手負到身後。
童泊再次附和,心中想着,等兩個人比試之時,他正好有時間可以吃。
雲止看着宮宸戔的面色,知道他沒有拒絕後,莞爾一笑,“若論武,在下自然不是宮相的對手。不如,我們就比誰先取下對方發間的簪子,如何?”一絲異樣的狡黠,自清瀲的明眸之中一閃而過,卻是不容人察覺。
男子的髮髻,基本上都一致,僅用一根簪子一絲不苟、整整齊齊的束在頭頂。
宮宸戔發間的那一根白玉簪,白皙剔透,一看就是價值連城的名貴之物。而相比之下,雲止發間的簪子就顯得有些寒磣了,寒磣至極。
宮宸戔沒想到面前之人竟會要求比這個,這基本上與比武差不多。究竟是太不自量力?還是……濃眉微揚,“本相今日倒是閒來無事,陪公子玩玩也無妨。本相,先讓公子三招……”
童泊艱辛萬苦的終於吐出了卡在喉嚨之物,正欣喜間,手中的半隻雞不翼而飛。
下一刻,但見那半隻雞,被一根手指粗細的樹枝硬生生釘在了剛纔所坐過的那一顆大樹樹幹上。而做這一動作之人,不用想也知是誰。
雲止將這一幕看在眼裡,微一拱手道,“那在下,就先謝過宮相了。”
最後一個字的字音還未完全落下,她便已迅捷的將手伸向了他頭頂那一根白玉簪。兩個人身量的高度,不過只差了大半個頭。這樣的距離,若是他不動,她可以很輕而易舉的將那一根白玉簪取下。
不過,宮宸戔又豈會不動?
只見,宮宸戔不緩不急的一個微側身,那優雅如畫的動作,卻偏生避開了雲止的手。
雲止一擊不中,另一隻手緊接着再出。短短的一眨眼時間,三招已過。但,就在宮宸戔出手之際,雲止的眼底反倒再次閃過了那一絲異樣的狡黠光芒。
下一瞬,宮宸戔發間的白玉簪已鬼使神差的落在了她纖纖素手之中。
雲止握着白玉簪頂部,用尖端指向宮宸戔的心口。四目相對,自信笑顏而語,“宮相,你輸了。”一剎那,如一彎碧透泉水的美麗瀲灩瞳眸因笑意而微微彎起,纖細濃眉睫毛,如羽翼般輕輕扇動,竟有着一股女子般的和婉。
剎那,宮宸戔的心神,竟無來由的微微一震。
一切,發生的實在太快太快,一旁的童泊,竟看得目瞪口呆、呆若木雞起來。若是面前之人有着不亞於宮宸戔的武功,那麼,他也不會覺得奇怪。但,問題就在,她壓根一點內力也沒有。
那這一切,究竟是怎麼辦到的?
太不可思議了!
“宮相,承讓了。”雲止隨即將玉簪一收,再將手掌打開伸向宮宸戔,想將玉簪還給宮宸戔。
但,被人碰過的玉簪,宮宸戔如何還會再要?一頭烏黑如綢似緞的長髮,頓時,如瀑布傾瀉而下,絲絲縷縷飄逸飛揚在半空之中。然,一眼望去,非但沒有半分狼狽,反倒徒添了另一份如詩如畫的美靨,令人難以移目。
“此簪,便送與公子了,如何?”
頃刻間,完美滴水不漏的掩去了眸中那一瞬的細微異樣,宮宸戔笑而不接。
雲止微微怔住,可就在這一怔的時間,宮宸戔已經頭也不回的翩然離去。那一頭散落下來的長髮,發間在轉身的那一刻,甚至還若有若無的輕拂過了雲止的手背。而同時,雲止也錯過了宮宸戔幽深眸底那一絲再度劃過的興致。
低頭,望向手掌心的那一根白玉簪。
送給她?
不知賣了,能賺多少錢,她本能的想。
童泊霎時欣喜不已,在宮宸戔稍稍走遠之際,一把便直截了當的取過了雲止手中那一根白玉簪,握手中掂量着嗤嗤笑道,“這簪子,我那廚藝了得的大徒弟薛媚兒可窺想好多年了,小子,沒想到今日竟被你得到手了。如今,爲師已決定收你爲徒。這簪子,便送給爲師當拜師禮吧。”說着,也不給雲止說話的機會,便將玉簪收入了衣袖中。
下一刻,突然,童泊覺得有些腹痛難忍起來,整個人都忍不住蹲了下去。
雲止奇怪,也有些擔憂。微一凝眉後,也蹲下身來,擔憂問道,“前輩,你怎麼了?”
童泊隨着雲止的靠近,自雲止身後吹拂過來的那一陣清風中,隱隱約約似在淡淡的藥味內聞到了一絲什麼。於是,急忙將雲止一把推開,自己也一個快速側身轉了過去。隨後,眸中光芒一閃,一個起身轉瞬間消失不見。而不久,又回到了雲止身前,拍着手欣喜道,“沒想到那小子也有今天。”
雲止心下直覺一跳,忽起一絲不好的徵兆,脫口問道,“前輩,你剛纔去做了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只是去摘了幾片花瓣扔到那小子的牀底下而已。哈哈,那小子在烤的雞裡多添了點東西,想來是準備拿去給我那師兄吃的。而你身上所敷的藥中,又含着一味特殊的草藥。如今,再配上我的花瓣,這三者加在一起,可是天底下最極致、無藥可解的春藥呀。不行了,我得馬上去通知我那大徒弟媚兒過來,等生米做成了熟飯,再逼着那小子娶了媚兒,媚兒也就不會再與我這個師父生氣了,我也就可以每天再吃到媚兒做的飯菜了。小子,你且在這裡等着我,等我回來,我一定教你武功。另外,你也要記得告訴我你剛纔到底是怎麼拿到那玉簪的……”
話落,人影已無。
雲止環顧四周,一時間,偌大的山峰上便只剩下自己一個人。
綜合腦海中的所有信息,剛纔離開那一個男人應該是宮宸戔師父的師弟。而那一個男人的大徒弟是一個女人,那一個女人喜歡宮宸戔。另外,剛纔離開那一個男人他想要來個生米煮成熟飯……
不得不說,此刻的雲止,有些幸災樂禍起來。心情,似乎突然間變得不錯。放眼望去,旭日東昇的晨景確實美極,令人賞心悅目、心曠神怡。而拜什麼師父對她而言,其實並沒有什麼關係。她要的,無非就是儘快學一點武而已……
------題外話------
怎麼取到玉簪,這個,下一章解惑。汗滴滴的春藥,還沒解藥嘿嘿\(^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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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jian,景夕允婚
旭日東昇,朝陽恰似一個金紅色的圓球懸掛東邊,璨色的光芒如一件金縷玉衣籠罩大地。
雲止獨自一個人,漫步行走在高聳入雲、白雪未融的山峰之上。白色飄逸的衣袍與烏黑如緞的長髮,隨風飛揚而起。心中暗暗思量着,等學些武后,便前去東清國。屆時,或許可以見一見雲淺止的親生父親——雲澤天。那一個男人,他恐怕已知道了西決城發生之事。
思及此,不覺抿脣淺淺一笑,也算是圓了雲淺止一個心願。
旋即,目光環顧四周,不知不覺被眼前銀裝素裹、一覽衆山小的美景所吸引。只是,緣身在此高山中,卻雲深不知身何處。
·
與此同時,另一邊,厚厚大雪覆蓋的深山木屋內。
景夕懼寒畏冷,整個人緊緊捲成一團,縮在木屋房間的簡陋牀榻之上。模模糊糊、昏昏沉沉間,隱隱約約聽到了屋外傳來的劈柴聲。於是,掀開身上的被子,摸索着穿上衣服。再咬牙,雙手一起用力,艱難的下地,坐到男人親手爲她做的木質輪椅上。繼而,吃力的推動起身下那兩個輪子往屋外而去,“阿柱哥,對不起,我起晚了,我這就去給你準備早飯……”
“景夕別忙,早飯我已經做好了。”
阿柱聽到聲音,這才發現了身後的景夕。於是,連忙放下手中的斧頭,過去幫一把手,將景夕推到了院子中。
景夕聞言,心中感到非常的抱歉,還縈繞着一絲黯然。自己的存在,就彷彿廢物一般,什麼都不能做,也做不了。即便簡簡單單的早飯,自己也每每無法早早起身準備。
“景夕,一定餓了吧,我去將早飯端出來就可以吃了。”
阿柱不知景夕心中所想,將景夕推到院子中的木桌旁後,便轉身去了廚房,將飯菜一一端了出來。
一頓飯,兩個人都吃得很安靜很安靜。景夕一粒飯一粒飯的慢慢嚼着,低垂着頭。而阿柱,目光時不時望一眼對面的景夕。神色中,一絲欲言又止顯而易見。但可惜,景夕根本看不到,也感覺不到。
“景夕……”
“怎麼了,阿柱哥?”景夕聞聲,疑惑擡頭。
“……沒,沒,沒什麼……”阿柱結巴的立馬否認,旋即,拼命的埋頭扒起飯來。
景夕頓時不再開口。時間,緩慢的流逝。片刻,吃飽了的阿柱再去一旁劈柴,準備等景夕吃完後,就去洗碗。
景夕並沒有什麼胃口,在再次聽到劈柴聲後,便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摸索着收拾起來。
阿柱看到景夕的舉動,快步上前去,“景夕,我來就好……”
“阿柱哥,還是讓我來吧……”
啪嗒……
雙方都爭搶着要收拾、都不肯放手。
稍稍用力之下,也不知誰一個不小心,致使碗筷掉碎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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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夕聽着聲音,雙手不覺黯然的垂落在了自己膝蓋之上,越發覺得自己沒用。就像那一日在山崖下救那兩個人的時候一樣,她不但幫不上什麼忙,還反過來拖累面前之人。
阿柱將景夕的神色全都看在眼裡,立即道,“景夕,都是我不好,是我笨手笨腳的。”
“阿柱哥,不是的,是景夕笨手笨腳,是景夕沒有用纔對。”景夕連忙用力的搖頭。同時,手本能的快速伸出去,想要打斷身前之人的話語。
然,不曾想,伸出去的手好巧不巧恰觸到了阿柱的脣角。
下一刻,待景夕反應過來,急急忙忙想收回之時,卻被身前的阿柱毫無徵兆的一把握住。
阿柱握着景夕冰冷如水的手,一剎那,不知怎麼的,卡在喉嚨整整一晚上的話竟鬼使神差的脫口而出,“景夕,嫁給我好不好?”昨日,他又下山去給屋內昏迷不醒的那兩個人抓藥。回來的路上,恰碰到了小時候曾照顧過他的那一個阿婆。阿婆說,隔壁村的阿花不嫌棄他長得醜、也不嫌棄他年紀大,願意嫁給他。就是成親之後,需要他好好的幫襯幫襯她家。
那一刻,他想也不想就給拒絕了。
而,也是在那一刻,他驀然想到了景夕。想到了那一個每次在他上山打獵時,總會點着一盞燭燈徹夜等他回來的景夕。想到了獨自一個人坐在院子中,雙手慢慢摸索着給他縫衣服的景夕。想到了會擔心他、會一個勁追着問他到底有沒有受傷的景夕。想到了會跟他說‘早一點回家’的景夕……然後,像是突然被什麼點醒了一般,他心中迫切的想要娶她,想要娶那一個名叫‘景夕’的女子爲妻。
可是,他又怕景夕會不喜歡他,怕景夕會拒絕。所以,一晚上都輾轉難眠。今日一大早,更是早早起來劈柴了。
景夕剎那間呆愣住了,她完全沒有想到,阿柱竟會突然說這樣的話。
“景夕,嫁給我好不好?”
阿柱見景夕半天沒有反應,心底的勇氣頓時去了大半,可最後,還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再問了一遍。
景夕聽着,整個人都止不住輕輕顫抖起來。多年的相處,阿柱對她的好,她點點滴滴銘記心頭。同時,阿柱早已給了她一種異樣安心的感覺。而她,也是喜歡與他在一起的。只是,她這樣沒用,只會拖累了阿柱,“我……我……”
“景夕,我會照顧你的,我也會對你很好很好,只對你一個人好。”
阿柱不會說什麼甜言蜜語,使勁的撓了撓腦袋後,一字一句認認真真開口。而這些話,就是他的真心話,也是他心中最想做的。
“可是……可是……景夕是一個沒用的廢物,景夕沒有用……”說出這一句話的時候,景夕的喉嚨哽咽生疼,忍不住想哭。
“誰說的,景夕還爲我縫衣服、爲我做飯了呢。若是沒有景夕,我現在恐怕已經沒衣服穿了……”其實,阿柱更想說,不管景夕有沒有用,他都會好好照顧她,一輩子對她好。
景夕聞言,忽然,忍不住抿脣,破涕爲笑。沒有點頭答應,但也沒有搖頭拒絕。
而這看在阿柱眼裡,當然便是答應了。於是,一下子高興的猛然站了起來,想也不想的直接一把就將景夕給抱入了懷中,大笑着道,“景夕,我們下山吧,我們回村子中去,找村子裡的人來給你做嫁衣,好不好?還有,大夫說,屋子內的那兩個人,若是再不醒的話,就必須擡到山下去醫治……”
景夕不料,雙手急忙摟住阿柱的頸脖。半響,輕輕的點了點頭。
這一刻,一絲名爲‘幸福’的感覺,悄然滋生上了景夕的心間。然,可怕的厄運,也是從這一刻開始。
這樣歡聲笑語的一幕,沒有人知道,它早已經悉數落入房門口那一個不知已站了多久之人的眼中。只見,她脣角慢慢勾起了一抹殘忍的笑。
林思畫虛弱的站在房門口,她醒了已有一段時間了。在看了看牀榻上昏迷不醒的封亦修後,被屋外有些似曾相識的聲音給吸引了出來。站定腳步望去,前方的那一個人,儘管一張臉佈滿了可怕的刀痕,可是,每一刀都讓她覺得非常熟悉。因爲,當日便是她親口吩咐、親眼看着人毀了她的臉的。再加上那一雙被挖掉的眼睛與那一雙斷腿。
——景夕,沒想到你竟還活着!
林思畫看着院子中的那一幕,扶在房門上的手不自覺一寸寸收緊。脣角殘忍的弧度,不覺再加深一分:當日雲淺止所做的一切,她發誓,她一定會讓景夕不得好死。而這,只是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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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玄山山頂上,雲止漫無目的的行走着。也不知具體過了多久,遠遠看到了一間木屋。
“媚兒,快些快些,這麼好的機會,等生米煮成熟飯,師父一定爲你做主,非讓那小子娶了你不可。對了,百花宮宮主可還一直窺視着那小子呢,絕不能讓百花宮宮主給搶了個先……”
“師父,你怎麼能做這樣的事……”
兩道聲音自後方傳來,當雲止轉過身望去之時,說話的兩人已來到了身後。
童泊不用說,剛剛纔見過。至於童泊身邊那一個女子,但見她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身上,穿着一襲深蘭色織錦長裙。不堪一握的纖纖楚腰,用一條白色織錦細腰帶給束住。烏黑的秀髮綰成一個飛仙髻,挽一支剔透的梅花紅玉簪,墜下細細的金絲串珠流蘇作點綴。眉如柳黛,點絳朱脣,膚如凝脂,容顏豔麗無比,透着一絲高貴。
“是是是,都是師父的不是,師父知道錯了。好徒弟,好媚兒,那你現在先去看看那小子吧……”
“你……”大有一股子恨鐵不成鋼的惱怒,薛媚兒跺了跺腳,便目不斜視的越過雲止,快步向着遠處的那一間木屋走去。衣袂飄飄間,胭脂水粉的香味縈繞人鼻尖,引得人忍不住閉目一嗅。
童泊看着薛媚兒的背影,一拍腿哈哈大笑起來,對着雲止道,“小子,等一會我們一起捉姦去。”
雲止眉宇一突,眼下這都是什麼師父呀?但神情舉止以及口中,卻是一如既往的溫文爾雅,彬彬有禮道,“師父說什麼,那便是什麼。只是,師父,不如趁着這個時間段,你先教我幾招,如何?”
“你小子,沒想到還挺勤奮。不過,在我教你之前,你可得先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麼拿到那玉簪的。”
“這……”雲止微微一猶豫,但隨即,還是莞爾淺笑,坦言以告。秘密,就在她的左手之中。只見,那衣袖掩藏下的手腕上,繫着一個護腕一樣的東西。可那又並非是什麼護腕,而是暗藏着銀絲的暗器。
做這東西,說實話,當時着實費了雲止一些時間。但好在,曾有過經驗,也並不太難。
童泊扣住雲止的手腕,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可還是沒看出什麼門道來。只問,“那小子有沒有看出來?”
“這恐怕,瞞不過精明的右相。”雲止將手慢慢一收,任由白色的衣袖將那手腕掩蓋下去。前面的幾招,不過都是虛招,只爲迷惑對方而已。
童泊嗤嗤讚道,也不再多研究,“你想要學什麼?”
“那師父想要教徒兒什麼?”雲止挑眉,不答反問。這聖玄派有什麼精妙的武功,她可還並不太清楚。
童泊頓時揉了揉頭,認真冥想,“你小子一點內力也沒有,不過,身手反應倒是不錯。我現在就先教你一套劍法,你先練會了再說。不過,話說在前頭,我只演示一遍。”
“好!”
雲止頷首,伴隨着一個字的字音落下,童泊已一個轉身立在了數丈之外。
·
整整一個時辰後,坐在樹枝枝頭上打着哈欠看雲止練劍、險些昏睡過去的童泊,忽然一個驚呼坐起身來。火光電石間,迅疾的飛身而下,眼疾手快一把扣住雲止手腕就帶着雲止飛掠向遠處的木屋,“哎呀,我險些忘了正事了,快去快去。”
雲止連個反應與反抗的時間也沒有,剛欲說話時,人已立在了木屋院子的門前。但見,放開了她手的童泊,毫不客氣的直接一腳踹門而進……
!
雲宮獨處,林思畫設計人強暴景夕
木門,在過重的一腳之下,直接轟然倒地,宣告壽終正寢。
而,幾乎是同一時刻,綁在木門上方的那一條白色絲綢崩然斷裂。頭頂,一‘大物’便直線墜落下來,準確無誤的猛砸向站在門口、正準備捉姦的童泊。
但童泊,又豈是這般輕易就被人暗算到的人? ωwш● Tтkan● ¢ o
電閃雷鳴間,看也不看,利落的一拳就將墜落下來之物給狠狠打了出去。
雲止站在院子中,將這一幕盡收眼底。霎時,心中止不住爲那一‘大物’倒吸了一口氣。因爲,那‘大物’不是什麼別的東西,而正是童泊的徒弟——薛媚兒。
薛媚兒被童泊那一拳揍飛出去,整個人如斷了線的風箏,重重撞擊在牆壁之上。
童泊雙手環胸,得意的眉開眼笑望去。然,下一瞬,面色儼然如翻書一般急速一變,“媚兒,怎麼是你?”說話間,三步並作兩步的快速跑上前去,又是伸手攙扶,又是將薛媚兒雙手手腕反捆在身後的那一條白絲綢解開,再又是一個勁的道歉,“媚兒,我的好媚兒,好徒弟,師父真不是有意的,師父真不知是你……”
薛媚兒不停的喘着粗氣,一把用力的將童泊推開,半天也開不了口說話。
童泊踉蹌了一下,站起身來,氣的只想找宮宸戔算賬。可是,空蕩蕩的屋子內,哪有宮宸戔的影子?
片刻,薛媚兒雙手扶着牆壁站起身來。稍一理凌亂的衣袍,便頭也不回的迅速往屋外跑去。與院子中的雲止擦身而過間,一如之前目不斜視。
“媚兒,你要去哪?”童泊看着,一溜煙緊追而去。
頓時,安靜的小院內,屋裡屋外,便只剩下雲止一個人。清風過處,揚起衣袂飄飄,髮絲飛揚。
雲止站在原地,目光淡淡環視四周間,只覺眼下這地方,倒是一個非常不錯的安居靜心之所。只見,整一座院子,全都用木頭搭建而成。正中央,乃是一間寬敞明亮的大廳,並未設任何房門,三邊卷着竹簾,輕飄着縷縷白色的絲綢,可一眼看到裡面簡素、淡雅的裝設,也可一眼看到屋後、屋側的景緻。右側,乃是一間房間,房門已被童泊踹壞。裡面,同樣素簡雅緻的擺設,倒是很合宮宸戔給人的感覺。
屋子的小院,周遭並未用任何東西圍着。
中央偏左一側,一棵大樹拔地而起,那繁茂積雪的樹枝幾乎籠蓋了半座木屋。
雲止漸漸的一圈環顧下來,慢慢收回了打量的目光。眼見四下無人,便步到空曠一點的地方,心無旁騖,專心溫習起了童泊之前教她的那一套劍法。
良久。
一道飄渺空靈、恍若天籟的琴聲,似有若無的隱約傳來,引人沉迷。
正專心致志一遍遍來回習練着劍法的雲止,一時間,不由得微微一怔。而後,本能的停下一切的動作,輕微凝眉、循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緩緩望去。
但見,一襲金絲繡邊白衣的男子,翩然端坐在木屋大廳之中,正對着自己。
烏黑如緞的長髮,並未用任何玉簪束在頭頂。顯然,是用什麼輕綁在了腦後。一塵不染的衣袍,蜿蜒拖延在光潔的地面上。修長優美的雙手,微露一小節手腕,輕置於身前矮几之上的琴絃之上。
咋一眼望去的瞬間,他周身散發出來的那一股高雅氣質,反倒使那傾世無雙的容顏成了其次了。
雲止再度一怔,宮宸戔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她怎麼一點也沒有察覺到?還有,童泊與薛媚兒呢?他身上所中的春藥,又已經解開了嗎?
一連串的疑惑,一一盤旋過雲止腦海。
而,就在雲止心底暗暗疑惑間,那微停頓下去的飄渺琴音再度繚繞而起。
大廳內的男子,似不曾看到雲止。那低斂的濃睫,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十指指尖,若行雲流水般撥動開琴絃。如詩如畫,不及以形容萬分之一。
雲止看着聽着,不知不覺輕閉上了眼睛。隨後,手中木枝,順隨心動。
昔有百花宮宮主,一戰劍氣動四方。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爲之久低昂。今朝,那庭院外舞動的身影,翩若驚鴻,婉似游龍,矯如雷霆,敏賽疾風,白衣飄袂……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大廳內的宮宸戔,不知何時已悄無聲息擡起了頭。十指指尖,徒的一收再一轉,音律驟變。
雲止輕閉着眼,手中招式與那瞬息萬變的音律堪賽相較。一招一式,迅快、靈活、多變。鶴唳風聲劃破天際,不絕於耳。
錚——突的,十指急張,毫無徵兆的用力一按琴絃,所有的聲音頃刻間煙消雲散。
而她,一個瀟灑的收招,翩翩然立在院子之中。
四目相對!
廳內廳外,他黑眸深許,淡雅如初,儼然如泰山巋坐不動。
她衣袂飄搖,嫣然微笑淺淡得宜,縷縷青絲隨風飛揚灑落在肩側,漫天樹葉如雪如雨灑落而下。身後,燦爛明媚的陽光與美麗雋永的風景,不過成了陪襯。
時間,忽有那麼一剎那無聲無息靜止,風輕雲淡。但又在那麼一剎那,加快速度的旋轉。
她脣畔笑意不減,一邊不緊不慢將手中的樹枝插入身旁的地面,一邊悠然邁步向着廳內踏來,略一拱手,“剛纔,多謝宮相指點一二。”
“本相只是閒來無事撫琴而已,何來‘指點’一說?”
宮宸戔將矮几上的古琴放置一旁,再取過側邊的托盤置於矮几之上,爲自己斟了一杯茶。
雲止練劍已久,早已經口乾舌燥。走過去後,直接一拂衣袖,在宮宸戔的對面落座了下來,也爲自己倒了一杯茶,倒是一點不客氣。餘光,不經意瞥見古琴邊的那一盤殘局。
“雲公子,對弈一盤,如何?”問,卻又非問。因爲,還未等到雲止回答,他已經將棋盤取放在了橫置於兩個人之間的那一張矮几之上。
雲止沒有拒絕,若論棋藝,她並不差到哪裡。想當年,她的爺爺便是這個中高手。
“雲公子可有想過參加這一屆的武林大會?”宮宸戔邊問,修長的指尖邊將棋盤上的黑子一一收入黑蠱之中。
“在下對此,並沒有什麼興趣。”雲止也將白子收入自己手旁的那一白蠱之中。對於這一世界的武林大會,在這短短的一段時間,她也早已聽說了不少。四國之中,只要是有識之士,都會紛紛踊躍前來參加。勝出之人,可入朝爲官,儼然與歷史上的選取‘武狀元’沒什麼兩樣。同時,這也是四國論劍比武的一個平臺。而這,恐怕也是宮宸戔會親自到來的主要原因之一。屆時,相信各國也會有朝中官員相繼前來。
“雲公子認識傾城公主?”
“認識,傾城公主乃是……乃是在下的義妹。”
當日街道上的情形,此刻還歷歷在目。若她此時說不認識,可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傾城公主已許久未有音訊,不知,雲公子可知她現在在何處?既然是東清國的公主,這自然是需要回東清國去的。”幾句話語之下,似是閒談,卻不知藏了幾分試探。
“西決城事件之後,在下也再未見到過她。恐她,是想要獨自一個人散散心。”
雲止心下警惕,隱約竟覺對面之人開始懷疑起了自己。但面上神色,卻又完美的未露分毫。一舉一動間,從容不絮。另外,也壓不住有些好奇,宮宸戔剛纔撫琴助自己練劍,究竟爲何?她可不認爲他是忽起好心。而縱觀他的神態與面容,她壓根看不出他中了春藥。還是,已經解了?或者,過兩天這聖玄派就該有喜事了?
至於東清國,她自然是會去的。
下一刻,爲了避免宮宸戔再問,雲止搶先一步轉開話題,“宮相,距離武林大會還有一段時間,你貴爲一國之相,朝事忙碌,沒想到竟這般提早前來。”
“本相,另有事需要處理。”宮宸戔淡言挑眉……
·
時間,一晃又是十天,距離武林大會不過只剩五天了。各門各派的人,基本上都已到來。這其中,囊括了四國之人,還有一些武學世家的子弟。
而,相較於此處的熱鬧,樸實的小村莊可是安靜多了。
那一日林思畫醒來,意外的看到景夕後,竟故意稍稍改變了聲音,如無事人一般上前與之交談。反正多年不見,景夕又雙眼無法視物,只要她變化一下聲音,壓根不擔心會被景夕認出來。之後,知道景夕失了憶後,更是有恃無恐起來。一邊幫着阿柱將重傷昏迷未醒的封亦修送下山,一邊與景夕攀起姐妹、論起交情。
山下的小村莊內,一座簡陋的院子,景夕住一間房,林思畫與封亦修住一間,阿柱便在柴房將就將就。
“景夕,這是我剛剛去小鎮上買的紅布,下午就找隔壁的李大娘過來給你做嫁衣,好不好?”似乎覺得自己有些太過着急了,阿柱站在一旁忍不住撓了撓頭,憨厚的傻笑。隨即,握住景夕的手,就要景夕去摸他剛買回來的那一匹紅布。
景夕嚇的急忙抽回手,還用力的推開了阿柱。沒有人知道,她此刻的心底到底有多絕望。原來,當日在山崖下救了的那兩個人中,那一個姓‘林’的女子竟是認識她的。
並且,那林夫人還告訴她,她曾經……曾經竟是……竟是最低賤的青樓女子。
於是,自那一刻開始,景夕覺得自己好髒好髒,根本配不上阿柱。可是,阿柱對她是那麼的好,她說不出口,又不想離開,她是不是很自私?
阿柱楞住了,隱約中,他能感覺到景夕在討厭他靠近。
這時,屋外,突然傳來了林思畫的驚呼聲,“哎呀,糧食呢,糧食怎麼都不見了?”
阿柱聞聲,暫顧不得景夕的異樣,一個轉身便快步走了出去。再順着林思畫所指的廚房望去,但見,原本還過冬食物滿滿的廚房,如今,竟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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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玄山上。
幾日的時間,雲止白天練劍,晚上抓緊習練內力,竟覺時間過得飛快。
只是,那童泊看她的眼神,怎麼越來越古怪?一開始,雲止還並不怎麼在意,但當一大早童泊圍着自己一邊不停的摸下顎、一邊上上下下不停審視的時候,她實在不能再當做不知道、沒看見了。
“爲師倒是一直都知道,這官宦人家家裡,總是會養一些小倌。可是,沒想到小戔子那小子竟也好起這口。我的媚兒,一個如花似玉的好好女子他不要,偏偏就選了你……”
“師父,你在說什麼?我怎麼一點也聽不懂?”雲止凝眉,聽得迷糊。
“小云子,來,告訴爲師,這男人和男人之間,到底是怎麼……怎麼……”童泊好奇心起,雙眼放光。
雲止剎時忍不住全身發毛,單手提着手中的劍後退了一步。如何還能不懂童泊話中意思,只是……“師父,我與宮相,這……或許,宮相根本就沒有中春藥呢?”
“不可能,那小子確確實實、千真萬確是中了春藥的,這一點爲師萬分肯定。”
童泊立即將頭搖成撥浪鼓,旋即,眼中一亮,“你們沒有?真的沒有?那豈不是說,我的媚兒還有機會?”話落,自顧自的飛身離去。清風拂動的空氣中,隱約還可以聽到他的自言自語,“十二天的時間,沒想到那小子竟還一直憋着。不過,再憋下去,恐怕就要經脈盡斷、武功盡廢了。媚兒,媚兒,快來,爲師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雲止站在原地,一片黃葉飄飄蕩蕩落在額頭,不由低了低頭,暗暗倒呼了一口氣。沒想到自己十二日的時間,竟時不時和一箇中了春藥之人呆在一起。而那童泊,爲了吃了薛媚兒做的飯菜,真是什麼都做得出來……
這時,驀然望見宮宸戔向着這邊走來,雲止轉身就走。
木屋廳內。
雲止以爲童泊與薛媚兒都在,但不想,兩個人都不在。
雲止環顧一週,就準備下山回半山腰的聖玄派中去。可轉身之時,宮宸戔已踏着三階的木質階梯不緊不慢走了進來。四目相觸,恰撞了個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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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的村莊內,阿柱早早起來,準備了早飯後,站在景夕房門口往裡面窺了窺,想要親口對景夕說一聲‘他要去山中打獵,晚上回來’,可又怕吵醒了景夕。
林思畫亦起得挺早,站在院子中,眼底冷笑一閃而過,“阿柱,快去山上打獵吧,若不趁着今日天氣好,多打些獵回來,恐怕這個冬日,景夕就要捱餓了。”
阿柱聞言,立即收回了依依不捨的目光,轉身望向林思畫道,“林姑娘,那請你照顧一下景夕,告訴她,我晚上就會回來的。到時候,給她獵一隻狐,用狐皮給她做護手,她就不會一直手冷了。”
林思畫面上笑着應着。然後,站在院子門口,看着阿柱一路消失在前方的山林之中。
當日,封亦修與宮宸戔在懸崖上一戰,封亦修被宮宸戔重創。墜落懸崖時,封亦修又拼命護着懷中不會武功的林思畫,以至於最後,林思畫倒是沒什麼事,可封亦修卻始終未曾醒來。
“林姑娘……林姑娘……”
就在阿柱走了近半個時辰後,院子牆頭,出現了一個探頭探腦的男人。
林思畫讓男人進來,男人是村子內一個好吃懶做的地痞無賴。她再三的打探過後,緊用一根金簪便辦妥了一切的事。先是幫着男人偷走了廚房內的所有東西,引阿柱出去。再是……
“去吧,人就在房間內。”
“林姑娘,你說事成之後還會再給我一根金簪……”男人講明條件。
林思畫厭惡的皺了皺眉,後退了一步,“放心,到時候我一定會告訴你那一根金簪藏在哪裡的。等辦完了所有的事,你就立即離開這裡,永遠不許回來。”
“是是是。”
男人連忙點頭哈腰,左顧右盼一下後,便向着景夕的房間走去,推門而進。
林思畫站在院子中,冷冷一笑。耐心的等着一炷香後,去請那什麼做嫁衣的李大娘、選良辰吉時的張大娘等等人一起過來。偷漢子,景夕,不知到時候你是會被拖去浸豬籠呢?還是騎木馬……你也不要怪我,要怪,就怪那雲淺止。屆時,我倒想看看阿柱那個笨男人,還會不會要你?
一個瞎了眼的、沒有腿的、還被毀了容的女人,被一村子的人唾罵着趕出去,那又會是怎樣一幅畫面?林思畫期待着那一幕,紅脣緩勾起來……
!
花千色,封亦修甦醒聽到真相
樸實的村莊,村民們基本上一大早就起身在各自的院子中忙碌開來,嫋嫋白煙繚繞上空。
安靜的房間內,男人輕手輕腳的進入後,便反手合上了房門。景夕的情況,當初林思畫是有大致與他講過的。可是,這一刻親眼所見,還是令男人嚇了一大跳。那樣一張面目全非的臉,他實在想不通,阿柱到底喜歡她哪裡?聽說,還沒有一雙腿……思及此,男人厭惡的抽了一口氣。
景夕沉沉的睡着,絲毫沒有察覺到房間內出現了一個陌生男人。
……
聖玄山山頂的木屋廳內。
雲止轉身準備離去,卻不想,恰與漫步踏上階梯走進來的宮宸戔撞了個正着。
沉穩的步履、如常的面色……雲止不動聲色的一觀,但實在看不出宮宸戔哪裡有異。心中,嚴重懷疑——他真的中了春藥?還忍了十二天?
童泊不是說,是世間最至極的春藥嗎?
那麼,如果不是面前之人根本沒有中,就是這個男人實在太極品了,竟如此能忍。
“雲公子,幫本相一個忙,如何?”宮宸戔負手而立望向對面的雲止,直言開口。沉諳如墨、深不見底的黑眸,如一千年幽縈的古潭。言語淡淡,雖是求人,卻又無半分低態。
雲止聞言,倒是滋生一絲好奇,“不知,宮相想要在下幫什麼忙?”
……
房間內,男人站在一旁居高臨下的看了老半天后,終於咬了咬牙,毅然走上前去。先是直接扯了景夕身上的被子,再是俯過身快速撕扯起景夕身上的衣服。
景夕在這樣一番動靜之下,猛然驚醒了過來,本能的脫口喚,“阿柱?”
男人見景夕醒了,倒是一點也不慌亂。粗糙的大手,直接一把扣住景夕的雙手手腕便用力壓制在了景夕的頭頂。那微微加重的喘息,一股惡臭自口中吐納出來。
景夕頓時徹底的清醒過來,同時,也感覺到男人並非是阿柱。於是,恐懼的拼命掙扎,張口就要大聲呼救。
然,男人似乎早有預料,先一步嚴嚴實實捂住了景夕的嘴。那熟練、迅疾,還有條不絮的動作,讓人嚴重懷疑他應該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
景夕被束縛得動憚不得,身上的衣袍,一件接着一件的被褪去。
……
他身量修長如竹如鬆,峻拔而立屋檐之下。清風徐徐,自他的身後拂來,再吹拂在她的身上。隱隱約約中,雲止似聞到了一絲清新的好聞氣息,卻殊不知是來自拂過大地萬物的風,還是來自他身。擡眸相望,明眸如皎,靜等他後面的話語。
“本相想請雲公子下山一趟,去百花宮宮主落腳的庭院中,爲本相取一樣‘東西’。”
“依宮相與百花宮宮主的‘交情’,想必,只要宮相開口說一句,那百花宮宮主定然會親手將宮相所需的東西送到宮相手中,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多此一舉?”當年,四國的武林人士齊心一致圍攻魔宮,也就是現如今的百花宮。可勝利在即、就要將魔宮連根拔起之時,卻突生了‘花千色’這個變故。那一戰,那一個魔尊的女兒、一襲紅衣的女子,挺身而出,戰敗羣雄,護得全教上下安然,直至今日還爲人津津樂道。
可是,就是那樣一個女子,也終未逃開一個‘情’字。
天下曾傳,東清國右相宮宸戔一笑,日月星辰失色,蒼生盡誤。而那一誤,也誤了‘花千色’。
爲了一個宮宸戔,接手了魔宮的花千色,毅然將魔宮改爲了‘百花宮’。並且,率領魔宮走上了正途,再不做惡事。但可惜,宮宸戔就是一個無情無心寡慾的男人。
而優秀、美豔如花千色,自然多的是仰慕之人。這其中,包括了百花宮的右使。
以至於,百花宮右使,每每對宮宸戔都是恨不得除之而後快。於是,也便有了‘氳館’刺殺一事。而那,不過只是所有刺殺中的其中一次而已。
這一段時間,與童泊在一起,關於這些事情,雲止或多或少也都知道了一些。抿脣莞爾一笑,清音素言似是玩笑,卻又似認真。她忽然很好奇,像宮宸戔這樣的男人,究竟會喜歡上什麼樣的女人呢?
“但別人送上門來的東西,本相一貫都……看不上眼。”他亦笑,淡雅如畫,慢條斯理而言。
“可是,在下又爲何要幫宮相這個忙呢?在下,一貫缺少‘助人爲樂’這一種好品質。再說,宮相手下能人輩出,爲何偏偏就選擇在下?”雲止笑着挑眉,微一聳肩,她可不想平白無故去蹚什麼渾水。
……
掙扎不得,動盪不得,呼喊不得……
片刻間,身上的衣服已被男人褪盡。冰冷的寒氣侵蝕肌膚,令人渾身戰粟。
漸漸的,景夕絕望了、徹底絕望。腦海中,滿滿的全是阿柱……阿柱,你在哪裡?阿柱,快來救救景夕,救……
那白皙光滑、並不如臉龐一般佈滿了醜陋刀痕的身軀落在男人眼中,令男人的眼底閃過了一絲欣喜。沒想到,這麼不堪入目的女人,竟有着這樣一副好身子。訊即,扯下自己腰帶堵住景夕的嘴巴後,便一手快速的撫摸了上去。
……
“本相手下能人雖多,可精通毒術、能破百花宮左使之毒的人,卻一直不曾有。”這也是他會選她的原因,“作爲交換,本相願親手教雲公子一套劍法,如何?”
“宮相這幾日助在下練劍,爲的,就是今日?”等她練好了身手,再讓她去爲他辦事?這一刻,雲止終於知道宮宸戔這幾日爲何會這般‘好心’了。但不得不說,這‘好心’,讓她有一種恨不得咬牙切齒的感覺。
宮宸戔神色淡雅依舊,薄脣微勾,沒有否認。
……
絕望……絕望……再絕望……一剎那,景夕想到了死,想到了咬舌自盡。
於是,毫不猶豫的,她用力咬上了自己的舌頭。口中塞嘴的腰帶,不知何時早已經散落在一旁。能呼救,卻早已被漫天的絕望淹沒。
……
“可惜,在下對宮相的劍法,一點也不感興趣。”
她討厭被人算計,非常討厭。淡淡勾了勾脣後,雲止越過宮宸戔,頭也不回的就要離去。
但,踏下階梯之際,心下不知怎麼的,竟忽然無來由一悶一沉。總感覺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可究竟是什麼事,腦海中卻又一片空白。若是景夕還活着……
一瞬間,平白無故的想到景夕,雲止的腳步頓住。心底,絲絲心疼。
……
牙齒,用力的咬上舌尖。疼痛,剎那間蔓延全身。
而,也是在這一剎那,各色各樣熟悉又陌生的畫面紛紛齊涌上了景夕的腦海。然後,那些支離破碎的畫面,慢慢融匯完整,再串聯成一條線……
她不能死,她絕不能死,她要逃出去,逃出去找人來救她的小姐。
……
雲止撫了撫額,怎麼就無緣無故的想到了景夕呢?如果,她還活着,她一定會代替雲淺止好好照顧她、保護她的。但可惜,她早已經死了。
這時,薛媚兒雙手端着香氣撲鼻的飯菜,衣袂飄飄,快步向着這邊走來。
童泊上躥下跳的緊跟其後,一雙瞪大的眼睛死死盯着薛媚兒手中的托盤。那樣子,簡直恨不得直接一把搶過去吃了。
同時,只見陽光燦爛明媚、萬里無雲的半空中,四人擡着一頂紅紗曼舞的椅架,飛快向着這邊掠來。朦朦朧朧中,隱約可看見一紅衣女子端坐其中。
薛媚兒敏銳的察覺到聲音,本能的回頭望去。繼而,柳眉深深蹙起。
童泊也不覺回了頭,同樣深深蹙眉,自言自語的小聲嘀咕道,“沒想到百花宮宮主花千色竟然來了。她該不會是消息靈通,已經知道宮宸戔中春藥了吧?若是用百花宮的聖水來強行壓制宮宸戔體內的春藥的話,是可以勉強拖延一些時間,但絕對傷身,弄不好,還會有喪命的危險,宮宸戔這小子應該不會這麼傻吧?”
……
房間內,原本已絕望想死的景夕,一剎那,就像是突然恢復了生機,再度死命的奮力掙扎了起來。一雙不知何時被鬆開的手,用力推向男人,抓向男人的臉。一雙殘斷的腿,也開始狠狠踢踹起來。
男人不料,一時間,竟有些難以招架起來。最後,一狠心,直接整個人撲了上去。而,幾乎是同一時刻,輕閉合的房門毫無徵兆的被人推了開來,林思畫的聲音隨即傳到,“李大娘張大娘,景夕就在房……”中……
後一個字,硬生生卡住。
屋內的情形,一目瞭然映入房門口三個人的眼中。
景夕驟然聽到林思畫的聲音,渾身劇烈一顫,猛然向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至於男人,則一邊暗暗懊惱自己之前不該白白浪費了那麼多的時間,一邊面露驚慌、極快速整理起還未褪下、卻早已凌亂不堪的衣袍,“不,不是,是她勾引我的,是她說我比阿柱有能耐、能讓她快活……”
話落,男人已一把用力推開房門口的李大娘與張大娘,飛快衝跑了出去,消失院外。
“不……不是的,不是這樣的,你們別聽他胡說,我不知道……不知道……林思畫,是你……一定是你……”景夕慌亂的扯過被子遮蓋住自己裸露的身體,語不成句……
然,抓姦在牀,一切都是那麼的鐵證如山。
不一會兒的時間,院子內外,便聚滿了村內的人。個個面色不善,壓根不聽景夕的解釋。而林思畫,則有意無意的在一旁添油加醋,火上澆油。
另一間房間內,昏迷了近一月的封亦修,在屋外過度嘈雜的聲音之下,濃睫輕輕一顫,緩緩睜開了眼睛。
不守婦道的賤女人,迷惑阿柱,不能等阿柱回來再受她擺佈,應該趁着阿柱不在直接將她趕出村子去,不,不能這麼便宜她,應該浸豬籠、騎木馬……一系列的七嘴八舌,也不知究竟哪一個人說得多些。
當封亦修艱難起身,亦步亦趨走到房門口的時候,門外,已經一片靜謐了。
於是,在封亦修的手緩緩觸到緊閉的房門、正準備開門之時,尤顯得屋外傳進來的那一道聲音之清晰,“林姑娘,我已經按照你的吩咐全做了,現在,大夥們已經把那個景夕給拉出去了,也不知是趕出村去還是浸豬籠,那我的金簪……”
“你急什麼,還怕我會賴賬不成。”
“林姑娘,話不是這麼說。這……這大夥兒現在都在到處找我呢。我馬上離開,不是對你也好嗎?這樣,也就不會有人知道,是你花錢讓我來強暴景夕,再誣陷她偷漢子一事了。”
……
屋外的聲音,還在繼續。
屋內,封亦修扶着房門的手,一寸一寸收緊……
!
是女疑男的花千色,林思畫毛骨悚然
屋外的聲音,還在繼續。
屋內,封亦修扶着房門的手,一寸一寸收緊。面色,在昏暗的光線中看不清晰……
“好了好了,我告訴你金簪在哪就是。不過,你給我好好的聽清楚了,必須馬上離開這裡。以後,再不許回來。”不想再和男人繼續無聊的糾纏下去,林思畫不耐煩的皺了皺眉,道出了金簪所在。
而,也就是在這時,緊閉的房門由裡面緩緩開啓。一張面無表情的陰沉黑臉,隨之暴露在晨光之中。
院子中的林思畫與男人,一剎那,不由自主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那一眼,男人嚇得渾身一顫,腳步止不住微微後退。而林思畫,則瞳眸瞬間睜大,整個人倏然僵直……
封亦修邁步,一步一步踏出房間。高大挺拔的身形,長長陰影拖延在後方。
一時,天地彷彿靜止。沉悶的空氣中,只聽得那一聲緩接一聲的腳步聲。而那腳步聲,似是踩踏在人心間上。
林思畫從不曾見過眼下這樣的封亦修,突然間,那陌生至極、情緒難辨的黑眸,以及面色與樣子,竟讓她也從心底裡隱隱感覺害怕。漸漸的,腳下的步伐,一如身旁的男人開始止不住的想要後退。可雙足,卻又像是被釘子硬生生釘在了原地,沉重得怎麼也擡不起來,“封,不是……不是你所想的那樣……封,你醒了……”
話語,結結巴巴,顛三倒四。林思畫衣袖下的手不自覺緊握成拳,努力迫使自己馬上冷靜下來。
男人看着現下這陣勢,目光不停的左右環視一陣後,忽然一個轉身便拼命往院子外跑去。下一刻,在前腳猛跨出門檻之際,後腳一個不慎被門檻一絆,就狼狽的跌了個狗吃屎。可隨即,壓根顧不得疼痛,連滾帶爬屁滾尿流而竄。
頃刻間,整一座小院子內,便只剩下了封亦修與林思畫兩個人。
面對面而站,四目相對……
……
聖玄山山頂上,半空中四名清一色的白衣婢女,單手擡着紅紗曼舞的椅架翩然落地。旋即,前方那兩名婢女半側了個身,彎腰輕撩起垂落的紅紗。
頓時,紅紗之後的光景,便清晰、一覽無餘的映入了衆人的眼簾。
只見,慵懶閒適端坐在椅架上的人,半透明的紅紗蒙面。白皙光潔的額堂,無暇如玉。眉毛,並不似一般女子細長蜿柔,而是好看的半濃斜飛,透着一股子利落颯爽英氣。一雙璀璨絢麗的星眸,美絕無雙。一頭烏黑的長髮,並不插任何繁複的珠飾,而只是用一根簡簡單單的血紅色簪子鬆鬆散散半垂帶起。
一瞬間,若不是早早聽說了百花宮宮主是一女子,雲止險些要將那人當成了男子。而,不管是男是女,乍一眼望去的瞬間,那風姿俊逸獨秀的椅架上之人,絕代風華都絲毫不遜於宮宸戔。
隨後,隨着椅架上之人漫然不絮的緩緩站起身,那修長峻廷的身量,更是讓雲止止不住再度一怔。
雲淺止的身高,在這個世界的女子之中,當算是高挑的。以至於,她與宮宸戔並肩站在一起時,不過只比宮宸戔矮了近大半個頭而已。可,此刻那前方之人,身量粗粗一估計,竟是與宮宸戔相差無幾。自然,也比她高了近大半個頭。這放在所有男子中都算頂高的身量,放在一女子中……
“宮相,別來無恙!”那人的目光,自雲止身上緩和掠過,落向雲止後方的宮宸戔。
“花宮主大駕光臨,本相有失遠迎,還望花宮主莫要見怪。”兩句話,似乎不太銜接與對應,可卻又似再恰當不過。站在階梯之上屋檐之下的宮宸戔,目光自雲止頭頂越過,淺笑對上前方之人。幽深無垠的漆黑瞳眸,半分看不出歡迎詫異與否。
“宮相說笑了,本宮豈敢勞駕宮相親自相迎。”那人挑了挑眉,好聽的嗓音微偏中性。
宮宸戔似未聽出那話中語氣,只接着道,“花宮主,請!”
話落,先一步轉身,進入了廳內。
花千色看着宮宸戔步入廳內的雅然背影,不緩不急邁開腳步。
一襲妖冶紅衣,翩然于飛,竟與天際奪目耀眼的燦爛朝陽堪相媲美。不,或者,豔絕要遠更勝一籌。
“想來,你便是那雲公子了。當日之事,本宮已重重責罰過左使,還望雲公子莫要放在心上。”就在雲止以爲花千色會直接目不斜視的從自己身旁擦身而過時,只見花千色毫無徵兆的緩緩停了下來。一句言語,斂眉淺笑的璀璨星眸,柔潤的眸色盡顯謙和與清平。而如此近的距離,讓雲止將花千色看得更加清晰。
——好美的女子!
一剎那,透過那蒙面紅紗,雲止止不住暗暗一嘆。
不過,那完美簡直無懈可擊的面部輪廓,若說‘好美的男子’,竟也是適合。
隨即,雲止泰然自若對上那一雙輕斂影着自己身影的星眸,莞爾一笑,“既是當日之事,又何需再提。”
“說的也是。”花千色輕輕的點了點頭,繼而,星眸輕略微彎,悠然越過雲止便步向雲止身後竹簾捲起、白紗輕垂、寬敞明亮的大廳。對一旁立着的童泊與薛媚兒兩個人,似乎一直不曾看見。半透明紅色面紗遮掩下的薄脣之畔,稍帶過一絲不容人察覺的興味與興趣。一個能讓宮宸戔感興趣的人,他倒是也有些興趣呢。
童泊霎時用力的一拍大腿,暗道了一聲‘不妙’。之後,眼見薛媚兒正面容微怒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便一個迅疾飛身端過了薛媚兒手中的其中一盤菜,再一溜煙飛躍上了樹枝枝頭,快速吃動起來。
薛媚兒剎那猛然擡頭,狠狠向着上方的童泊瞪了瞪眼後,將手中快要冷卻了的飯菜端向大廳。
雲止未動,微一側回頭,向着那一襲妖冶紅衣的背影望去一眼。這樣的女子,可謂是絕代之姿了,但不想宮宸戔竟還是看不上眼。
這時,剛走近大廳內的薛媚兒折身走了出來,“師父,師兄說請你進來一起用飯。”
“難道,今天的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童泊聞言,邊說,邊立即仰頭望天。但也絲毫未耽擱動作,一躍身就迅快的進入了廳內。
雲止聽着看着,轉身準備離去,倒也是有些餓了。只是,才走出了一小段路,童泊忽然自身後追了出來,手中還端着一盤香味四溢的菜,“小云子,來來來,讓爲師看看你最近內力修煉的如何。”
音落的一剎那,童泊將所端盤子換置右手的左手,已眼疾手快的一把把上了雲止的脈搏。
從脈象上看,竟是有兩股內力在相互扶持。不過,相生相助不錯是不錯,卻可惜既能助亦可克。一時間,童泊很是驚訝,立馬擺正了漫不經心的面色,望向雲止道,“你修煉的,不是爲師扔給你的那一本內功心法……”
“怎麼會,我就是嚴格按照師父你給我那一本內功心法修煉的。”雲止聞言,一剎那,也是微微一驚。
童泊搖了搖頭,難得的認真起來,正色道,“爲師給你的,絕不是你此刻修煉的這一套內功心法。如今,你修煉的內功心法,有兩股內力同時滋起,可以事半功倍的協助你在最短的時間內提升內力。可是,到一定的時候,若不能將這兩股內力巧妙的融匯成一股,便極有可能使得這兩股內力在體內互相沖撞、抵制相剋。從而,走火入魔……”
雲止微微凝眉,安靜的聽着。漸漸的,神色越發嚴肅起來。正想問童泊有什麼辦法可以將這兩股內力融匯成一股時,只聽童泊緊接着道,“這一套內功心法,爲師記得,是聖玄派一直以來的禁學之術。不過,當年,小戔子那小子倒是研究出了破解之法。可那小子,竟看不上這一套上乘的心法,研究出了還不屑練……”
雲止繼續聽着,慢慢的,徹底明白了過來。
她萬分確定,自己修練的,就是童泊那日給自己的那一本內功心法。那麼,唯一的解釋就是,宮宸戔早已經偷偷的換了一本,而童泊自己竟不知道,就稀裡糊塗看也不看的給了自己。
兩股內力先是相助,再是相剋。難怪自己之前學着,竟覺內力提升如此之快、還如此輕鬆。
“小云子,看來,一定是爲師當日一時糊塗,拿錯了。如今,你且讓小戔子教教你如何破解。另外,再讓小戔子教教你那一套叫什麼來着的……總之,就是再讓那小子親自教你一套劍法。如此一來,絕對能事半功倍再功倍。讓你在最短以至更短的時間內,武功內力都再猛提一個層次。”突然間,童泊像是猛然想通想明白了什麼,只當是自己當日糊塗拿錯了。於是,快速一說,便丟開雲止走向大樹的樹底下,準備開吃手中的美食。而轉身之際,口中似還在自言自語一句,“小戔子那小子特地讓爲師來給你看看內力修煉的如何了,難道他早就已經知道爲師拿錯內功心法了?”
雲止聽着,氣惱的驀然咬緊了牙。宮宸戔他哪裡是早知道,一切分明就是他算計的,只爲設計她去爲他盜取什麼百花宮的聖水。到時候,以作交換的條件……
……
天際的太陽,一寸一寸偏移弧度。
筆直而立的身形,拖延在地面上的影子漸漸縮小長度。空氣,低沉的可怕,令人窒息。
院子中,林思畫渾身上下忽起一絲毛骨悚然的感覺。身前的封亦修,一直面無表情的望着她卻不說話。該死,都怪那個該死的男人,什麼時候返回來不好,偏偏那個時候返回來。
“……”封亦修望着對面的林思畫,之前的那些話語,還應猶在耳……
------題外話------
是女疑男的花千色,究竟是女?是男?親們看出來了嗎?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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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與景重逢,林思畫遭難
“究竟,哪一個纔是真實的你?”
許久許久,久到頭頂的太陽明顯再偏移了一道角度後,他終於緩慢的一字一句開口。
但是,迴盪在空氣中的聲音,卻不是打破空氣絲絲縷縷凝結的死寂,而是如一塊大石一下子悶沉的砸在了林思畫已然緊繃到極致的心間……
林思畫頓時心下猛然一慌,這遠比發火、震怒,更讓她感覺害怕。
下一刻,什麼也顧不得,林思畫一個邁步上前便雙手死死拽緊了封亦修的手腕,神色急切的仰頭爲自己辯解,“修,不是,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解釋……”
封亦修望去低頭,似是在等着林思畫的解釋,卻又似是想要將林思畫看得更清楚。
林思畫在這樣一雙無溫度、無感情、無情緒的眼睛直視之下,原本想好的說辭,竟忽然間硬生生卡在了喉嚨,一個字也再吐不出來。並且,拽着封亦修手腕的手,不由自主一點點鬆開。
又一次的四目相對!
封亦修虛浮的腳步,一步一步緩慢向後退去。旋即,一個轉身便走。
林思畫這一下子徹底慌了,可是,她半分沒有後悔自己殘忍到簡直令人髮指的所作所爲,而只是一個勁的在心底不斷暗咒那個男人該死。隨即,在封亦修一腳邁出院子門口之際,一個箭步就衝身上前,雙臂從封亦修身後死緊死緊的纏摟住了封亦修的腰身,雙手十指交錯緊扣在封亦修身前,“封,不是,真不是你所想在那樣,你誤會了,你先坐下來,我可以解釋……”
封亦修被迫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目光,瞭望向遙遠的前方。
半響,就在身後的林思畫忍不住暗自竊喜以爲事情有轉機之時,一雙緊扣的手卻驀然被身前的封亦修給掰了開來。堅定、毅然、冷漠的掰了開來。同時,一句話,不緩不急、無起無伏的響起,卻沉嘆似有千鈞萬鈞之重,“畫兒,我真的沒有想到,你竟這般惡毒。”
伴隨着話語,封亦修邁步,攜着滿身痛心與失望,頭也不回的決然離去。
一剎那,林思畫渾身僵直,面色懵然一白。原本想要向前追的腳步,反倒不受控制的後退了一步,猛跌在地……
……
村口,一行村民們儘管憤怒難當,可最後,卻終還是不忍心將景夕浸豬籠、騎木馬。於是,只是將身形單薄無依的景夕給趕了出去,勒令她以後再不許回來。
景夕狼狽的跌倒在白雪團團未徹底融化的地面上,遍體生寒,渾身顫抖。
她想要找她的阿柱,可卻又不知阿柱究竟在哪裡。她甚至不知道阿柱是不是也和村民們一樣誤會了她……更不知道剛纔那一行村民中,阿柱是不是在裡面,他是不是已經不要她了……
孤身一人,雙眼已無法視物,而一雙腿又……景夕忍不住想哭、忍不住想要絕望……
可是,當絕望再一次鋪天蓋地的蔓延過全身的時候,卻又被她死勁的咬牙強壓了下去。她暗暗的告訴自己,她不能軟弱,決不能軟弱。無論如何,她也要想辦法回到東清國去。只有回去了,找到了老爺,她的小姐纔有希望、纔有救……
“小姐,你等着景夕,你一定要等着景夕,景夕很快就會找人來救你……”
默默的、堅定的對自己說了一句後,景夕用力拭去臉上沾染的白雪,便雙手撐地努力攀爬着往前爬。即便再艱難也好、再困苦也罷,她都絕不放棄,絕不!
……
冬日和煦陽光普照的聖玄山山頂上,木屋寬敞明亮的大廳內。
一襲金絲繡邊白衣的宮宸戔與一襲妖冶紅衣的花千色面對面而坐,橫在兩個人之間的那一張矮几上,擺置了一壺散發着縷縷白色氳香的熱茶。
“宮相,本宮這月餘來,身體略有些不適,不過是想請宮相前去喝一杯茶而已,宮相又何須如此拒人於千里之外。”
花千色望着對面的宮宸戔,面紗下的薄脣微掀,緩聲淡言開口。同樣優美修長的手,輕端面前的茶盞,再微撩一角紅紗,輕輕一品。舉手投足間,渾然天成一股動人心魄的妖冶魅力。
“本相剛回到聖玄派,再加上武林大會在即,諸事纏身,實在騰不出這個時間。”
宮宸戔也輕端起面前的茶盞,慢條斯理的品了一口。清閒無波的音聲與話語,不鹹不淡,聽不出什麼感情。
屋外,雲止回頭向着廳內的那兩個人望去。或者,更準確的說是向着宮宸戔望去。那個男人,步步算計,着實有些可惡,非常可惡。
“小云子,你可一定記得,快些向小戔子那小子問問破解之法,別耽擱了。”大樹底下正吃得津津有味的童泊,不忘擡頭提醒雲止一句。而後,眼中亮閃起好奇興奮的光芒,緊接着再道,“那破解之法,爲師與師兄兩個人當年都沒有想出來,你若是知道後,可記得馬上告訴爲師,爲師倒也想看看。”
雲止聞言,面色愈發沉諳下來。良久,望着那宮宸戔,握拳應了一聲“好”。
屋內的宮宸戔,似乎在這個時候突然敏銳的察覺到了屋外那一道冷銳視線。於是,慢悠悠擡起頭來。丰神俊美的臉上,薄脣含帶一抹若有還無的優雅淺笑。那神情,似乎隱隱在說:本相拖着花千色,你快去快回!
花千色不動聲色的將這一幕盡收眼底,一時間,紅色面紗下的薄脣亦是一勾,越發對屋外之人產生了興趣。
雲止看着,霎時惱怒不已。想來,今日花千色的突然到來,也定在宮宸戔的算計之中。衣袖下的手,不自覺越發收緊,強壓制着想上前狠狠狂揍宮宸戔一頓的衝動,一個轉身便快速離去。白色如雪的衣袍與烏黑如緞的長髮,在轉身的那一刻、在突如其來的寒風下,倏然飛揚而起,肆意飄搖在半空之中。
只是,那樣如畫的美麗,卻殊不知究竟引了那一襲金絲繡邊白衣的目光,還是引了那一襲忽然漫不經心回過頭來的妖冶紅衣的目光。只聽,那偏中性的好聽嗓音伴隨着屋外那一襲飄逸的白色衣袍緩慢響起,“宮相,百花宮的聖水,歷來有解百毒的功效,即便宮相如今‘身體無礙’,留着以防萬一也好。”‘好心’的話語,卻似乎話中有話。那‘身體無礙’四個字,好像若有還無的微偏重了一分音。
話落,他放下手中的茶盞,淺笑從衣袖下取出一隻小小的白色瓷瓶,輕放置在了兩人之間的矮几之上。
“多謝花宮主的好意,但本相,不需要。”
宮宸戔直接而又幹脆的拒絕,好似,壓根未聽出對方語氣的那一絲不同,甚至,一雙幽深無垠的黑眸自始至終都未曾多看一眼面前世人求之而不得的珍貴寶貝。
“宮相,爲何你對我總是這般疏離。”音聲中,隱約含着一絲黯然哀怨。至於面色,隱藏在面紗之下,令人無從窺探。
宮宸戔聞言,面色不變,眸光淡漠的眸子亦無半分起伏波動。這世間,能真正引起他情緒變化的人,寥寥無幾。
……
三天的時間,一晃即過。
五年一度的武林大會,終於在聖玄派派觀中,如火如荼的正式拉開序幕。
雲止不愛湊熱鬧,可卻抵不過童泊的死纏。最後,還是被童泊給拉了出來。熱鬧喧譁、人山人海、場面壯觀中,雲止與童泊兩個人站在角落之處。
隱隱的,雲止似感覺到有兩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於是,不由得擡頭望去。
只見,一圈各門各派分序包圍的偌大廣場之上,正在舉行比武的擂臺正對面,一襲金絲繡邊白衣的男子正閒然品着茶,即便隔着遙遠的距離,依舊可清晰的感覺到他周身散發出來的那一股尊華貴氣,逸緻優雅。而側對面的高位上,一襲妖冶紅衣之人慵懶仰靠椅背而坐,雙手同樣輕端一盞茶慢品,氣質無與倫比。
‘人中龍鳳’、‘天下無雙’八個字用來形容這兩個人,一時間,似乎再適合不過。
“小云子,爲師看你與小戔子那小子的關係似乎不錯,那你偷偷的爲爲師說說好話,讓小戔子那小子多讓媚兒做些好吃的飯菜給爲師吃。這一次的事,都是爲師自己自作主張了,媚兒一直生爲師的氣,都不理爲師了。”童泊先前的主意倒是打的不錯,想直接來一個生米煮成熟飯,到時候再想方設法的逼着宮宸戔娶了癡戀他多年的薛媚兒。如此一來,薛媚兒自然對他這個師父心生感激,也就不會再與他這個師父計較之前生的那些個什麼氣了。而後,那飯菜之類的,也就自然而然手到擒來。可不想,事與願違,偷雞不成卻蝕了把米……
雲止的目光被童泊的聲音給拉了回來,不語。她與宮宸戔的關係不錯?她可是恨不得狂揍宮宸戔一頓。那日,爲他去盜取什麼百花宮聖水,險些九死一生。那樣的算計,宮宸戔最好祈禱,不要有一天落在她手中。不然,她絕對要他好看。
“那日,百花宮宮主突然親自來了,想來,她一定給了小戔子那小子什麼百花宮聖水了。唉,以後小戔子可就慘了,有的受了。你說,他怎麼就那麼不喜歡美色呢?非要冒着生命的危險用百花宮聖水來壓制,若是一個不慎,可就……”童泊邊看前方的精彩打鬥,邊自言自語般的嘮嘮叨叨。
雲止抿脣,誰知道宮宸戔身體是不是有什麼毛病,她纔不關心這些。
片刻,實在提不起什麼興趣的雲止,望了一眼身旁正看得聚精會神、恨不得自己衝上臺去的童泊後,便一個無聲無息的轉身,準備悄然離去。
可,也正是在這時,只見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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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另一邊。
三天的時間,林思畫幾乎找遍了整一座村莊,以及村莊周遭的所有小鎮,可就是沒有找到封亦修的身影。自那一日後,她便再沒有見到過他。
行人三三兩兩、冷冷清清的街道上,林思畫獨自一個人漫無目的的走着。
不遠處,一家小賭坊的門口,一個衣衫襤褸的男人被幾個凶神惡煞的男人給推打踢揍了出來,“沒錢了還想來賭,你找死是不是?再給你三天的時間,若到時候還不出錢,就休怪我們不客氣了。”
聽那話語,應該是男人欠了賭坊的錢,沒錢還。
林思畫自街上走過,對於這樣的一幕,冷眼旁觀,不屑一顧。
然,她絲毫不知道,在她剛剛走遠之際,地上被揍得鼻青臉腫、面目全非的男人,突然猛的擡起頭,一眨不眨的望向了她。
那個男人,不是別人,正是當日林思畫找來強暴景夕之人。而他,好賭貪色,兩根價值不菲的金簪,早已經被他輸了個精光,還欠了一屁股的賭債。
望着林思畫孤身一人的背影,地上的男人眼底漸漸閃爍起了光芒。
拐角處,忽然,一隻手毫無徵兆的從死衚衕中伸了出來,直接一把就將林思畫給拉入了無人的死衚衕。
林思畫心驚,本能的想要呼救時,已經被人用力的推倒在了地上。目光環視四周,兩邊是高牆,後面是死路,前面有男人擋着。後知後覺,林思畫認出了男人。
“再給我一根金簪,否者,就休怪我將當日之事捅出去。”男人彎腰,拿着刀貼近林思畫的臉威脅。
林思畫害怕的不敢呼叫,而她,哪還有什麼金簪。當日落下懸崖,身上除了髮髻間的金簪,根本沒有任何值錢的東西。片刻,努力維持鎮定,怒臉喝聲道,“你滾開,不然,休怪我不客氣。”
“你不客氣?我剛剛已經偷偷跟了你兩條街了,你根本就是一個人。我倒想看看,你要怎麼對我不客氣?”男人有恃無恐,望着林思畫那一張美豔的臉,忍不住貼近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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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止震怒,林思畫遭辱
幽深無人的死衚衕內,空氣沉寂詭異得簡直令人從心底裡發慌……
男人,原本只是想圖些財而已。可漸漸的,望着眼下近在咫尺這一張美豔的臉,忍不住有些蠢蠢欲動起來。
林思畫面色微微發白,渾身僵硬。那男人不斷靠近的身體,任她雙手再怎麼用力也無法推開半分。緊貼臉龐的鋒利刀刃,冰冷的寒意竄延過四肢百骸。
一時間,竟是從不曾有過的戰粟與驚恐。
忽然,林思畫眼中光芒一閃,“好,我可以給你簪子,但你必須先放開我。”
男人聞言,信以爲真,慢慢直起身來。但緊握在手中的匕首,卻始終未鬆動半分,只爲防止林思畫呼叫與逃跑。
林思畫暗暗鬆了一口氣,在身前男人止不住放光的雙眼注視下,低垂着頭冷靜道,“剩下的簪子,我全都藏在了阿柱家裡。若你想要,我可以帶你回去取。”若男人帶她回村子中去,那麼,她到時候就可以想辦法向村子內的那些村民們求救了。屆時,即便男人親口說出些什麼,她也完全可以否認、隨機應變。更甚者,只要男人帶她走出了這一條死衚衕,她就可以立即向街道上的行人求救。總之,先想辦法離開此處再說。
然,男人並非是傻子。
只見,男人在聽了林思畫的話後,一雙賊眼內的光芒一瞬間暴漲。
迅即,直接一把扯下了自己腰間烏漆麻黑、已完全看不出本來顏色的腰帶,快速將林思畫的雙手與雙腳一圈圈捆綁了起來。而後,目光稍一環視,就將林思畫牢牢綁在了衚衕死角的一個卡口上。最後,再將林思畫的嘴給嚴嚴實實堵住,這才放心的拍了拍手惡聲惡氣、居高臨下橫眉瞪眼道,“我馬上回去找,但若是你騙我的話,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話落,男人隨意找了個被人丟棄的破破爛爛籮筐,從上到下罩住林思畫的身體。繼而,搬來所有被人丟棄在死衚衕的雜物,將林思畫給徹底遮擋起來。
“嗚……嗚……”
林思畫頓時奮力的搖晃掙扎,可卻只發得出輕微的聲音。
男人看着,很是滿意,迫不及待轉身離去。美色與金簪,不得不說,還是金簪對男人更具誘惑力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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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一個時辰後,雙手雙腳皆被牢牢捆綁住的林思畫,終於千辛萬苦的磨斷了男人那一條髒不垃稀的腰帶,用力推開身上所有的雜物站了起來。之後,用力的跺了跺腳,在心底狠狠的詛咒了幾聲後,拔腿就跑。
死衚衕的出口,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六步、五步、四步、三步、二步……
一步,就只差短短的一步,便可以成功跑出去了。於是,一剎那,欣喜鬆氣的笑,倏然縈繞上了林思畫的臉與眼。
可是,也正是這短短的一步,林思畫被去而復返的男人恰堵在了衚衕口。那銀白色泛着森冷寒光的鋒利匕首,逼着林思畫不得不一步一步往後退去。
剎時,林思畫呼吸猛然一窒,面色驟變,笑容頃刻間消失殆盡,“你……”
“你竟敢騙我。”男人眯着眼,呵聲打斷林思畫的話。鼻青臉腫、慘不忍睹的臉,陰沉扭曲得可怕。
“不,不,我……我沒有騙你……一定是你……是你自己沒有找仔細。對,就是你自己沒有找仔細……”林思畫衣袖下的手緊握成拳,努力的迫使自己冷靜下來。迅即,立即用力的搖頭否認。下一瞬,驚懼在男人越來越陰冷與可怕的目光之下,忍不住虛張聲勢的板起臉、脫口惡狠狠威脅道,“我夫君,乃是南靈國聲名顯赫、統帥兵馬的大將軍。若是你今日敢對我怎麼樣,他日,我一定讓我夫君殺了你,將你千刀萬剮、碎屍萬段。”
男人聞言,腦海中倏然拂過當日看到的那一個男人——封亦修。於是,逼近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
林思畫看着,忍不住暗自高興,以爲自己的話震懾住了男人。
然,事實上,萬萬不曾想到的是,也正是這一句話,驟然激起了男人的殺意。正所謂,惡向膽邊生。
“你既然做得出找人強暴這種事,那麼,我相信,我今日所做的一切,就算我現在放了你,你也一定不會放過我。與其這樣,倒不如我神不知鬼不覺的殺了你,再將你埋了。聽說,你那個夫君,他已經離開小鎮了。”
音落,男人握着匕首,再度逼近。
林思畫聽着,剎那間,雙眼瞪大,花容失色。腳步,被迫着再次往後退。
而,在這一過程中,只見男人的眼底漸漸染起了炙熱的火光,“既然反正要殺,那不如先陪老子好好的樂樂。”
齷齪至極的話語,猥褻的眼神,再配上那一張醜陋不堪、面目全非的臉……林思畫忍不住想吐。下一剎,再顧不得什麼,張口就要大喊……
可,還來不及喊出一個字,張開的嘴便已經被一隻髒手一把捂住。
男人眼疾手快的捂住林思畫的嘴後,直接拖着林思畫就往死衚衕的盡頭走去。當日,沒能成功的將景夕吃到手,讓他一直覺得非常遺憾。今日,不妨就拿林思畫來作補償。到時候,再殺了她,一了百了……
思及此,男人忍不住徒自輕笑起來,越發加快了腳步。同時,另一隻髒手急不可待撫摸上林思畫的腰身。
林思畫掙扎,奮力的掙扎、死命的掙扎、拼盡一切的掙扎……可是,她的那一點點小小力道,哪裡抵不過男人?死衚衕的出口,就在目光所及的前方。可卻因着被拖後退的腳步而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它離自己越來越遠、越來越遠……就如同眼睜睜的看着希望離自己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到底,誰能來救救她?封亦修,你現在在哪?
一時間,林思畫終於體會到了何爲‘絕望’。眼眶中的眼淚,霎時,如斷了線的風箏狂涌而出。
死衚衕的盡頭,男人直接一把將林思畫推倒在地。迅即,整個人撲身而上,壓在林思畫的身上。撕扯下來的破碎衣服,隨手往半空中一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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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鬧非凡的武林大會上。
雲止原本準備轉身離去,可不經意瞥見的前方那一幕,卻令她驀然定住了目光。
童泊順着雲止所望的那一方向看去,忍不住疑惑的小聲問道,“那是東清國的六公主——東錦瑜,你認識她?”若不認識,怎麼會這般死盯着看?還是說,看上那東錦瑜了?
雲止沒有說話,她望的,並不是東錦瑜,而是東錦瑜身後、那一個用鐵鏈像狗一樣被侍衛牽着的人。
只見,那人衣衫破破爛爛,骨瘦如柴。一頭長髮凌亂不堪,幾乎遮擋住了整一張臉龐。而一雙腿,竟是斷的。那一眼望去就寒澈入骨的鐵鏈子,正緊緊纏繞在她的頸脖之上……
心疼!
一剎那,雲止的心口,無來由的微微一疼,再無法移開視線。
東錦瑜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身着一襲寶藍色的利落束身錦衣,手握一條精緻的馬鞭。一舉一動間,自成一股颯爽風姿,不像一般養在深宮中的公主,倒明顯透着一絲江湖兒女之氣。回頭,命身後的侍衛在下面等着自己後,便步伐輕快的走向了正席位上的宮宸戔。俏麗不可方物的臉龐,笑容滿面,如遇春風。微微嘟起的豔色紅脣與蜿蜒流轉的柔軟嗓音,竟好似撒嬌,“宸哥哥,當日你怎麼也不等等瑜兒。若是你親自跟父皇說,父皇一定會答應瑜兒跟你出來的,那瑜兒也就不用偷偷摸摸的裝扮成宮女逃宮了。”
宮宸戔側頭望去,淡淡的神色,沒有什麼起伏變化。與東錦瑜的歡喜,簡直形成鮮明對比。餘光,同樣順着對面雲止的目光向着地上、侍衛手中牽着的那一個人望去。
東錦瑜早已經習慣了宮宸戔的冷淡,絲毫也不介意。隨即,後知後覺的發現了宮宸戔的視線。於是,微微疑惑的回頭望了一眼。旋而,止不住眉開眼笑道,“宸哥哥,你知道那個女人是誰嗎?”
此刻的宮宸戔,自然不知地上之人是誰。不過,望着對面雲止那細微變化、隱約透着一抹想知道的神色,倒是忽對地上之人起了一絲淡淡的好奇。而後,一邊慢條斯理的端着茶盞繼續品茗,一邊黑眸饒有興致的欣賞起對面雲止的神色,不緊不慢啓聲問道,“是誰?”
“是景夕,那個雲淺止的丫鬟。”
東錦瑜聽到宮宸戔主動問她,連忙笑着回道。儘管,他只是吐了淡然無波的兩個字。
一剎那,雲止驀然睜大了眼睛。如今的內力,已經使得她完全可以清楚的聽到一定範圍內的所有聲音。
那一個人,是景夕?可若不是,自己爲何第一眼看到她,就會有一種非常心疼的感覺?難道,是雲淺止殘留在這一具身體內的感情嗎?
腳步,一時不由自主走了過去。將童泊疑惑的聲音,拋在身後。
正席位上,面對着宮宸戔的東錦瑜,絲毫未留意到下方的情形,緊接着對宮宸戔道,“瑜兒來的路上,她竟然不長眼的撞上了瑜兒的馬,致使馬兒受驚,害得瑜兒險些墜下馬。”
說出這一句話的時候,東錦瑜嘟嘴望着宮宸戔,似乎想等着宮宸戔出口安慰。
片刻,見宮宸戔始終無動於衷後,孥着嘴接下去道,“原本,瑜兒是想讓侍衛直接將她殺了的,可是,瑜兒沒有想到的是,她竟叫瑜兒公主。後來,瑜兒才知道,原來她就是當年那個景夕。”朝中大臣的女兒,因宮中宴會或其他一些什麼事而偶爾進進宮,也是很平常之事。當年,都是年紀差不多的一羣女孩子,難得的聚在一起玩耍歡鬧,本該是最純真無邪的歲月,可是,因爲一點,讓東錦瑜至今還深深的怨恨着雲淺止。那就是,雲淺止比她美麗!
想起這些,東錦瑜就來氣。話語,忍不住脫口而出,也不顧時間地點與場合的不對、不適宜,“當年,瑜兒不想再見到那雲淺止,於是,再三的懇求父皇,父皇才勉強答應了讓雲淺止前去南靈國和親。可是,瑜兒沒有想到,她竟敢當衆休夫。五年不見,瑜兒倒是很想再見見她呢。只是,不知道瑜兒今日這樣對待她最在意的丫鬟,她若是在,有沒有這個膽量如當日休夫那樣站出來與瑜兒一較呢?”
傲慢的挑眉,那是帝王之家與生俱來的不可一世。
下方,雲止已慢慢蹲下身來。手,緩緩的、緩緩的伸出,小心翼翼的撫摸向凌亂黑髮掩蓋下的那一張臉。
景夕明顯的劇烈顫抖了一下,同時,整個人都本能的往後縮了縮。那一日,她乃是不小心撞上那駿馬的。後來,聽到侍衛與駿馬上之人的對話,知道是東清國的六公主東錦瑜後,立即欣喜的開口相喚,以爲終於苦盡甘來了。可是,如何能想得到,東錦瑜竟一直深深的討厭、憎恨着她家小姐。當年,那樣一張天真無邪的面孔,讓人絲毫也沒有看出來。於是,便有了眼下這一幕。
雲止心疼不已,這一刻,她分不清究竟是雲淺止殘留在身體內的感情,還是自己的感情。可是,不管是誰的感情,她都不允許任何人再傷害自己眼下這個人,決不允許。
猛的,雲止一把扯過侍衛手中的鐵鏈,硬生生震斷,再輕輕的從景夕頸脖上取下,丟在一旁。
“你是誰?本公主的人,你竟也敢動?”上方的東錦瑜,聽到聲音回頭。迅即,狠瞪向背對自己蹲在地上的雲止,俏麗的容顏緊皺成一團,頤指氣使的居高臨下呵斥。
雲止不語,還握在手中的那半段鐵鏈,倏然毫不留情的猛然用力往後一擲。
下一刻,被鐵鏈準確無誤砸到膝蓋的東錦瑜,膝蓋一曲,便整個人不受控制的從正席位上跌落了下來。
而,同一時刻,雲止已經打橫抱起了地上的景夕,一句柔軟至極的安撫話語,用着只有景夕一個人聽得到的聲音在渾身緊繃輕顫的景夕耳畔柔聲低喃,“景夕,是我,不怕了,以後再也不怕了。”而與這樣的輕柔溫和截然相反的是,她足下快如閃電的一點地面,兩塊碎小石子便如脫弦的利箭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嗖的一聲飛射向了東錦瑜,果決利落的致使跌墜下來的東錦瑜雙膝同時跪在了地上。剎那間,厚厚的塵土,自她的膝蓋向四周飛揚開來。悶沉的着地聲,更是清晰傳遍了在場每一個角落、傳進了在場每一個人耳中。
驀的,天地靜止了!
!
雲宮對峙
驀的,天地靜止了!
擂臺上,正如火如餘進行着的比試,突兀的停了下來。
周遭一圈,密密麻麻、黑壓壓一片數不盡的眼睛,不約而同、齊刷刷向着這邊望來。
雲止此生以來,還從不曾如此刻這般惱怒過。難道,高高在上、顯赫尊貴的公主就可以肆無忌憚的爲所欲爲、不把人當人看了嗎?那麼,她錯了,她雲止的人,即便是天皇老子也不能傷害。這一口怒氣,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行侍衛,目瞪口呆看着這一幕,竟是連反應都不及。
空氣,靜!靜!靜!
所有的一切,在這一刻,硬生生定格。淡弱的陽光,無聲無息灑落下來。
只見,諾大的廣場上,一圈人山人海的武林人士包圍中,擂臺與正席位下方的那一塊空地上,原本尊貴、不可一世的公主,雙膝一同跪在地上,正難以置信瞪大了雙眼,猛然擡頭相望。
而一襲如雪白衣的‘男子’,身形筆直立在下跪之人的前方。懷中,打橫抱着一個瘦弱不堪的人。周身,冷、懾、寒、壓之氣,令人望而生畏。
時間,亦在這一刻,硬生生靜止。每一個人,都忍不住暗暗屏住了呼吸。
景夕被雲止平穩的抱在懷中,剛纔的那一句話,以及那一道輕柔的聲音與那一股再熟悉不過的氣息,都是那般的親切。是小姐,是她的小姐。
可是,這一切可能嗎?還是,是她在做夢?
垂在一旁、冰冷無溫度的手,一時間,不由自主緩緩擡起,試探性撫摸上抱着自己之人的臉。
雲止任由景夕撫摸着。在一眼看到景夕的時候,她便已經知道她有多瘦弱。可是,當真正抱在懷中,那瘦得不成樣子、幾乎毫無重量可言的身軀,還是讓她的心止不住再度一疼。同時,那一日小蘭所說的話,伴隨着疼痛又一次清晰的拂過了腦海。傻瓜,懷中之人真是一個傻瓜,傻到無藥可救,傻到讓她有生以來第一次想要用盡一切的去保護一個人。
“景夕,沒事了,以後有我在,我再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片刻,雲止低頭,輕聲的柔語卻堅定如誓言。
景夕聽着,手不受控制的輕輕顫抖開來。儘管,雙眼無法視物。可是,這一刻,她已然百分百的肯定,眼下的這一個人,就是她的小姐無疑,“小姐……”
一剎那,千言萬語齊涌上喉間。可最後,卻卡痛喉嚨、只融匯成了這樣兩個泣不成聲的字。
下一刻,景夕的雙手,緊緊環抱上了雲止的頸脖,彷彿害怕雲止會突然消失不見一般。心中,沒時間去想她的小姐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也沒時間去想她的小姐周身爲何會有那樣一股陌生至極的強勢氣壓。只要……只要她的小姐平安無恙,就好……就好……如果可以,她寧願自己再承受十倍百倍甚至是千倍的痛苦,也不要她的小姐受哪怕是一點點的傷。
“小姐,景夕好想你。景夕想回東清國去找老爺,找老爺來救小姐……”
趴在雲止頸邊,多日未飲食、過度虛弱的身體,脆弱得彷彿一尊易碎的陶瓷。一句喃喃的低語,更是輕若遊絲,一如吐出那‘小姐’二字時一樣。而音落,已然堅持到極限的身體,再無力負荷,便忽的一軟,昏迷在了雲止肩上。
雲止的眼眶,突然,抑制不住的微微一酸。即便已經這樣了,懷中之人想的,竟依然全都是她。景夕……迅即,快速的用力閉了閉眼,才勉強將那一絲澀意壓制下去。雙手,越發緊的環抱住了懷中昏厥的消瘦人兒。雙眸,猛然一眼望向對面的東錦瑜。
東錦瑜片刻的呆怔,久久無法反應。以至於,一直愣愣的屈膝跪在地上。
但這一刻,對面那一道恍若利箭般冷厲的目光,卻驟然如一盆冰冷的雪水一下子從頭澆到了尾,硬生生凍得人恢復神智。而,也是在這一刻,東錦瑜終於看清了前方之人的樣子。
那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隱隱約約、朦朦朧朧,竟與當年的雲淺止重合在了一起。
同時,着地的雙膝那痛入骨髓般的疼痛,也倏然蔓延過了四肢百骸。霎時,衣袖下的雙手一把握緊,一邊艱難起身,一邊咬牙切齒的恨聲下令,“來人,給我殺了他。”
侍衛們聽到命令,這才一一回過神來。隨後,個個抽出利劍,就一起向着雲止逼近。
雲止並不將這些侍衛看在眼裡,在一行侍衛齊齊一致揮出利劍、銀白色冷光在半空中晃閃的那一剎那,抱着懷中的景夕一個迅疾如風的躍身而起,再一個凌厲的橫掃千軍,就直接、乾脆、果決的將一行侍衛全踢飛了出去。繼而,一個利落的空翻身,便翩然、冷漠的落在了東錦瑜身前三步之遙處。
東錦瑜剎那間心下一驚,不受控制踉蹌後退的腳步,險些一個不穩跌倒,“你……”
“東錦瑜,今日,除非你跪下來向景夕磕頭認錯,否者,我要你活着來,橫着回去。”森冷凌厲的目光,淬寒冰凍的眼神,她面無表情開口,一字一頓打斷東錦瑜的話。周身,攜帶着的寒氣,令人退避三舍。
周遭一圈的武林人士,皆目不轉睛看着這一幕,誰也沒有上前,誰也沒有出聲。
正席位上,宮宸戔手端茶盞,垂眸相望,同樣不動。一雙深不可測的漆黑長眸,令人無從窺探其中的光芒。
側對面的花千色,亦靜靜望着下方那一幕。紅色面紗下薄削好看的脣角,若有還無的輕微一勾,倒是起了一絲難得的興趣。不論是那護、還是那氣勢,都讓他喜歡。
東錦瑜聞言,徒然生怒,怒上眉梢、怒火滔天、怒……要她向一個卑賤的丫鬟下跪,怎麼可能?而面前的那一個人,又到底是不是雲淺止呢?若是不是,那他怎麼會這樣護着景夕?可若是是……漸漸的,清晰感覺到空氣中那一股越來越寒冽的迫人之氣,火光電石間,來不及多想什麼,東錦瑜一個咬牙躍身而起,便動作迅疾、逃也般的、聰明的躲到了正席位上端着的宮宸戔的身後,“宸哥哥,救我。”
雲止看着,也一個躍身,就抱着昏迷的景夕立在了宮宸戔的身前,“讓開。”兩個字,生硬得恍若冰雹砸下。
“雲公子,她畢竟是東清國堂堂的六公主,不知,可否看在本相的面子上,此事,到此爲止?”宮宸戔不動,薄脣微勾一抹淺淺的優雅微笑,淡然無波的神態似是在與人閒話家常,可事實上,卻已是明確的透露出了庇護之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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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幽深的死衚衕內,男人的喘息,女人的嘶啞,交織成一片。淫靡的氣息,不斷的飄散在空氣中。
也不知,究竟過了多久,伴隨着男人的一聲低吼與女人的尖叫,一切終於宣告結束。之後,壓抑的抽泣聲與穿衣聲,成爲了死衚衕內唯一的聲響。
凌亂破碎的衣袍與裡衣、以及腰帶,零零散散掉落了一地。
“其實,你比那怡紅院的姑娘漂亮多了,身體也比她們好看,老子還真有些捨不得殺你。但你也別怪老子,要怪就怪你自己心腸太狠太毒辣了,老子只能先下手爲強,才能免得有一天真落在你手中。”享受、舒服完了的男人,大搖大擺的稱起‘老子’來。只是,衣袍纔剛剛穿上,角落處那一具佈滿了斑斑點點痕跡的裸露身軀,讓他忍不住又想……
頓時,衣袍快速一扯,直接一把拉扯起了地上的林思畫,就將林思畫按在了牆壁上,張口親吻上去。
難聞的惡臭,以及男人的撫摸、侵佔……令林思畫如墜地獄。腦海中,滿滿的全都是封亦修。他在哪?他到底在哪?爲什麼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不在?爲什麼?
交織的聲音,再次響起。隱隱約約、斷斷續續傳播開去。
男人深深沉迷在林思畫的嬌軀上,不可自拔,竟沒有如剛開始那般捂住林思畫的嘴。
衚衕口,恰巧經過、從村莊內一路追着男人出來的阿柱,聽到聲音,本能的停下了腳步。旋即,邁步向着衚衕內走去。
男人絲毫未覺,只管一個勁的瘋狂佔有林思畫。想着殺了之後,可就沒得享受了。
都說,色字頭上一把刀,此言,誠不欺矣。
下一剎,步入死衚衕、認出了男人與林思畫的阿柱,抄起地上的一根木棍就狠狠向着男人的後背揍去。
那日,阿柱上山打獵。傍晚時分,滿載而歸的回到村莊。原本,高高興興。可是,卻意外聽到了……聽到了……他與景夕在山中一起朝夕相處了多年,他絕對相信景夕。於是,立馬就與村莊內的村民們大吵了起來,只想知道景夕的去向。可,任他如何的找,就是找不到。後來,又去找了村民們口中所說的那個男人,但同樣沒找到。
然,不曾想,今日滿心失望的回家,卻意外看到了村民們口中所說的那個男人,鬼鬼祟祟從自己家跑出來。
頓時,自然是緊追不捨。可一路追到眼下這一座小鎮、眼看就要追到之際,男人卻突然一個轉身,消失不見了。於是,便只能如無頭蒼蠅一般,到處盲目的亂找。
此刻,見男人如此強暴一個女子,一剎那便讓他想起了景夕。
於是,那一棍子下去,毫不留情。淫靡的空氣中,甚至還可以清晰的聽到一道呼嘯風聲。
男人猝不及防,一聲痛呼後,整個人便向着地上倒去。旋即,快速仰頭,對上的便是阿柱那一雙殺氣騰騰的眼睛。
一瞬間,男人不知怎麼的,忽然就想起了阿柱捕殺獵物時的兇猛。曾經,他甚至還躲在一旁,親眼看到阿柱如何單槍匹馬的一個人獵殺了一頭大熊。
霎時,一失禁,便控制不住的尿了出來。
可下一刻,壓根顧不得疼痛,飛快屈膝跪好,就雙手扯着阿柱的褲腿拼命磕頭求饒起來。
“阿柱,不是,不是我。是她,是她,”說話間,一手忽然用力的指向渾身赤裸、順着牆壁無力滑倒在地的林思畫,“是她給我簪子,讓我這麼做的。我也很後悔,我真的很後悔,所以,所以……我要給景夕報仇,對,我就是在給景夕報仇……”
這一刻,男人被阿柱的殺氣徹底驚嚇住了,什麼話都說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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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除了靜,還是靜。
一圈密密麻麻數不盡的武林人士,見宮宸戔親自開口,皆無一例外的以爲此事也就到此爲止了,心中,不由得有些微微失望。雖然,他們都還不清楚一切到底是怎麼發生的,又究竟是爲了什麼事。隨後,目光接二連三的收了回來。
然,也是在這時,只聽那一道冷漠、冰寒至極的聲音再度響起。一字一頓,擲地有聲,清晰盤旋上空,“好,看在宮相的面子上,我就暫且退一步。今日,只要東錦瑜拴着鐵鏈、繞着擂臺爬三圈,再跪下來向我的景夕磕頭認錯,此事,我就不再追究,到此爲止。”
音落,本就死寂的全場,越發一寂。
所有人,皆猛然擡頭、目不轉睛望向那一襲筆直站在正席位上的白衣。
同樣,宮宸戔原本漫不經心的黑眸,也是倏然微微一變。四目相對,身前面無表情的‘男子’,白衣如雪,周身渾然天成一股威懾人心的氣勢,尤其是那一雙瀲灩如皎的寒冽明眸,自有一股驚人的犀利。他知道,他不是在玩笑……只是,他賣他的這一分薄面,可真是,“雲公子……”
“宮相,在下已賣了你這個面子,不知,你是否也可以禮尚往來,賣在下一個面子?直接讓六公主按着在下的話來做,如此,我們也可省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一字一句,她明明素言緩語、只望着他一個人說,可那一種說不出的驚人勢氣,卻剎那間震壓了全場。白色的衣袍忽然肆意飛揚而起,背影的輪廓筆直如竹,難以言喻的魄力。
一時間,在場的所有人,全都震懾在了空氣中那一股如泰山壓頂般驟然沉壓下來的強大氣場之下,不知不覺深深屏住了呼吸……
------題外話------
對林思畫,風華還是善良了嘿嘿,最後出現阿柱這個變故(但偶又邪惡的讓阿柱晚了那麼一會兒出現,林思畫哪能那麼容易死,自然是要留給偶們的雲止的嘿嘿)
!
雲宮一戰
一時間,在場所有人,皆目不轉睛望着前方那一抹白色的筆直背影,沒有一個人發出哪怕是一丁點的聲音。
可,相對於所有人的嚴肅正色、以及不自覺的暗暗屏息,正席位上一襲金絲繡邊白衣的男子——宮宸戔,卻依然靜坐着,穩如泰山。並且,一雙修長毫無瑕疵、堪稱完美的手,還穩穩的閒端着那一杯未品盡的茶盞。墨黑色的深不見底長眸,盪滌着絲絲縷縷若有還無的波粼,幽暗如海、沉邃如夜。前一瞬微微變化的眸色,此刻早已恢復如常,不露分毫。
四目相對,對峙的場面,徒然在整個場地展了開來!
周遭的空氣,不知不覺一絲一縷凝結。就連那前一刻肆意呼嘯的寒風,都彷彿突然繞了道。
許久,許久,久到所有人瞪酸了雙眼、差不多快要窒息之時,終於,正席位上的男子不緩不急的動了動。但是,卻也只是悠然的略展了展端茶盞的手臂而已。寬大的純白色衣袖,柔順如上好的絲綢垂在身側。薄涼的脣角,始終恰到好處懸掛着的那一絲微笑,優雅如初,紋絲不變,“如果,本相說,本相就是一個喜歡麻煩的人呢?如果本相再說,本相如今要的,是雲公子屈膝向公主道歉呢?”
他言,淡然無波的神色,亙古不變的語調,卻在音落的一剎那,令衆人微吸了一口涼氣,愈發凝神屏息起來。
“如此,那就只能各憑本事了。”她聞言,輕抿的脣線倏然展露一縷嫣然弧度,回以一抹淺淡得宜的莞笑。但,各中犀利冷冽,卻是令人再度倒吸了一口氣。
一剎那,周遭已然凝結的空氣,徹底緊繃到了一觸即發的狀態。
側對面,一雙星眸注視着這邊的那一襲妖冶紅衣,面紗下薄脣的弧度無聲無息加深,“可查出了他的身份?”
“……還……還沒有。”身後,如在場所有人一樣不暗暗屏住呼吸、目不轉睛望着正席位上那一幕的白衣婢女,突然聽到身前之人的問話,急急忙忙收回視線、躬下了身。
“幾天的時間,卻連一個人的身份都查不出來。本宮養你們這些人,何用?”
語調平緩,儼然如述說天氣般閒淡的口吻,卻一瞬間令身後婢女面色刷的一白,後背倏然驚嚇出了一身冷汗。旋即,想也不想的連忙屈膝,整個人都低頭跪了下去,“宮主……”
“退下!”
“是!”婢女匆匆忙忙退下,暗自慶幸自己竟僥倖撿回了一條命。
不遠處,孩童心性的童泊,興奮、檫掌欲試的盯着前方那一幕。幾乎是在雲止話音剛落的那一刻,便直接一個迫不及待的飛身上了前去,“小云子,來來來,讓爲師爲你抱着她。你們兩個人,各憑本事、各憑本事……”擂臺上的那些個比試,哪裡比得上宮宸戔親自出手來得精彩。同時,童泊也想趁着這個機會好好看看雲止的武功究竟練得怎麼樣了。
說着,眼疾手快就從雲止的懷中抱過了昏迷瘦弱的景夕,一句話,在貼近雲止的時候開口,退離雲止的時候結束,“小云子,小戔子他用百花宮聖水強行壓制着體內的春藥,內力最多隻能用三成。你可千萬別給爲師丟臉,一定要幫爲師好好教訓教訓他……”伴隨着最後一個字落下,童泊反手一掌便毫無徵兆的襲向了躲在宮宸戔身後、因宮宸戔的袒護出面而正暗自高興的東錦瑜。然後,一把拽過東錦瑜就推向了雲止。
雲止自然不可能出手相扶,脣角微微一勾,便反手一聚內力、欲將東錦瑜打開。
而,幾乎是同一時刻,巋然端坐着的宮宸戔也動了。那看似緩慢又不失優雅的動作,合該是用來欣賞的,可卻恰恰就在千鈞一髮之際,成功的隔空推開了東錦瑜。
但是,他的動作快,雲止的動作也不慢。並且,對付東錦瑜的那一招,不過是虛招。
似乎,她早就料到了宮宸戔會出手相救一般,另一隻手早已暗暗做足了準備,適時的抓住宮宸戔救東錦瑜那一眨眼時間,就快如閃電的襲向了宮宸戔,毫不留情。空氣中,甚至還可以聽到一道瑟瑟風聲。
宮玥戈一動不動,近距離的凝望向對面那一張過分白犀、美麗的容顏,如海如潭的無垠黑眸,深諳如暗夜的星空,彷彿一點也未感覺到危險。
雲止望着,腦海中不由得就回蕩起了宮宸戔剛剛所說的那一句話。霎時,手中內力徒然再增添三分。這個男人,先是算計她爲他去盜什麼百花宮的聖水,後又袒護東錦瑜,着實可惡的很。
一剎那,在場的所有人,全都止不住驀然停住了呼吸,不自覺深深提了一口氣。那樣凌厲的一掌……
而他,就在那一片死一般的寂靜中、在她的掌即將要落在他心口的那一髮千鈞之際,腳尖輕點地面,就瀟灑如風的翩然向後飛掠了開去。
雲止剎那亦是足尖一點地面,身形一晃,迅疾如虹的緊追而去。
浩瀚無邊、廣闊無垠的半空中,一個退、一個進。兩個人,始終保持着她平直伸出的、那一臂的距離。
也不知,究竟是兩個人的輕功不相上下、奇虎相當,還是……可是,一觀金絲繡邊男子那優雅含笑、從容不迫的神態,他儼然是完全可以再提升速度的。烏黑如緞的長髮,絲絲縷縷從他的身後飛揚至身前。丰神俊美的傾世容顏,不容人直視。金絲繡邊的白色衣袍,甚至有一下無一下的拂過了她的身體。而她同樣烏黑如緞的長髮與白色的衣袍,平直向後飛舞開去,翻涌起一道又一道深淺不一的弧度。
千絲萬縷的陽光,似千絲萬縷的璨色金線,灑落包圍在他們的周身。
猛然擡頭望去,上方那一幅動態畫面,儘管寒流盤繞,卻依舊美得令人窒息、讓人望而驚歎,再無法移開視線!
然,雲止卻是眉宇深蹙,怒不可歇,宮宸戔他分明就是在耍她。下一瞬,一絲清魅瀲灩的笑,如流動的光芒自她輕抿的脣畔稍縱即逝。她眼角微彎,不動聲色的一點點放緩下速度,似是體力不支。
他,依然保持着與她同等的速度,自然也微微慢了下來。一雙黑眸,深不見底卻不可思議的清晰映出了她的身影。
“宮宸戔,師父剛纔可是說,讓我好好教訓教訓你呢。如此,那我可就……”忽然,她蜿蜒一笑開了口。而伴隨着話語,她的速度頃刻間訊增一倍不止。同時,另一隻手以匪夷所思的速度一掌擊出。剎即,再在宮宸戔從容不迫、眼疾手快側身閃躲的那一轉瞬,一收手一個迅猛的橫掃千軍,將剩下的話語,銜接而上,“……不客氣了。”
所有的動作,如行雲流水,快、準、狠、利落、果決,完美的一氣呵成,讓人忍不住拍手稱快。
宮宸戔的目光,不易察覺的微微一滯。這一刻,已越發懷疑起了面前之人的身份。而她,永遠不會知道,剛纔的那一笑究竟是何等的美靨。萬千星輝,亦不及萬分之一。
驀的,底下仰頭的衆人,只覺眼前一花。
半空中那兩道不分上下的白色身影,須臾間已交錯在了一起,再難以看清。
可是,雖無法看清,卻又依稀可辨那矯捷輕妙的身姿……
一時間,衆人止不住瞪眼、定目。
一道道不絕於耳的凌厲風聲,如漁網般漫天散落下來的無窮氣勢……
花千色慵懶靠椅背坐着,悠悠然品着茶,倒是不曾想到半空中那人竟有這等身手。真是,越來越感興趣了呢!
忽的,風靜雲止,半空中的那兩個人,刷然分了開來,當庭對立。
只是,究竟誰贏了?
底下的衆人,在終於喘過了一口氣之際,全都忍不住盤旋起了這樣一個疑問。
而,也就是在這時,只見那一抹金絲繡邊的白衣,身形不穩的輕微一晃。然後,在所有人目瞪口呆、難以置信的目光下,翩然墜落了下來。
不過,雖是墜落,卻又無半分狼狽之態。轉瞬,已雅然落坐在了原位。
東錦瑜心驚,在她心中,宮宸戔一直是天下無敵的。她從不曾想過,宮宸戔有一天竟也會輸。頓時,飛快的湊上前去,擔憂的目光上下巡視宮宸戔,“宸哥哥,你怎麼樣?”
“我沒事。”
宮宸戔淡色吐出三個字,慢條斯理端起之前放下的那一盞茶抿了一口。
只是,他沒事,她卻有事。只聽,那衣袂飄飄落在擂臺上之人,冷冽的對着這邊開口。一字一頓,鏗鏘有力,一如之前清晰迴盪半空之中,震懾每一個人心底,“東錦瑜,今日,到底是遵我的話道歉,還是死,你自己選。”
陽光下,擂臺上頂天立地筆直站着之人,明眸銳利如箭、面色冷凝含冰。一襲素雅白衣,不閃耀、不奪目,可卻是一種氣勢,一種震人心魄的氣勢,說不出的風華絕代。
東錦瑜本能的猛然回頭望去,那一眼,渾身一顫,腳步不由自主的就微微後退了一步。繼而,快速的側轉回頭望向宮宸戔。可是,宮宸戔卻已淡漠的再沒有任何表示。那神情,似乎在說:我已經輸了……
一剎那,東錦瑜的腳步,難以抑制的再度一退。連宮宸戔都不是此刻擂臺上那一個人的對手,那她……目光,快速的環視起四周。可是,那些個侍衛不過都是些沒用的廢物。一圈人山人海的武林人士,沒有一個是認識的。而側對面那一襲妖冶的紅衣……
花千色似乎感覺到了東錦瑜的目光,適時的側頭望去。可不緊不慢傾吐出的款款言語,卻是令東錦瑜的面色明顯微微發白起來,“雲兄,當日左使之過雖已是過去之事,可本宮一直深感‘歉意’。不如此次,就讓本宮親自來爲你做個見證。今日,公主若是不願當衆道歉,那便是不給我百花宮面子……”百花宮的勢力之大,一直以來,都令整個武林忌憚,令四國不敢小覷。他慵懶的坐着,平靜無波的說着,一如前不久訴說天氣般的閒然口吻,但周身,亦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威勢。即便隔着一定的距離,衆人依然可清晰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壓力。
“道歉,一定要道歉……”
童泊好玩,也適時的附和。並且,快速在懷中掏了掏,似乎是想找藥物弄醒昏迷的景夕。
東錦瑜霎時渾身上下明顯的劇烈一顫,一圈下來,竟沒有一個人可以幫她。可是,畢竟是一國公主,養尊處優,與生俱來便有一股不可一世之氣。忽的,雙手緊握成拳,猛然上前了一步,虛張聲勢呵道,“姓雲的,你說景夕是你的人,那麼,你一定就是雲淺止了。今日,若你敢再對我不敬,我一定讓我父皇滅你九族、將你父親千刀萬剮……”
“是嗎?”
她負手而立挑眉,不緊不慢的反問,兩個字,毫無溫度可言。
頓時,周遭的空氣,如凝冰一般一絲一縷的凍結了下來,令人大氣不敢喘一下。今日,她雲止既然敢說出這樣的話,那麼,便已是想好了一切的可能。
剎時,一陣寒風席捲而來,吹楊起的白色衣袍肆意飛舞。那一股膽戰心驚的駭人氣勢,彰顯無遺……
------題外話------
宮竟然敗了,嘿嘿,有些不可思議,貌似有貓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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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她下跪
和煦的陽光、偌大的擂臺、衣袂飄搖的白衣男子……一切,恰組合成一幅撼動人心的美麗畫卷。可是,看在東錦瑜眼裡,卻遠比魑魅魍魎的鬼怪還要駭人。
“宸哥哥……”無計可施之下,東錦瑜只得回頭,求助般的望向剛剛敗下陣來的宮宸戔。
宮宸戔聞聲,放下手中的茶盞,再微擡頭對上前方東錦瑜慌亂害怕、不知該如何是好的眼睛。但,薄脣微掀吐出的淡淡言語,卻並不是庇護,也不是寬慰,而是撇清一般的明確表示了自已已無能爲力,“公主,本相已經輸了。按照勝負原則,公主應該……”微微一頓,後面的話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可相信,任誰都聽得出那一絲絃外之意。下一刻,只聽他不鹹不淡的補充着道,“……本相一貫講求願賭服輸,不過,公主畢竟是公主,無需爲了維護本相的面子委屈了自己。”
“宸哥哥……”
東錦瑜霎時心下一動,沒有想到宮宸戔爲了她,竟不惜置自己的面子於不顧。
然,側對面的花千色聽到這一句話,卻是星眸微眯一下子變得高深莫測起來。他當然不相信,堂堂的右相宮宸戔會敗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那他此刻的這一番話,究竟是爲何?難道,是以退爲進,想要讓東錦瑜下跪認錯?只是,可能嗎?而所有的一切,又到底是爲什麼?另外,眼下站在擂臺上的那一個人,真是東錦瑜口中所說的‘雲淺止’?
宮宸戔不再說話,也不再看東錦瑜一眼。半斂下的濃密長睫,在眼簾處投射下一層隱隱約約的月牙形陰影,將那一雙深不見底的漆黑長眸無聲無息掩蓋,令人無從窺探。
空氣,不知不覺,又是不同尋常的一靜。已不知,究竟是今日的第幾次寂靜了。
所有人的目光,一時間,不由自主來回徘徊在擂臺上那一襲白衣與正席位前方那一襲藍衣之上,有看好戲的、有幸災樂禍的、有擔憂的……什麼都有,但獨獨沒有站出來上前的。
東錦瑜從不曾遇到過現下這樣的情況,有生以來,從來都是別人對她卑躬、屈膝、下跪……
忽然,一道輕快的聲音,在這樣的死寂中,如平地一道驚雷,驟然響了起來,“醒了,醒了,小云子快過來,她醒了。那個什麼東清國的公主也快過來,可以敬茶磕頭認錯了……”
“景夕!”
雲止聞言,心中一喜,一個足尖點地便飛掠上了正席位。
童泊將景夕安置在正席位的副座上,宮宸戔的隔壁。一擡頭,便滿面笑容的望向了前方的東錦瑜,帶着孩童般的玩性,“公主,你還楞什麼?”
“你……”東錦瑜頓時怒目望去,一雙美眸幾乎噴出火來。
這時,漸漸清醒過來的景夕,雙手不安顫抖的握緊了雲止的手,本能的開口喚道,“小姐……”
那一聲‘小姐’,雖一如之前輕不可聞,卻依然清晰落入了隔壁之人耳內。只見他,幾不可查的微微斜眸望了一眼。重新端起茶盞的手,柔軟的指腹有一下無一下的輕輕摩挲起溫燙的杯身。
這一刻,幾乎所有的人,都在等着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堂堂東清國公主屈膝、下跪、認錯。
天際的太陽,不知何時,已悄無聲息隱蔽入了厚厚的雲層。也不知,是昭示是風雪即將來臨,還是一同震懼在了那一襲明明柔聲出言安慰、卻周身不斷散發着波濤駭浪般低壓的白衣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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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下再遇
驚堂木一拍——
霎時,人聲鼎沸、喧喧嚷嚷的酒樓內,便突兀的安靜了下來。
一樓大堂、用木質搭建的半圓形臺上,一名慈眉善目、能言會道的說書老先生,在目光緩緩的環顧了一圈後,便開始滔滔不絕、繪聲繪色的講述了起來。將底下一圈聚精會神聆聽的衆人,一一帶回到了三日前。
“說起這一屆的武林大會,以及武林大會上的盛景……第一日,東清國權傾朝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右相,竟然慘敗……東清國最得皇寵的六公主,被迫當衆下跪……聽說,那一個威懾全場的風華絕代少年,好像就是當日西決城城樓上大膽休夫的傾城公主——雲淺止……”
……
那一個‘止’字,音聲剛一落下,酒樓二樓的其中一間雅間內,面色不知不覺已陰翳到可怕、五指死死握緊了手中筷子的那一個藍衣女子,一下子便站了起來,雙手一把用力的掀了桌子。
剎時,碗筷飯菜,噼裡啪啦砸了一地。
尖銳的怒喝聲,緊接着響着,“來人,快來人,馬上啓程,我要立即回東清國去,我一定要讓父皇殺了姓‘雲’的一家,滅了她九族、將她千刀萬剮……”
門外的侍衛,應聲而入,躬身回稟道,“公主,右相剛剛吩咐了,今日暫在客棧休息,明日啓程。”
“不要,我要馬上啓程,馬上……”東錦瑜發怒,俏麗的眉宇眼梢緊皺在一起,一腳狠狠踢踹開擋在面前的侍衛後,便健步如飛跑向了隔壁的雅間。
然後,直接推門而進,“宸哥哥,我們馬上啓程,我要馬上回去……”
隔壁的安靜清幽雅間內,一襲亙古不變金絲繡邊白衣的男子——宮宸戔,正獨自一個人在安安靜靜的慢慢用着餐。一直以來,都不喜歡與人太過靠近,更不喜歡與人一道飲食。此刻,見東錦瑜突然闖進來,平靜無波的神色下並無絲毫意外,只不緊不慢放下了手中筷子。而後,輕緩的拂了拂衣袖上莫須有的褶皺站起身來,漫步踱到窗邊,負手而立。
東錦瑜看着宮宸戔的舉動,再看着宮宸戔沉默不語的背影,微微怔了一怔,怒氣漸漸消退下一半,“宸哥哥?”
“公主是想要立即回去,向皇上告狀嗎?”宮宸戔站在窗邊,窗外絲絲縷縷傾斜進來的明媚陽光,在他的周身無聲無息鍍上了一層璀璨的金色光芒,如覆了一件透明的金縷玉衣,熠熠生輝。長長的陰影,拖延在身後的地面上。淡然無波的話語與語氣,讓人無從窺探他說話時的神色。
“當然,我一定要親口告訴父皇,讓父皇殺了她,再滅了她滿門……”
東錦瑜立即用力的點頭,這是毋庸置疑的。當日所受的一切屈辱,她發誓,終有一日,她一定要那一個人百倍千倍甚至是萬倍的還回來。
宮宸戔聽着,沒有回頭,也沒有再說話。一雙幽深漆黑的長眸,只靜靜望向人來人往的窗外,卻不知究竟在望什麼。白色挺拔的背影,籠罩着一股若有還無的沉然。
“宸哥哥,你怎麼了?”
東錦瑜看着看着,心中,不知怎麼的,忽起一絲說不出的忐忑。
宮宸戔沒有立即回答,隔了好一會兒後,薄脣微啓,淡聲言道,“如今的東清國朝堂,分成兩派,東賢王那一派……若是讓他們知道本相保護公主不力,讓公主……”
話語,點到即止,宮宸戔沒有再繼續說下去。薄脣,一絲輕曼弧度,稍縱即逝。
身後的東錦瑜,頓時貝齒輕咬起紅脣來,柳眉蹙在一起。她當然知道,如今的東清國朝堂,分成了水火不容的兩派。只是,自己向父皇告狀,真會對前方之人不利嗎?
半響,有些不安的道,“可是,宸哥哥,就算我不說,父皇他遲早也是會知道的……”
“那麼,就要請公主好好的配合本相了。回去之後,公主且絕口不提這一件事。即便有人問,也矢口否認。並且,絕不找雲家麻煩,讓人懷疑,如何?”
話落,他不緩不急的轉過身來。一雙幽深難測的黑眸,波瀾不起,眸底深處端的始終是無情無心的冷漠。
可是,即便是這樣的冷漠,即便是這樣的無情無心,卻依然令天下無數女人淪陷其中,不可自拔。這當中,自然也包括了東錦瑜。儘管,他其實什麼也沒有做。
“……好,瑜兒一切都聽宸哥哥的,瑜兒……瑜兒一定忍下這一口氣……”
東錦瑜聞言,雙手交握在身前不斷的攪動,許久的艱難抉擇。最後,終是毅然點了點頭。當日,窗邊之人爲了她,不惜置自己的面子於不顧。那今日,她爲了他,忍下這一口氣又何妨?即便,事實上,她恨不得將那一個人千刀萬剮。
宮宸戔聽着,薄脣輕微一勾,擡步便走,連半句感謝也沒有,“啓程,回東清國。”
……
三言兩語、輕描淡寫的幾句話,便成功的讓東錦瑜啞巴吃黃連,硬吞下了這一口氣。甚至,還止不住的心動。宮宸戔,這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男人?
雲止?
雲淺止?
他緩步踏下階梯,一樓的說書老先生還在吐沫橫飛的滔滔說着。
於是,薄脣不覺便輕輕咀嚼起了那幾個字。幽深的黑眸中,浮起一絲似有還無的淺笑,卻又頃刻間煙消雲散。不急,很快就會再會的。倒是一個,很特別的人。
……
另一邊,官道上,一輛不起眼的馬車飛快的行駛着。
那一日武林大會之後,雲止便帶着景夕消失在了人前。她當然清楚的知道,要一個堂堂的公主屈膝下跪認錯,會導致什麼樣的嚴重後果。可是,只要讓所有人相信,她並不是雲淺止,只要讓所有人知道她與大學士雲澤天沒有任何關係,那麼,便不會連累到雲澤天。至於她,天大地大,還怕會沒有地方可去嗎?
馬車內。
“小姐,我們這是……這是要回東清國嗎?”
景夕雙手緊緊的抓着雲止的手,即便到了此刻,依然害怕一切不過是一場虛無縹緲的夢……
雲止輕輕的點了點頭,任由景夕握着自己。隨後,後知後覺的意識到景夕看不見,心下抑制不住的微微一疼,可面上卻又未露什麼,淺笑着出聲道,“是,我們回去。”等這一件事過去之後,她便離開。到時候,景夕是要留在東清國,還是跟着她走,都由景夕自己決定。
景夕聞言,欣喜的笑了,“小姐,到時候我們就可以再見到老爺了,你一直那麼想念老爺……”
“嗯,回去了,就可以見到了。”只是,五年的分別,再回去,她早已不是那一個人的女兒。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心酸,雲止忽然幾不可查的輕輕一嘆。
傍晚時分。
馬車在一間破廟的門口停了下來。車伕下車,先行進破廟打點。
雲止小心翼翼的抱着景夕下來,一邊環顧四周步入破廟,一邊柔聲開口道,“景夕,我們需馬上回東清國去。所以,後面的一路都會比較趕些。今夜,就先在破廟將就。”
景夕點頭,“小姐,其實你不需要這樣顧景夕的,我們可以繼續趕路,景夕沒事。”
“趕了這麼久的路,再說,我也累了,自然也要好好休息休息。”雲止打斷景夕的話,暗自想着,怎麼才能讓景夕再重新站起來走路。而臉上的傷痕……
景夕不再說話,不一會兒的時間,便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瘦弱的身體,虛弱的難以想象。
夜深,白雪悄無聲息的降臨大地。雲止難以入睡,起身輕手輕腳步出破廟。可是,又不敢走太遠,擔心景夕醒來找不到自己會感到不安。隨後,目光稍一環視,便飛身上了一旁的那一棵大樹。
夜幕下,漫天白雪紛飛,那翩然立在樹枝枝頭的白衣,衣袂飄飄,自成一道獨一無二的風景。
悠遠的官道上,馬車內一襲妖冶紅衣之人,掀簾望向前方那一襲白衣,淡聲開口吩咐,“今夜,便在前方的破廟夜宿。”倒是想,好好的會上一會。雲止?雲淺止?
片刻,馬車在破廟門外停了下來。婢女,躬身請車內之人下來,“宮主,到了。”
花千色頷首,緩緩步下馬車。一襲妖冶的紅衣,隨風飄逸、上下翻涌的衣襬如豔紅的鮮血在雪白色的天地間舞動,耀眼奪目,璨色更甚夏日天際的繁星。然後,他負手而立,不緊不慢的擡頭望去……
樹枝上的雲止,早已經注意到了馬車,低頭相望。
四目相對,自武林大會上一別,已是三日。今日的夜下相遇,究竟是緣分?還是……人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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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開始懷疑雲止的身份了,嘿嘿,後面就看雲止如何打消所有人的懷疑吧。這章宮宸戔貌似很明顯在護着雲止呢,目的,不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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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被撞
深冬的夜,鵝毛般的大雪漫天飛舞。天地間,渾然一色,好似披上了一件純白色外衣。於是,尤顯得地上負手而立那一襲紅衣之妖冶耀目。
大樹的樹枝枝頭,同樣負手而立的雲止,靜靜的低頭,斂目望去。
白色的衣袍,幾乎與周遭肆意縈繞的一塵不染白雪融爲一體。纖細筆直的身形,飄搖的衣襬,彷彿隨時有可能凌風歸去。墨色的長髮,襯托着白皙的臉龐如凝脂剔透……君子如玉、美人如花。八個字,前四個用來形容男子,後四個用來形容女子。可是,此時此刻,全都用在那一襲白衣之上,卻也是再適合不過。花千色半仰起頭,專注的望着。璀璨絢麗的深不可測星眸中,一剎那,有什麼快速的一閃而過,卻不容人抓住。
身後的百花宮婢女,不知何時,早已經躬身、悄然退了下去。
一時間,此地、此景、此夜,便只剩下兩個人一上一下衣袂飄揚的默默無言遙遙對視。
良久,雲止足尖輕輕一點,便伴隨着足下枝頭砰然向四周飛濺開來的白雪落下地去。衣袂飄飄間,髮絲愈發的輕舞飛揚。平緩悠然向兩側平張開來以維持身體平衡的雙臂,寬大的衣袖流動着如詩如畫的光澤。身後,那廣闊無垠的浩瀚夜空、如精靈般縈繞飛旋的白雪,似突然整個融合成了一幅無邊無際的背景圖。
那一路飛掠而下的美麗,那一瞬如夢似幻的震撼,難以用世間任何言語來形容。
花千色眸色明顯一滯。隨後,半透明紅色面紗掩蓋下的薄脣脣畔,便倏然劃過了一抹幾不可見的微小弧度,主動上前一步打招呼道,“雲公子,好久不見了,別來無恙!”
“花宮主,好久不見。”
雲止抿脣,落落大方的回以一抹淺淡得宜的笑,不親和亦不疏離。一舉一動間,若謙謙君子,溫文爾雅。
花千色眸底光芒一閃,如何能感覺不出前方之人的清淡與無心。於是,先一步‘坦言’陳訴道,“武林大會結束,宮相也要返回東清國皇城了。本宮……”
微微一頓,星眸浮現一絲不假掩瑜的不捨,將前一瞬的細微異樣完美掩蓋。
旋即,話題徒然一轉道,“只是沒想到,半路上竟遇到了雲公子。不知,雲公子是否也是要去東清國?”此一問先出,屆時以同路爲由,邀請結伴而行,倒也不會讓人感覺突兀了。
雲止沒有否認,眸光暗自流轉間,從容自若對上花千色的星眸,“景夕乃是我義妹雲淺止的丫鬟。我義妹,一直將景夕當成親妹妹對待。此次,我便是想將景夕送回東清國去。”
此一言,倒是可以完美的對上當日東錦瑜在武林大會上、衆目睽睽之下所說的那一番話。
當日,東錦瑜說‘姓雲的,你說景夕是你的人,那麼,你一定就是雲淺止了’。如今,她道雲淺止是她義妹,那‘我的景夕’四個字,倒也沒什麼不當。
“傾城公主是雲公子的義妹?”花千色略顯詫異,也不知,信了,還是不信?
雲止頷首,脣畔噙着的微笑優雅不變,面容在雪光的映襯下熠熠無暇,“當日,與義妹意外相識。因爲容貌有些相似,便一見如故,結拜爲了兄妹。”言外之意——相似之故,也就不怪五年不見的東錦瑜會乍一眼認錯了。
“沒想到,竟是如此,本宮還差一點誤以爲……”話語頓住,一雙魄麗星眸,帶過一絲難辨的光芒。
雲止抿脣淺淺一笑,並不去探究,任由對面只隔了三步之遙的花千色不動聲色打量。眉宇眼梢,端的是自若從容的泰然。片刻,指尖輕輕的拂了拂飄落在衣袖上的白雪,“夜深了,花宮主今夜若是也要在破廟休息,在下還望花宮主能聲音輕些,莫要吵擾了我的景夕。”
花千色聞言,星眸微彎,眸底含着一絲略笑輕一點頭。
雲止隨之微笑轉身步向破廟,倒是沒有想到,花千色竟對宮宸戔如此‘一往情深’。
花千色站在原地,目光,靜靜的望着前方那一抹漫步進入破廟的白色背影,伸手緩緩褪下了臉上的那一層紅色面紗。然後,捻着面色的修長指尖輕輕一鬆,便任由寒風將其席捲走。烏黑的長髮,僅用一根紅色剔透的玉簪簡簡單單束着。絕美的五官,面部的每一條輪廓都完美的無可挑剔。
一眼望去,好一張翩若驚鴻的臉。讓人的呼吸,不由得驀然一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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紛紛擾擾的白雪,永無止境的下着。彷彿,不將整一個世界徹徹底底的裝點成純白色,便誓不罷休。層層山巒、連綿山林、茫茫天地……第二日一大早,一夜未眠的雲止,獨自一個人站在破廟門口,望向外面銀裝素裹的白色世界,驚歎之下,也不免微微皺眉。沒成想,僅僅一夜,竟積聚了如此厚的一層雪。馬車,恐是無法趕路了。
“小姐,外面下雪了嗎?”景夕身體虛弱,迷迷糊糊醒來。坐起身,對着空氣輕聲問道。
雲止聽到聲音,回過頭去。猶記得,景夕是喜歡雪的。只是,眼下如此美麗的風景,她卻再難以看見。思及此,雲止的腦海中不由得就拂過了林思畫的身影。於是,衣袖下的手猛然一把握緊。但緊接着,卻又緩緩鬆了開來,怒氣也是一散。因爲,林思畫已經死了……“嗯,下雪了。景夕,我去外面取些水回來,你且在這裡等着我。若是有事,就立即大聲的叫我。”
景夕對着聲音傳來的方向點了點頭。心中,感覺如廢物一般的自己拖累了雲止。另外,對於林思畫,雲止沒有提,她便也沒有主動說起林思畫還活着之事。
雲止運輕功一路踏雪而去,並不走太遠,只是前往了破廟後方的那一個溪水潭。
潭內,花千色正在沐浴,雙目輕閉,修長的身軀慵懶的倚靠在潭邊。也不知他究竟在潭中放了什麼,只見,白雪茫茫冰寒入骨的冬日,他身處的潭內、潭水不但不結冰,還冒着如溫泉般的白色嫋嫋氳氣。
近看,還可清楚的看見他未帶面紗的薄脣脣畔,銜着一縷玩味的冷笑,也不知宮宸戔此刻如何了。
這時,一道風聲,隱隱約約傳來。細微的不同尋常處,令花千色微一皺眉。旋即,眼疾手快的一把扯過散落在一旁的紅衣。再回頭,望見的便是不遠處那一襲一路踏雪飛掠着向這邊而來的白衣。只是,該死的,他明明在四周布了陣法,她到底是怎麼進來的?
……
官道上,兩輛奢華的馬車緩緩行駛着。厚厚的雪層,令馬車車輪每轉動一圈都倍顯困難。
前方的那一輛馬車車內,一襲金絲繡邊白衣的男子,閉目養憩。丰神俊美的容顏,在茶水散發出的嫋嫋白氣之下,顯得飄渺而又虛無。
忽然,只見閉目之人倏的睜開了眼睛,深不見底的黑眸微微一眯,“停車。”
車伕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立即將馬車停了下來。再急忙躍身下馬,疑惑的躬身站在一旁。下一刻,只聽車內之人再道,“去看看剛剛走過的一路上,都有些什麼。”
車伕急忙前去查看。只見,被車輪壓過的雪地上,有一些若隱若現的‘青草’覆蓋着。於是,連忙取了一些回身覆命。
寬敞明亮、極盡奢侈的車廂內,宮宸戔望着車伕取回來的那些青色如草一般的植物,面色漸漸陰沉下來。片刻,體內被引發出來、再難以壓制的春藥,使得氣血翻涌間,便抑制不住的猛然吐出了一口鮮血。倒是沒想到,着了那花千色的道了……
這時,後面那一輛馬車內的東錦瑜,已經疑惑的下了馬車,快步走上前來。驚呼聲,隨之響起,“宸哥哥,你……你怎麼吐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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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花與宮的關係,怎麼說呢,很複雜,不是友不是敵,但又可算敵,這個只能在後面一步步揭開了。文中,可看到花算計了宮,脣角是玩味的冷笑嘿嘿~
ps:關於簡介片段,封亦修和親那一段,是因爲後面還會發生一些完全意想不到的事。東清國,已經在去的路上了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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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藥發作
嚴寒深冬的初晨,官道上,寒風蕭蕭。放眼望去,前方白茫茫一片,天地連成一線。後方兩道車輪滾動過的痕跡,幽遠延伸,望不到盡頭。
宮宸戔坐在車廂內,擡眸淡望了一眼車外的東錦瑜後,便閉上了雙眸。
東錦瑜見宮宸戔吐血,俏麗的眉宇眼梢,滿是擔憂,還有不安。旋即,直接一把用力推開站在一旁呆愣住的車伕,便快速爬上了馬車。然後,從衣袖下取出一方繡着‘瑜’字的藍色錦帕,邊遞向宮宸戔,邊再度緊張問道,“宸哥哥,你這到底怎麼了?怎麼會突然無緣無故的吐血呢?宸哥哥,你可千萬不要嚇瑜兒……”
宮宸戔正襟危坐,雙目輕閉,沒有說話,亦沒有動。似乎,壓根未聽到前方東錦瑜的話。
東錦瑜看着,忍不住再靠近了一分。而後,坐在車廂的一側、宮宸戔的旁邊,就想要用手中的藍色錦帕爲宮宸戔拭去脣角殘留的那一縷紅色鮮血。
而,也就是在這時,閉目之人長睫刷的一下掀了開來。
眸底,厭惡的凌厲寒光,冷冽如鋒芒的利箭,剎那間凍得東錦瑜的手硬生生僵硬在了半空中。
“……宸……宸哥哥……”一剎那,東錦瑜整個人都嚇了一大跳。指尖,抑制不住的大幅度一顫,那一條藍色絲帕便翩翩然飄落了下去。一角,好巧不巧的恰觸到了宮宸戔蜿蜒拖延在腳邊的那一襲金絲繡邊白色衣袍。
頓時,車廂內的空氣,徒然凍結了下來。
“滾出去。”
許久,又或者不過一瞬,三個字,一字一頓,字字如冰雹砸落下來。
音落,東錦瑜不但是手,就連渾身上下都難以抑制的劇烈一顫。一直以來,都是知道宮宸戔有嚴重潔癖的,知道宮宸戔不喜歡人靠近。所以,每一次,她都不敢離他太近。可是,眼下,不過只是絲帕的小小一角不小心觸到了他的衣袍而已,他真的有必要如此厭惡、甚至是深惡痛絕嗎?再說,她只是因爲擔心他呀。一時間,心中不免覺得有些說不出的委屈,紅脣明顯嘟了下來,面色也是倏然垮落,忍不住脫口道,“宸哥哥,爲什麼你總是要拒瑜兒於千里之外?武林大會上,你明明爲瑜兒出頭、保護瑜兒的……”
“同樣的話,別讓本相說第二遍。”他面無表情的打斷東錦瑜。
一句話,說的很平緩很平緩,波瀾不起,可四周卻徒然陷入了令人喘不過氣來的低壓之中。
馬車外,寒風中,畢恭畢敬立着的車伕與侍衛們,一時,忍不住面面相覷起來。同時,腳步的步伐也不由自主微微後退了一小半步。每一個人,都不自覺暗暗屏起了呼吸。
“……”東錦瑜再度一顫,心底,徒的冒起一絲毛骨驚悚的駭然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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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廟後方的溪潭內,嫋嫋升起的白色氳氣,隨風向四周飄渺繚繞開來,將潭水內的人若隱若現的遮掩。
雲止足尖輕點雪地,一路運輕功踏雪飛掠而去。心中,只想取了水快些回去,不放心柔弱的景夕一個人呆在破廟內。直視前方的目光,將前方的情景盡收眼底,不覺有些微微的奇怪。細眉,若有還無的輕輕蹙了蹙。轉眼,便已翩然落在了溪潭邊。飛揚起的白色衣袍,隨之輕悠悠垂落在腳邊。
低頭看去,一眼對上的,便是那一雙被氳氣薰染的魄麗星眸。
四目相對!雲止詫異,急急忙忙轉開視線,“對……對不起……在下……在下不知花宮主在此……”
花千色前一瞬眼疾手快扯過的紅色衣袍,嚴嚴實實擋在身前。氳氣繚繞中,不過只露出了一隻修長如玉的手與兩側堅實的肩膀而已。此刻,見雲止的舉動,原本皺起的眉慢慢舒展開來。心下,不知怎麼的,竟忽起一絲捉弄之意。修長的身軀,放鬆的慵懶往後一靠……
·
兩輛奢華的馬車,一動不動停在官道中央。
車伕與一行帶刀侍衛,戰戰兢兢嚴守在前一輛馬車的左右兩側,不允許任何人靠近一步。
東錦瑜擔憂的在一旁來來回回踱步,時不時側頭望一眼白色車簾緊垂、毫無聲息的馬車。也不知,究竟過了多久,忽然,只聽後方的官道上,驟然傳來了一道駿馬嘶鳴聲。緊接着,只見一名身着深蘭色織錦長裙、容貌豔麗的年輕女子,瀟灑的躍身下馬,快步走了上來。
不是童泊的大徒弟薛媚兒,還能是誰。
東錦瑜一直都不喜歡薛媚兒,此刻見到,自然沒什麼好臉色,“你來幹什麼?”
“師兄在哪裡?”東錦瑜顯而易見難看、不歡迎的臉色,薛媚兒視作不見。目光,在詢問間快速環視了一圈。繼而,也不等東錦瑜回答,便目不斜視的越過東錦瑜走近了前方那一輛馬車,“讓開,我找師兄。”
“薛姑娘,丞相大人有令,任何人也不許打擾。”兩側的侍衛,立即伸手阻攔,一臉嚴肅的開口。
薛媚兒聽着看着,微皺了皺細長的柳眉。片刻,對着面前緊垂的車簾就是略大聲開口道,“師兄,我帶了‘三葉草’前來,我有話要與你當面說。”
音落,空茫茫白色的天地間,一片安靜。寒風盤旋的空氣中,甚至還可以清晰聽到風席捲下枝頭枯葉的聲音。而,就在所有人都一致的以爲車廂內之人不會做任何迴應時,只聽車廂內不緊不慢的傳出了三個不鹹不淡的字,“都退下。”
一聲命令,顯而易見是對着所有侍衛與車伕們吩咐的。當然,這其中也包括了身份顯赫的六公主——東錦瑜。
東錦瑜聞言,雖心有不甘,但卻絲毫不敢違背宮宸戔的話。一雙眼,在狠狠瞪了瞪薛媚兒的背影后,慢吞吞走開。須臾間,官道上,便只剩下了車廂內的宮宸戔與馬車外的薛媚兒兩個人。
薛媚兒在衆人離開後,一直安安靜靜的站在馬車前未動。深蘭色的織錦長裙,輕微飛揚在風中。
半響,見眼前低垂着的車簾絲毫沒有撩起的意思,握着錦盒的雙手,不由自主一寸寸收緊起來。之後,再等了好一會兒,終於一字一句對着車簾開口道,“師兄,師父意外聽到百花宮宮主讓人找‘芨芨草’。那‘芨芨草’,極易引發你體內用百花宮聖水強行壓制的春藥,我有些擔心。恰好師父手中有‘三葉草’,我便快馬加鞭送來給你。”
“放着吧。”
車廂內的人,閉目而言,神色淡漠。金絲繡邊的白色衣袍,順垂而下。
薛媚兒同所有人一樣,早已經習慣了宮宸戔的冷淡。可是,他也無需這般冷漠,連最起碼的見一面都不願吧?下一刻,一口氣微微上來,乾脆的一把將手中的錦盒放在馬車車棱上後,一個側身便走。可是,就在與馬車擦身而過之際,腳步,終還是忍不住的微微一頓,面視前方道,“師兄,當日師父對你下春藥之事,真與我無關,我事先絕不知情。你若是不喜歡我,我可以離開,你不必擔心我會糾纏着你。”
這一點最起碼的尊嚴,她薛媚兒還是有的。
馬車內的人,沒有說話。死一般的安靜中,絲毫難窺探車內之人此刻的神情。
薛媚兒站着,衣袖下的手,隨着時間的推移而慢慢緊握成拳。最後,深深的閉了閉眼,毅然邁步,策馬絕塵而去。
車廂內的宮宸戔,在馬蹄聲漸行漸遠之際,不緩不急的睜開了眼睛。一雙深諳的黑眸,波瀾不起,恍若千年不化的古潭,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可言,“來人,將‘三葉草’煎了。”
不遠處,躲在一旁,偷聽到這一切的東錦瑜,悄悄轉身離去。原來,宮宸戔剛纔會吐血,是因爲引發了體內強行壓制的春藥。而她,竟一直都不知道他中了春藥。若是,若是她能夠成爲他的人,那麼,她就可以請父皇下旨,名正言順的嫁給他、而不用再擔心他會如之前那般當衆拒絕了。
思及此,東錦瑜的心中,止不住的一動。
同時,腦海中,倏然便拂過了前不久馬車內之人對自己的冷漠。
於是,心下,漸漸的愈發堅定起這個有些冒險的主意來。她不要,再也不要看到馬車內之人對她的冷漠了。而此次,是最好的機會。一旦錯過……三年,在三年前馬車內之人出現在東清國皇城的時候,她便已經暗暗的喜歡上了他。可是,他卻對她……她等了三年,整整三年,可三年後的今天卻依然……不能,不能錯過這一次的機會……
慢慢的,徹底下定了決心的東錦瑜,斜眸瞥了一眼官道上那些被車輪壓過的、被白雪掩蓋得若隱若現的‘芨芨草’。眸中,光芒暗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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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半個時辰後,侍衛端着熬好的‘三葉草’走近馬車,在馬車外恭敬的稟告道,“丞相,三葉草已經熬好。”
東錦瑜獨自一個坐在一旁,用木枝有一下無一下的把玩着熬好藥後、殘留的那一堆腥紅炭火。目光,剋制不住的想回頭望一望那一輛馬車。無人看到的心中,有些異樣的緊張,又有些難以言喻的忐忑。忐忑會被宮宸戔發現自己偷偷在藥裡面加了一些芨芨草,緊張待會宮宸戔若真的春藥發作難以壓制、真的要她,在這樣的野外、冰雪天裡……
這一刻,一分一秒的時間對東錦瑜而言,都異樣的漫長。
但好在,片刻,侍衛端着空碗返了回來。
東錦瑜再繼續的等。
車伕與侍衛們沒有車內之人的吩咐,也耐心的靜候在一旁,誰也沒有說話。
良久,就在所有人都忍不住懷疑車內之人是不是睡着了之時,只聽,車內傳出來那一道一成不變的聲音,“東錦瑜留下,其他人全都退到一里外的地方,沒有本相的命令,聽到任何聲音也不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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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探女身(二更)
不一會兒的時間,整一條官道上,就只剩下宮宸戔與東錦瑜兩個人。
沁心的寒風,肆意呼嘯着雪地裡的枯葉。單調的白茫茫一片中,尤顯得東錦瑜面色變化之豐富多彩。
東錦瑜萬分緊張的站起身來,再龜速般的走近安靜的馬車。心跳,在這一過程中,不受控制的一點點加快。一雙輕交握在身前的手,不斷來回攪動着手指。同時,黑髮遮掩下的耳後,已經不知不覺浮現出了一層淡淡的可疑紅暈。幾步的距離,卻彷彿走了一炷香那麼漫長。待,終於在馬車外站定腳步之時,再開口的聲音,因做賊心虛與心底某種隱隱的渴望和期盼而明顯變得結結巴巴起來,羞羞答答、嬌嬌柔柔更似蚊子在嗡鳴,“……宸……宸哥哥,你叫……叫瑜兒單獨……單獨留下,有什……什麼事嗎?”
“你上來。”
三個字,語氣平緩若上善流水,與之前的‘滾出去’形成鮮明對比。
東錦瑜聞言,心下驀然一動。心跳,便控制不住的再加快了一分。連手心,都止不住冒起汗來。良久良久,在深深的吸了好幾口氣後,慢慢的步上馬車,再慢慢的掀開車簾往裡望去。
那一眼,只見車內正襟危坐之人正望着自己。薄脣的脣畔,噙着一抹雅緻如畫的溫柔淺笑。
一剎那,東錦瑜整個人都醉了,情不自禁的醉倒在那一抹絕無僅有的溫柔之下,再難以自拔。記憶中,這是她三年來,第一次看到他對她這樣笑,“宸哥哥……”
“靠近些。”薄脣微掀,脣角的笑容依舊,清潤的嗓音恍若高山流水般的天籟。
東錦瑜耳後頓時通紅,面色緋然,羞澀的一點一點極其緩慢移近腳步。一雙不知何時改爲攪動藍色衣袍的手,一時間都不知該往哪裡放好。如果早知道,她不該浪費那麼多時間的。不過,如今這樣也好……“宸哥哥,瑜兒……瑜兒……”緩緩的低垂下頭,盡顯女兒家的矜持,倒是讓人有些難以與偷偷往煎的藥中放‘芨芨草’那一抹神情聯繫在一起。
而也正是因爲此,東錦瑜絲毫沒有看到,那一雙幽深黑眸內瞬間席捲起的陰翳,哪還有半分溫柔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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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冰天雪地裡亦冒着嫋嫋氳氣的溪潭內,慵慵懶懶倚靠在潭邊之人,那在蘊霧繚繞下的容顏,美得簡直有些不真實。只是,愈發顯得棱角分明的輪廓,此時此刻怎麼看怎麼像男子。半濃斜飛的好看眉毛,更是爲這一張臉徒添了一抹放蕩不羈、桀驁不馴。一雙璀璨絢麗的星眸,天下無雙。
“本宮‘冰清玉潔’,今日,卻被雲公子‘看了身子’,雲公子……”
雲止背對溪潭而站,那後方傳來的低緩輕訴嗓音,讓她忍不住往前微微移了移腳步。天地爲證,她真的什麼都沒有看到。就只看到了那一雙星眸、那一張未帶面紗的臉、那裸露的光潔結實肩膀、那……而已……而已。
再說,她也是女子,這應該沒什麼吧?
可是,想雖這般想,雲止卻還是止不住在空氣安靜下去的那一刻,再往前微移了移腳步。
花千色將雲止的舉動絲毫不漏盡收眼底,脣角壓制不住傾瀉出來的那一縷笑,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不過,並不擔心會被背對自己站在岸邊之人發現。隨後,星眸半彎,用着不變的語調再低緩道,“雲公子……”
“花宮主,在下真什麼也沒有看到。”爲避免身後水潭中人再說出些什麼,雲止急忙半道打斷他。
並且,發誓般的緊接着道,“花宮主,今日之事,你放心,在下絕不會泄露出去,也絕不會讓宮相知道,你大可以當做什麼也沒有發生,繼續去追求宮相……”
“可是,本宮的身子已經被雲公子看了,本宮此生註定只能成爲雲公子的人……”
雲止聞言,額上隱隱有一條黑線拂過。她總不能昨夜才謊騙了身份,此刻就自己揭穿自己吧?而幾句話下來,反倒令雲止從一開始的意外、詫異中徹底平靜了過來。
剛剛那樣的話,若是一般女子說還行,可此刻潭內之人是誰?
思及此,雲止反倒忽然落落大方的轉回了身去。負手而立,居高臨下的低頭相望,眸色難掩欣喜道,“花宮主此言當真?”
“本宮的話,自然當真。宮相,說來說去,其實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冰人、無心之人。本宮今日,索性棄之。只是,不知雲公子可願娶本宮?”說話間,他微笑着挑眉,一雙熠熠魄麗的星眸,似有粼粼波光在輕柔淌漾,辯不清幾真幾假。
咋一眼望去,美麗的水光山色、銀裝素裹的白雪不過成了陪襯。萬千風景,亦在他那輕微一笑下,黯然失色。
雲止的眸光,一時間,不由得微微晃了一晃。心中,怎麼越來越覺得,潭中之人是一個男子?可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百花宮宮主是一個女子。
一小片刻,同樣挑眉,“若在下娶,花宮主可願拿百花宮當嫁妝?”
既然潭水中人要玩,那她便不妨陪他好好的‘玩上一玩’。而這一切,在雲止看來,不過只是一個玩笑。而玩笑,往往是不需要當真的,轉身便可隨風而去。
“這是當然,嫁夫隨夫,以後本宮嫁了雲公子,本宮的一切便都是雲公子的。”
四目相對,他仰起的眸光柔情似水,她低斂的眸色瀲灩生輝。只是,同樣的深不見底,讓人難以望進眸底深處去,也就讓人難辨誰真誰假。
隨即,他將浸在水中的手擡起,一連串的水漬自手忖串落,“拉本宮一把,可好?”
“花宮主未着衣,這恐怕,有些不妥。”雲止輕輕的搖了搖頭,婉言推拒。雖同爲‘女人’,但她可沒有興趣去看另一個女人的身體。
“可本宮,遲早會是雲公子的人。還是說,雲公子也如那世間負心薄情的男子,說過的話、應下的承諾,會不算數?”花千色擡在半空中的手不動,望着雲止的星眸,竟顯一絲之前沒有的認真。半響,再用着一成不變的語調,“雲公子,你會嗎?”
剎那,雲止只覺玩笑似乎有些開得過頭了,一個轉過身,“花宮主,女子名節是大。即便在下他日娶花宮主。可眼下畢竟還沒有成親,人言可畏,在下也是爲花宮主着想……”明明潭中之人待人親和有禮,從第一次見面開始便是如此,可是,不知爲什麼,雲止總覺得他與宮宸戔一樣叵測。或許,遠離他,纔是明智之舉……
可是,就是雲止想着遠離之時,一道驚呼聲卻驟然響徹在耳邊。緊接着,腰間被一隻手一把纏繞住,一道過重的力道直接帶着她便往後倒去。
下一刻,噗通一聲,水花四濺。溫熱的水,從四面八方狂涌包圍而來。
本能的驚駭之下,雲止快速的擡眸。對上的,便是上方那一抹緊追着自己沉落下來的紅色身影。透明的清水相隔,還可以清楚的看到他兩側那浩瀚無邊的藍天白雲。
潭水的深度,不過只一個人的高度罷了。花千色在將猝不及防的雲止成功帶入水中後,便緊追着沉入潭底的雲止而去。今日,倒想看看她究竟是男,是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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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性的花
溪潭內,嫋嫋蘊繞的氳氣已漸漸散去。殘留一絲餘溫的潭水,尤顯清澈。
猝不及防驟然落入水中的雲止,纖細的身軀快速往下沉去。白色飄渺的衣袍與烏黑勝緞的長髮,在水中飄散開來。後背,不一會兒便牴觸到了潭底凹凸不平的沙石。
霎時,眉宇輕皺的眸底凌厲一現,長睫刷的一下掀開。
只見,正上方、面朝自己緊追而下的那一襲紅衣,離自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水波盪漾中,那一抹儼然如鮮血般奪目的紅色,恍如一條凌動的紅綾肆意飄蕩沉浮在水中。在水晶剔透的潭水映襯下,更顯魄魅妖冶。波光粼粼的潭面,致使反射在水中的斑斑駁駁陽光跳躍的灑落在他的周身,如若無數光線焦距在他的身上。一雙浸沉在清澈潭水中的星眸,璀璨若黑色的琉璃墨石。兩側,無邊無際籠罩下來的天空勾勒成一幅浩瀚的藍圖。
一剎那,一切竟美得有些不可思議、難以想象!
四目相對!
這一次,終於換成了他在上,她在下。周遭的一切,都沉寂在一片靜謐之中。
許久,又或者不過只一眨眼的片刻,花千色身形停駐在雲止的正上方。薄削好看的脣角,輕勾起一縷似有若無的淺笑,好整以暇凝視起自己下方平躺在潭底的人兒。繼而,緩緩的、緩緩的向其伸出手去。無形的水波,輕悠悠盪漾開他手忖的衣袖,露出半截修長的手臂。節骨分明的五指,每一根都彷彿用玉精心雕琢而成。
雲止看着,片刻的沉默。
隨後,同上方之人一樣,緩緩的、緩緩的伸出手去。
白色的衣袍,順着她擡起的手臂一寸一寸慢慢往下滑,露出整一隻白皙凝脂的手臂。
一相比較,她嬌小的手五指更顯纖細,透着女子的秀氣與優美。而他,節骨更顯修長,顯露男子的沉穩與蓄力。
由上往下,一眼望去,只見清澈幾近透明的潭水中,一向下一向上的兩隻手,指尖一點一點的靠近。清澈的水面,使得她面朝上的絕美容顏一覽無餘,卻絲毫難以窺見他面朝下的容色。然後,只見那兩隻手在指尖交觸的那一剎那,閃電雷鳴般的便徒然緊緊交握在了一起。粼粼波光,將這一幕破碎成魚鱗般密密麻麻的一片,再不斷的往四周盪漾開去。卻殊不知,究竟是她握住了他,還是他一把扣緊了她。
一時間,一切彷彿在這一刻硬生生停止。
天地間的所有光線,全都齊齊一致的猛然積聚在了那兩隻緊緊交握的手上。
雲止霎時幾不可查的輕微一怔,浸在水中的長睫,微乎其微的一顫。但是,那如羽扇般的睫毛在水中划動開來的細微波瀾,就如滴入大海中的一滴水,讓人絲毫難以察覺。
花千色一把握住了雲止的手後,那手掌心傳來的柔軟,讓他薄脣的勾起不覺隱隱加深了一分。
旋即,握着雲止手掌的手,輕重適宜的往上一帶。另一隻手便快速的在潭水中一劃,攬向了雲止不盈一握的腰身。只是,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的手在她腰間擦身而過欲托住她後腰之際,指尖‘一不小心’竟挑落了她腰間的腰帶。
剎時,只見那一條白色的腰帶,鬆鬆垮垮、沉沉浮浮往潭底落去。
可是,也是在這時,雲止的長睫倏然一斂,眸光迅疾一閃。彷彿,早就已經未卜先知的料到了這一切般,未被花千色握住的那一隻手,立即快速的一把向後撐向潭底的沙石。同時,右腳同樣撐地,巧妙的運用內力與輕功,左腳便快如閃電的踢拽出異常凌厲的一腳。繼而,趁着花千色閃躲微微鬆開手上力道之際,被握住的那一隻手靈敏的極速一轉,剎那間掙脫出來反一把牢牢扣住花千色的手腕,用力的往自己這邊一帶,再一個借力翻身而起。
所有的一切,都只在短短的一瞬間發生,也都在一瞬間完成,快的好像不過是人的一種錯覺。
但事實上,此時此刻的兩個人,早已粉末倒置,變成了她在上,他在下。想要試探她,豈是這麼簡單之事?雲止居高臨下的垂眸望去,紅脣不自覺便輕輕揚了起來。這樣的水潭,她自己想要上去,何其簡單,何須伸手讓他來扶?剛纔將她帶入水中那一剎發生的一切,她可不認爲是什麼意外。如今,既然對方這麼有興致,那她倒也不妨試試他究竟是女?是男?女,是全天下人傳的,而男,是她越來越覺得的。
又一次的四目相對,因水中不方便開口,誰也沒有出聲。
眸光的交流,一時,在兩個人之間無聲無息的展了開來,“雲公子,本宮好心扶你,你這是何意?”
“在下剛剛似乎看到了一條水蛇在花宮主的頭頂遊過,在下如此做,不過是爲了救花宮主而已。”她睜眼說瞎話,紅脣脣畔的那一抹笑半分不減,明眸皎皎如月。
“如此看來,那本宮,似乎還應該要好好的‘感謝’、‘感謝’雲公子你了。”
那樣眼神,花千色竟似乎不可思議的一眼看懂了。於是,眸光閃動間,薄脣一勾,一邊迅疾如虹的再次出其不意出手,一邊眸色似在說,“雲公子,不好。那一條水蛇好像又回來了。”今天,他還真不信他花千色試探不出一個人的性別來。
雲止從容不迫,鎮定自若的側身閃躲。眉宇眼梢,一絲狡黠的流光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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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僅一座山峰相隔的另一邊。
白雪冉冉覆蓋的山林中,竟隱隱約約傳出了阿柱的聲音,“林……林姑娘,你已經……已經把他打得只剩半條命了,還是……還是放過他吧。”
“不,我、一、定、要、殺、了、他!”
一字一頓,從聲音中,能清晰感覺到說話之人的那一絲咬牙切齒與滔天恨意。
“不,不,求求你,林姑娘,放了我吧。林姑娘,我知道錯了,真的知道錯了。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我該死。林姑娘,你大人有大量,求求你饒了我一條狗命吧。阿柱,阿柱,看在我們同村的份上,你放我……放我一條生路,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我以後一定會改過自新、重新做人。”男人的聲音,虛弱又喘息。
“林姑娘……”
“好吧,阿柱,今日我看在你的面子上,便放了他。”
距離,向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瞬間拉近。只見,白雪茫茫的林子中,林思畫雙手握着一根手臂粗細的木棍,木棍上滿是鮮血,怵目驚心。對面地上的不遠處,捲縮着一個奄奄一息、滿身是血的男人。側旁,站着面露不忍的阿柱。
林思畫見一旁的阿柱神色越來越不忍,幾次三番爲男人求情、甚至想要上前來阻攔,於是,順勢便退了一步。
但同時,卻也出言支使阿柱走開,“阿柱,你馬上去把遺落在林子外的那一個包裹撿回來,我在這裡等你。等你回來後,我們就一起走。”
阿柱不疑有他,對着林思畫點了點頭,道‘去去就回’。
那一日,在死弄堂內發生的事,男人親口說出了真相,指認了林思畫。可是,林思畫是什麼人?
巧舌如簧、僞裝無辜、羸弱如柳、淚盈眼眶、楚楚可憐……最後,一直生活在大山之中以打獵爲生、心思單純、不知人心險惡的阿柱,毫無意外的被林思畫給欺騙,信了林思畫的話,將男人的指認當成了誣陷。
男人屁滾尿流、連滾帶爬的飛快逃走。可林思畫如何能忍得下這樣的凌辱與強暴?不殺了男人,她誓不罷休。
而阿柱,在那之後,意外的知道了景夕在武林大會上出現過。於是,急急忙忙馬不停蹄尋了過去。可等他到達的時候,哪裡還有景夕的影子?後來,滿心失望的原路返回,可卻在半道上,再遇到了林思畫。當時的她,狼狽不堪、孤身一人。
林思畫說,她看到了景夕,但除非阿柱幫她抓到男人、抱了仇,否則,她絕不相告。
一路的緊追不捨,一路如獵物般的捕捉,也就有了眼下這一幕。
林思畫看着阿柱漸漸遠去的背影,握着手中木棍的手,慢慢收緊。眼底、面上,全都是扭曲的殺意。
男人渾身是傷,滿身是血,呼吸薄弱。原本,聽見林思畫願意放一馬,忍不住鬆了一口氣。可擡頭之際,卻驀然望見了對面那一雙殺機四溢的眼睛,望見了對面之人握緊木棍的舉動。
一剎那,男人瞳眸中佈滿了驚駭。一雙手,本能的撐雪地一寸寸往後爬去……
阿柱在林子外找到了之前遺落的那一個包裹,轉身返回。但沒走出幾步,只見林思畫已經向着自己走來。
“阿柱,我們走吧。”不給阿柱任何詢問的機會,林思畫面無表情越過阿柱便快步往前走去。足下,踩踏在雪地裡的每一個腳印,都血紅色一片。而一觀她健步如飛的身影,可以萬分肯定,那些鮮血絕不是她的。
阿柱看着,心下一駭,隱隱意識到了什麼。於是,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後方的山林。隨即,連忙緊追上前去。這一刻,他已不想再與林思畫呆在一起,他只想快些知道景夕的下落,然後找到景夕,“林姑娘,你說過的,只要你報了仇,你就立即告訴我景夕去了哪裡,林姑娘……”
“你急什麼?”見阿柱如此迫不及待的追問景夕的下落,林思畫面上剛剛消弱下去的憤恨,便又頃刻間籠罩了回來。忍不住狠狠的咬了咬牙,握緊了衣袖下的手掌。她會淪落到今時今日這一步,全都是雲淺止與景夕那兩個賤人害得。她發誓,終有一天,她會讓她們兩個人不得好死。
半響,眼見前方有一座破廟,便不耐煩的支使阿柱道,“我餓了,你去找些食物來,我在破廟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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潭水中,說時遲那時快,雲止一隻手忽然一把牢牢的勾住花千色的衣袍,再另一隻手一掌擊向花千色的胸膛,便一個借力直接破水而出,硬生生撕裂了花千色身上穿着的那一件紅色衣袍,翩然凌立在了潭邊。旋即,迅速的回首,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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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性的花,男性的花千色。花千色想要試探,卻不想偷雞不成蝕把米嘿嘿。平安夜,祝所有的親親們平安夜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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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相見
藍天白雲的廣闊天空下,銀裝素裹的茫茫天地間。只見,緊隨着雲止破水而出立在潭中之人,一頭浸溼的烏黑長髮粘結一起緊貼在他頸脖與肩膀的肌膚之上。一連串的清透水漬,順着他絕美不容人直視的面容滑下,匯聚於下顎處串連成線不斷滴落。偶有一縷兩縷,劃過再沒有任何遮擋的頸脖上那明顯凸起的喉結,悄無聲息融入溪潭之中。裸露在空氣中的兩側肩膀,白皙堅實而又蘊藏着一股難以言喻的蘊力。透明的水面,還可清清楚楚看到水下方的情形……
男人!
那是一個貨真價實的男人!
一剎那,雲止詫異、錯愕、震驚……可最後,卻終歸爲波瀾不起的平靜。
而,就在雲止情緒波動的那一短暫時間內,沒有人知道,潭中之人深不見底的星眸,有一絲殺氣一閃而過。
四目相對,不知爲何,他們兩個人之間,彷彿總是她在上,他在下。無形的低壓,不知不覺向着遼闊的四周波盪開來。對峙的場面,無聲無息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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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思畫在阿柱轉身去尋找食物後,便快步向着破廟的那一個方向走去。
簡陋的破廟內,景夕獨自一個人坐在火堆旁,一邊小心翼翼摸索着往裡面添加柴火,一邊耐心的等待着雲止回來。心中,隱隱有一絲想念阿柱,不知道阿柱現在在哪裡?可好?
昨夜,花千色並未踏入破廟休息。一行百花宮的婢女們,自然也都沒有踏入破廟一步。
一大早,花千色如往常一樣,要沐浴淨身。所有的百花宮婢女,便紛紛前去準備。之後,留下一部分人,每隔一段距離,分別留守在了潭水四周所佈的陣法之外,靜等裡面之人沐浴好後出來。不久,眼見一襲白衣的雲止,一路運輕功踏雪飛掠而來。可,實在太快的速度,當她們反應過來想阻攔之時,卻早已經慢了一步。想追上去,但卻又難入陣法一步。最後,唯有焦急不安、心驚膽戰的全都聚集在一起來回踱步。
換而言之,也就是說,此時此刻,百花宮的婢女沒有一個再留守在破廟外面。
林思畫在雪地中走了好一會兒,渾身乏力、泛寒。走近破廟後,直接一腳踹開破破爛爛的木門,就走了進去。
景夕剛一開始聽到腳步聲,誤以爲是雲止回來了。於是,連忙欣喜的側頭向門口的方向望去。可下一刻,那一道過重、粗魯的踹門聲,又讓她立即意識到不對。同時,沁心的寒風,通過敞開的廟門肆意呼嘯進廟內。將破廟內燃燒着的那一火堆的火光,平直往後吹拂開去,散落下一片星星點點的碎小星火。
一時間,景夕整個人都抑制不住的輕輕顫了顫。卻徒然不知,是因爲寒冷,還是驚懼。
林思畫一腳邁入破廟,一眼往前望去。怎麼也沒有想到,會在這裡、在這時,再見到景夕。看那裹得厚厚的棉襖,看那煥然一新的穿妝,那看……
看來,過得似乎很不錯,雲淺止那一個賤人對她還真好。
迅即,目光飛快的環顧起破廟四周。在並沒有見到雲淺止的身影后,心底忍不住暗暗鬆了一口氣。如今的雲淺止,已經今非昔比了,她並不愚蠢,自然知道若是此刻碰到面,自己絕討不到任何好處。
漸漸的,林思畫勾脣,無聲的笑了起來。看來,連老天都在幫她,讓她有先見之明的支開了阿柱。
景夕雙眼無法視物,無法知道此刻出現在破廟內的,究竟是什麼人。又到底是男?是女?是老?是少?而安靜中,那一股濃郁、令人忍不住作嘔的血腥味,便顯得越發清晰。
頓時,景夕不由得縮了縮身子,小聲問道,“公……公子,你受傷了嗎?”
林思畫不語,紅脣一勾,殘忍的欣賞起景夕那惶恐不安的神色、欣賞起景夕身體那一絲難以抑制的輕微顫抖。原本親手殺了那個玷污了她的男人都不足以解開的低沉悶煩陰鷙心情,在這一刻,竟奇蹟般的漸漸好轉了起來。而她也當然清楚的知道,既然景夕在此,那雲淺止定不會走太遠。如果她要殺景夕,速度就必須快。然後,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
“公子?你沒事吧?”
景夕久久聽不到任何聲音,不覺再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心底,越發忐忑。
而回答她的,是空氣中那一道突然響起的、輕若無聲的臨近腳步聲。林思畫不發一言向着雙臂環膝捲縮的景夕走去。剛剛纔殺了一個人,衣襬與雙足上還佈滿了未乾透的鮮血,身體的血液裡也還殘留着一絲嗜血的衝動。眸底,未徹底褪盡的殺意,在行步間,亦如野火燎原般成倍串燒而起。將男人凌辱與強暴的蝕骨仇恨,全都加倍的歸結在此刻眸底映襯出來的那一個人身上。若不是她、若不是雲淺止那一個賤人,她林思畫何至於淪落至此?何至於?
景夕無法視物,但耳力卻也因此要比一般人好些。那一道逐漸靠近的腳步聲,她清清楚楚的聽到。越來越驚駭間,驀然想起雲止離去時所說的話,張口就大聲喊道,“小……”姐……
可是,景夕快,林思畫也快。
幾乎是在景夕剛喊出第一個字的時候,林思畫便一把捂住了景夕的嘴。
破廟後方的潭水邊,對峙的場面使得空氣慢慢陷入了死一般不同尋常的沉寂。於是,雖然隔着一定的距離,但那一道踹門聲與那一聲單調的驚呼字音,還是隱隱約約的傳入了聽力異常敏銳的雲止耳中。
雲止頓時心下一驚,直覺破廟內的景夕有危險,再顧不得潭水中的花千色,也顧不得自己還渾身溼透滴着水漬,就足尖一點,迅疾如風的飛身返回破廟。心中,有些懊惱與說不出的自責,自己不該出來這麼久,也不該與花千色在此耽擱時間。
思及此,本就已經快到極致的速度,竟瞬間再提升了一倍不止。
花千色的內力,顯然要遠勝過雲止。自然,也聽到了破廟方向傳來的聲音。回頭,望着那一抹剎那間消失不見的白色身影,濃睫微斂間,手掌一拍水面便一個躍身而起。迅即,一掌吸過不遠處那一套乾淨摺疊着的紅衣……
陣法之外的百花宮婢女們,一剎那,只覺半空中有一陣旋風一晃而過。可待擡頭,上方卻又什麼也沒有。而緊接着本能的快速回頭間,只見那一襲妖冶的紅衣漫步自林子中走出來。可雖是漫步,速度卻又極快。
“宮主!”
一行婢女,爲自己失職讓人闖入而急忙戰戰兢兢下跪。
花千色目不斜視,掠過婢女也向着破廟的方向而去。而,幾乎是同一時刻,只見破廟前方的那一條官道上,一輛奢華至極的馬車緩緩停了下來。馬車車檐的四隻角上,分別懸掛着一隻刻有‘宮’字的精緻小宮鈴。而那一輛馬車,顯然不是之前官道上乘坐的那一輛。後方,也並未跟着另一輛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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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節,祝所有的親親們聖誕節快樂!麼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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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極反笑
三面牆壁、一面破門的簡陋破廟內,燃燒的火堆不知何時已被呼嘯進廟內的寒風吹滅。空氣,陰冷得令人從心底裡戰粟。
林思畫在景夕開口呼救之際,三步並作兩步的迅疾上前。火光電石間,從身後,左手一把眼疾手快的用力捂住了景夕的嘴,右手手臂直接一橫便緊緊勒住了景夕的頸脖。
頃刻間,就將羸弱的景夕制縛得動盪不得,亦無法再發出任何呼救。
繼而,勝利般的姿態,冷笑瞅向手中掙扎的景夕。俏麗美豔的容顏扭曲成一片,哪還有半分美感可言?
景夕完全不料,也來不及做任何反應。剎那間,佈滿了一道道縱橫交錯疤痕的臉,面色遽然一變。同時,一雙原本不安、輕輕顫抖環繞着雙膝的手,本能的連忙去掰身後之人那一隻緊緊勒住她頸脖的手。喉間,發出微弱的、語調不清的字眼,“……你……你是誰?你……你想幹什麼?”
“怎麼,才短短的幾天不見,連我都不認識了?”
一句話,幾乎是貼着景夕耳畔吐出。但那故意放柔的嗓音,卻更像是毒蛇的吐舌與吐息。
“你……你是……”一聽聲音,景夕豈還有不知是誰的道理?只是,她萬萬沒有想到,會是林思畫。一剎那,渾身上下因難以置信與錯愕而明顯一僵。一雙奮力掰着林思畫那一隻手的手,動作也隨之一滯。
“怎麼,不掙扎了?”清晰的感覺到景夕不自然的猛然僵硬,林思畫忍不住勾脣。愈發低下的頭,再貼近了景夕耳畔一分。一頭黑色的長髮,悉數垂落在景夕的肩膀之上。而即,再開口的聲音,語聲更柔,語音越發拖長。一雙美眸,半眯成線,“老實說,我還是比較喜歡看你像當年那樣拼命掙扎、以及跪下來一個勁向我磕頭求饒的樣子。”話落,捂着景夕嘴巴的那一隻手,微微鬆開一小分,似乎,是想要立即聽到景夕的求饒。
“你休想!”
景夕聞言,死死的咬牙。三個字,擲地有聲,充斥了滿腔的恨意。
當年,身後之人將她賣入了妓院,再幾次三番將逃走的她捉回來,殘忍的將她賞賜給妓院內的所有護衛與打手。命妓院內的所有護衛與打手,挨個凌辱她,再逼她接客。最後,更是一刀一刀毀了她的臉、挖了她的眼睛與砍了她的一雙腿。那一段時間,她簡直生不如死、痛不欲生。可是,爲了她的小姐,她不能死,絕不能死,一定要活着。所以,即便到了任何時候,也作垂死掙扎、不顧一切的掙扎。再之前,在將軍府內,身後之人時不時用她家小姐來作威脅,她沒有辦法,只能不斷的跪下來磕頭求她、拼命的求、一個勁的求,要她做什麼她也願意。但現如今,情況已經完全不一樣了。她的小姐,已完全可以保護自己。反倒是廢物一般的她,一度成爲了拖累、沒用的累贅。
“林思畫,有本事你就殺了我。但要我再求你,休想。”
一字一頓,景夕忽然不再做任何掙扎。這一刻,她甚至更希望自己能夠一死解脫,不想拖累了雲止。
林思畫聽着、看着,面色霎時如殘風掃落葉般陰沉了下來。但,片刻,手上的力道卻不緊反鬆。當然,並不是良心發現突然不想殺景夕了,而是這樣殺,沒有意思、非常沒有意思。她想要看到的,並不是景夕的視死如歸,而是景夕如狗一般、甚至是連狗都不如的卑躬屈膝、搖尾乞憐、苦苦哀求,就如當年一樣……然後,她再如捏死一隻螞蟻一樣,一點一點的將她捏死在不斷求饒、無限恐懼與滿臉驚悚之中。
想到此,眼底的那一絲殘忍,便不覺更深、更重了一分。
而,越來越重的殘忍,漸漸蓋過了‘雲淺止隨時會回來、需馬上離去’的那一絲冷靜與理智。
“不求我,是嗎?”反問,微笑着輕輕反問。可吐納出的呼吸,卻遠比呼嘯進廟內的寒風還要陰毒三分,令人毛骨悚然。細長的柳眉,往上挑起,“如果我告訴你,雲淺止到現在也還沒有回來,是因爲被我抓了呢?”
音落,林思畫明顯感覺到手中的景夕不由自主一顫,而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景夕的弱點在哪裡。
“雲淺止那一個該死的賤人,現在就在我的手中。若不是她出賣了你、親口告訴了我你在哪裡,我又怎麼可能會冰天雪地的找到這裡來?”緊緊的貼着景夕耳畔,林思畫柔聲說着。而與這樣的‘柔和’不相符的是,她扭曲成一片的臉,陰翳、殘忍得可怕。
“不,小姐不在你手中……”
景夕因林思畫前一句話而起的那一絲本能般的顫抖,在林思畫的後一句話下,竟慢慢平復了下來。開口的聲音,雖輕,卻異常堅定。
林思畫一怔,迅即,火怒的一把挑起景夕的下顎。那過重的力道,直接致使景夕的下顎深度變形。實在不明白這樣一張面目全非、醜陋不堪的臉,爲何還會有男人爲了她不惜一切。嫉妒,瘋狂的嫉妒。從沒有想過,自己竟會嫉妒起一個卑賤的丫頭,一個自己當年隨意玩弄於手掌之中的玩物,“當日,我真該晚一點再叫那些村民過來。還有,我也不該只設計那些愚蠢沒用的村民捉姦,而是該讓阿柱那個笨蛋親眼看到……”
“你……原來,真的是你……一切真的是你在背後算計的……”
一剎那,景夕震驚。不知何時垂落下去的雙手,猛然再度扣上了林思畫那一隻勒着她頸脖的手。
那一日,她只是懷疑,懷疑一切有可能是林思畫在背後搞鬼。可是,沒想到,這一刻,林思畫竟自己親口承認了。
而,伴隨着景夕的動作,林思畫勒着景夕頸脖的那一隻手也猛然施力。致使景夕的面色,因呼吸困難而漸漸通紅起來,“原來,真的是你,是你找那個男人來強暴我的……”
破廟外,第一時間飛速趕回來的雲止,聽到破廟內傳出來的聲音,腳步猛的定在了原地。
“對,就是我。但只可惜,你知道也沒有用。”景夕的重新掙扎,這讓林思畫反倒笑容加深。而,對於外面無聲無息出現的那一抹人影,絲毫也沒有察覺到,“……那些愚蠢的村民,全都是些廢物。如果是我,就該直接將你拉去浸豬籠。或者,更直接的殺了。若不是因爲你,封亦修也不會棄我而去……”
“你、活、該。”
景夕惱怒,但心中,也隱隱一喜。因爲,從林思畫剛纔的那一句話中,她知道了阿柱那天不在。那羣驅趕她的冷漠村民之中,沒有阿柱。
林思畫聞言,眸底殺意徒的冒出來,咬牙切齒,“你再說一遍。”
“我說,林思畫,你活該。你那樣對待我家小姐,你註定是會有報應的。”以前懼怕林思畫,是因爲她家小姐在她的手中。可如今,不怕了。以後,也再不會怕了。
“你……”林思畫頓時怒不可歇,殺意的雙眼幾乎冒出火來。但,望着景夕那一張視死如歸、毫不畏懼的臉,最後,卻又是怒極反笑,愈發挑起景夕的下顎,“報應?好,我們就來看看誰先有報應。今日,我就殺了你,將你棄屍荒野。至於你口中那個口口聲聲的小姐,你看我到時候怎麼對付她。”微微一頓,“你說,是將她也毀了容、砍了腳好呢?還是將她也丟入妓院?哦,差一點忘了,我似乎已經將她丟入過妓院了。不如,我們這一次來玩一點新鮮的,將她手與腳同時砍斷,再浸泡入甕中,將她做成人棍……”
“你……”
“不錯不錯,這主意,的確非常的不錯。”
景夕惱怒,而,就在景夕開口之際,破廟外也傳來了一道聲音,一道不緩不急的聲音。
雲止衣袖下一寸寸收緊的手,倏然,鬆了開來。同樣的怒極反笑,甚至,還輕輕拍手優雅鼓起掌來。一字一句,明眸如皎,淺笑如畫。身後,茫茫無邊的銀裝素裹景緻,無形中似忽然羣山曼妙雋秀而開,襯托得那一舉一動都美的震人心魄,“這樣的好主意,若林夫人不說,在下可還真想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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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林思畫(二更)
一剎那,破廟門外毫無徵兆響起、徒然傳來的平緩聲音,恍若平地一聲驚雷。
林思畫震驚的倏然側頭望去。只見,一個一襲白衣的‘男子’,悠然立在破廟門口。也不知,已經站了多久、看了多久、又聽了多久。沁心的寒風,肆意吹揚起她雪白的溼透衣袍。點點滴滴的水漬,順着衣袍的邊緣與長髮的髮尾滴落下來。眉目含笑,端的是上善若水的優雅。
“林夫人剛纔的主意,確實非常的不錯。在下,真的是佩服萬分。”
輕抿的脣角,拖延開一道嫣然弧線。她,孤身一人立在破廟門口,雙手合十輕拍,‘確確實實’是在讚賞。
只是,這一切看在林思畫眼裡,卻遠比鋒利的刀劍、漫漫無際的白雪還要來得冷寒刺骨、膽戰心驚。同時,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究竟犯了個多嚴重的錯誤。火光電石間,勒着景夕頸脖的手倏然收緊,就想要利用手中的景夕來做威脅。
可是,她快,雲止的速度更快,快得簡直令人匪夷所思。
只聽,幾乎是在林思畫動作的同一瞬間,安靜的空氣中,驟然響起了一道凌厲的破空之聲。
下一刻,林思畫抑制不住的猛然發出一聲痛呼。勒着景夕頸脖的手臂,因疼痛而本能的極速撤回。一眼望去,只見那一隻手臂已呈詭異的角度垂落,顯然是……斷了。
她出手,快速、準確、狠辣,沒有一絲一毫的手下留情。但脣角,卻依然淺笑着。
爲何不笑?雲止抿脣,再次看到林思畫,看到她還奇蹟般的好好活着,不是一件值得高興之事嗎?正好可以彌補了當日沒能親手殺她與封亦修的那一絲遺憾,“林夫人,你的主意如此之好,在下還真不忍心棄用。只是,不知你是否能告知一下,用來泡人棍、讓砍了手腳的人棍依然還可以健健康康活着的草藥藥方?”
“你……”
林思畫聞言,面色剎那一白。瞬即,暫顧不得硬生生斷手的疼痛,另一隻手就要再去勒景夕。
雲止站着、看着,微抿的脣角,始終噙着那一絲亙古不變的淺笑。似乎,是要見死不救、冷眼旁觀。可是,就在林思畫的手即將要觸到景夕的那一剎那,林思畫的膝蓋猛然往地上一屈,便整個人直直的跪了下去。空氣中,還可以清晰的聽到那一聲膝蓋着地的沉悶聲。兼併着,一聲骨骼脆裂聲。
沒有人知道,站在門口之人究竟是何時動的,又是如何動的。若不是地面前方那一道流線般揮灑開的水漬,甚至很難讓人知道她動了。
林思畫霎時用力的咬緊牙,可卻依然難以壓制住喉間的痛呼。她後悔,萬分後悔不該浪費時間,應該直接殺了景夕就走的。這樣的錯誤,如果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不會再犯。
只是,怎麼可能還會有機會?佛曰,寬宏大量。佛曰,仁慈。佛曰……可是,江湖上更講求,有仇報仇有冤報冤,對敵人仁慈便是對自己殘忍。再加上,今日,親眼見到了景夕危險,若是她晚一步回來,景夕或許已經……
林思畫此人,陰狠毒辣,心腸歹毒,手段殘忍,害人無數……
一步一步,雲止向着破廟內走去。笑依舊,但殺機也順隨而起。今日,斷不能留林思畫。
林思畫快速的擡頭,那一眼,心下抑制不住的一駭,面色再度一變。那漸漸臨近的腳步聲,更像是踩踏在她的心上。心底戰粟間,忽然,就在雲止走近景夕的那一刻,一個起身便拔腿一瘸一拐的往外跑。
雲止並不追,只是站在景夕面前。手,心疼的撫摸上景夕頸脖間的那一道勒痕,“爲什麼不掙扎?”
景夕感覺到雲止的輕柔觸碰,急忙微垂下了頭,不想被雲止看到受傷的頸脖。對於雲止的問話,心底黯然,無法回答。她真的覺得自己實在是太沒有用了,一點用處也沒有,根本就是一個廢物。
其實,心細如雲止,如何會看不出景夕心中所想?而,正是因爲看出來了,所以,生不了氣,只是更加的心疼,心疼至極,“傻瓜,對我而言,你永遠不是什麼累贅,而是我最好、也是最重要的妹妹,知道嗎?”從武林大會上再次相見的那一眼起,雲止便將面前的人兒當成了自己的妹妹,一個需要她保護的好妹妹。而她,也願意、心甘情願的用盡她的一切去保護她周全,不想再不讓她受到一丁點的傷害,“以後,不可以再這樣了,知道嗎?”一句話,說得柔潤依然,可卻又透着一絲強勢的命令。
“小姐……”景夕喉嚨忽然止不住的哽咽,她只是……只是……
“不哭,以後,牢牢記着這一點,我絕不允許你再輕視自己的生命。”一聲輕若無音的嘆息,雲止緩緩伸手,將面前的景夕緊緊摟入了懷中。而,伴隨着如此柔軟的話語與神情,另一隻手卻是快如閃電的狠絕出招。一顆不知何時握在手中的小石子,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倏然直擊向了已跑至門外的林思畫。
破廟外,看見宮鈴馬車停下腳步的花千色,指尖同樣執出一顆石子。他倒想好好試試,車內之人,到底有沒有碰女人。若是沒碰,用內力強行壓制那春藥,那他就斷不能使用內力。一旦使用,便會筋脈寸斷而死。可若是碰了,那麼,他的內力如今應該已經全無,殺他便易如反掌。
兩道呼嘯的破空芝聲,交錯在一起,凌厲之氣不絕耳語。
剎那間,只見跌跌撞撞拼命往外跑的林思畫,整個人都被硬生生擊飛了起來。身軀,如斷了線的風箏,直撲向前方那一輛懸掛着宮鈴的馬車。
破廟內,安撫好景夕,讓景夕好好呆着別動的雲止,隨之漫步走了出來。
花千色紅衣如血,負手而立,好整以暇望着那一抹身影飛向馬車。薄削好看的脣角,似有若無的緩慢勾起,攜的是淡漠冷笑……
林思畫被兩塊石子同時毫不留情的擊中,五臟六腑,剎那間皆損。一口鮮血,便壓制不住的吐了出來,如雨點般自半空中灑落。眼看着就要撞到前方的馬車,可卻也只能眼睜睜的撞上去而根本無能爲力。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全都不約而同盯向了前方那一輛奢華至極的安靜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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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宮獨處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全都不約而同盯向了前方那一輛奢華至極的安靜馬車……
馬車,在衆人的視線下,依舊一動不動停駐在原地。就連馬車前方那四匹雪白色、並駕齊驅的千里良駒,也是一樣。無形中,彷彿在昭示着車內之人究竟是何等的穩若泰山、氣定神閒。
駕車的兩名車伕,同樣如此。巋然、筆直端坐在馬車車棱的左右兩邊,手握馬鞭,面不改色。
周遭的空氣,隨之不同尋常的一靜。甚至,還可以清晰聽到半空中林思畫直直飛落向馬車的那一道呼嘯鶴立之聲,以及衣袂劃破空氣的颯颯聲響。
轉瞬間,距離越來越近。速度,始終有增無減……
而,眼看着林思畫就要猛然撞上馬車之時。只見,兩名手握馬鞭的車伕終於動了。
可是,花千色早有所準備。衣袖下的手,在車伕動作的前一瞬間,先發制人,指尖倏然飛射出了兩塊碎小石子。
車伕猝不及防,亦反應不及。在揚起馬鞭毫不留情揮向林思畫的那一剎那,紛紛落地。迅即,快速擡頭,但見上空中向着馬車飛落而來的林思畫,在千鈞一髮之際,就像是突然被什麼給硬生生定住了一般。整一具身軀,瞬間靜止在了半空之中、馬車斜前方不過一手掌的距離。一頭烏黑的長髮,因爲慣性繼續上前,隨即凌亂的鋪蓋在後腦之上,再絲絲縷縷的散落下來。硃紅色的衣袍,垂直往下。
霎時,風止,雲靜,空氣停滯。
銀裝素裹的茫茫天地間,沒有一個人發出哪怕是一丁點的聲音。
林思畫被雲止與花千色之前的石子同時擊中,已吐出了一口血。此刻,被定在半空中,只覺渾身痛徹非常。
僵持的場面,不覺,無限制的向遼闊空曠的四周展了開來。兩名車伕,不知何時已經從地上爬起,畢恭畢敬的垂首站在一側。破廟後方,急急忙忙一同趕上來的那一行百花宮婢女們,面面相覷一眼後,皆齊齊一致的停在了花千色後方的不遠處。花千色悠然自若的負手而立,未帶紅色面紗的俊臉,面部堪稱完美的線條輪廓,絕美簡直令與天同齊的璀璨晨光也不禁黯然失色。
雲止一襲白衣,周身渾然天成一股冷冽之氣……
下一刻,氣氛,漸漸詭異的凝結了下來。低沉的氣壓,自每一個人的頭頂密不透風籠罩而下。
許久、許久,久到半空中被定住的林思畫差不多快要疼痛窒息而死之時,只聽,安靜似無人的馬車車廂內,終於不鹹不淡的傳出了一道平緩醇厚的聲音,“這就是花宮主送本相的‘見面禮’嗎?”
微微一頓,周遭凝結的空氣皆明顯的隨之愈發一窒,直令在場每一個人都不由自主的深度凝神、屏息起來,“只是,花宮主不覺得這一份‘見面禮’,也太寒酸了一點嗎?”平靜無波的語音,淡然無緒。不緩不急的話語,閒然如‘老朋友’之間敘舊。而,伴隨着這樣的語音與話語,靜止在半空中的林思畫被一道勁道十足的力道毫無憐香惜玉的徒然一揮,整個人便如貨物一般一個折身,直線飛落向了不遠處的花千色。
“確實是有些寒酸了。可是,本宮不過是借花獻佛,雲公子可喜歡的很。”
一襲紅衣,妖冶若血一般的顏色閃耀奪目。話落,不屑一顧的反手一揮掌,半空中的林思畫便又一個折身。
“如此好的‘禮物’,兩位卻不喜歡,可真是暴殄天物、有些欠缺眼光呢。”隻身一人立在破廟大門正前方的雲止,脣角微勾起一縷淺淡的笑。話落,同樣的反手一揮。只是,唯一不同的是,她並不是如馬車內之人與花千色一般將林思畫當成一件‘東西’揮丟出去,而是令迎面而來的林思畫驟然墜落在了自己前方。
繼而,低頭,居高臨下、面無表情的垂眸望去。她不找她,沒想到她竟自己不知死活的送上門來。
林思畫整個人重重的怦然落地,身軀,直接深陷入了厚厚的雪層之中。剎那,冰冷的寒意交纏着痛楚蔓延過四肢百骸,滲透入骨髓血液。喉間,一口的鮮血便又抑制不住的猛然涌了上來。隨即,憤怒的咬牙、快速擡頭,扭曲的恨意在一雙怨恨瞪大的眼眸中不斷滋生、纏繞。使得一眼望去,本該是讓人心疼的場景,可卻又讓人生不起一絲憐惜之意。
雲止看着看着,不由越發笑了。只是,那笑,非但沒有半分深入眼底,還在瞳眸的表面凝結了一層薄冰。
奢華的馬車,在這一系列過程中,依舊一動不動停在原地,彷彿被釘子生生定住了一般。四匹雪白色沒有一絲雜毛的良駒,同樣屹然不動。四角懸掛着精緻宮鈴的車廂,不知不覺,再一次陷入了靜謐之中。若不是剛剛,裡面真的有人出聲,險些要讓人誤以爲那不過是一輛空車。
花千色亦未動,一雙星眸似笑非笑望着前方那一輛馬車。薄脣勾起的那一道弧度,意味難明。從剛纔那一稍稍的試探之下,他幾乎已經可以百分百的斷定,此刻車內之人,選擇了用內力強壓春藥。只是,如此情形之下,若再三的動用內力,下場只會有一個,那就是……
林思畫倒在雪地上,五臟六腑已傷。可是,她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一時,每一個人,皆暗自打着各自的思量。絲絲縷縷凝結又徒然被破碎了的氣氛,逐漸返回原點,安靜得幾乎可以聽到人的呼吸聲。
片刻!
林思畫慢慢的低垂下頭,也不知是因爲體力漸漸不支,還是因爲其他什麼。一雙撐在雪地上的手,五指一寸一寸握緊手掌心的那一團白雪。良久,忽的再度擡起頭來。只是,再擡起的臉上與眼中,已再找不出一絲一毫的憤怒與怨恨。有的,只是想要改過自新面容下的楚楚可憐,“雲淺止,你……你放過我……我以後……以後再不會出現在你們面前……”一字一句,她說得誠誠懇懇,就差指天發誓了。讓人一眼望去,看不出、也從中找不出一絲謊言與虛假的跡象。也不知,地上之人究竟是真心想要改過,還是要讓人爲她的完美僞裝拍手稱讚一聲。
“是嗎?”
雲止聞言,長睫半斂,不緊不慢的淡淡反問。神色中,似有絲‘動容’。
“是,我一定說到做到。”說話間,沒有人知道,林思畫撐着雪地的那一隻右手,已慢慢摸向了腰間那一把匕首。
那一首鋒利的匕首,原本,是半路上買來要對付那一個最該萬死的男人的。可是,在爬山越嶺終於好不容易抓到了那一個男人之際,她卻嫌一刀殺了那一個男人實在太便宜他了。所以,要一棍一棍將那個男人活生生打死。但沒想到,此時此刻,這一把暗藏着的匕首竟可以用來在關鍵時刻救命。
思及此,林思畫已經悄悄握住了腰間匕首的右手,五根手指一根一根收緊,攜帶着殺氣。
雲止聽着,脣角一勾,挑了挑眉,“可是,相對於相信你的話,我更相信死人。”出口的話語與聲音,明明一成不變,可卻剎那間令沉寂的空氣直降了三分不止。
比起‘想方設法折磨林思畫,令林思畫生不如死’,雲止還是更喜歡一刀直接將其殺了。
因爲,在林思畫身上,根本不值得浪費任何時間。但,話音剛落的一剎那,卻反倒林思畫先一步動了手。鋒利的匕首在空氣中寒光一現,便狠絕直刺向雲止。
……
同一時刻,另一側的花千色,亦是一動。
負於身後、暗自凝聚內力的右手,忽然毫無徵兆一掌襲向前方那一輛馬車。
下一刻,但見掌風過處,空氣中驟然席捲起了一陣強大的漩風。白雪落葉,剎那狂涌而起,看得人膽戰心驚。
霎即,奢華的馬車,應聲而四分五裂。四角的宮鈴,發出清脆的聲音散落四方。立在馬車旁的兩名車伕,更是立即便被掌風給擊飛了出去。
同時,四匹並駕齊驅的良駒,發出震天的嘶鳴、口吐白沫倒在地上。
而,一襲金絲繡邊的勝雪白衣,就在這樣四裂的木塊與紗簾、聲音之下,如出淤泥而不染的雪蓮,從容不迫的一躍而起。
咋一眼望去,翩然凌立在半空中之人,初升的燦爛朝陽灑落下的金色晨光自他的身後直射而來。衣袂飄飄間,恍若屹立在天地間、傲然於世的神祇,不容人直視。當然,前提是要忽略了他面無表情的神色、以及幽深黑眸內那一絲毫無溫度的沁寒。
……
這邊!
雲止嗤笑、眸光不屑。
迅即,反手一把準確無誤的扣住林思畫的手腕便果決利落的狠狠一折。
頓時,林思畫吃痛,握着匕首的手掌控制不住的一鬆,那一把鋒利的匕首便直線墜落了下去。可,儘管如此,林思畫的反應也不慢。在匕首落地聲響起的一瞬間,另一隻手一把用力掰開雲止扣着她手腕的手,便不管不顧的急忙轉身飛快逃竄。
那極度逃命之下,竟將渾身上下的疼痛與膝蓋處的傷痛,都拋置了腦後。
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逃離。
……
“看來,本宮是白白爲宮相‘擔心’了。”
花千色站在原地,悠然不動。彷彿,剛纔狠辣出手的人並不是他。微仰頭,望着半空中終於現了身的宮宸戔,勾脣淺笑着挑眉。只是,這話語與這笑究竟有幾分真,恐怕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敢這般算計本相之人,花宮主還是有史以來第一個……”兩句話,似風馬牛不相及。
“宮相這說的是哪裡的話,本宮只是一心爲宮相‘着想’。若是宮相做了東清國駙馬,那權勢,可就更上一層樓了。”
“是嗎?”身形,輕然凌立在半空之中。衣袂飄揚,黑眸如許,淡淡反問。即便是怒,他的脣邊也依然含笑。並且,那笑,永遠是優雅的,彷彿一層無形的面具戴在臉上。只是,這樣的笑容之下,卻直覺給人一種忍不住想逃的衝動。他宮宸戔,向來沒有什麼寬宏大量、仁善的美德。此次算計之仇,真是……該死。
“當然。”
花千色同樣笑,而他的笑,始終含着一絲似真非真的漫不經心。
——今日,如此好的機會,斷不能輕易的放過宮宸戔。雖沒有勝宮宸戔的把握,可是,只要引宮宸戔多動內力,那麼,必然會使得宮宸戔經脈盡斷。
想到此,薄脣的笑便不覺更深了一分。但隨之出手的力道,卻恰恰相反。
殺氣,頃刻間在空氣中波盪開來。相對於外界‘百花宮宮主花千色鍾情於東清國右相宮宸戔’的傳言,此刻的畫面着實有些讓人迷糊,望而驚歎。
……
雲止豈容林思畫逃脫?說時遲那時快,足尖輕巧的一點地面上的匕首首柄,致使匕首向上彈飛了起來的那一剎,一把眼疾手快的握住,就要反手飛射向林思畫瘋狂逃竄的後背。
可,也是在這時,側面不知何時動起手來的花千色與宮宸戔,一道對掌相抵的內力,徒然如利箭斜射向自己。
火光電石間,雲止暫顧不得林思畫,急忙一個快如閃電的躍身閃躲。而,如此幾次三番之後,竟被林思畫漸漸跑遠了去,眼看着就要進入前方的層層大山了。
霎時,雲止眯眼。眸光流轉間,反身一轉便一掌擊向了宮宸戔,相助花千色。
繼而,借力一個空翻,便從花千色與宮宸戔的頭頂飛掠了過去,疾風般的瞬間避開了兩個人的交手範圍。而後,手中匕首以閃電般的速度猛然飛射向那一抹在雪地裡跌跌撞撞、踉踉蹌蹌的人影。下一瞬,但見那一抹人影,應着空氣中那一道異常凌厲的破空之聲而倒。
後方。
花千色眸光一閃,適時的抓住宮宸戔擋開雲止那突如其來的一掌的絕佳時機,運足內力的一掌便準確無誤的直直落在了宮宸戔身上。
狠絕、強勁的力道,頃刻間,竟是不可思議的將伯仲之間的宮宸戔都給擊飛了出去。
雲止有了宮宸戔上一次的教訓,明知自己剛纔那一出手林思畫必死無疑,可還是想要親眼確認一下。林思畫這個禍害,她斷不能讓她再有任何活着的機會。景夕今日面臨的危險,便已是一個最好的警醒。以此爲例,決不允許再有下一次。
……
天氣,幾日晴朗。山地,皆幾近乾爽。悄無聲息中,致使一夜突如其來的過大風雪在陡峭山峰面上堆積起的厚厚雪層,在重力的作用下,漸漸往下滑。
突然,面對破廟那一面的整片山峰,那積雪的白雪,毫無徵兆如火山爆發的岩漿滾滾塌落下來。
走近倒在地上的林思畫、正要試探林思畫生死的雲止,一剎那,本能的擡頭。那漫天沉壓下來的大雪,如波濤壯闊的奔涌白浪,美麗、震撼卻又致命的危險。立即往回跑,可即便是再快的速度又怎敵得過鋪天蓋地、千鈞墜落之勢的雪層?可不往回跑,難道要呆在原地等死?
閃電雷鳴間,驀然,雲止餘光不經意瞥見了山峰的底下有一個山洞。
於是,不容多想,一個側身便先閃躲了進去。下一刻,似乎感覺還有一個人同自己一樣閃了進來。
瞬即,整個地面都恍若地震一般猛然一震。洞口,瞬間被墜落的雪層嚴嚴實實堵住。洞內唯一的一點光線,剎那間化爲虛無。伸手,不見五指。可卻能清晰聽到一聲壓抑的咳嗽聲……
“宮宸戔?”
雲止頓時微微蹙了蹙眉,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難以置信喚了一聲。他不是正在與花千色對決嗎?怎麼會也進來了?
當然,此刻的雲止還不知,就因自己剛纔那一突然插手,致使原本勝利在即、要殺花千色報算計之仇的宮宸戔,竟被花千色給打傷了。體內,強行壓制的春藥,在幾番運力、再加上此刻的受傷之下……
------題外話------
山洞中,獨處。自那一次武林大會分別後,去東清國皇城的道路上終於再會了嘿嘿!
!
兩人獨處
暗無光線的山洞內,迴應雲止那一聲輕喚的,是幾聲連續而起的壓抑咳嗽。
雲止聽着,幾不可查的微微凝了凝眉。從中,明顯感覺到宮宸戔是受傷了。並且,還傷得不輕。只是,花千色怎麼會選擇突然動手?剛剛,花千色一直沒有帶面紗,是一時粗心大意忘記了?還是動手前的徵兆、不想再掩飾自己的性別?花千色明明一個貨真價實的男人,可卻對外界廣泛傳‘他是一個女人’與傳‘他鐘情宮宸戔’而置之不理,更甚者一切很有可能是他在背後有意爲之。這到底,又是爲什麼呢?
心中,一時百思不得其解。
雲止冷漠的收回視線,伸手用力拍了拍嚴嚴實實堵住洞口的積雪。
幾步之遙的不遠處,宮宸戔後背抵着僵硬冰冷的洞壁,一手捂着悶痛的左胸口。都已經不知有多少年沒有受過傷了。當初,真該直接徹底剷除了百花宮,以絕後患。
雲止在用手拍了拍積雪後,忍不住又用腳踹了踹。眉宇,漸漸的越發皺起。如今,被困在此處,這究竟該怎麼出去?景夕一個人在外面,她有些不放心。
外面。
雪崩,是任何人也沒有想到的突發意外。
花千色在一切靜止下來後,負手望向前方堆積如山的大雪。濃眉,若有還無半蹙。
破廟內,在那一地震般的劇烈震盪下,險些跌倒的景夕,心底忽起一絲說不出的不安。隨後,雙手扶着破廟牆壁、一步一步異常艱難的摸索着往外走。繼而,扶着簡陋的廟門站在破廟門口,神色不安的對着破廟外寒風蕭蕭的空氣喚道,“小姐?小姐……小姐,你在哪裡?”
花千色聽到後方傳來的那一道聲音,淡淡的回頭望去。
薄脣,因那一而再再而三的‘小姐’二字而輕微彎起。旋即,眸光示意一行百花宮婢女上前去照顧。
官道上,一輛奢華馬車,在這個時候悠悠盪盪駛來。車內,軟榻上,東錦瑜面色潮紅而躺,眉宇眼梢明顯殘留着一絲歡愛過後的媚態。
“公主,這是右相馬車上懸掛的宮鈴。”
忽然,馬車前方開路的一行侍衛中,有一人示意馬車停下。在雪地裡撿了一隻散落的宮鈴折身返回,就恭敬的對着馬車內的東錦瑜稟報。
東錦瑜看到熟悉的宮鈴,面色倏然一變,就掀開車簾步履虛乏走了出來。
首先入眼的,是正前方倒在地面上那四匹奄奄一息的白馬。然後,只見白馬的四周,佈滿了碎裂的木塊與縷縷裂斷的絲綢。一襲妖冶紅衣的男子,負手站在一座偌大的雪山前,好像是百花宮的宮主,但又不太像。順着那一個方向望去,可看見面朝這邊的那一大片陡峭山峰光禿禿一片。顯然,這一座雪山是雪崩造成的。破廟的門口,還站着景夕與一行百花宮婢女。另一邊,立着兩名擔憂、神色焦急的車伕。
“怎麼回事?”
一剎那,東錦瑜怒目瞪向那兩名受傷的車伕。
兩名車伕相視一眼後,一道快步走上前去。繼而,將之前發生的事,一一稟告給東錦瑜。
東錦瑜聽着,立即下了馬車。潮紅一片的臉上,滿是焦慮與擔憂,忍不住對着前方的雪山大聲喊了喊,“宸哥哥,你沒事吧?宸哥哥,你聽得到瑜兒的聲音嗎?”
沁心的寒風,一陣陣自周身呼嘯而過。可除了帶起瑟瑟蕭蕭的迴音,再無其他。
花千色側頭,淡漠的瞥了一眼走上前來的東錦瑜。銳利的星眸,一眼看出什麼。只是,宮宸戔還能與自己打成平手,就決不可能碰了女人。那東錦瑜……再看她擔憂的神色……眸光閃動間,倒忽然將被困的兩人先置於了一旁,似笑非笑對着東錦瑜隨口道,“六公主,這一路回東清國,怎麼不與宮相同行?”
音落,東錦瑜俏麗美豔的臉龐猛然發燙,又是明顯一紅。繼而,惱羞成怒瞪眼看回去,喝聲道,“要你管!”就在不久之前,那一個人,將她叫上了馬車。之後……之後……可等她醒來,侍衛卻在車外稟告,說那一個人已經先行一步走了。想來,那一個人或許是因爲不知該怎麼再面對她。又或者,是他知道了她在藥中做了手腳。可是,不管是因爲什麼,至少那一個人沒有生氣。能成爲那一個人的人,是她此生最渴望之事。相信,等回了東清國,她馬上就能風風光光的嫁給他了。
從東錦瑜的神色變化中,花千色更加肯定了什麼。看來,宮宸戔是準備開始好好利用東錦瑜這一顆棋子了。
思及此,薄脣一勾。眸底的光芒,叵測難辯。但面上神色,卻又未露分毫,閒閒淡淡的話語一如之前似隨口一說,“本宮只是很好奇,宮相身中春藥未解,怎麼就舍了宮主這嬌滴滴的美人、自己獨自一個人急着上路呢?”
“你亂說什麼,宸哥哥他明明……”明明已經解了春藥……後半句話,東錦瑜自然說不出口,臉紅着急忙轉開頭,“來人,立即找各城各郡的官員、人馬前來,必須馬上搬開這一座雪山救宸哥哥出來。”
花千色勾脣,無聲而笑。意味深遠,“公主確實要快些纔好,本宮擔心宮相可能堅持不了多久了……”
……
洞內。
雲止拿出身上帶着的、昨夜剛剛使用過的那一隻火折。下一刻,一道微小的光線便在洞內亮了起來。
放眼望去,只見安靜的山洞內,一圈都是堅實的石壁。而自己的旁邊,堵住洞口的白雪還在慢慢的、無聲無息的滲入進來。至於宮宸戔,則見他靠着洞壁而立。略微的狼狽,非但沒損他的形象,反而越發襯托出了那一絲與生俱來的至尊至雅氣質。不過,不知是不是因爲火光略偏紅的緣故,一眼看去,只覺宮宸戔丰神俊美的臉有些微紅。而那紅,倒是在無形中驅散了他骨子裡散發出來的那一絲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
“宮相,你沒事吧?”
待看清了洞內一切的雲止,忽然神色‘關心’的問道。
可是,到底是不是‘關心’,而這‘關心’又到底有幾分真,恐怕也就只有她自己心裡清楚了。
來這一個世界的時間,雖並不算太久。可是,在這一段時間內,關於宮宸戔的一切卻還是聽說了不少。奸臣佞相、獨攬朝綱、結黨營私、陷害忠良、濫用酷吏……這樣的‘禍害’,能少一個,真是天下之幸,更是東清國之福。
“本相很好,多謝雲公子‘關心’……”
宮宸戔聞聲,不緊不慢擡眸望去。脣畔若有還無的淺笑,一貫的優雅如畫……
!
宮相強吻
“本相很好,多謝雲公子‘關心’……”
宮宸戔聞聲,不緊不慢擡眸望去。脣畔若有還無的淺笑,一貫的優雅如畫。
下一刻,四目相對,封閉的山洞內一時沉謐,靜得幾乎可以清清楚楚聽到人的呼吸聲,甚至是……心跳聲!
雲止幾不可查的輕微一怔,隱約中,總覺得此時此刻的宮宸戔,似乎有些‘不一樣’。可具體哪裡‘不一樣’,卻又一時半會兒說不上來。眉宇,細微一皺後,隨之側開視線,重新環顧起四周。
坐以待斃,並不是她的作風!
再加上,花千色如今想殺宮宸戔,根本把握不準他到底會不會出手相救。
思及此,雲止心中,止不住有些埋怨起宮宸戔也一道躲了進來。腳步,不徐不疾沿着洞壁一圈仔仔細細審視下去。
宮宸戔在雲止轉開視線之後,無聲無息斂下濃睫,輕瞌上了雙眸,暗自運起功來。剛纔,就只差那麼一點點,他便可以殺了花千色……
時間,在過度的安靜中,緩慢流逝。兩個人,誰也沒有再開口說話。
雲止一邊繼續沿着洞壁而行,一邊一手擡着火折、一手撫摸上冰冷僵硬的洞壁。暗道:若是此山洞,也能如西決城那一條密道一樣,可從另一個方向通往外界就好了。
這般想着,注意力漸漸不集中,心神自然而然便有些分散了開來。
山洞,乃是一個封閉式的洞穴。最後,幾乎是可以預測的……‘砰’的一聲,雲止整個人撞了上去……
一剎那,雲止不知不覺飄遠的思緒驟然一斷,倏然回過神來,本能的快速擡頭望去。那一眼,驀然對上了上方那一雙不知何時睜開的、深不見底的幽暗黑眸。那黑眸,在暗淡、輕弱的光線下,儼然如兩潭千年不化的古潭……
一時間,雲止再度一怔,竟片刻無法反應。這並不是她第一次與這一雙黑眸對視,但是,如此近的距離……
宮宸戔一貫不喜歡人靠近。可是,這一刻,那微微仰起、近在咫尺的瀲灩明眸,恍若兩彎清水,乾淨純澈更勝天山上的雪蓮花,不染一絲雜質與塵埃……眸光,一時懵然一頓,竟是沒有伸手推開撞入懷中之人。
又一次的四目相對!
山洞空間內的氣息,無形中,徒然變得有些難以言喻的微妙起來。
許久,又或者不過眨眼的轉瞬,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的雲止,急急忙忙一把用力的推開宮宸戔。同時,自己也迅疾往後一連退了好幾步。剛纔,真是見鬼了。心跳,一絲能明顯感覺到的輕微徐亂,卻只當成是動作太猛之故……
宮宸戔猝不及防,被雲止那一推竟身形不穩的晃了一晃。隨即,頭一側,一口鮮血便抑制不住的吐了出來。
雲止望着,平靜無波的神色下,看不出一絲一毫的關心。而心中,則隱隱猜測,宮宸戔此刻吐血,會不會是因爲自己剛纔那不小心一撞、驟然打斷了他運功導致的?
宮宸戔吐出血後,微一喘息,面無表情回頭望去。黑眸中,隱着一絲罕有的怒意。
對面之人,先是害得他被花千色所傷,再是在他運功的最關鍵時刻打斷他、害得他氣血一亂……體內,自清晨時分被花千色算計而引發出來的、之後一直強行壓制的春藥,如今……氣血翻涌間,一口腥甜便又倏然涌上了喉間。
雲止對天發誓,剛纔那真是意外。她絕對、絕對不是有意的。隨即,真心歉意,賠笑着開口道,“宮相,你繼續……”
宮宸戔衣袖下的手,一寸寸慢慢收緊。可鮮有的那一絲怒意,在那樣一張嫣然、誠心的笑顏之下,卻是忽然怎麼也發不出來。最後,不知怎麼的,怒氣徒的一散,黑眸眸底似有一絲縱容之柔一閃而過,重新無聲無息斂下了長睫。只是,那柔,實在太過輕微、也消逝的太快,誰也沒有留意到。或許,就連宮宸戔他自己,也絲毫沒有察覺。
雲止不覺暗暗鬆了一口氣,若論武功,她此時此刻還絕不是宮宸戔的對手。這一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半響,在再三的環顧了四周後,雲止想不坐以待斃都不行了。這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洞穴,唯一的出入口,已經被坍塌的積雪給堵死。若外面的花千色不出手相救,那她與宮宸戔兩個人恐怕就要葬身此處了。只是,破廟中的景夕……她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她。對景夕所說的那一番話,字字句句出於真心,她是真的將她當成了妹妹看待。武林大會上第一眼相見,她就心疼的無以復加。
隨後,雲止在遠離宮宸戔的對面,席地落座了下來。
安安靜靜,不想打擾對面的宮宸戔。
時間,流逝。
忽然,一根‘樹枝’自頭頂悄無聲息垂下。‘枝頭’好巧不巧,恰觸到雲止額頭。
雲止感覺到那輕微的‘觸碰’,一邊忍不住爲身處困境微微嘆息,一邊漫不經心的仰頭望去。迅即,雙眸一睜,呼吸一窒,心跳一滯。那哪裡是什麼‘樹枝’,根本就是一條吐着紅色剪刀形舌頭的黑蛇。閃電雷鳴間,根本來不及多想、亦沒時間多想,本能的、反射性的,雲止快如閃電擊出一掌,便直接果決的將垂掛下來的那一條毒蛇給直線向前打飛了出去。
而正對面的前方,立着閉目運功、聚精會神調息的宮宸戔。
宮宸戔敏銳察覺到空氣中那一道迎面而來的凌厲風聲,睜開眼的同時,身形迅疾如風往側邊一閃。
匪夷所思的速度、處變不驚的從容、優雅不失的神態……雲止看着,忍不住想拍手讚歎一聲。不過,那對面之人緊接着吐出的鮮血,卻又讓雲止止不住想逃。
“宮相,在下……在下真非有意……實在是意外……意外……你沒事吧?”
說話間,雲止雙手撐着身後的石壁站起身來。這都是些什麼事呀,她發誓,她真沒有想過要故意整宮宸戔,真的。而這些,也真是意外。對此造成的後果,她也深感歉意。
但是,這‘意外’,也實在是太一而再再而三了,委實讓人難以相信。宮宸戔在對面之人急急忙忙解釋的話語之下,不緩不急取出衣袖下的那一方白色絲帕,再慢條斯理拭去脣角殘留的那一縷紅色鮮血。而後,指尖輕微一鬆,便任由染了血的絲帕翩翩然飄落下去。擡頭,不緊不慢、目無表情向着對面望去。
下一瞬,整一個山洞內的空氣,都在宮宸戔的沉默中陷入了詭異的靜謐。
而,如此靜謐之下,就在人不由自主想要屏息之時,只見,對面的宮宸戔緩慢邁開了步伐。
火折的光芒,淡無聲息灑落。光線,微弱的有些可憐。既照不透上方的洞頂,也照不透四周的邊緣。
雲止神色緊張看着一步一步向着自己走近的宮宸戔,昏暗的光線下,無法從他沒有任何表情的臉色中辨出一絲情緒。而唯一可以看出來的,就只是他的俊臉比之前明顯更紅了一點而已。
暗道,這該不會是氣的吧?
這般想着,心底便愈發緊張起來,雙手不自覺一點點握緊。宮宸戔的殘忍與毒辣,她可是銘記於心……
體內強性的春藥,在如此幾次三番之下,再難以壓制。隨着徐亂、不斷翻涌的氣血,蔓延過四肢百骸,侵蝕人理智。對於對面之人,宮宸戔自那一次街道上之後,便已經開始暗暗懷疑起了她的身份。自然,也就派人暗中前去做了調查。之後,對她在南靈國發生的一切,幾乎可以算得上是瞭如指掌了。整整五年的時間,封亦修從未曾碰過她……那驀然撞入懷中的纖細身軀……那一縷若有還無的清新幽香……尤其是那一雙乾淨清澈的明眸……
一瞬間,一向波瀾不起的心底,竟隱約泛起一絲從未曾有過的、清水漪瀾般的漪瀲。
須臾間,幾步的距離,宮宸戔已立在了雲止面前。雲止在宮宸戔走近的這一過程中、這一短暫時間內,曾想象過很多種可能,比方說宮宸戔會惱怒的想殺了她,比方說宮宸戔會毫不留情的一掌擊出,比方說宮宸戔會……
可是,所有的可能之中,雲止萬萬沒有想到,宮宸戔會不發一言的、毫無徵兆的伸手撫摸上她的臉。
而,就在宮宸戔的指尖觸到雲止臉龐肌膚的下一瞬,心底一直暗暗提着戒備的雲止,迅快的襲出一掌,便急忙想要閃身退遠。可是,雲止的速度快,宮宸戔的速度更快。手掌,眼看着就要擊到宮宸戔的身軀,但最後,卻在千鈞一髮之際被宮宸戔一把眼疾手快的給牢牢扣住。同時,側身閃躲的身軀,腰間亦被一隻手先一步一把攬住。惱怒擡起的頭,脣畔一軟……
霎時,雲止難以置信的猛然瞪大了雙眼。
那固定在地面上的火折,不知何時,早已經熄滅。山洞內,黑暗一片。
一時間,雲止只覺緊緊摟着自己之人,身體滾燙如火。胸膛堅硬,寬厚有力。交觸在一起的脣畔,並不似他周身帶給人的那一種冰冷感覺……
剎那,從未曾被人這般輕薄過的雲止,惱怒不已……
------題外話------
宮宸戔所中的春藥,有親親提出來,那風華便在此說明一下。最一開始宮宸戔中春藥,是用了百花宮的聖水來壓制(這一點前文已明確說了)。既然用藥物壓制,那宮宸戔自己就不需要再壓制着了,這樣的情況下,是冒着一定危險的,可身體暫時卻又是完全無礙的。後來,遭花千色算計,藥物壓制的春藥被引發出來,如此,宮宸戔需要自己再行壓制。可是,引發出來的時間是清晨,此時此刻被困山洞中也還是早上,不到半天的時間,壓制絕非不可能之事。之於後面,關於春藥這個刻不容緩的問題,已在解決之中了,麼麼!
!
宮相用強
此般情況之下,縱是淡靜自律、修身養性、冷情寡慾如宮宸戔,也不免微微喪失理智……
一時,宮宸戔只覺被自己緊緊摟在懷中之人,柔軟、纖細得有些不可思議。脣畔的芬芳與甜美,更是如罌粟吸引着人不可自拔的沉醉其中。而,如此近的距離,他越發清晰的聞到了那一絲自懷中之人身體內散發出來的乾淨清香氣息。說不上討厭,相反,竟隱隱有着一絲從未曾有過的……淡淡喜歡。
“宮宸戔,你是不是瘋了?你快放開我……放開……”
惱怒不已的雲止,早已經在宮宸戔強吻上她的後一刻,便飛快的側開了頭。
只是,被牢牢束縛住的手腕與腰身,卻怎麼也掙脫不出來。最後,無計可施之下,氣得止不住出聲怒斥。
心中,一時半會兒,怎麼也想不明白一向有潔癖的宮宸戔,爲何會突然對自己做出如此匪夷所思的舉動來……而,就在雲止暗暗疑惑、連連皺眉之時,一隻無暇如玉的手於黑暗中準確無誤的撫摸上了雲止的臉。
節骨分明的修長手指,指腹的柔軟光滑恍若上等的鵝卵石。炙熱的手掌心,似剛剛從滾燙的水中浸泡出來……
一剎那,火光電石間,雲止眸光倏然一亮,猛然想到了什麼。難道,會是宮宸戔體內用百花宮‘聖水’強行壓制的、一直未解的春藥突然發作了?可是,她從始至終一身男裝,作男子打扮,是一個‘男人’……不過,宮宸戔似乎一早便已經開始懷疑、並且試探她的身份了……如今,這到底該如何是好?
手,一寸一寸輕柔撫摸過懷中被困之人的臉龐,彷彿撫摸一件異常名貴的珍品。
那一絲冰涼、細膩的觸覺,如炎炎夏日裡一陣舒爽的清風,令人忍不住想要更多更多來緩解身體內迫切需要宣泄的燥熱。
下一刻,宮宸戔在雲止不斷搖頭閃躲、苦思冥想之際,忽然,順遂心動,再度低垂下了頭。而撫摸雲止臉龐的那一隻手,不知何時已改爲了挑起雲止的下顎。
霸道至極的吻,印落脣畔,一如他給人的感覺……強勢、冷硬,不容人抗拒!
雲止完全不料,長睫,‘刷’的一下煽動。同時,頭反射性的就急忙往後一退。可是,她的身後,乃是堅實的洞壁。於是,後腦毫無意外的一陣猛然生疼。一聲壓抑的悶哼,便抑制不住自脣畔溢了出來。
而,伴隨着那一聲在死一般的靜寂中異常清晰的悶哼,宮宸戔第三次向着雲止低垂下了頭。
下一瞬,那落在雲止脣畔的吻,如狂風掃落葉般直接攻城略地的撬開了雲止微掀的脣角,便……長驅直入。
一切,發生得實在是太快太快了,快得竟讓人來不及做任何反應與反抗。一剎,雲止的呼吸微微一窒,心跳明顯的輕亂半拍,難以置信的驟然睜大了雙眸。然,過分的黑暗中,即便是如此近的距離,她也絲毫看不清宮宸戔此時此刻的面容,更別提他的神色了。
——這個男人,他怎麼能如此可惡?如此的……可惡?
一時間,在這樣的情況下,除了‘可惡’二字,雲止還真想不出其他字眼用來形容宮宸戔、也沒心思去想。
隨即,眸光一冷,毫不猶豫的、乾脆利落的就狠狠咬了下去。就算是她害得他春藥發作,可他怎麼能……怎麼能……惱怒間,在宮宸戔吃痛微退離開時,右腳立即屈起,迅疾的往上一擡,膝蓋便毫不留情的狠狠向着宮宸戔的胯下而去。
宮宸戔猝不及防,禁錮着雲止的手,一下子便鬆開了來,後退了一步。
“宮相,請自重!”
五個字,面無表情吐出。聲音不重,可一字一頓卻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威懾氣勢。
宮宸戔聞言,薄脣於黑暗中,輕若無聲的微微一勾。指腹,不徐不疾拭去脣畔溢出的那一縷鮮血。一舉一動間,前一刻的舉止絲毫無損他與生俱來的那一絲優雅。他當然沒有完全失去理智,他也知道自己此刻究竟在幹什麼。剛纔的一切感覺,他也都非常清楚。如今,被困在此處,要出去絕非一時片刻之事。可是,體內的春藥,卻絕不容再耽擱。他可從沒有想過要爲此白白斷送自己的性命,之前會選擇強行壓制完全是因爲有絕對的把握。但是到如今,再加上他竟並討厭碰觸眼前的她……
“以後,好好的跟着本相,本相不會虧待你的。”
一句話,怎麼聽都怎麼像施捨。可事實上,卻是宮宸戔有生以來第一次對一個女人說這樣的話。
雲止聽着,眉宇頃刻間緊蹙了起來,可脣角卻止不住的嗤笑出聲。隨即,用力的拭了拭被親吻過的脣畔,像是想磨滅痕跡。再伸手拂了拂因對面之人禁錮而帶起的衣袍褶皺,一字一句毫無溫度與感情可言,“宮相,你的‘好意’,恐在下無福消受,也消受不起,你還是留給其他人吧。”
“可此處,本相找不出其他人。”對方的拒絕,令宮宸戔不怒反笑。
可雲止卻恰恰相反,衣袖下的雙手,霎時緊握成拳。暗黑中,真恨不得上前去狂揍對面之人一頓。只是,這似乎有些不現實。因爲,並不是對面之人的對手。那究竟,該如何是好?外面的花千色,即便第一時間出手相救,可堆積如山的積雪,也絕非一時片刻能鏟開之事。
漸漸的,山洞內的空氣,再度陷入了安靜之中!
而,這樣的安靜中,雲止清晰感覺到對面不遠處的宮宸戔,呼吸明顯加重了一分。
該死,怎麼會讓她碰到這樣的事?一剎那,縱是一貫淡定從容、泰然自若如雲止,竟也忍不住開始有些焦急起來。眉宇,一皺再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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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室初遇(二更)
安靜、漆黑的山洞內,兩個人面對面而站,卻看不見對方面色。
片刻,宮宸戔邁步,緩慢向着雲止走近。而云止一聽聲音,立即如驚弓之鳥急忙避之不及的側身閃開。
不知不覺,封閉的空間內,儼然上演起了一出‘貓做老鼠’的遊戲。他進,她退。他停,她也停。維持鎮定的眸色中,不掩那一絲警惕與戒備。
忽然,望塵莫及的速度,宮宸戔巧妙的一把重新扣住了雲止手腕。
雲止頓時面色一變,可心底卻依然保持着冷靜,處變不驚。迅即,足下一個運力,便直接一腳快如閃電踢拽了過去。
宮宸戔早有所料,不緩不急一道擡起的腳,恰完美的將雲止的腳給擋了回去。繼而,手微一推雲止肩膀,便將控制不住後退的雲止牢牢困在了自己與洞壁之間。
“到不想,宮相竟是這等卑劣無恥之人。”雲止動盪不得之下,突的,不再掙扎,冷臉以對。
“本相可從來沒有說過,本相是什麼‘正人君子’。”宮宸戔薄脣略微勾起,噙着一絲亙古不變的淺笑。同時,一手將雲止的雙手壓制在雲止頭頂,一手撫摸上雲止的臉龐。須臾,再順着雲止臉龐一路往下,繞到雲止的身後,慢慢摩挲起雲止的脊背。輕緩不徐的聲音中,似能感覺到他此刻心情不錯。
雲止討厭這樣被困、無力還手的局面。束縛住的雙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緊握成拳。
之後,誰也沒有再開口說話。過分的靜謐中,甚至可以清清楚楚聽到人的呼吸聲,以及腰帶散落於地的聲音。
雲止深深皺眉,微咬脣角,止不住的暗惱。難道,今日真要被宮宸戔給……給……可惡的……眸底,一絲冷翳冰裂的殺氣,倏然一閃而過。
宮宸戔順着雲止腰間解開的腰帶,一寸一寸撫摸上雲止光滑柔軟的腰身。
嚴寒的深冬,那隨之微微裸露在空氣中的肌膚,霎時竄過一陣冰寒戰粟。一時間,任宮宸戔的手掌再如何熾熱滾燙,雲止也還是抑制不住的輕輕顫抖。
忽的,也不知突然從哪裡來的力氣,雲止眸光一閃,雙手手腕極快速的一轉,在掙脫出來的同時,運足十成內力的一掌便直擊向了宮宸戔的左心口,毫不留情。
宮宸戔反應迅疾,在生死一線間,一個鎮定的側身,便成功、輕巧的閃躲了開去。
下一刻,落空的一掌便直直擊打在了正對面的石壁之上。本以爲,頂多不過落下來一些石塊。可不想,剎那間,對面的整一面石壁都轟然坍塌了下來。原來,對面並不是一面死壁,而是一道石門。瞬即,來不及多想,也來不及拾地上的那一條腰帶,雲止一個閃身便消失在了光線暗淡的石門之後。
宮宸戔看着那一抹逃竄、消失不見的身影,緩緩彎腰,拾起了地上那一條白色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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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止有些慌不擇路,心中,只想快點遠離後面那一個彷彿有猛獸存在的山洞。半響,在確定宮宸戔沒有追上來後,忍不住停下腳步,後背無力的倚靠着石壁喘了一口氣。
之後,目光環視起四周。
入眼的,是一間陌生、方方正正的密室。密室的左右兩側,乃是兩道透明的冰牆,寒冷蝕骨的白氣,自冰牆的四周無聲無息散發出來。後方,乃是進來的那一道冰門。前方,空蕩蕩一片,什麼也沒有。無形中,彷彿在吸引着人往前走。
雲止收回視線,略微的思忖了一下後,回頭望了望來路,便繼續往前走去。
看得出來,這裡的這一切,都是人爲精心打造的。
越往前走,溫度便越低。
雲止雙手不由得搓了搓被凍的手臂,彷彿漫步在一片透明的冰雕世界之中。
忽然,一道輕微的聲音,自地面上傳來。腳下,似乎不小心踢到了什麼東西。雲止本能的低頭望去,原是一面手掌般大小、長方形的金牌。
而湊近了仔細看,可清楚的看見金牌上刻着三個字:東清國!
雲止不覺微微一楞,蹲下身撿了起來。待翻看金牌的反面時,只見金牌反面刻着兩個字:乂王!
這兩個字,雲止有些模模糊糊的印象,似乎在哪裡聽說過。隨後,腦海中,努力的試着回想了一下。最後,在雲淺止的記憶中找到了一絲什麼:乂王,乃是東清國現今皇帝的親皇叔。當年,與如今已逝的東清國先帝一道征戰沙場,一同打下了現今的東清國。不過,之後,一夕間人間蒸發了。有人說,是先帝害怕他會篡位,暗中派人殺了他。也有人說,他是帶着心愛之人退隱、過閒雲野鶴的逍遙日子去了。還有人說,他自己冰封了自己。可究竟冰封在哪裡,又爲何冰封,沒有人知道。後來,久而久之,便當成了空穴來風的無稽之談……
只是,他的令牌,怎麼會出現在此處?
半響,雲止收回飄遠的思緒,疑惑的繼續往前,想看看到底能不能幸運的找到出去之路。
冰雕折射的白色光芒,每一道都炫亮奪目。儘管是一個封閉、與世隔絕的世界,可卻隱隱讓人如沐浴在空曠的外界之地一般。良久良久,就在雲止差不多快要走累之時,忽然,前方一間透明的冰室吸引了雲止的視線。
只見,那一間冰室內,有一個人一動不動的負手而立。
他是誰?
雲止疑惑,腳步,不知不覺便停了下來。
後方,順着雲止的足跡一路而來的宮宸戔,將周遭的一切絲毫不漏盡收眼底。漸漸的,緩緩蹙起了濃眉。關於乂王的一切,他了解的要遠比雲止來得多。當年,乂王冰封了自己。怕人找到他,他一夕間消聲滅跡,沒有留下任何線索。至今,也沒有人知道他究竟將自己冰封在了哪裡。而,雖是冰封,卻絕對未死。
如今,按眼下的這一切看來,竟是很有可能誤打誤撞進入了乂王冰封自己的洞穴。
下一刻,宮宸戔心底忽起一絲擔憂,飛快往前而去。只是,那一絲擔憂,連他自己也有些弄不明白,不明白自己爲何會爲那一個人擔憂?可是,那一絲從未曾有過的擔憂雖然輕微,卻又是那麼真真實實的存在……
------題外話------
下一章,會解決掉宮的春藥問題,可到底如何解決暫且保密嘿嘿!
ps:推薦風華好友維絲的玄幻文《邪帝寵後》
血夜絕殺中,母親爲救她,不惜與敵人同歸於盡,尋得叔父保護卻慘遭背棄,兄長傾盡生命、妄動禁術只爲保她一命。
她身份成謎,來歷莫測,被失憶,被拋棄,被收養,被金口御賜爲後,至此萬千寵愛於一身。
他是深不可測的邪帝,翻手雲覆手雨,天下爲尊,卻命犯孤星,可偏偏她寵愛之心世所罕見。
謖雲王朝,血族密地,青紇大陸,異界大陸。她鋒芒畢露,名揚天下,扶搖直上九萬里光華之路。
她有璇璣譜,裡面藏着古武秘法!
她縱橫捭闔,異世天下任我顛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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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到東清
前方,封閉的冰室內,那一個負手而立之人一襲玄衣,一動也不動,好似一樽塵封已久的冰雕。修長的背影,挺拔恍若屹立在高山之巔的松柏。
雲止抿脣,若有似無的凝了凝眉。心中,不知怎麼的,直覺那是一個活人。
漸漸的,空氣,絲絲縷縷凝結了下來,令人不自覺微微屏息。而,就在這樣死一般的安靜中,忽的,只聽一道隱隱約約的腳步聲迅快向着這邊而來。
本能的驀然回頭間,入眼的,乃是那一襲金絲繡邊、丰神俊美的白衣男子。
衣袂飄飄間,但見他背後剔透晶瑩、寬廣的冰雕世界與折射的炫白光線,完美的形成了一圈如夢似幻的白色光暈。而他,恍若乘着光暈而來。
一剎那,雲止心神不受控制的狠狠一震。那一幕,美得簡直有些不真實。
宮宸戔在雲止的不遠處停下腳步,淡然無波的目光自雲止身上一掠而過後,沉眉望向前方那一間密室。白色的衣襬,隨之垂落腳邊趨於平靜。薄脣,第一次斂去了那一絲一貫攜帶的淺笑。
雲止瞬即回過神來,心中,可還清清楚楚記得之前發生的事。於是,腳步立即退離開宮宸戔數步。
宮宸戔餘光將雲止的舉動收入眼底,片刻,目不斜視將手中握着的腰帶往雲止方向一遞,不鹹不淡開口道,“跟本相走,先暫且離開此處再說。”
雲止也覺得此處詭異非常,可對於宮宸戔的話,卻是沉默以對。雙眸,冷靜的望着宮宸戔遞過來的那一條自己的白色腰帶。在再三的審視了一下他會不會有其他舉動後,快速上前一把取回,又快速往後退了好幾步,簡直避如蛇蠍。
宮宸戔也不在意,將手一收後,冷漠的轉身便走。
雲止望着宮宸戔漸行漸遠的筆直背影,飛快的將拿到手的腰帶束了回去,理了理身上略微凌亂的衣袍。之後,側頭望了一眼那一間封閉的冰室,再稍稍一思忖,終是審時度勢的跟上了宮宸戔的腳步。不過,心中一直暗自警惕,時刻與前方的宮宸戔保持一定的距離。
安靜中,誰也沒有留意到,落在後方的那一間冰室,冰室內負手而立之人無聲無息轉了過來。睜開的雙眼,血紅色一片,帶着一抹嗜血的紅光。
宮宸戔一時片刻也不知究竟該怎麼走出去,但是,卻很清楚的知道,此處絕不宜多呆。當年,乂王之所以會毅然冰封自己,是因爲入了魔,喪失了人性。爲了避免再濫殺無辜、塗炭生靈,所以……另外,還聽說,乂王當年魔性大發,失去理智之下,親手殺死了自己最心愛的女人與才滿四歲的親生兒子。
“進了這裡,你們以爲,你們還出的去嗎?”突然,一道低沉暗啞的聲音,自四面八方憑空響起。
頓時,雲止與宮宸戔兩個人,一道凝眉停了下來。可是,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一圈望過去,空蕩蕩的四周除了栩栩如生的精美冰雕與晶瑩剔透的冰牆外,什麼也沒有。
“二十年來,進入這裡的人,還從沒有一個出去過。好新鮮的血,留下來吧……”
就在雲止與宮宸戔兩個人目光四下尋找出聲之人時,出聲之人再度開了口。無波無瀾、無情無緒的聲音,就恍若是沒有生命的機械一般。而,伴隨着那話語,四周靜止的冰雕徒然轉動了起來。頃刻間,便快如閃電的將雲止與宮宸戔兩個人裡三層外三層的團團圍困在了其中。並且,在困住之際,冰雕一層正一層逆、再一層正一層逆……如此依次循環的飛速轉動了起來。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放眼一望,眼前,徒的一陣眩暈。
那一圈圈快如風轉動的冰雕,須臾間,儼然形成了一道道白色的流光。
宮宸戔稍稍蹙眉,這一刻,他幾乎已經可以完全肯定,說話之人便是乂王。看來,還是驚動了他。只是,想要留他宮宸戔,也還要看他到底有沒有這個本事。
下一刻,薄脣微勾起一絲輕蔑不屑的笑,就直接開口對着一旁的雲止吩咐道……
雲止對陣法,略有些瞭解。當日,在聖玄山上,心血來潮的童泊曾粗略的教了教她。於是,此刻對宮宸戔所說的方位與要領,能一聽便懂。
只是,若是她沒有理解錯,宮宸戔他這哪裡是破陣出去,根本就是要自取滅亡。
然,深思後,止不住微微蹙眉驀然側頭望去的一剎那,身側之人那平靜無波的眸光,卻讓雲止一瞬間不知怎麼的,鬼使神差就信了他。
迅即,嚴格按着宮宸戔所說的話,身形快如閃電一晃便消失在了旋轉的冰雕之中。
不過,雖是信了,可爲以防萬一,雲止還是暗暗打了自己的小算盤。屆時,她會選擇先一步遠離、絕不會愚蠢的遵從宮宸戔的話,再返回被困的中心去……
“這麼好的血……沒有我的允許,誰準你們死了?”
就在雲止動作間,那一道低沉暗啞的聲音又一次自四面八方響起,帶着一絲顯而易見的怒意。
瞬刻,只見一襲不知從哪裡憑空冒出來的玄色身影,一眨眼便進入了被篡改的陣中。速度之快,帶起一陣寒風迎面。
雲止幾乎是在聲音響起的同一時刻,已一個迅捷的飛身出了陣。待,站定腳步、忍不住暗暗鬆氣之時,只見宮宸戔悠然站在自己身旁不遠處,面朝着前方轉動的陣法。
一時間,雲止難以置信的一怔,他是什麼時候出來的?不過,幸好她沒有返回去,不然,恐怕她此刻就要與那一個傳說中的乂王一道被困了。該死的宮宸戔,自己不聲不響的提早出來了,竟還要她返回去。隨後,目光落向前方的陣法。而那最終形成的陣法,並非如雲止想象的那樣。顯然,宮宸戔出來之時,還做了手腳。
“乂王,若是你冰封不住自己,那本相,很願意助一臂之力。”淡漠的話語,自面無表情的脣畔吐出。
雲止微斜眸望了一眼,說不出什麼感覺。但,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雲止竟隱隱覺得宮宸戔對此刻陣中之人有些不善,也不知以前是不是結了什麼怨。不過,乂王二十年前冰封的自己,冰封之前,宮宸戔應該才三四歲吧,實在想不出這樣年齡差別的兩個人會有什麼恩怨,除非是……上一代的。
“可是,本王更想要喝你的血。”
聲音,穿透旋轉的冰雕。渾厚的內力,引得人一陣胸悶難受。
宮宸戔聞言,薄脣,再度不屑的輕微一勾。同時,餘光將雲止那一絲難受神色收入眼底。淡淡開口、聽不出情緒道,“你先走,回到剛纔那一個山洞中去。相信,再有片刻花千色便會帶你出去。”
“那宮相,你呢?”
雲止沒有想到,這個時候,宮宸戔竟會要自己先走。
“怎麼,雲……‘公子’想要與本相……一道?”原本的冷色,奇蹟般的,竟被雲止的一聲輕柔詢問給打破。宮宸戔這才自再次見面以來,第一次正視上雲止。薄脣的脣畔,隨之拂過了那一抹熟悉的優雅笑容。
雲止望去,遂又急忙轉開視線,淡言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可就先行一步了。宮相自己,多加小心。”本該怨恨對面之人之前的輕薄與無禮,可是,那一句‘你先走’,卻徒然令那一絲怨恨變得有些無力起來。一絲異樣,說不清道不明,雲止一個轉身便頭也不回的離去。相信,宮宸戔既然如此說了,就一定有他的辦法。
冰雕的世界,一切皆透明一片。
邊邊棱棱的冰凌,將人的身影無限的折射開去。
忽然,被困在冰雕旋轉陣中之人,血紅色的雙眸猛然定在了一處,整個人都懵然一滯。而那一處,正折射了雲止漸漸遠去的身影。或許,更準確的說,是折射出了雲止頭頂束髮的那一根黑木簪。片刻,脣角不由自主溢出兩個無聲的字:卜兒!
那一根玉簪,乃是當初東方卜送給雲止的。
古樸的簪子,雲止倒是一眼便喜歡上了,一直帶着。只是,自‘蘊館’之後,便再沒有東方卜的消息。
·
十日後,東清國皇城城樓下。
雲止躍身下馬,仰頭望向前方那歷經了歲月腐蝕的宏偉城樓。
一絲莫名的熟悉感與親切感,在這一刻,油然而生。終於,回來了——雲淺止,若是你在天上能夠看到,那麼,此時,是否能得到一些欣慰?
這時,後方一輛極速駛來的、四馬並駕齊驅的奢華馬車,也倏然在城樓下停了下來。
安靜中,甚至還可以清清楚楚的聽到宮鈴的清脆響聲。側頭望去,只見,車伕恭恭敬敬撩起的車簾之後,一襲金絲繡邊白衣的男子緩步踏了出來。一舉一動間,渾身上下都在詮釋着四個字‘雅緻尊貴’,就恍若是從山水墨畫中漫步走出來的。
隨刻,只見城門敞開的城內,一羣身着官服的官員,潮涌着跑出來。凌亂的隊伍、跌跌撞撞的身形,焦急的神色,哪還有半分官員之態,“宮相,下官們迎接來遲……”
------題外話------
東清國終於到了,嶄新的一切即將開始。不得不說風華文文的重點其實在東清國,東清國纔是一切精彩的正式開始麼麼。另,東方卜這個人,不知道親們可還記得?如今十日後,春藥自然已經沒事了,可到底怎麼沒事的風華還是需要暫且保密,以後揭曉,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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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召見
“宮相,下官們迎接來遲。”
頃刻間,一行跑近跟前的散亂官員整齊有序排列了開來。神色敬畏,躬身一禮。
放眼望去,浩浩蕩蕩的陣勢、肅容以待的氛圍,險些要讓人以爲是迎接一國之帝。雲止靜靜的站在一側,餘光瞥了一眼不遠處衣袂飄飄的宮宸戔。
但見他,悠然自若、安然無恙。頓時,心底不知爲何,竟隱隱鬆了一口氣。
那一日,她雖先行一步離開。可‘你先走’那三個字,卻一直盤旋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甚至,有那麼一刻她停下了腳步,想着回頭。但最後,終是……
宮宸戔側望了一眼雲止後,薄脣微勾一抹如有還無的淺笑,便頭也不回直接進城而去。
修長挺拔的背影,烏黑的長髮如一匹上等的絲綢柔順覆在背上。明媚燦爛的陽光,盪滌着他飄逸揚動的衣襬上那一縷璨色耀眼的金絲,熠熠光芒似整個人都披了一層淡淡的流金。兩側,潮涌緊跟的官員,一時若層層杉樹曼妙而開,渺小得皆成了陪襯。
雲止看着看着,目光片刻無法移動,直到身後傳來景夕不確定的聲音才驀然回神。
·
太傅府門前。
雲止負手而立,面色沉凝,一眨不眨望着上方那一塊熟悉又陌生的牌匾。
一時間,關於雲澤天的一切,一一在腦海中流轉播放而過。漸漸的,不知怎麼的,竟忽起一絲‘近鄉情怯’之感。着實不知待會兒,究竟該怎麼來面對那一個——父親!
這時,府門,毫無徵兆的從裡面打開。一名兩鬢白髮的佝僂老人,擡頭往外面望來。
雲止聽着聲音,微仰的目光不覺一點點往下望去。如果,她沒有認錯的話,此刻開門、正難以置信望着自己激動開來之人,應該就是從小看着雲淺止長大、在太傅府做了二十多年管家的——李伯!
李伯再三的用力揉了揉已經混沌了的雙眼,害怕是自己一時老眼昏花看錯了。片刻,喜悅的笑容倏然爬上整一張佈滿了溝壑皺紋的老臉,便快步跑了出來,“小姐,是小姐你回來了?快,快跟老奴進府,別在外面呆着。老爺他……老爺他都不知道有多想念小姐你……”
說話間,也不顧得什麼,直接一把握住了雲止的手腕便要帶雲止進府。
而,相對於李伯如此激動、難以自制的歡喜神情,雲止面上卻是波瀾不起的溫和色。伸手,將李伯的手緩慢掰開,回以一抹淺淡得宜的微笑,不親近也不疏離,禮貌道,“景夕還在車上,我去將她抱下來,我們一起進去。”
李伯霎時一怔,五年不見,陌生感在這一刻油然而生。
馬車內。
景夕早已經掀開車簾,向着前方‘望’來。神色中,也滿是難以抑制的欣喜,還有一絲緊張。
李伯順着雲止轉身的背影望去,這才後知後覺發現了景夕的存在。當年,景夕五歲便進了太傅府,被安排伺候才年僅六歲的小姐雲淺止。兩個孩子,幾乎都是他看着長大的,就如同他的孩子一般。尤其是景夕,他一直將她當成了親閨女疼愛。可如今,心,立即一疼,“景夕……”
“李伯。”
景夕聞聲,哽咽着回了一聲,渾身顫抖就要下馬車。
雲止急忙上前,雙手適時的扶住。最後,打橫抱起行動不便的景夕,在李伯的帶領下進府而去。
一路上,府內入眼的一切景物,都隱隱與當年相重合,似乎一點也沒有變。只是,半路上偶爾遇到、行禮的那些個下人們,卻都已非熟悉的那些。
“小姐,你且在廳內稍坐一會兒,老奴這就去書房請老爺前來。”
話落,人已快步離去。雲止望着,隨之收回視線,將景夕輕輕安置在了椅子之上。目光,平靜的環視起四周。
片刻,一道飛快的腳步聲自身後由遠及近的傳來。驀然回首間,只見一名兩鬢已染上縷縷白髮的中年男子,猛然停下了腳步,怔站在廳門外的屋檐之下。
四目相對!
忽然之間,心底的那一抹感情翻涌而起,徒然有些不受雲止控制起來。
“淺兒,我的女兒,你終於回來了……”雲澤天難以置信的望了好半天后,突的,三步並作兩步的上前,就雙手一把緊緊握住了雲止的肩膀。那專注凝視的神色,似乎想要將五年的時間,一夕間統統補回來。無限自責悔恨道,“都是父親不好,若是父親當年能夠求得皇上收回成命,淺兒也就不會受那麼多苦了……”
“父……雲太傅……我想,你認錯人了。我並不是你的女兒雲淺止,而是雲止。我與你女兒,乃是結拜兄妹,她……她目前還不想回來,想自己獨自一個人在外面‘散散心’,我只是代替她將景夕給送回來而已。”
一個字,不由自主脫口而出,但好在反應及時,又硬生生給改了過來。
雲止抿脣,淺笑着望着面前的雲澤天。一靜然一激動間,兩個人的神色天壤之別,形成鮮明的對比。
音落,雲澤天整個人都明顯一恁。瞬即,眸中佈滿了傷痛與黯然。同時,扣着雲止肩膀的一雙手,無力的一點點鬆了開來,“淺兒,你是不願認爲父嗎?”一句輕問,沉得彷彿有千鈞之重,令人徒然有些喘不過氣來。
“雲太傅……”雲止看着聽着,心下,驀然一動容。可是最後,卻又不得不狠下心來,冷漠道,“雲太傅,你真的誤會了,我確實不是你的女兒雲淺止。”武林大會上一事,若是自己此刻與雲澤天相認,那麼,說不定就會給雲府帶來滅頂之災。而她此來,就是爲了確保那一件事不會拖累到雲澤天。
“淺兒……”雲止所說的話,雲澤天自然一個字也不信。
而,也就是在這時,家丁領着一名小太監匆匆忙忙而來,鄒然打斷了雲澤天才吐出兩個字的話。
“雲大人,皇上有旨,請你立即帶着你的女兒——雲淺止,進宮面聖。”尖銳高昂的聲音,刺得人有些耳膜生疼,可說話之人卻毫無所覺。傲慢的神態,透着一股子不將人看在眼裡的頤指氣使之色,“雲大人,皇上可是得到了‘確切’消息,知道你女兒已經回來了。你若是不將她帶去面聖,那便是抗旨,便是窩藏之罪。”微微一頓,望着雲澤天,再不緊不慢銜接着道,“這罪,可是夠誅九族的。”
說完,小太監轉身便走。對於一旁的雲止,自始至終也不曾側目看一眼。因爲,從未曾見過雲淺止,所以並不知此刻站在他面前之人,便是他口中口口聲聲所說的‘雲淺止’。
雲止望着小太監離去的背影,幾不可查的微微擰了擰眉。就單單從小太監剛纔的神色中,她便足以看出雲澤天在朝堂與皇帝面前的不得寵與失勢。皇帝,因該是將她當成了雲淺止。只是,她纔剛剛進城而已,皇帝是怎麼得到消息的?而如今,東錦瑜還落後在路上未回來,不可能是她在皇帝面前告的狀,那皇帝召見她又究竟是爲了什麼?若是雲澤天今日不能帶着‘雲淺止’進宮去,那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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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祝所有的親親們元旦(新年)快樂哈哈!
雲止剛到東清國,皇帝便召見。哈哈,不見就是雲澤天窩藏與抗旨,這罪名很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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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玄裔
雲澤天望着小太監漸漸消失不見的傲慢背影,一時,也是琢磨不透皇帝怎麼會突然召見他與他的女兒。不過,從小太監剛纔說話的口吻與神色中,雲澤天隱約意識到了絕不可能是什麼好事。心底,冷靜的稍一思忖,再聯繫自己暗中與一干官員正在籌劃的、準備齊心協力孤注一擲彈劾右相宮宸戔一事,便倏然斂去了前一刻所有的神情,轉過身背對着雲止道,“你既然說,你不是我的女兒,那麼,便請你馬上離開東清國。”如此一來,他才能無後顧之憂,才能確保事敗之後不會拖累自己唯一的女兒。
“可是,若雲太傅不能帶着在下前去面聖,恐怕……”
雲止微微沉默了一下後,道出自己心中的擔憂,並不知雲澤天與一干官員在背後正謀劃之事。
“你別擔心,我不會有事的。再說,你並不是我的女兒,我的女兒一直都不曾回來過,我又如何能帶着女兒前去面聖。”毫無感情可言的聲音,話語一字一句吐出。卻不知,衣袖下的手已經握緊到了何種程度。
雲止望着雲澤天的背影。那背影冷漠如許,可她,卻偏偏從這樣一份冷漠中讀懂了一種珍貴的感情——父愛。雲澤天他,不想她跟着他一道進宮去,想必是此趟進宮會有危險。但是,越是如此,她就越無法放心。思量之下,平靜開口道,“皇帝顯然是誤將在下當成了雲太傅的女兒。既然在下與雲太傅的女兒如此相像,不如,就讓在下先暫時充作雲太傅的女兒,跟着雲太傅進宮一趟。先過了眼下這一關,雲太傅覺得如何?”
“你不是我的女兒,這欺君之罪,我看還是免了。”
雲澤天並不回頭,話落,便擡步向着府門方向走去,“李伯,立即派人送……送雲公子出城,不得有誤。”
李伯不知何時站在外面,聽到聲音,望向廳內的雲止。卻見她,神色沉凝望着雲澤天的背影。明明是與當年一模一樣的容貌,可眉宇眼梢卻再找不到一絲當年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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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門口。
雲澤天下了馬車後,便向着侍衛把守的敞開宮門走去。
這時,卻聽身後忽然傳來了一道車輪聲與馬匹嘶鳴聲。本能的回頭間,只見駕車的車伕竟是府內的下人。
下一刻,掀開的車簾後,但見一名一襲白衣、白色面紗蒙面的女子,緩步踏了出來。一頭烏黑如緞的長髮,綰成一個大方不失端莊的流雲髻,再用一根簡簡單單的銀色絲帶系起、作流蘇點綴。長長的衣襬,蜿蜒拖延在身後的地面之上。一眼望去,如月華傾瀉於地。雙手,輕握置於身前。臂上,挽迤丈許來長的煙羅白輕綃。不盈一握的芊細腰肢,用一條同色的錦帶繫住,懸掛一塊精緻的羊脂白玉。
一舉一動間,若上善流水,優雅如畫。
一剎那,雲澤天彷彿回到了五年前。一聲輕喚,不由自主脫口而出,“淺兒!”
雲止向着雲澤天的方向不徐不疾走過去,面紗下的脣角在這一過程中,始終微抿一抹淺笑。隨後,對着雲澤天稍一欠身、略作一禮,“父親,我們一起進去吧。”
“淺兒……”雲澤天片刻無法動盪,又一聲輕喚後,便怔色着再沒有了聲音。
“父親,是我。我們一起進去,莫要讓皇上久等了。”雲止淺笑頷首。隨繼,望着前方高聳硃紅的宮門微微深呼吸了一口氣。既然已經走出這一步了,那麼……
“雲太傅,別磨磨蹭蹭了,還想讓皇上等不成?”就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小太監尖銳的嗓音。
頓時,雲止與雲澤天一道回頭望去。只見,在太傅府先行一步離去的小太監,如今竟落在了後方。說話間,似乎將什麼東西快速藏到了衣袖下。
小太監斜眸撇了一眼雲止與雲澤天后,便越過兩人向着宮內走去。
雲澤天看着,這才慢慢反應過來。可是,要開口讓雲止馬上離開的話,顯然已晚了一步。最後,只能帶着雲止一道進宮而去。心底,憂心忡忡,有些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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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偉、氣派的皇宮,處處透着金碧輝煌、富麗堂皇。同時,也流動着權威的象徵。難怪古往今來,不管是男是女,都爭先恐後想要進入這裡。
雲止隨着雲澤天的腳步,在小太監的帶領下一路走去。
除去雲淺止的記憶,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踏入這裡,說不出什麼感覺。目光,將所及的景物盡收眼底。
半響,在一座懸掛着‘泰和殿’三個龍飛鳳舞字跡牌匾的莊嚴殿門前,小太監停下了腳步,讓雲澤天與雲止兩個人在外面候着,自己獨自一個人走了進去。片刻,慢悠悠返回來,敷衍道,“你們且在此處等着,皇上與右相有‘要事’要商談。”
“是嗎?是在商談‘要事’嗎?”雲澤天普一聽到‘右相’二字,面色,剎那間便冷沉下來一分。‘要事’二字,聲音更是明顯加重。
小太監哼了一聲,不作理會,轉身下階梯離去。
雲止看着,再望着雲澤天的容色,心下不由得微微疑惑,“父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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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在等待中緩慢的流逝。也不知,具體過了多久,只見,階梯之下的寬道上,忽然駛來了一輛簡素的馬車。緊接着,只見馬車上下來一名面容和善、黑色山羊鬍須的中年男子與一名披着月牙白披風的年輕男子。
那年輕男子由人小心翼翼攙扶着,一眼望去,似乎身體有些虛弱與不好。
雲止頓時低頭,向着階梯下方的那幾人望去。隱約中,竟覺那一個年輕男子有些熟悉。
“八賢王!”就在雲止審視下方出現之人時,身旁的雲澤天已步下階梯。邊出聲相喚、邊緩步向着來人迎了過去。而,也是在這時,雲止才知道了幾個人的身份。原來,之所以覺得那一個年輕男子有些熟悉,只因爲他曾是雲淺止的——未婚夫。當年,雲淺止與他,也有過幾面之緣。可不想,就在雲淺止剛剛及笄之際,卻突然被封爲‘公主’,前往了南靈國和親。
正所謂,聖旨如山,誰也無法相抗。
那一段定了整整十年親的婚約,就這樣硬生生被拆,宣告結束,無疾而終。
“雲太傅,沒想到你也來了!”八賢王看到雲澤天,也有些意外。目光,隨之落向站在原地不動的雲止,“那就是淺兒嗎?”
雲澤天點了點頭,望向八賢王身側的裔世子,“八賢王,世子身體不適,今日怎麼……”
“皇上忽然傳召,要本王帶着裔兒前來面聖。”
“下官在不久前,也是突然收到皇上的傳召,要下官立即帶着淺兒前來。”
音落,雲澤天與八賢王兩個人,不由得微微凝眉、面面相覷了一眼。皆不知這其中,究竟賣得什麼藥。要知道,裔世子從小身體羸弱,幾乎從不出府,更別提進宮了。此次,皇帝突然同時傳召,難道皇帝是想……可是,宣旨太監的態度與語氣,卻又讓人覺得有些不太可能。不知不覺,反倒越發讓人心生警惕起來……
就在雲澤天與八賢王對話期間,一側的楚玄裔已經擡頭,向着殿外屋檐下的那一襲白衣望去。
四目相對,這是自五年前那一日後,楚玄裔首次再見到‘雲淺止’。只一眼,那一個筆直而立之人、那淡然無波的神色、那從容自若的泰然……讓他絲毫難以與當年那一個柔弱的女子聯繫在一起。
雲止亦望着楚玄裔,一身病容掩不住他卓爾不凡的氣質。即使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裡,也給人一種丰姿韻秀的感覺,宛如一塊無瑕美玉熔鑄而成的玉人。
這時,小太監那尖銳高昂的嗓音毫無徵兆響起,直穿雲霄,“皇上有旨,宣八賢王、裔世子、雲太傅、傾城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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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未婚夫,雲淺止以前的未婚夫~此處,不過才寥寥幾筆訴說而已,不知親親們喜歡這個人不?
下一章,且讓宮看看偶們女裝的雲止,嘿嘿就是不知能不能秒殺到他~
雲止,如果風華說,她的存在,便是傳奇!
不知會不會太狂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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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相心動(宮相,你兒子真可愛)
尖銳高昂的嗓音落下……
階梯之上的雲澤天便對八賢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與八賢王一道踏上了階梯。
楚玄裔在一旁的小廝小心翼翼攙扶下,稍落後兩階臺階。烏黑如墨的長髮,有一縷兩縷於輕風中飄散於肩側。月牙白的披風,在天際灑落下來的溫潤陽光下柔和如月色。無形中,襯得肌膚越發白皙,透着一股子病態的蒼白。邁開的步伐,每一步都是緩慢的,看似步履艱辛,可卻又無上從容與淡定。
一眼望去,他,一步步走來,衣袂飄飄間,自成一道令人只一眼就再難移目的美麗風景!
雲止站在殿外的殿檐之下,居高臨下的靜靜俯視着。一雙眸色平靜的眼中,神色始終如一的淡然如水,不起一絲波瀾。在雲澤天與八賢王一道步上了階梯後,直接毫無留戀的收回視線,便默默的緊跟着雲澤天與八賢王一道進入了殿門敞開的殿中。絲毫不知,就在轉身之時,落在後方原本低斂着眸、專心走路的楚玄裔,無聲無息掀睫望了過來。一雙深眸,同樣的不起波瀾,隱約含着一絲若有還無的打量與審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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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和殿內,擺設暖爐,暖氣籠身!
雲止一邊同雲澤天與八賢王一道躬身行禮,一邊雙眸不動聲色環視起四周。
但見,寬敞明亮的偌大宮殿內,並沒有宮宸戔的身影。目光所及處,除了精美的花瓶、價值連城的古玩玉器等擺設外,便是一圈整整齊齊懸掛在牆壁上、題有‘聖遠之’三個字的書畫。
聖遠之,西楚國人,乃是‘聖武大陸’上近百年來一代著名的書畫家、詩詞家、天文家。
據說,他淡泊名利、乃是一位得道的世外高人。據說,他的字畫,千金難求,世間罕存。據說,他的詩詞,曠古碩今,無人能及。據說,他能夜觀天象,深知天文地理、能辨過去未來。總之,久而久之、泛而傳之,那一個人漸漸的幾乎成了神一般的存在,少有人見過他的廬山真面目,更沒有人知道他如今是否還活着。
沒想到,被傳貪圖享受、沉迷女色、不理朝政、昏庸的皇帝,竟還是一個喜好‘聖遠之’書畫之人。
雲止一圈堪堪環視下來後,恰行禮完畢。於是,不動聲色的收回視線,緩緩直起身。同時,也收回了微微飄遠的思緒。在雲澤天與八賢王的身後,安靜的站定腳步。
楚玄裔略落後兩步進入殿內,在八賢王、雲澤天以及雲止三個人行完禮後,同樣對着前方端坐之人躬身一禮。虛弱染病的身體,隱隱帶着一絲虛浮。開口間,止不住的輕微咳嗽,“參見皇上!”
“都免禮,坐吧!”
書桌前,原本低垂着頭、似認真看奏摺的皇帝,在這時身軀慵懶的往後一仰、散漫靠在雕龍的椅背之上。
雲止微側頭,擡眸望去,這才自進殿以來第一次看清了當今東清國皇帝的樣子。他俊美的容貌,幾乎還是與五年前雲淺止記憶中的樣子一樣,並沒什麼多大的變化。只是,眉宇間已再沒有了五年前的那一種意氣風發,隱約滲着一絲靡爛的糜態。近四十的年紀,看上去頂多不過三十剛剛出頭的樣子,很是年輕。一襲明黃色的龍袍,熠熠生輝,本該彰顯無上霸氣與尊貴,可他卻偏生穿出放浪形骸之態。領口處,略稍敞開,可讓人一眼看清裡面的明黃色裡衣、甚至是光潔的頸脖。
“皇上,不知你突然派人傳召我們,所謂何事?”
八賢王沒有就坐,對着書桌前的皇帝再恭敬的一拱手後,直接開門見山問道。
雲澤天見八賢王不坐,自然也不坐。於是,一行四個人,便分成兩行站列着。雲止與楚玄裔,並排站在後方。
此刻的楚玄裔,已沒有小廝在一旁攙扶。孤身一人的單薄、捂脣掩咳的舉態、蒼白虛弱的面容……讓人着實有些擔心他會不會下一刻就跌倒或是暈厥。
似乎隱隱察覺到了雲止的視線,楚玄裔慢慢的側頭望去,虛弱的禮貌一笑。
雲止看着,長睫緩慢向下一斂,頭輕微一垂,算是回以一淺笑。神態間,彰顯落落大方,同樣的禮貌。旋即,待收回注意力時,只聽前方的皇帝對着自己開口道,“……傾城公主,來,上前一步,讓朕好好的看看!”
話音剛落,雲澤天與八賢王的面色,都忽然有些緊了起來。
雲止幾不可查的微一凝眉後,面紗下的脣畔,抿起一抹熟悉的淺淡得宜之笑,不徐不疾、從容不迫從側旁越過身前的雲澤天,緩步走上前去。白色衣袍寬大的衣襬,蜿蜒傾瀉於身後的地面上。再度躬身一禮,輕聲道,“見過皇上。”一言一行間,言行得體,皆是大家閨秀之範。
“無需多禮,來,再近前一步,五年不見,讓朕好好的仔細看看。”
東申澤手肘支着身下座椅的雕龍把手,聳着一肩,一副懶洋洋的鬆散樣子笑着示意雲止靠近。
雲止聞言,步履,再緩慢的上前了一步。長睫微斂雙目,任由前方的東申澤審視而面不改色。只是,不知是不是雲止的錯覺,雲止竟覺得東申澤望着自己的目光,閃動着一抹男人對女人的……
殿內的空氣,一時,不由得倏然一靜。甚至,可以清晰聽到銀針掉落於地的聲音與人的呼吸聲。
雲澤天與八賢王兩個人,於下方暗暗交匯了一眼。心中,一剎那,皆止不住有些莫名的擔心起來。皇帝,近年來越發的靡糜,整天只知享樂與女色,哪還有當年勵精圖治的發奮。如今,若是看上了……思及此,目光,隨之落向前方筆直而立的那一襲白衣。隱約中,都覺五年後歸來之人,與以前相比太不一樣了。尤其是雲澤天,這一種感覺更爲清晰。畢竟,是血脈相連的親生父親。
“傾城公主這五年來,在南靈國過得一直不好?”安靜之中,半響過後,東申澤望着面前的雲止開口,依舊是那一幅鬆散的神色,辨不清話中意味。
雲止第一次見皇帝,而云淺止的記憶中對皇帝東申澤的印象也不多。再加上,整整五年不見,雲止絲毫把握不準皇帝此刻的心思。長睫,在前方之人話音剛落後明顯顫了一顫、確定前方之人看見了之後,便再無了聲息,似不好、似不好說、似一般、又似……總之,究竟是什麼,就任由前方之人自己去理解好了,以沉默應萬變。
“西決城一事,右相剛剛還與朕提了,你做的不錯,我東清國的人豈是任由人欺負的。”
片刻後,東申澤的聲音再次響起,並沒有絲毫不悅。甚至,聲音聽上去、神色看上去,都顯然心情不錯。
雲止聽着看着,完全沒有想到宮宸戔竟會爲自己說話。心底,微一思量後,斟酌着話語輕聲應道,“皇上說的是。我在南靈國所受的任何苦,我都可以忍耐,可是,南靈國這般不將我東清國放在眼裡、藐視我東清國,着實不能忍。”字字句句,雖輕,卻又透着一絲堅毅之氣。而字字句句,皆圓滑、撿朝冠冕堂皇了說。
“好好好,不愧是我東清國的公主,沒給我東清國丟臉。”
東申澤頓時放聲一笑,隨即,忽的站起身來,“朕要賞、朕一定要賞……只是,賞什麼好呢?”
說着,東申澤在御座前一手扶着案桌來回踱步起來。而云止這纔看到,東申澤龍袍的繡龍腰帶,只是鬆鬆垮垮懸着的。一眼看去,哪有半分皇帝的樣子,儼然就是一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
雲澤天與八賢王再次相視了一眼,都不由得暗暗屏了一口氣,就怕皇帝等一下會藉機說出……
楚玄裔站着未動,神色平靜如初。下一刻,突的,只見東申澤將目光落向了八賢王身後的楚玄裔,笑道,“裔世子,你至今也還未大婚、未娶一個側室。如果朕沒有記錯的話,當年,八賢王要你娶親,你似乎曾說,一生情繫傾城公主。此生,除了傾城公主外,絕不他娶。”微微一頓,“朕說得,可有錯?”
“……皇……皇上……”咳咳咳……“皇上說得沒錯……”
說話間,楚玄裔因抑制不住的咳嗽而低垂下頭去,讓人絲毫看不清他此刻臉上的神情。
雲止微微一愣,楚玄裔曾說過這話?可是,剛纔在殿外的第一眼相見、那一眼對視,她並未在楚玄裔的神色中看到哪怕是一絲一毫的波動,更別提什麼感情了。她幾乎可以百分百的斷定,楚玄裔一點也不喜歡雲淺止,對雲淺止從未曾放情。那麼,他又爲何要說出這樣的話?此刻又爲何還要承認?
心下,止不住有些疑惑間,雲止沉默並不言語,彷彿事不關己,不過在聽着別人的事。
“既如此,那如今,傾城公主已經回來了,而多年來封亦修一直冷落她、從未曾碰過她,還是清白之身,朕就將她賜婚給你。當年,是朕拆散了你們,如今,就當成是補償好了。”東申澤笑着說道,話如聖旨。只是,無人看見的眼底,卻是閃過了一絲與話語截然相反的光芒。這一道光芒,自看到雲止的那一刻起,便隱隱存在,並不是雲止的錯覺。
雲澤天與八賢王聞言,意外之下,立即一道謝恩,生怕東申澤會反悔。
雲止並不想嫁給楚玄裔,對楚玄裔也沒有一絲感情。可是,當下的情況,需要顧慮的東西很多,並不允許她出言抗旨。另外,令她越發覺得奇怪的一點是,若是要賜婚、皇帝這樣和顏悅色的話,那前來宣旨的小太監爲何是那樣一種神態?這其中……雲止直覺事情絕不可能如此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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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刻,‘泰和殿’側殿門出去的殿外,一路通往後宮的闊敞寬道上。
小太監亦步亦趨跟在一襲金絲繡邊的白衣男子身後。神態中,滿是卑躬屈膝之色,哪還有半分之前對待雲澤天與雲止時的傲慢,“右相,您離開的這一段時間,貴妃娘娘可掛念您了。奴才這就帶您去‘鳳綾宮’,相信貴妃娘娘待會見到丞相,一定會高興壞了。”
“不急。小鹿子,本相問你,你剛纔進來對皇帝稟告了些什麼?”
宮宸戔漫步走着,淡然無波的話語,似漫不經心的隨意一問。寬大的衣袖,在迎面的輕風中翻涌起一道又一道深淺不一的弧度。白衣上的繡邊金絲,在千絲萬縷的陽光下熠熠璀璨、奪目耀眼。隨着不斷上下翻涌的弧線,似有一道金色的流光在來回流璇。
只是,最後,徒然不知是燦爛明媚的陽光映照了他,還是他襯托了陽光。
小鹿子不敢隱瞞,壓低聲音恭敬回道,“右相,皇上召見了雲太傅與她的女兒,還有八賢王與裔世子。”
徒然聽到那一個人,宮宸戔的腳步,微乎其微的一頓。瞬即,繼續往前走去,淡然的神色中看不出一絲異樣,問道,“皇帝突然召見他們,所謂何事?”
“是爲了雲太傅暗中聯繫那一干朝中的老臣子、想進諫參丞相一事。”
小鹿子說着,一雙眼睛小心翼翼環顧了一下四周,再緊接着越發小聲說道,“昨夜,皇上夜宿在宜妃娘娘的寢宮。一早起身時,竟不經意親耳聽到了宜妃娘娘吩咐她宮內的小太監出宮時所說的那一番話。從而,知道了宜妃娘娘的父親宋大人與雲太傅、以及一干朝中老臣之間暗中秘密聯合、想要進諫與清君側之事。”
微微一頓,小鹿子再小心翼翼的環顧了一下四周。聲音,愈發的放輕一分,“那些大臣當中,當初,有近一半都是支持三皇子垣的。皇上知道之後,擔心他們會心存反義,就直接召來了宋大人,想要審問一番。結果,不知怎麼的,兩個人在殿內起了衝突。奴才聞聲進去時,只聽宋大人口出不遜,竟當面衝撞皇上,指着皇上的臉罵皇上昏庸、有愧先帝、遲早敗了東清國的江山。還說,若是垣皇子繼位……”
這時,只見拐角處一行佩刀的巡邏侍衛向着這邊迎面走來,小鹿子急忙斂色、閉上了嘴。
片刻,在看着侍衛走遠之後,小鹿子再銜接着輕聲道,“最後,皇上一怒之下,就將宋大人打入了天牢、將宜妃娘娘打入了冷宮,讓奴才立即前去召雲太傅前來。並且,明知道雲太傅的女兒自西決城一事後便消失不見了、沒有回來,還明令要求雲太傅帶上他的女兒。若不帶,就直接以抗旨之罪論處。”
又一頓,“丞相,看皇上今日的樣子,似乎是準備要徹底剷除朝中的那一干老臣子了。”
一番話,小鹿子說得好生辛苦。待說完之時,忍不住暗暗鬆了一口氣,目光恢復從容的掃視了一圈。
宮宸戔聽着,神色依舊淡然無波。似乎一點也不關心,又似乎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那八賢王與裔世子,是怎麼回事?”
“這個,奴才也不知。”
小鹿子搖了搖頭,心底也是有些納悶,很是不解,“皇上在知道雲太傅帶着女兒前來後,便派人前去宣了八賢王與裔世子。”
“回去吧,‘鳳綾宮’本相下次再去。”宮宸戔聽着,淡淡的揮了揮手。
小鹿子察言觀色,知道宮宸戔這是要他回去殿內看着。只是,猶豫着道,“丞相,你真的不去看一看貴妃娘娘嗎?貴妃娘娘真的非常掛念你,爲你擔心……”
“倒不知,一趟出去回來,小鹿子的話變多了。”音聲,不鹹不淡、不輕不緩。
但一剎那,小鹿子卻是心下猛然一凜,渾身抑制不住的一個輕微顫抖,險些在四周走過的宮女、太監、侍衛們的衆目睽睽之下跪下去,“丞相,奴才……奴才……”
宮宸戔聽着,邁步便走。任由小鹿子在一旁心驚膽戰、戰粟害怕,卻不作理會。
翻涌的白色衣袍,流動的繡邊金絲,飄逸的烏黑長髮,無形中,帶走了周遭前一瞬冷凝下來的低壓。
小鹿子怔怔的站在原地,屏息望着前方那一襲漸行漸遠的白衣背影,久久無法動盪。半響,忍不住深深的一喘息,伸手連連撫了撫因緊張驚懼而心跳絮亂的心口。在所有人眼中,他只是皇帝身邊最親近的一個小太監而已,一心只忠於皇帝。然,無人知道,他其實一直以來都是宮宸戔安排在皇帝身邊的眼線。
片刻,待神色再次恢復如常,小鹿子轉身往回走去。
一路上,對碰到的宮女太監們,頤指氣使的怒聲呵斥,“怎麼走路的,沒長眼嗎?”
“鹿公公恕罪、鹿公公恕罪……”宮女太監們頓時驚慌,急急忙忙、戰戰兢兢的屈膝跪了下來。而事實上,他們壓根不知道自己究竟哪裡出錯了,也不敢出言反駁,都紛紛將頭深深的低垂下去。
一時,小鹿子便在這樣的跪拜中,不可一世的揚長而去。
都說,宰相門前七品官,小鹿子的身份儼然要更勝一籌。即便是朝中官員,多數還得看他臉色。
剛剛,在那一個人的面前那樣卑躬屈膝的彎下了身。此刻,自然要挺起身、仰起頭。而欺壓宮女太監們,更能彰顯自己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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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暖潤的泰和殿內。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積聚在楚玄裔一個人的身上,都等着楚玄裔的回答。
楚玄裔擡頭,神色平靜的望向前方回過頭來的雲止。片刻,單膝下跪,在衆人的目光下領旨謝恩,“多謝皇上賜婚,臣一定會好好對待傾城公主!”
“如此便好,都下去吧,朕有些累了。記住,這幾日就去雲府提親。”
聽到楚玄裔的領旨後,東申澤淡淡的揮了揮手,示意幾個人退下。目光,在一行人躬身行禮、轉身離去時,止不住落向那一襲白衣的纖細背影,久久無法移開。直到,聽到小鹿子輕聲的詢問,才悻悻收回視線,有些惱怒小鹿子打斷了他,可卻並未責怪。
小鹿子觀色,連忙躬身下去,笑着問道,“皇上,你在看什麼看得如此入神?”
“肩若削成,腰如約素。清水白蓮,鉛華弗御。儀靜體閒,芳澤無加。朕之前,怎麼就白白的放過了這樣的美人,將她送出去和親呢。”東申澤不理會娥言獻媚的小鹿子,一手支着下顎自言自語。笑意微勾的雙眸,閃動着一抹勢在必得的赤裸。不急,很快他就會讓她出現在他的龍榻上,到時候……
小鹿子回來時已晚了一步,並不知之前殿內都發生了什麼。見四個人都安然無恙的離去,心底很是詫異,但面上卻又未露分毫。此刻,再一聽東申澤的話語,心中頓時明白東申澤是貪圖美色、想要那雲淺止了。於是,自然而然的便將一切都歸結爲了東申澤想要雲淺止,所以放過了雲澤天。只是,心底想着宮宸戔離去時問的那一句話,試探性開口問道,“皇上,你想要那傾城公主,直接讓雲太傅送入宮中便是,何必還請上八賢王與裔世子……”
“你懂什麼。”
東申澤斜瞥了一眼小鹿子,話落,起身就往殿外走去。
小鹿子急忙跟上,心中想着這一件事到底該怎麼向那一個人彙報纔好。皇帝今日的舉止,似乎有些怪、有些說不出的反常。他跟在皇上身邊已經好多年了,一時,竟也是猜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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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止與雲澤天、八賢王等人一道離去。隱隱約約中,敏銳的察覺到後方那一道落在自己後背上的炙熱目光。一時間,眉宇,止不住的輕輕皺了皺。心底,也不知究竟是不是自己太過小心謹慎了,還是疑心太重了,總覺一切彷彿籠罩着一層不爲人知的陰謀。先是小太監宣旨的態度、皇帝怎麼會知道她回來之事?再是突如其來的賜婚、皇帝的眼神、尤其是此刻落在自己後背上的那一道目光……都說東申澤近年來越發的貪戀、沉迷女色,若他剛纔直接勒令自己褪下面紗、或是巧取豪奪的留下自己,自己或許還不會覺得太奇怪,而她,來之前便想到了這一切,自然有的是應對之策、也有的是離去之法。可是,偏偏一切出乎人的意料。在那樣的眼神之下,一切出乎人之意料……那麼,只能表示……不同尋常!
心底,暗暗思量間,不知不覺已隨着前方几人步下了長長的階梯。
“雲太傅,小兒身體不支,本王就先行一步了。改日,等準備妥當,定立即前往太傅府提親。”
下了階梯之後,八賢王側身對着雲澤天拱了拱手,再笑着望了一眼雲止,透着一絲長輩的慈愛。之後,示意小廝扶楚玄裔上了馬車後,便一道步了上去,離去。
楚玄裔的身體,似乎比雲止想象的還要來得不好。不過在殿內站了那麼一會兒的時間,此刻已虛弱的站不穩身體。
雲澤天同雲止一起看着馬車漸漸遠去。隨後,目光望向雲止,望向自己整整五年不見的女兒。眸底,滿是愛憐與心疼,還閃動着一抹難以抑制的激動,“淺兒,不管以前發生過什麼,現在都已經過去了。”西決城一事,早已經傳遍天下。雲澤天自然也不可能不知道。而這一段時間以來,其實,他一直都在等着她回來,“如今回來,你便安心的嫁給裔世子吧。這麼多年來,裔世子一直未娶妻,也未納妾,這個孩子是真心喜歡你的。”如此一來,他也就可以安心了。
“父親,裔世子他……”
雲止喚出那‘父親’二字,事到如今,已容不得她再否認身份。否則,同樣會對雲澤天不利。另外,她此刻雖承認了身份,但也完全可以利用另一重身份來否定與雲府的關係。到時候,定圓滿的緩過去東錦瑜之事。只是,這出嫁,卻是萬萬不成的。
“淺兒……”雲澤天普一聽到那再熟悉不過‘父親’二字,眼眶,剎那間不受控制的徒然一酸。五年,他等這一聲‘父親’已經等了整整五年了。下一刻,急忙側了側頭,快速的掩去眸中一剎那而起的那一絲波動,不想在自己的女兒面前失態。片刻,轉回身來,伸手拍了拍雲止的肩膀,穩沉道,“淺兒,此次回來,你變了很多。走,跟父親回家去。以後,有父親在,即便是拼了父親這一條老命,父親也決不讓任何人再傷害你一分。”
堅定的話語,堅定的神色……雲止一眼望去,心下,不由自主的一動。
隨即,輕輕點了點頭,應了一聲,“好!”
長長的宮道,兩個人,並排走着。不緩不急的速度,一路上,基本上都說雲澤天在詢問雲止近年來的情況,雲止一一作答。偶爾,也關心詢問一下雲澤天的身體情況。從小,她便跟着爺爺長大,從未曾享受過父愛。而爺爺乃是東南亞黑手黨的當家,能陪她的時間少的可憐。
從小到大,各種各樣的危險,時刻存在、潛伏在身邊,一個不小心便很容易喪命。
在爺爺的精心培養與多方面的保護之下,她努力的學着成長、學着快速的強大,想要等長大之後反保護漸漸年邁了的爺爺。可以說,一直以來的生命中,爺爺是她唯一的親人。而她的世界裡,也只存在過一種感情,那就是對爺爺的親情。但是,終是……
這世間,有一種悲,叫——白髮人送黑髮人!
這世間,有一種痛,叫——子欲養而親不在!
沒想到,此刻身旁的雲澤天遭遇了第一種,而她,恰經歷了第二種。
那一種痛,曾在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內,讓雲止頹廢、甚至完全幾乎失去了活着的意義。
而,也是在那一段時間裡,一度沉浸在悲痛之中、才年僅十幾歲的她,被爺爺身邊的人出賣,再被人奪了爺爺傳給她的位置、被人丟入了吃人不吐骨頭的黑牢。在那裡面,她終於明白何爲真正的地獄。也是在那裡面,她終於徹徹底底的明白了,爺爺已經不在了。最後,究竟是懦弱的無聲無息死去,再屍體被人如垃圾一般丟棄,還是活着走出去,讓那些出賣她爺爺、害死她爺爺的償命?
在那一片坍塌下來的天空之下,沒有人可以成爲她的依靠、也沒有人能再爲她擋風遮雨,她只能依靠自己。
“淺兒,在想什麼?”不知不覺,已經與雲澤天一道走出了皇宮。宮門口,直到傳來雲澤天疑惑的詢問聲,雲止才驀然回過神來。
怔怔的雲澤天兩鬢滋生的白髮……
一時之間,越發不想讓雲澤天知道雲淺止已死之事。
“淺兒,你到底在想什麼?我們上馬車,一起回家吧。”雲澤天再度疑惑說道。
雲止點了點頭,前一刻不知怎麼陷入回憶而帶起的那一絲異樣,頃刻間已完美的掩去,看不出分毫。平靜道,“父親,沒想什麼。只是五年後回來,不免有些感慨。我們,回家吧。”一個‘家’字,牽動起萬千情緒。只是,太傅府會是她以後的家嗎?
雲澤天聞言,不再多問。片刻,馬車緩緩駛離宮門。
而,同一條道路上,行駛在前方的那一輛馬車內,只聽,壓抑的咳嗽聲斷斷續續傳出來。
“裔兒,當年爲父要你娶親,可你硬是不肯。以至於,這麼多年來王府一直未有子嗣。如今,淺兒回來了,雖說曾和親過南靈國,可畢竟還是清白之身,你娶她,爲父也不反對。不如,趁着此次皇上賜婚,便將這一樁婚事給儘快辦了吧。”
南靈國與東清國相隔千里之遙,國力相當,整整五年的時間,幾乎沒什麼來往。以至於,誰也不知道和親公主在南靈國的情況,更沒有人會關心這些。
可是,自從出了西決城一事後,東清國便立即派人前去了南靈國作了調查。
所有的事情,在那之後,都變得不再是秘密。就連和親公主還是清白之身,也一夕間人盡皆知,“裔兒,爲父在說話,你聽到嗎?”
半天得不到楚玄裔回答,八賢王微擰了擰眉,再問了一句。
楚玄裔聞言,一連串壓抑的咳嗽,身體一時間似乎愈發顯得虛弱,“孩兒,一切聽從父親的安排。”反正,此生已不可能娶心愛之人,那麼,娶誰都是一樣。當年,他以那樣的藉口擺脫自己父親八賢王的再三逼婚,一晃已有整整五年的時間。本以爲,此生都不會娶親,可不想那一個和親之人竟回來了。如今,聖旨已下,斷不能抗旨。再加上,現今的皇帝陰晴難測,對朝中老一代的臣子很是不滿。上一次經過書房時,還不經意聽到了自己父親在書房與家將說起皇帝有心削減他兵權之事。若是他剛纔抗旨,難保皇帝不會因此事借題發揮遷怒八賢王府。雖然,他常年臥病呆在府內,鮮少出府,可並不代表他不瞭解當下的情況與當今的局勢。
“你呀,爲父都不知該拿你如何是好了。以後,好好待淺兒。淺兒也是爲父從小看着長大的,這孩子嫺靜、聰慧、善良,爲父一直以來也很是喜歡。”八賢王聽到楚玄裔的回答,算是鬆了一口氣。明明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但他有時候似乎一點也不瞭解他。就比方說此刻,本該高興纔是,可他的神色卻還是一如往常的淡淡。
楚玄裔沒有再說話,隨之輕閉上雙眸。衣袖下的手,輕輕撫摸上那一條多年來始終寸步不離帶在身上的絲帕,撫摸上絲帕上繡着的那一個‘寧’字。
八賢王見楚玄裔閉目休憩,便也不再出聲,不想打擾了他。而心中,其實隱隱的,也覺事情不可能如此簡單。可是,皇帝究竟會打什麼主意呢?他手中,如今唯一握着的,便是兵權而已。
·
晚間,太傅府內。
用過晚飯之後,雲澤天看着雲止進入自己的府院,轉身離去。
書房,幾名朝中官員已經等候在哪裡。只是,獨獨不見宋大人。宋府的小廝不久之前傳來話,說是宮內的宜妃娘娘突然染了‘惡疾’,皇上很是擔心與憂心,便讓宋大人留在宮內照顧宜妃了。另外,因爲是‘惡疾’,還會傳染。所以,宜妃宮已經被禁,任何人也不許出入,除非太醫確診裡面的人‘惡疾’好了。
淺苑內!
雲止前往景夕的房間,看望因長途跋涉而身體虛弱、早早睡下的景夕。
景夕的房間,就在雲淺止房間的隔壁,好貼身照顧雲淺止。而如今,倒是方便了雲止照顧景夕。
坐在牀邊,雲止藉着窗外的月光,靜靜的打量起沉睡的景夕。那面容上的疤痕,她想,不知能不能找藥物爲景夕除去。另外,雙足,不知能本能要木頭做成假肢。看得出來,越是照顧景夕,景夕便會越發覺得自己沒用。心靈上的那一種侵蝕,其實更勝過肉體。或許,讓景夕能夠儘快恢復自食其力,纔是最好的。只是,那一雙眼睛,恐怕是……
想到此,雲止的手,不由自主的輕輕撫摸上景夕的雙眼,帶着一絲止不住的憐惜與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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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時間便在這樣的平靜中,悄無聲息的快速流逝。
雲止每日會詢問一下雲澤天關於朝中之事,名爲關心雲澤天,實際上卻是想從中知道東錦瑜回來沒有,好提前做應對之策。而,剩下的時間,自然便是努力的研究爲景夕準備的‘假肢’了。其實,這些東西,雲止以前也從不曾碰觸過,所以,可以說是一竅不通的外門漢。只想着如何可以讓景夕用上、如何能讓景夕用得方便,再如何減少這其中帶來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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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下午。
太傅府的後園之中,盛開的梅花林外。
“小姐,茶水有些冰了,景夕去爲你換一壺,你且等景夕一下。”
景夕伸手摸了摸木几上的茶壺後,一邊開口,一邊提着茶壺就站起身來,生怕雲止會阻止一般。
下一刻,聽到雲止輕輕的應了一聲‘好’,不由得淺笑出聲,“小姐,太傅府都沒有什麼變化,景夕即便什麼也看不見,也沒有什麼困難。你別爲景夕擔心,景夕去去就回。”說着,拄着柺杖,景夕一步一步極其緩慢、極其小心翼翼的邁步離去。
雲止放下手中翻看着的書籍,回頭,淺笑着望去。不過才短短几天的時間,景夕便已經可以自己走路了,相信用不了多久,一切只會越來越好。而,如今在景夕臉上看到的笑容,纔是真正的笑容。那笑,令她的心情也不由得愉悅起來,彷彿前景一片美好,無需做任何擔心。
楚玄裔在小廝的帶領下前來,遠遠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那端在坐在梅花林外、躺椅之上的女子,一襲銀絲繡邊的白衣,正沐浴着西落的晚霞餘光。笑顏的臉龐,流動着詩意的光澤。膝上,置了一本打開的書籍。一切,美得恍若畫境。目光,一剎那,不由自主的微微一頓。
“裔世子,小姐就在那邊,小的先行退下了。”小廝停下腳步後,躬身一禮,便又退下。
雲止聽到聲音,這才注意到了楚玄裔的到來。心下,稍稍一詫異後,淺笑不變對上楚玄裔走近的腳步,再示意楚玄裔坐,開口問道,“不知裔世子今日突然前來,可是有事?”
“雲姑娘難道不請我喝一杯茶嗎?”不知怎麼的,一時間,楚玄裔竟脫口這樣一句話。
雲止一怔,倒是不料楚玄裔會說出這樣的話來。距離上一次皇宮相見,已過去有七八日了。而那一次相見,面前之人給自己的感覺,是那一種表面上淡淡、實際上卻是無情無心的漠然,“景夕剛剛前去換茶了,若是裔世子想喝,恐怕需要稍微等等。”
楚玄裔輕輕的點了點頭,將前一刻的脫口完美掩蓋過去,“雲姑娘,今夜,乃是東清國皇城一年一度花燈節開始的第一天。你離開了整整五年,想必,定是想念。今日,我想請雲姑娘一道前去賞玩,可好?”
他問、他邀請,神色、聲音之中除了平靜,再無其他。
雲止並不想去湊什麼熱鬧,剛想拒絕,卻見雲澤天從廊道的盡頭走來。
最後,在雲澤天的話語之下,無法推脫的雲止,便帶上面紗,與楚玄裔一道出了府門。
街道上,雖還未入夜,可是,已掛滿了各色各樣的花燈。小攤小販、遍佈整一條街。行人,絡繹不絕。
楚玄裔身體虛弱,不適長時間走路。儘管,今日的氣色看上去明顯比那一日好了很多。片刻,直接帶着雲止前往了城西的‘西清湖’。
但見,湖內,飄蕩了各色大小不一、裝飾不同的畫舫,美輪美奐。
“雲姑娘,實在是抱歉,我身體忽然有些不適,恐怕不能再陪你逛花燈了。那邊,有一艘畫舫,不知,你是要隨我一道上去,還是我讓小廝陪着你,你再繼續逛逛?”一句話,楚玄裔微微喘息、分了好幾次來說。面色中,已流露出了一絲顯而易見的蒼白之態。
雲止想了想,微笑說道,“我也有些累了,倒想上畫舫坐一坐。”
不一會兒後,雲止與楚玄裔兩個人便落座在了畫舫之中。別看畫舫小,可卻一應俱齊。畫舫上的婢女們,在兩人上來之後,立即前去準備晚飯。
一桌子的豐盛菜餚,可楚玄裔卻只動了動筷子,什麼也沒吃,隨後歉意的起身,坐到了一旁靠邊的船廊上。
雲止慢條斯理的吃着,餘光不動聲色的打量着楚玄裔。總覺今日的楚玄裔有些奇怪,她不認爲楚玄裔會是那一種特地來邀請她逛花燈之人。
這時,敏銳的察覺到楚玄裔的情緒中,閃過了一絲輕微、卻明顯的波動。
雲止握着筷子的手,不由微微一頓。目光,順着楚玄裔所望的那一個方向望去。但見,不知不覺已經暗沉下來的天地間,不遠處水波粼粼的湖面上,飄浮着一艘精美的畫舫。那畫舫上,看晃動的人影不難辨出其中的熱鬧。只是,不知楚玄裔究竟在望着那上面的什麼人?或許,今日特地前往太傅府邀她出來,不過是一個藉口。
事實上,正如雲止所料,楚玄裔邀請她,確實是一個藉口。八賢王擔心楚玄裔的身體,不允許楚玄裔出府。於是,楚玄裔便以邀請雲止看花燈爲由……
雲止漸漸的看出端倪,倒說不上什麼生氣,放下筷子起身,往畫舫的船尾走去。
楚玄裔專注的望着不遠處那一艘畫舫,絲毫沒有留意到雲止的舉動。一手,情不自禁的再度撫摸上衣袖下帶着的那一條絲帕。神色中,慢慢的,閃過一絲自嘲的嗤笑。可笑,可笑他堂堂的八賢王世子,但想要見她一面,卻是如此的困難。
笑着笑着,最後,唯留黯然與嘆息。
而,這般笑間,一連串的咳嗽便壓制不住的又泛了起來。
瞬即,捂脣的手,一縷赤紅的鮮血便順着指縫滲出,襯得臉上的面色越發蒼白。
雲止獨自一個人,在船尾負手而立、靜站了一會兒後,緩步踱回到船艙。見楚玄裔仍然維持着那一個姿勢一動不動,便依舊不想打擾他,只對一旁的婢女稍稍留了一句話後,直接運輕功飛身上了岸。與其在此百無聊賴的消磨時間,還不如回府看看景夕。
繁華熱鬧的街道上,行人已比肩接踵。一眼望去,人山人海。
雲止不想去擁擠,便選了一條空蕩蕩的街道繞道回去。一相比較,尤顯得暗淡無人的街道上之冷清。
一路走着走着,雲止不覺開始環視起兩側的建築與景物來。陌生的城池、陌生的世界,卻忽生一股熟悉的親切感。如今,自己佔了雲淺止的身份留在太傅府內,或許,對雲淺止而言,也是另一種安慰吧。相信,善良如她,定不想看到自己唯一在世的親人——雲澤天、經歷‘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痛與絕望。
一個從未曾見過面的女子,可是,卻因重生在了她的身體內與繼承了她的記憶而顯得無比親切起來。
忽然,就在這時,只聽身後的街道上,隱約傳來了一道‘踏踏踏’的震地馬蹄聲。待雲止第一時間快速的回神、回頭望去之時,那迅疾如飛的馬車已駛近了雲止跟前。
火光電石間,雲止急忙側身閃躲。面上的那一面紗,因着這一動作,倏然飄落下去。
馬車,自雲止的身前險險的擦身而過。揚起的車簾,車內、車外之人的目光,就這樣不經意的驀然對視上。明眸皎皎、瀲灩如水。黑眸深諳,如潭似墨。
兩個人,誰也沒有想到,自那一日城樓外一別後,竟會以這樣的情況再相遇。
那飄逸飛揚在半空之中的面紗,那閃躲間霎然揚起的黑髮與衣襬,那微微驚詫的神色……剎那間,只聽車內之人開口,沉穩的嗓音似一道優美的旋律,儘管,只是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停車!”
雲止驚險的避開馬車、待站穩腳步時,忍不住一手捂着胸口喘了一口氣,暗自慶幸自己反應靈敏。不然,肯定就要被那橫衝直撞的馬車給撞了。下一刻,只見前方停下的那一輛馬車內,緩步踏下來一襲金絲繡邊的白衣。浩瀚無邊的夜空下,衣袂飄飄間,不論是何時何地,他都優雅如畫。
四目相對!
白色的衣袍,在風中肆意的飄蕩。
無人幽深的街道,自他的身後無限延伸開去,亦從她的身後無限延伸。
一剎那,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忽然停止。世間的萬事萬物,亦在這一刻統統遠去。宮宸戔靜靜的望着對面一襲女裝、白衣蹁躚之人,對於皇帝東申澤那一日賜婚之事,自然是早已經知道了的。只是,成親,那是決不可能。倒不想,東申澤竟還來這一招。
飛揚在半空中的白色面紗,在風力的帶動下,悠悠盪盪向着雲止落回。
但,就在雲止伸手之際,一陣風突然自身後拂來,立即將輕飄飄的面紗直接吹拂向了對面的宮宸戔。
本以爲,宮宸戔就算不隔空拂開,也會側身避開,但不想,他竟伸手給接了起來。柔順的絲綢,頓時貼拂在他的手背之上,一角,依然輕微晃動飛揚在空中。
宮宸戔低頭望去,剛纔那一刻的舉止,幾乎是未曾多想的,也出乎他自己的意料。
白色的面紗,乾淨如許,隱約飄散着一絲若有還無的清香,一如那一日在山洞中自那一個人身上聞到的一樣。
一襲銀絲繡邊的白衣衣袍,束腰的白色腰帶將纖細優美的身形淋漓盡致的展現出來。未施粉黛的絕色容顏,在月光下似覆了一層透明的薄紗。綰成髮髻的長髮,一縷兩縷在風中飄逸。男裝獨秀,女裝傾城。
剎時,宮宸戔一貫波瀾不起的眸中,竟也倏然閃過一絲驚豔之色。
雲止微微輕蹙了蹙眉,對面的那一個人,他不是有潔癖嗎?那幹嘛那樣握着她帶過的面紗不放?當日,城樓外,看到他沒事,她確實是暗暗鬆了一口氣。皇宮內,知道他爲她說話……或許,那一個人,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令人討厭。
兩個人,默默無言的站在街道之上。誰也沒有說話,誰也沒有動。
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不知不覺在寧靜的夜空下流轉開來。宮宸戔靜靜的望着對面之人,漸漸的,幽深的眸底隨着時間的推移而閃過一絲輕微的波動。
這時,只見宮宸戔剛剛下來的那一輛馬車內,爬下來一個粉雕玉琢的小人兒。
那小人兒一眼望去,頂多不過兩歲的樣子。頭頂,帶着一頂米黃色的小帽子,遮住頭頂以及小小的額頭。嬰兒肥的胖嘟嘟小臉,可愛非常。櫻桃般的小嘴一片水潤,含着吃食。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在皎皎月光之下恍若剔透的琉璃。眉毛與鼻樑,與宮宸戔有着兩分相似。
但見他,跌跌撞撞跑上前後,沒有握着糕點的那一隻小手,一把拽住了宮宸戔的衣襬。
宮宸戔沒有揮開,緩緩的低頭望去。眸色中,流過一絲雲止從不曾見過的柔和。那一絲柔和,雖然很是細微、細微至極,可雲止還是敏銳的捕捉到了。而云止從來不知道,原來冷酷、殘忍、狠絕如宮宸戔,竟也會有這樣一面。於是,話語,不由自主的脫口而出,“宮相,你兒子真可愛!”
一句話,將前一刻的氛圍盡數打散。
小小的人兒,奇怪的望着從不曾見過的雲止。口中因含着未咀嚼完的吃食而無法開口。
宮宸戔聞言,重新擡起頭來。卻見雲止面上懸掛着一抹淺淡得宜的微笑走近自己。似乎,爲了掩飾自己剛纔脫口的那一句話中含着的那一絲有些相識般的隨意口吻,她在三步之遙處站定腳步後,言談得體道,“見過宮相。”稍一微頓,“剛纔,只是宮相的兒子實在太可愛了,我一時情不自禁便說出了唐突之語,還望宮相莫要見怪。”
說出這一句話的時候,雲止的心中止不住有些納悶,既然宮宸戔已經有孩子了,那定然是身邊有女人。而既然有女人,那中了春藥何不直接找自己的女人?或者,直接派人將那個女人接到身邊,何必弄得那麼麻煩?
不過,一切也都只能在心底疑惑而已。如今,她身着女裝,身份是雲淺止,雲澤天的女兒。而云澤天的女兒與宮宸戔,是從不曾見過面的,“宮相,請你將面紗還給我。”
宮宸戔望着雲止,黑眸深諳,淡然無波的目光似乎想要從雲止的面上看出一絲什麼。
雲止凝眉,見宮宸戔半天不動之下,心下微微一橫,直接伸手便想要取回宮宸戔手中的面紗,然後回去。
可是,宮宸戔卻並不放手。這時,只聽身後的街道上,忽然傳來一道徐徐的車輪聲。緊接着,一襲月牙白披風的虛弱男子,從馬車內下來,“宮相,請放開我的未婚妻。”從楚玄裔的方向與角度看去,竟覺是宮宸戔纏着雲止的手不放。一句話,聲音雖輕,卻也透着一股強勢。
宮宸戔聞聲,尤其是那‘未婚妻’三個字,薄脣不覺淡勾一分。
街道上的氣氛,一夕間,驟然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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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美好的時刻,雲止竟這麼不合時宜的說‘宮相,你兒子真可愛’哈哈,不過,不能怪雲止說出這話,主要是有些相像了,再加上宮宸戔的神色嘿嘿。後面解惑皇帝如此做的動機與目的,解惑小人兒的真實身份。謝謝親親們的支持,風華會努力的麼麼!
主動邀請
街道上的氛圍,一夕間,驟然轉變。
雲止拽着面紗的手,一下子鬆了開來,本能的快速回頭、向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但見,如水月光籠罩下的暗夜中、漫漫悠長向後無限延伸開去的無人街道上,那一個站在馬車前、面色略染着絲絲蒼白的虛弱男人,儘管身上披着厚厚的披風,可卻依舊給人一種單薄至極的感覺。腳邊輕微揚動的衣襬,讓人忍不住懷疑是不是一陣風便可以輕而易舉的將他整個人吹走。然,也正是因爲此,越發彰顯了他神色中的那一抹堅毅,以及周身散發出來的那一絲氣勢。
旁邊,粉雕玉琢的小小人兒,在雲止轉身的那一眨眼過程中,已經在宮宸戔的示意下、由車伕抱入了馬車。
速度之快,使得對面的楚玄裔並沒有任何機會看見小人兒的容貌,只單單望見了那一個被車伕送入馬車、帶着帽子的小小腦袋而已。
望向雲止,聲音不變再次開口道,“雲姑娘,過來。”
雲止聽着,腳步,略一猶豫後,便向着楚玄裔的方向走去。今夜,她畢竟是與他一起出來的。
宮宸戔握着手中的那一條白色面紗,那上面,似乎還清晰的殘存着一絲她觸碰過後留下的溫度。再看着她的舉動,薄脣似有似無微勾間,將握着面紗的手負到身後。漠色的黑眸,淡掃向對面的楚玄裔,言語罄然,“不想,裔世子今夜竟有此等雅興……”
“再大的雅興,又怎比得上宮相深夜還去皇宮接小皇子出來。”
楚玄裔淡言相回,說話間,捂脣一聲輕微的壓抑咳嗽。目光,始終望着一步步走近自己的雲止。見她安然無恙,心底不由得暗暗放下心來。宮宸戔此人,位高權重,深不可測,結黨營私,陷害忠良,剷除異己,手段殘忍狠絕,這也是他剛剛普一眼看到她與宮宸戔在一起時,會如此緊張、擔憂的原因。至於,剛纔的那一個小孩子,雖未看到半分容貌,但絕對是九皇子——東炎緒,無疑。
“這麼小的孩子,總是比較喜歡玩與熱鬧。今夜,花燈節,本相也該抽時間好好的陪一陪纔是。”
語聲略帶柔和,不徐不疾,倒是絲毫不掩那一絲寵愛之意。而,話雖對着楚玄裔說,目光卻是直直望向了背對自己、頭也不回走向楚玄裔的雲止。淡漠深諳的眸子,不含一絲溫度。那‘未婚妻’三個字,從一個男人的口中吐出來,無端讓他有些說不出的微惱。她毫不猶豫的轉身、走向那一個男人,更是讓他……不知不覺間,一絲微妙的情緒,已被人悄然牽動起。
街道上的氣氛,須臾間,幾度變化。看似輕鬆,實則然也。
風過,吹不散凝沉。
雲止聽着身後傳來的話,腳步稍一停頓。那個孩子,不是宮宸戔的兒子,而是九皇子?
心中,頓時止不住有些詫異間,雲止的腦海中,不知怎麼的,忽然就想起了那日在聖玄山上初遇童泊時的情形。
那一日,聖玄山的山頂上,她隱隱約約、斷斷續續聽到宮宸戔與那一個邀請他前去見花千色的百花宮人之間的對話。那一個人似乎說到了‘妹妹’二字。如此,倒也能解釋的通孩子爲何會與宮宸戔相似、而宮宸戔又爲何會對這個孩子如此不一樣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擾宮相的雅興了。也希望,九皇子能夠玩得開心一點。”
楚玄裔再回以一句淡言。繼而,望向已站在自己跟前的雲止,“雲姑娘,夜深了,我送你回去。”畫舫之上,當對面的那一艘畫舫漸漸遠去時,他才慢慢的回過神來。可婢女卻說,她已經先走一步了。一番思量之下,人,畢竟是他親自接出來的,於情於理,他都該上門道歉一聲。可不想,竟會在路上碰到。不過,如此也好,正好可以親自送她回去,彌補了忽略、怠慢之歉。
雲止點了點頭,如此,倒也可以省去了獨自一個人回去時雲澤天的詢問。
只是,不知是不是雲止的錯覺,空氣中,似乎突然間越發籠罩下了一層微凝的低壓。那低壓,在剛纔楚玄裔鄒然喚出‘未婚妻’三個字的時候,她似乎在宮宸戔的周遭感覺到過。
霎時,雲止再邁開的腳步,不由自主微停頓下來,疑惑的回頭、向着對面的宮宸戔望去。
卻聽,負手而立的他不緊不慢開口,溫潤好聽的嗓音辯不清其中意味,“雲姑娘,本相也正要回府,恰好順路,讓本相送你一程,可好?”
他言,薄脣的脣畔噙着那一抹熟悉的優雅笑容,似隨口那麼一說。
雲止聞言,神色中,閃過一絲掩不住的明顯詫異。其實,她心中很清楚的明白,宮宸戔是斷定了她身份的。皇帝東申澤那一日所說的話,一直令她感到非常的不安,可卻又理不出任何的頭緒。她並不認爲是自己多心、或是多疑了。既然,皇帝如今與宮宸戔走得比較最近,那不知,能不能從他身上探聽出一點什麼。
思及此,面對宮宸戔的主動‘邀請’,雲止忽然有些心動起來。脣角,輕微一抿。
楚玄裔不覺蹙眉,不知道宮宸戔究竟想幹什麼,直接拒絕道,“宮相,我的未婚妻,我自然會親自護送,無需勞煩宮相。”
“未婚妻?”又是這三個字,濃眉半皺,“本相怎麼不知道?”
“這是宮相回城那日,皇上親自賜的婚。若宮相不信,不妨親自前去問問皇上。”楚玄裔絕對不信宮宸戔會不知道這一件事,此刻,見宮宸戔故作不知,再略一聯繫他剛纔‘纏’着雲止不放與現下主動想送雲止回府……心中,自然而然便懷疑起他是不是……只是,傳言宮宸戔從不近女色,怎麼突然……
“皇上親自賜婚,那可有下聖旨?”
“皇上金口一開,便是聖旨。難道,宮相還以爲我會假傳聖旨不成?”
“都說口說無憑,即便是皇帝,也還有一時戲言、心血來潮之時。若沒有白紙黑字、繡龍皇卷爲證,本相不妨好心提醒裔世子一句,以後這樣的話,還是莫說爲好。”一字一句,他淡言冷色。音聲,清晰迴盪在半空之中,再自人的頭頂沉壓下來,直覺令人不敢大聲喘息。
“你……咳……咳咳……”楚玄裔頓時微怒,一連串的咳嗽止不住而起。
“裔世子若是身體不適,可以提早回府。”宮宸戔看着聽着,不帶溫度的薄脣,似笑非笑着緩緩勾起,再不鹹不淡的‘好心建議’一句。
只是,這‘好心’之中,雲止卻只聽出了那一絲‘幸災樂禍’之意。
楚玄裔頓時再度咳嗽起來,過度虛弱的身體抑制不住的微後退一步,有些無力依靠上身後的馬車車棱。
片刻,再微一喘息後,面無表情、不輸氣勢道,“宮相的‘好意’,本世子心領了。等本世子送未婚妻回府,自然會回去好好的休息。屆時大婚,還請宮相百忙之中能夠前來喝一杯喜酒。”
“這酒,恐怕是擺不成……”
四目相對,兩人之間的空氣絲絲縷縷凝結,幾乎可以聽到寒冰冷凍的聲音。
雲止靜靜的站在一側,抿了抿脣。只覺,不過才短短的幾日不見,這宮宸戔怎麼就突然間變得有些‘不一樣’了?他說出剛纔那一番話,究竟什麼意思?若不是清楚的知道他的冷酷與無心,險些要讓人誤以爲……
兩個男人,一個是權傾朝野的堂堂右相,一個是聲名顯赫的八賢王世子,同樣的身份尊貴。
對峙的場面,冷凝的氣息,一時間,無聲無息向着街道空蕩蕩的四周波盪了開來。讓街道上的人,都忍不住暗暗屏住了呼吸。唯一的例外,便當屬車內正吃得津津有味的東玄緒與離楚玄裔不遠的雲止了。雲止看着眼下這陣勢,心中,已是在前一刻便決定了跟宮宸戔走的。那一絲皇帝帶來的、始終纏繞着她的不安,她一定要儘快的想辦法弄清楚。
下一刻,側了個身,便對着楚玄裔平靜開口道,“楚公子……”你身體不適,不如你先回去吧!
“右相,二皇子有請。”
就在雲止對着楚玄裔開口之際,無人的街道上,一人快速的策馬而來。
‘踏踏踏……’陣地有聲響徹在暗夜星空下的馬蹄聲剛一停下,一句話便已緊接着飛快響起,直接打斷了雲止纔剛剛開口的話。
於是,那平平靜靜的三個字中,誰也不知道雲止的決定。
宮宸戔淡漠的側頭,望向不合時宜出現、躍身下馬立在自己身前、對着自己躬身行禮的小廝,“你且回去告訴你們二皇子,本相不喜歡那些個歌舞、美姬,讓他自己玩的開心些。”語調,平緩淡然。神色,淡然無波。倒是讓人挑不出一絲傲慢不屑之態。
“丞相,二皇子說了,此次的歌姬有所不同。相信你見了,也一定會喜歡的。”
小廝見宮宸戔拒絕,連忙再次說道。並且,話落,還低頭小心翼翼的補充道,“本來,今夜,二皇子還想讓二皇子妃與那歌姬比演一場的。可不想,二皇子妃寧死不願。二皇子一氣之下,當衆打了二皇子妃。之後,就在剛剛不久前,二皇子妃不小心跌入了湖中,如今正被人送回府去,又一次掃了二皇子的雅興。二皇子爲此,很不高興。若是您現在不去、拂了二皇子的面子,恐二皇子會不悅……”
幾句話下,楚玄裔的面色,已幾度變化。儘管輕微,卻不容人忽視,雲止不動聲色的盡收眼底。
楚玄裔不覺再一次咳嗽出聲,整個人都無力的依靠在了車棱之上。眸色中,一夕間,一連串看不清、辯不明的東西依次流轉而過。片刻,似忽然做下了什麼決定。目光,倏的望向對面的雲止,歉意道,“雲姑娘,我突然身體很是不適,想馬上回府去,就不送你了。此處,離太傅府已經不遠,你自己一個人回去要當心些。宮相此人,不簡單,你且離他遠些。”
話落,也不等雲止回答,便在車伕的攙扶下上了馬車。
下一刻,馬車一個掉頭,絕塵而去。雲止望着,如何能不知那不過是楚玄裔的藉口而已。但是,無所謂,她一點也不在意。或許這樣更好。
“回去告訴二皇子,本相今夜有更重要的‘客人’,沒空。”
宮宸戔也望着那一輛離去的馬車,拒絕的話語乾脆而又直接,毫無轉圜的餘地,也不容人再多言。
小廝聽着,躊躇、猶豫了一下後,對着宮宸戔行了一禮,便躍身上馬,如來時一般飛速離去。也帶走了街道上殘留的那一絲凝結。
不一會兒後,夜空下的街道上,再度恢復瞭如初的安靜。
前一刻,彷彿只是一段小小的插曲。一切,似又回到了原點。面對面而站,夜幕籠罩,衣袍在風中飛舞盪漾。
雲止隨之淺淺一笑,緩步向着宮宸戔走過去。不再掩飾自己的身份,也沒有再掩飾的必要,落落大方不失彬彬有禮開口道,“宮相既然開口想送我回府,那麼,相信宮相一定不會讓我一個人跟着馬車走路吧?”
“可本相明明記得,雲姑娘好像不願意。”話落,薄脣似牽過一絲輕微的笑意,直接轉身便返回了馬車。
雲止看着,知道宮宸戔這是沒有拒絕。於是,在不遠處那兩名車伕詫異、目瞪口呆的神色下,悠然上了馬車,掀簾而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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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謝謝親親們的支持O(n_n)O~此章字數少、也沒多少內容,下一章一個重要轉折,風華努力麼~
雲府遭難(重要轉折)二更
車廂內的奢華,一眼望去,簡直令雲止瞠目結舌!
四盞精美漂亮的小宮燈,分別懸掛在車廂內的四隻角上,下墜飄逸着紅色的細長流蘇,將寬敞的車廂照得如同白晝。白色的絲綢鋪坐,一看便是最上等、名貴的雪絲。正面,設有一軟榻,此刻正端坐着那一襲先一步上車的金絲繡邊白衣。軟榻的正中央,橫置了一小案桌。桌面上,擺了幾道各色的糕點。粉雕玉琢的小小人兒,正趴在上面把玩着盤中食物,將軟榻與案桌弄得微微有些凌亂。不過,那端坐之人並不在意,倒很是寵愛。兩側,並沒有設任何橫坐,顯然,端坐之人從不邀人一起共乘。
雲止一圈環顧下來後,最終,選擇了在小小人兒這邊就坐。而事實上,也就只有這一個位置能選而已。
正玩捏糕點玩得不易熱乎的小小人兒——東玄緒,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坐在自己身邊的雲止給吸引了過去。下一刻,一雙白嫩嫩的小手一把丟開手中捏着的糕點,便一個轉身撲入了雲止懷中,一點也不認生。
雲止意外,眼疾手快的急忙伸手抱住,深怕有個閃失。從小到大,還不曾接觸過這麼小的孩子。
東軒緒身着一襲米黃色的小棉襖,軟軟糯糯的胖嘟嘟小身子如棉花一般柔軟。在雲止懷中來回的動了動後,一雙小腳踩踏着雲止的雙腿便在雲止面前站起身來。還粘着不少糕點碎屑的小手,迫不及待就去摸雲止的臉。水靈靈的黑白分明大眼睛中,在四周的小宮燈照耀下,閃動着好奇與琉璃般的純淨光芒。
雲止雙手小心翼翼的扶着東玄緒的小身子。
那力道,輕了怕扶不牢,重了怕傷到他。一時間,竟委實不知該如何是好。
宮宸戔看着隔了一張小案桌的對面、那兩個大眼瞪小眼的人,看着那一個人如臨大敵般的緊張、以及緊繃,薄脣不覺便緩緩微勾了起來。黑眸,好整以暇打量——
如此近的距離、如此明亮的光線,比之之前在外面的街道上看得更加清晰。
那側臉的優美輪廓、那緊抿的紅脣、那纖密如羽扇般掀開的長睫、那長睫下皎皎如水、瀲灩生輝的眸子……
一剎那,不知怎麼的,就讓宮宸戔忽然想起了初遇時的情形。當時,她的從容不迫與鎮定、還有處變不驚的反應,竟是讓他也不曾懷疑她的性別。若不是後來恰遇到封亦修,再順藤摸瓜查下去……
思緒,一時無端飄遠。
片刻,宮宸戔伸手,從一旁取出了一套茶具,再直接用內力燒開水後,斟了兩杯。
雲止越看面前的東玄緒,便越覺得他與宮宸戔相似。而那眉宇眼梢間,她找不出一絲東申澤的影子。不過,這妹妹的兒子長得像舅舅,古往今來也不是沒有的事。所以,才首次見面的雲止,並未多疑。
東玄緒‘咯咯咯’的開心笑着。白皙嬰兒肥的小臉蛋上,似開出了一朵燦爛的小花。還時不時興奮的用小腿蹬一蹬雲止的腿,脆生脆響喚道,“抱……抱……”
雲止急忙給抱住,有些手足無措。小小的身體,散發着一股淡淡的奶香味,很是好聞。
宮宸戔輕端茶盞,慢條斯理的品着茶。金絲繡邊的衣袖,與腳側柔順的垂落下去,在光線下同樣熠熠生輝。和一旁的那一襲銀絲繡邊白衣,無形中,倒是互相襯托、相形意彰。心中,沒想到東玄緒竟會對雲止如此親近。宮內照顧東玄緒的宮女太監們都知道,東玄緒從小就很是認生,非常不喜歡與人靠近。這一點,隱約中與他很像。
雲止察覺到宮宸戔的視線,側頭望去。
同時,餘光,不經意瞥見軟榻的裡側,丟了一張小小的銀質面具。
宮宸戔順着雲止的視線望了一眼,復又平靜無波的收回目光。慢慢的抿了一口茶後,最先開了口。話語,與之前對楚玄裔說的那些倒是沒多大的差別。只是這語氣,沒有那般冷硬。仔細聽,似乎還含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語重心長,“以後,離八賢王府最好遠些。”微微一頓,再語音無起伏,不緊不慢接着道,“皇帝當日所說的那些話,聽聽便算。他日,八賢王府若前來提親,切忌,不要答應。”
雲止聽着,心下不覺一動,望去的同時順勢問道,“爲何?”
“怎麼,你喜歡楚玄裔?”聲音還是原來的聲音,神色也還是原來的神色,可卻無端讓人心下一凜。
雲止怔了一下,眸光流轉間,脣角掩着一絲若有還無的笑,淡淡道,“裔世子待我情深一片,一個女子一生之中能得這樣一個男子真心相待,豈能負之?”
宮宸戔聞言,薄脣扯過一抹淡若無聲的嗤笑,“倒不知,那真心究竟爲誰。”
雲止聽着這話語,覺得宮宸戔似乎是知道其中內情的。不過,她對楚玄裔到底喜歡什麼人並沒有多大的興趣。於是,直接將岔開的話題又重新給轉了回來,淡然道,“宮相此刻說‘皇帝當日說的話,聽聽便算’,那豈不是要我將皇帝的話當成耳邊風?要我抗旨?如此,可是殺頭、滅門之罪。”話落,雲止望着對面的宮宸戔,不願錯過他臉上的任何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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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宸戔豈會聽不出對面之人言外之音下的那一絲試探之意?擡眸望去,音聲依舊道,“本相不會害你。”六個簡簡單單的字,深邃的眸底似有一絲異樣的沁柔一閃而過,可卻不太容人抓住,“回去之後,最好好好的勸勸雲澤天,從今往後閉門謝客,不要再與什麼人來往、也別再‘自作聰明’的做些什麼事。皇帝雖沉迷享樂,可卻並不昏庸,也不是傻子。”
一字一句,他望着她而言。她亦望着他,四目相對。
從那樣一雙深不見底的無垠黑眸中,雲止不知爲何,竟忽然感覺到了一絲別樣的暖意。
然,待要看得更清楚些時,卻只看到了對方那一絲明顯不願再多說的神色。於是,稍一猶豫,終是沒有再問。
東玄緒在雲止的懷中一個勁的不斷動盪,水潤的小嘴微流一絲透明的口水。雲止隨之低頭望去,如此可愛漂亮的孩子,倒也是說不出的喜歡。伸手,從衣袖下取出一方白色的絲帕,萬分輕柔的爲小人兒拭了拭脣角。那過分柔軟的觸覺,帶起心底一縷從未有過的柔情。半響,眼底止不住閃過一絲真心的笑意。側頭望向宮宸戔,脫口而出一聲打趣,“沒想到宮相竟也會喜歡孩子。”若非親眼所見,還真讓人難以想象,“相信,等宮相他日有了自己的孩子,也一定會是一個好父親。”
音聲落下,只見對面端着茶盞品茗的宮宸戔,神色竟是明顯愣了一下。
雲止看着,脣角的笑意不由隱隱加深一分。暗道,宮宸戔該不會從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吧?這裡的男子,二十歲弱冠。一般在十五六歲時便開始納小妾,十七八歲爲父者,實屬正常。看宮宸戔如今的年紀,應該在二十三四歲左右。便說那東申澤,在這個年紀時,都早已經是好幾個孩子的父親了。
車廂內的氣氛,一時,不覺微微靜了下來。空氣中,只聽得東玄緒那無憂無慮的開心笑聲。
之後,兩個人,誰也沒有再說話,一路無言。片刻,馬車平平穩穩的停了下來。車外,隨即傳來車伕恭敬的稟告聲,“丞相,‘太傅府’已經到了。”
雲止聽着,將懷中的東玄緒輕輕放下,對宮宸戔道了一聲‘告辭’後,就掀簾走了出去。
東玄緒見雲止離去,小臉蛋上立即一急。於是,手腳並用、不管不顧的爬下軟榻,就要去追。可最後,卻被宮宸戔一把扣住小小的肩膀給阻攔了下來。低沉的面色中,根本不似在與一個小孩子說話,同時,還含着一絲之前沒有的厲色,“剛纔,誰讓你下車的?面具,又是誰讓你摘掉的?”
東玄緒也不知聽懂了沒有,小手指着落下的車簾,急急道,“姐姐……漂亮……走……”
宮宸戔看着,直接一提東玄緒的小肩膀,便將東玄緒給重新帶回了軟榻。之後,取過一旁的那一張銀質小面具給東玄緒戴上。
東玄緒不依,小手就去摘臉上的面具,“舅……舅舅……不戴……”
“不許摘。”黑眸中,含着顯而易見的凌厲之色。面容,冷沉的有些可怕。直直的望着東玄緒,直到他害怕的縮到一旁去,才道了一聲,“呆着,別動。”
東玄緒聞言,小小的身子再往角落裡縮了縮。嚇白了的小臉,掩藏在面具之後。
宮宸戔看着,眸色漸漸回柔,可聲音依舊低沉,命令的口吻,“以後,不許再摘下面具了。”話落,也不管東玄緒聽懂了沒有,宮宸戔起身,掀簾而出。
·
車內車外,儼然兩個溫度。
雲止步出馬車後,在那迎面的寒風下,忍不住輕微一顫抖,快步向着緊閉的府門走去。
“等一下。”就在雲止準備敲響府門之時,身後,傳來那一道已經慢慢熟悉了的聲音。回頭間,只見那步下馬車的宮宸戔,緩步向着自己走來。
夜幕下,那衣袂飄飄行來的身影,即便是揚起的衣袍都是優美的。
幾步的距離,卻恍若過了很久。待,一步之遙處,對面之人停下腳步,雲止不覺微微後退了一小半步,只覺這距離似乎有些過於靠近了。
“記住本相剛剛說的那些話,本相不會害你。”臨近的距離,他重複之前的話。
雲止輕輕的點了點頭,沒有回答。事實上,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就在他第一次說出那話的時候,她便已鬼使神差的信了他。
“這個,你且拿着。以後,若是有事,可以直接隨時來找本相。”
話落,宮宸戔從衣袖下取出一隻小小宮鈴。那宮鈴,在寂靜的夜空下響動起一道清脆的響聲,如樂曲動聽。
“宮相,這……”雲止猶豫,隱約中、一連串的事情下來,並不是遲鈍之人,如何能感覺不到宮宸戔對自己的那一絲不同。而他此刻這樣的話、這樣的舉動,是不是表示他……可是,可能嗎?
“拿着!”
見雲止不動,以爲她是拒絕,宮宸戔聲音微微冷下來一分。
雲止頓時抿脣一笑,送別人東西還如此霸道者,恐也就只有面前之人了。響刻,緩緩的將手伸出去。
下一剎,那一隻小小的宮鈴,便落在了雲止的手掌心之中。秀氣的手掌、纖纖手指,襯得手心的宮鈴愈發小巧精美起來。藉着月光,還可看見宮鈴上刻着一個‘宮’字。
宮宸戔放下宮鈴後,轉身就走,沒有回頭。空氣中,留下‘回府’兩個命令的字眼。
雲止站在府門口,一直看着馬車消失不見才返回府內。本以爲,自己獨自一個人回來,雲澤天一定會詢問原因,但沒想到,雲澤天與一干官員還在書房密談。
雲止在書房的院子中站了一小會兒後,轉身悄無聲息走開。心中,微起憂心。
宮府,馬車緩緩停下後,宮宸戔抱着沉睡過去的東玄緒下車。輕柔的動作,並不似之前的厲色。
小小的銀質面具,在月光下散發着森冷的光芒。伴隨着府門合上,兩名駕車的車伕已經砰然倒地,再無生息。一直以來,只要是見過東玄緒臉的人,都沒有能夠活下來的。今日,出了雲止這個意外。
那一刻,突然的下馬車,鬼使神差的贈送宮鈴,此刻回想起來,就連宮宸戔自己都有些無法解釋。
藉着這一次的機會、藉着皇帝的手,一勞永逸的除去朝中作對的那一干老臣、再加上一個八賢王,本該是再好不過之事,百利而無一害。卻不想,就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竟意外的有些軟下心來。
蘊館的初遇,街道上的再遇,聖玄山上的對弈,武林大會上的故敗,山洞內的強吻,冰室內她的那一聲‘那宮相,你呢?’,再到今日的偶遇,那飄落的面紗,那脣畔的嫣然淺笑……不曾想,不知不覺,那一個人竟讓自己已經有些莫名的在意起來。若追溯原因,一如送宮鈴那一刻一樣,無法解釋。
奢華的府邸,每一磚一瓦都透着貴氣。
明亮的燈盞,一路照亮道路,令整一座府邸黑夜如同白晝。
府內的下人,個個未曾休息。在見到宮宸戔的那一刻,紛紛躬身行禮,神色敬畏。
“傳令下去,本相偶染風寒,從今日開始,閉門不見客。九皇子呆在府中,陪着本相,沒有本相的命令,誰也不許打擾。”微微一頓,“若是太傅府的雲姑娘前來,便直接領她來見本相。”看皇帝如今的樣子,似乎是有些迫不及待了,可他卻也有他的事要辦。東玄緒的這一張臉,他日,終將成爲禍端。不過,若是那一個人信自己、按照自己的話去做、不與八賢王府結上關係,短期內應該是不會出什麼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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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府內。
雲止回院落之時,景夕已經睡下了。
雲止照例前去景夕的房間看了看景夕後,輕手輕腳退出,合上房門。
衣袖下的那一隻宮鈴,在這一過程中,發出輕微的悅耳聲響。雲止回房,站在窗邊拿出宮鈴,藉着傾瀉的月光上下一番打量。蘊館內的初遇,街道上的再遇,聖玄上的那一段日子,山洞內的那一個吻,冰室內的讓自己先走……宮宸戔,那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聽說他陷害忠良、濫殺無辜,剛開始,他留給自己的殘忍印象,此刻已漸漸遠去。
良久,雲止輕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將宮鈴一收,想着明天要如何對雲澤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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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雲止早早起身,可雲澤天卻已經去上早朝了。
雲止用過早飯,耐心等着雲澤天回來。可不想,幾番等待之下,等來的並不是雲澤天,而是八賢王府的聘禮。
八賢王親自登門拜訪,對於昨夜楚玄裔丟下她一個人之事,深感歉意。一襲錦衣,不減當年馳騁沙場的風采,“淺兒,昨夜之事,是裔兒不對,本王已經責罵過他了。如今,你沒事便好。”
雲止起身相迎,微笑着禮貌道,“八賢王莫要怪裔世子,是我自己要先走的。八賢王,快請坐。”說着,吩咐小廝沏茶。
八賢王落座,示意自己帶來的那一行下人們將聘禮一一擺好。
雲止擡頭望去,竟有十多口箱子之多。只是,他前來下聘,她卻想悔了這一門婚約,“八賢王,這婚事……”
“八賢王,你來了。”雲止剛一開口之際,雲澤天的聲音忽然從廳外傳來。緊接着,只見身着官服的雲澤天笑容滿面的走進來。目光,望過一排整整齊齊擺列的聘禮。
“雲太傅,你回來了。”八賢王見到雲澤天,笑着站起身來。
“八賢王快坐、快坐。”雲澤天急忙請八賢王坐下,自己也在一旁落坐了下來。
“這聘禮,不能寒磣了。本王好生準備了一番,以至於稍稍耽擱了一些時間,還望雲太傅莫要見怪。”八賢王端茶盞說道。
“八賢王哪裡的話,太客氣了。”雲澤天笑更深一分。
一時間,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令一旁的雲止幾番想插話,竟是怎麼也找不到一個好的時機。
“雲太傅,昨夜,聽裔兒說,路上碰到了宮宸戔。那宮宸戔似乎對淺兒……”忽然,八賢王提起昨夜之事,目光望了一下雲止後,復又望回雲澤天。
雲澤天昨夜送走那一干官員時,雲止已經睡了,便沒有打擾。所以,一直不知昨夜之事。此刻聽聞,快速的望向雲止,深擔心雲止有沒有怎麼樣,“淺兒,昨夜碰到宮宸戔了?”
雲止點頭,知道這其中存在着一些誤會,解釋道,“父親,八賢王,宮相他並沒有對我怎麼樣。相反,在我回皇城的路上,曾與宮相相遇,是他救了我。”當日在冰室,確實是宮宸戔救了她,她此言也不算說謊。
“他救了你?”雲澤天反問,有些懷疑,不信。
雲止點頭,趁機一口作氣說道,“父親,女兒對裔世子並沒有什麼感情,女兒並不想嫁給他。另外,當日皇帝賜婚之事,女兒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如今,既然沒有下聖旨,不如就當沒有這事。八賢王,真的非常抱歉。”
此言一出,雲澤天與八賢王皆片刻無法反應。望着雲止,只覺是自己聽錯了。
雲止面不改色對視,平靜的神色中,也彰顯了她的堅定之心。
“你……”雲澤天頓時站起身來,面上有些慍怒。
“雲太傅別急,什麼事我們都慢慢說。”八賢王急忙規勸,也站起身來。
雲澤天忍怒,喘了一口氣後,慢慢平定下呼吸,“既如此,那你當日爲何不說?裔世子真心待你,你……”
“當日之事,事出突然,女兒並沒有料到。再加上,皇上如今冷落父親,對父親一直有些不滿,女兒擔心若是女兒抗旨,會連累了父親,所以便沒說。”雲止對上兩個人的目光,冷靜的說道。
雲澤天聽着,怒氣漸漸去了一半。只是,這聖旨賜婚豈容隨意反悔?再加上,與八賢王已相交多年,楚玄裔他也一直很是喜歡,儘管身體有些病弱。一時,無法真的強求自己的女兒答應,徒然不知該如何面對八賢王。
八賢王面色不變,只道,“這一件事,淺兒還是再好好的想一想,聘禮就先放着,若是淺兒到時候真的不願,那本王也不會強求,只能怪裔兒沒有這個福氣。抗旨之罪,本王會一律當起。”話落,擡步便走。畢竟這樣的當面被拒,能隱忍不怒已是很好的氣度與修養。
雲止想讓八賢王將聘禮帶回去,可是,一轉眼,八賢王府的人全都已經走光了。望着面前的這十幾口大箱子,隱約竟有些說不出的不安。
雲澤天看着那一行人離去的背影,再看着自己面前的女兒,半響,止不住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落座下來。本是一件好事,不想最後竟鬧得如此收場。隨後,喚雲止在身邊落座,思量過後眉宇凝沉道,“淺兒,如今,宮宸戔已獨攬朝政。若是長此以往下去,朝堂恐怕……爲父聯合了一幫忠於東清國的老臣,想要孤注一擲的扳倒宮宸戔。可若是萬一事敗,將你託付給八賢王,爲父也可以放心,可你怎麼……”
“父親,你……”雲止通過這幾天的觀察,已隱隱察覺出了一絲端倪,此刻聽雲澤天親口說出來,並沒有太大的意外,只是,“父親,或許皇帝他要的,並不是你們的忠心。爲了這樣的一個皇帝,值得嗎?”
“淺兒,不許說這樣的話。爲臣子者,自當萬事以國爲先、效忠皇上、直言勸諫。”雲澤天聽雲止之言,面色一下子沉了下來,比之之前聽到雲止拒婚時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
可,就在雲澤天口口聲聲說要‘效忠皇上’的當日下午,他口中的皇帝卻派人一圈包圍了府邸。
與此同時,一干涉及的官員,全都被抓下獄,無一逃脫。就連堂堂的八賢王府,也因到太傅府下聘、與太傅府結親而被牽連,全府被禁。
·
酒樓內。
正與景夕一道吃着點心的雲止,不經意側頭望見街道上那一行被押解前行的人,面色倏然一變。略一打聽之下,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而她因早上忽然聽景夕說起這‘祥鶴樓’的點心不錯而帶景夕出來,才逃過了。
若是直接下去劫人,要救一個雲澤天並不是什麼難事,可那麼多的府內家丁、婢女。
雲止眉宇深皺起來。
“小姐,發生了什麼事嗎?”景夕疑惑的問道。
“沒什麼。”雲止搖頭,並不想景夕擔心。眼下的耽誤之急,是如何救出雲澤天,以及府內的所有人。
東申澤早就想收回八賢王手中的兵權,可奈何一直找不到機會。此次,經過宋大人之後,便想到了利用結親一事將不相干的八賢王也給牽扯進來,可謂是一石二鳥。
一時間,朝堂局勢驟變,風雨來襲。朝中的老臣子,幾乎全都無倖免。那些人中,有些是支持前三皇子垣的。東申澤寧殺一百,也不願錯漏一個。
雲止安頓好景夕後,立即去了一趟八賢王府。可是,八賢王卻表示無能爲力。
衣袖下的宮鈴,在這時發出清脆的聲響。令雲止幾番猶豫之下,終是前往了宮府。然,宮府卻是閉門謝客。
雲止送上宮鈴,希望能見宮宸戔一面。如今,恐怕也只有宮宸戔,纔有這個能力改變眼下這局面了。
府內,大廳。
一襲華麗宮裝的女子,十指纖纖,輕端金樽一盞,柔聲細語,“回絕了,就說,哥哥誰也不見。”
小廝猶豫,小聲道,“娘娘,丞相昨夜吩咐了,若是太傅府的雲姑娘前來,直接帶她前去見他。”再加上府外之人手中有宮鈴,小廝着實不敢怠慢。
“有什麼事,本宮當着。回絕了,若她敢擅闖,殺!”即便是說着這樣冷酷的話語,依舊是柔聲細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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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門外。
雲止一等再等。鵝毛般的大雪,不知不覺飄飛下來。
許久許久,雲止握着被送回來的宮鈴,聽着小廝冷漠的回絕,再看着面前快速緊閉上的府門,深深的閉了閉眼後,毅然將宮鈴一丟,轉身便走。早在很多年前,便已經清楚的知道,一切只能依靠自己。可笑,可笑她竟會在這個時候想到他。即便昨夜的那些話再怎麼好聽,也不過是假的。
雪,一時間越下越大。
白色的身影,漸漸的,融入風雪之中……
------題外話------
這一章轉折,下一章新的開啓。簡介上說雲止與宮是對手,不是仇人哦。下一章,偶的雲止要換回男裝正式開始步入朝堂、徹底走上強大了嘿O(n_n)O~
科武
幽暗的天牢內,即便是再輕的腳步聲,亦帶起一道道陰森迴音。
雲止換回一身白衣男裝,在牢頭帶領下,穿過悠長的牢道,一路向着雲澤天的牢房而去。
“給你一炷香的時間,有話就快點說完。若被人發現,對你我都不好。”牢頭打開雲澤天所在牢房的牢門,再嘮叨的對雲止重複了一遍話語後,就掂量着衣袖下的那一定大銀子、欣喜的快步離去。
雲止彎腰,進入比牢道更加陰暗、森冷的牢房之中。
坐在簡陋木板牀上徒自出神、並沒有入睡的雲澤天,見到雲止前來,先是詫異,後立即站起身。神色中,有些緊張、還有些擔憂,小聲道,“淺兒,你怎麼來了?你可知,這裡有多危險?”當時,他暗自慶幸,幸好自己的女兒不在,僥倖逃過了這一劫。
“父親遇難,做女兒的,怎能袖手旁觀,置身事外?”
雲止望着面前眉宇間染着絲絲憔悴的雲澤天,再餘光將牢房內的一切盡收眼底。這麼嚴寒冰冷的深冬,卻只有一張小小的木板牀與一條灰舊看不出本來顏色的被子……
“淺兒,爲父沒事,你別爲爲父擔心。你快帶着景夕,你們兩個人一塊離開這裡。”
雲澤天聞言,急忙開口。心中,不想讓雲止牽扯到這一件事上來,也不希望雲止爲自己涉險。可以說,發生今日之事,誰也不曾料到。
“父親,我救你出去。到時候,我們一起走。”
雲止自然不可能丟下雲澤天自己轉身離去。明顯壓低的聲音,越顯那一份堅定。
雲澤天輕輕的搖了搖頭,“怎麼救?再說,爲父若是就這樣一走了之,那些被爲父拖累了的朝中官員、以及他們的家眷,又該怎麼辦?”微微一停,難掩憔悴的面容中,帶過一絲明顯的嘆息之色。旋即,再重新望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兒,“爲父是絕不會走的,不然,爲父終其一生,都將自責與難安。淺兒,你且走吧,聽爲父的話。”
雲止不由微微擰了擰眉,她沒有想到,雲澤天竟會在這個時候固執起來。
片刻,縱觀眼下的局面,冷靜的規勸道,“父親,我先救你出去。其他的人,我們等出去後,可以再另想辦法。皇帝一下子動了這麼多的朝中官員,茲事體大、牽連甚重,絕不可能立即殺之。”
“淺兒,爲父知道你是擔心爲父。但事到如今,一切已成定局,如何救得了那些人?”
雲澤天只當雲止的話是安慰、是勸服自己離開的說辭。心中,心意已決,斷沒有改變的可能。下一刻,一個絕然的轉身,背對雲止沉聲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淺兒,爲父是寧死也不會走的。你馬上離開,爲父以後都不想再見到你。”話語有多絕情、背影有多冷酷,衣袖下的手便握得有多緊。雲澤天意在逼雲止儘快離開這一個是非、危險之地。若雲止有個什麼意外,那是他最不願看到的。
“父親,你這是……”
雲止聽到那一句‘君臣’之語,真想脫口一聲‘愚忠’,可最後卻又急忙壓下。
這時,牢頭快步前來,站在牢房外的昏暗廊道上小聲催促道,“公子,快走吧,都已經一炷香的時間了。”聲音中,透着一絲隱隱的不安。上面可是明令的交代過,雲澤天必須嚴加看守,任何人也不許探視。若萬一真的被發現,恐後果會很嚴重。
“牢頭大哥,請再等一等。在下,還有幾句話想與雲太傅說。”
雲止轉身回頭望去,淺笑溫和以對。隨即,突然想到什麼,步出牢房,再從衣袖下取出了一定銀子送上,微壓低聲音道,“牢頭大哥,還望你再稍微的寬限寬限。另外,在下與雲太傅也算相識一場,還想勞煩老頭大哥平日裡能關照關照雲太傅,爲雲太傅多置一些被子。”要救雲澤天出去,就必須一次性成功。否則,一旦打草驚蛇,讓人提高了戒備,恐後面難再有好的機會。而這,需要做足周全的準備,也需要一點點的時間。在這一段時間內,雲止不想雲澤天在這裡受什麼苦。
牢頭看到銀子,兩眼放光,自然什麼都好說,“好好好,沒問題,我明天便給雲太傅添置些被子。不過,你一現在定要快點,我在外面等你。”
雲止點頭,看着牢頭漸漸走遠後,快步返回牢房中,對着雲澤天的背影直接道,“父親,女兒一定會救你出去的,你且在此等一等。另外,只有出去了,才能想辦法救其他的人。”微微一頓,緊接着道,“父親,女兒現在無法肯定的說,到時候一定能救得了那些人。可是,女兒想說的是,若是父親如此坐以待斃,那麼,那些人必死無疑。父親總不願因自己之故,連累那些無辜之人都一道喪生吧?”
話語,說得有些重。雲止說完,轉身便離去,留雲澤天自己一個人好好的想一想。
雲澤天一恁,迅即,快速的回頭望去。可那一抹白色的身影,已轉眼間消失在了悠長昏暗的牢道盡頭。五年不見,就恍若脫胎換骨、徹底變成了另一個人。
那真的是他的女兒嗎?
雲澤天忽然忍不住自問,可是,怎麼會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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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就在雲止離去不久,緊閉的牢門再度開啓。一行人,浩浩蕩蕩進入天牢內,直奔雲澤天的牢房。
牢頭立即嚇了一身冷汗,暗自慶幸,幸好那一個人走得早。不然,他可就完蛋了。卑躬屈膝的迎上前去,“張大人,不知道您深夜前來,可是有事?”
“去將雲澤天帶出來,本官奉皇上的命令,今夜要好好的提審一番。”
“是是是。”牢頭連忙點頭,帶着兩名小獄卒去向雲澤天的牢房,不一會兒便將雲澤天給帶了出來。
被稱爲‘張大人’、年約半百的男人——張其玉,在看到雲澤天的那一刻,示意人將雲澤天綁到牆壁前的刑架上。之後,揮手讓所有人都退下。自己,不緊不慢繞着刑架、繞着雲澤天走了一圈,再站在雲澤天面前笑道,“雲澤天,沒想到你也有今天。”
“張其玉,你這個卑鄙小人、宮宸戔的走狗……”雲澤天被綁卻面不改色,冷眼對上面前的張其玉。
張其玉聞言,不怒反笑。半百的臉上,微帶皺紋,可氣色卻很是不錯。片刻,甚至還有恃無恐的坦然應承道,“是,本官是卑鄙小人,本官是右相的走狗。可是,本官跟着右相,官運亨通、榮華富貴享之不盡。而你呢,大忠臣、大君子,可最後還不是階下囚一個?”
“哼,皇上如今,只是被你們這些奸佞小人給矇蔽了而已……”
“好好,本官現在不跟你爭,就算你有理,你說的對。雲澤天,本官今日前來,就是要代皇上問你一句,你女兒雲淺止如今在哪?”
“我女兒?這一件事,都是我一人所爲,與我女兒、與其他人都無關。”
“雲澤天,你是真的不懂,還是在這裡跟本官裝不懂?”面色,倏然一變。語氣,也是徒的一轉,“雲澤天,皇上如今親自過問你女兒的下落,還迫不及待的要本官深夜前來審問,這其中……”
“……”
“雲澤天,你不說是嗎?”
“……”
“雲澤天,本官就知道你嘴硬。所以,一早就讓人先將你給綁好了。不急,還有半夜,本官耗得起這個時間……我們還可以慢慢算算舊賬。”
·
雲止出了牢房後,直接回了客棧。不想,正遇幾行官兵兵分幾路搜查。
夜空下、空蕩蕩、蕭瑟瑟的無人官道上,但見一行又一行的官兵,如打家劫舍的劫匪般用力敲響每家每戶的房門、再肆意的進去搜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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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通明的皇宮內,歌舞昇平,美酒佳餚,熱鬧非凡,一派靡靡之態。
皇帝東申澤,一襲明黃色的鬆散絲衣,衣帶寬鬆繫着。敞開的領口處,露出近半個白皙的肩膀。左右,各擁一個美人,喝着美人送到脣邊的美酒,好不恣意舒服。不過,這樣的舒服之中,東申澤的臉上卻並沒有太多的笑意。因爲,他要的那一個人,今日竟沒被送入宮來。
“皇上,來,我們一起喝。”美人投懷送抱,身軀柔軟無骨,音聲酥麻醉人。
東申澤張嘴,面色沉沉喝着,如同嚼蠟。漸漸的,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美酒如此無味、美人如此無趣起來。男人,對越是得不到的東西,往往就越心癢難耐,“來人,快來人,去問問張其玉問的怎麼樣了,怎麼去了那麼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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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後,皇城一年一度、爲期七天的花燈節,終於落下帷幕。
城中,很多表演、雜耍的班子們,紛紛整理各自的行囊,準備第二日一大早出城離去。
而云止,已經在這短短五天的時間裡,仔仔細細打探清楚了天牢的一切情況、以及內外守衛。時機,已基本上成熟。夜半,直接孤身一人潛入了天牢。
昏暗的牢房內,接連幾天受刑的雲澤天,意識不清、半昏半迷躺在木板牀上。
雲止熟門熟路找到雲澤天所在的牢房,用一根細長的銀針輕輕鬆鬆開鎖,便悄無聲息走了進去。可,原本不錯的心情,卻在看清牢房內的一切時,明顯沉了一下。這幾日,她一心只顧着打探天牢的守衛,打探天牢的情況,倒是沒想到雲澤天會遭刑。按理來說,皇帝東申澤只是想要除去朝中的一干老臣子而已,怎麼還會對人動刑?隨即,顧不得想太多,快步走過去,在牀沿落坐下來,輕喚起雲澤天,“父親,父親你醒醒!”
雲澤天迷迷糊糊睜開眼,視線朦朦朧朧間,以爲自己是在做夢,“淺兒,你怎麼來了?”
“父親,你沒事吧?你且再支撐一下,女兒這就帶你出去。父親,來,女兒扶你起來。什麼事,我們都等出去以後再說。”此般情況之下,雲止雖非常擔憂,可卻來不及細問,也來不及多說什麼。雙手,一道扶着木板牀上的雲澤天起來。之後,目光,在謹慎的環顧了四周、確定沒有驚醒任何看守的獄卒與其他牢房內的人後,便帶着雲澤天往另一間牢房走去。
那一間牢房內,關押着一些秋後還來不及問斬的犯人。
雲止早已經在他們每一個人的飯菜中,偷偷下了一些蒙汗藥。此刻,並不擔心他們會突醒過來。
雙手,小心翼翼的扶着雲澤天彎腰走進去,低聲道,“父親,你看到角落上的那一個人了嗎?”騰出扶雲澤天的一隻手,指了指自己所說的那一個角落,“那一個人已經病重,恐時日不多了。你且換上他的衣服,明日一大早,自會有人報你已經‘死’了,將你送出去掩埋。屆時,女兒會提早在外面接應你。”
雲澤天聞言,輕聲的咳嗽了一聲。虛弱的身體,在雲止的攙扶下才勉強站穩。
雲止擔心雲澤天會依舊固執的不願離去,於是,在雲澤天咳嗽之際,再道,“父親,女兒答應你,女兒一定會盡自己的所能營救出那些落難的人。但是,今夜,你必須聽女兒的。”聲音雖輕,卻透着一股不容人抗拒的強硬。
雲澤天慢慢的側頭望向雲止、望向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兒。虛弱、微喘的呼吸下,漸漸的,帶上了一絲欣慰的笑意。沒想到,他雲澤天落到今時今日這一步,竟還有一個女兒對他始終不離不棄,想方設法的營救他。半響,終是點了點頭,“好,淺兒,爲父聽你的,爲父……離去。”
雲止聽着,擔憂的心,一下子放了下來,抿脣一笑,“那父親,你且快些,女兒在外面看着。”說着,緩緩鬆開雲澤天,轉身步出牢房,背對而站。
良久,在聽到身後傳來雲澤天一聲帶咳嗽的‘好了’之後,轉身步回牢房,對雲澤天囑咐了幾句,便扶着那一個病重的犯人前往了雲澤天之前被關的牢房。
待,一切弄好,已是月上中梢之時。
雲止如來時一般,悄無聲息離去。自始至終,未驚動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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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燈火通明的宮府。寬敞的大廳內,斷斷續續傳出來一道童稚委屈的聲音,“不好……不好看……難受……舅舅,不好看,不要……難受……”
“沒想到,竟如此逼真。哥哥,這一次勞你親自出去,一路上辛苦了。”
女子好聽的嗓音,一如那一夜拒客時一樣,柔聲細音。讓人,忍不住便想窺一窺說話之人究竟是何種容貌。
“無妨,緒兒這一張臉,若一直留着,他日,終將成爲禍端。”男子沉潤平緩、同樣好聽的嗓音,慢悠悠流瀉在月光籠罩下的夜幕中,如一縷拂面的清風,波動開平靜的湖面層層粼粼波瀾。一眼望去,只見,那此刻說話、悠然端坐在廳中正位上之人,一襲白衣,勝雪三分。修長無暇的雙手,一手輕端茶盞,一手捻着杯蓋慢條斯理摩挲杯沿。一舉一動,都美得令人賞心悅目。
“哥哥說的是,如今,總算是放心了。”
宮伊顏紅脣輕抿,淺淺一笑,語聲柔然。十指纖纖,亦是輕端一樽茶盞。
同樣的放眼望去,但見,一襲淡紫色束腰、華麗宮裝,將她那玲瓏有致、婀娜多姿的身軀襯托出來的同時,也將那一份渾然天成的貴氣彰顯無遺。寬大的衣襬,蜿蜒拖延在腳邊,繡着栩栩如生的淡梅。一頭烏黑亮麗、柔順如緞的秀髮,輕挽成髻,斜插一根紫月玉簪。腦後,突起的髻間,略下方帶着一朵精美的珠花。半手臂長的淡紫色線條流蘇,垂墜下來,伴隨着人的動盪而輕微晃動。眉如柳黛,點將朱脣,膚如凝脂,容貌無雙。
‘傾國傾城’四個字,合該是爲她量身打造的。
小小的東玄緒,嘟着一張小嘴站在兩個人的面前。一雙粉嫩嫩的小手,不停的來回去摸幾乎覆蓋了自己整張小臉、‘燒傷’後留下的‘疤痕’。
小嘴中,喃喃嘀咕道,“難受……舅舅……難受……母妃……難受……”
宮伊顏看着,放下手中的茶盞,喚東玄緒走近。臉上,突然間多出來這樣一張覆蓋的‘疤痕’,別說是小孩子會難受,就是大人也一時半會兒受不了,低頭柔聲問道,“緒兒乖,告訴母妃,臉上這些是怎麼來的?”說話間,一雙手把握住東玄緒的小手,不讓東玄緒再亂摸。當日,武林大會,宮宸戔會親自前去,真正的目的正是在此。隨着東玄緒一天天的長大,他的容貌,越來越像宮宸戔。帶面具並非是長久之計,唯有此,才能令人徹底放心。而,如此近的距離,即便是再怎麼仔細看,也恍若真的一樣,看不出一絲一毫異樣。
“燒……着火……火燒……”東玄緒聞言,小腦袋轉向一旁的宮宸戔,嘟嘟的小聲開口。
宮伊顏聽着,很是滿意。一雙美眸,翹彎起來。指腹,輕輕的摸了摸那小臉上的疤痕。下一刻,語聲更柔,面色在燭光之下亦越發柔和了一分,“緒兒乖,等緒兒長大了,就可以摘掉這一張面具了。”
“母妃,緒兒難受……不喜歡……”
東玄緒擡起頭來,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閃爍着一絲流動的水汽。
宮宸戔一旁看着,慢慢品着茶,卻是不語。片刻,喚來府內家丁,隨意問道,“最近,城中可有發生什麼事?”這幾日,他爲了東玄緒這一張臉,並未多關心外面之事、也未出府與上朝。
家丁望了一眼宮伊顏,將雲澤天、以及一行官員入獄之事,事無鉅細的稟告給宮宸戔。
“可有人來找過本相?”宮宸戔聽着,淡漠的眸子不帶一絲感情。那些人,原本就是他要除的。如今,東申澤給代勞了,正好。只是,立即就想起了那一個人。但,隨意般問出口的口吻,卻又依舊如常。
“有……”家丁心下一戰粟,又不自覺望了望宮伊顏,“有張大人、二皇子……還有,還有太傅府的雲姑娘。”
當最後一個字的字音落下,家丁只覺自己的周身,倏然刮過一陣寒風。小心翼翼的半擡眸望去,那一眼,嚇得砰然跪倒在地。
“下去吧。哥哥,你別怪他,是我讓他不要稟告的。”
宮伊顏看着面前這一幕,還撫在東玄緒臉龐上的手,忽然,長長的指尖一個使力收緊。
不過,好在東玄緒面上覆面的疤痕很厚、也很廣。以至於,並沒有絲毫傷到東玄緒,也並沒有讓東玄緒感覺到一絲疼痛。眸色中,一瞬閃過的細微光芒,映照在東玄緒仰起的那一雙水靈靈大眼睛中,異常清晰。可隨之,卻又無跡可尋,恍若是人的錯覺。
家丁,在宮伊顏的話語之下,再一次小心翼翼的望了一眼宮宸戔後,飛快起身退離。
宮宸戔側頭望向宮伊顏,深諳的黑眸,情緒不辨,“本相倒不知道,這宮府,什麼時候輪到你做主了?”一句話,他說的很淡然很淡然。音聲與神色,都沒有半分波動。可,也正是因爲此,反倒越發讓人從心底裡滋生一絲毛骨悚然之感。無形的低壓,剎那間籠罩下來。
東玄緒霎時嚇得直往宮伊顏的懷中縮,再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哥哥,難道,緒兒還比不上一個她嗎?顏兒只是不想她前來打擾了哥哥,難道,這也有錯嗎?”宮伊顏一字一頓開口,美麗的容顏,在照耀的燭光下微微收緊、沉凝。一雙美眸,不閃不避的回視。
“只此一次,下不爲例。”宮宸戔看着,起身,拂袖而去。
宮伊顏望着那一抹頭也不回消失在夜幕下的身影,衣袖下的手,漸漸一寸寸收緊起來。一直以來,除了三年前那一次外,他從不曾對她生氣。如今,他竟爲了一個女人……那‘女人’二字,一瞬間,令宮伊顏緊握成拳的手,指尖深深扣入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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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大早,黎明時分,朝陽還未升起,天地間靜悄悄、安寧寧一片。驟然,死氣沉沉的天牢內傳出來一聲不和諧的大喊‘死人啦’!
天牢內死人,儼然已成再稀鬆平常不過之事,並不值得大驚小怪。
獄卒們,聽到聲音趕到。在用腳踢了踢地面上一動不動、衣衫襤褸、黑髮凌亂遮住臉龐的人後,便一起將地上之人擡了出去,口中直說“大清早擡死人,晦氣”。
雲止早已經在城外的亂葬崗等候,在獄卒們丟下‘屍體’後,立即帶着雲澤天離去。
那些恰好從皇城出來,三三兩兩、成羣結隊出城的雜耍、戲班子們,一時間,成爲了最好的掩護。景夕,也早已經接出城來。最後,毫無留戀,絕塵而去。
宮宸戔第二日親自過問雲澤天一事,可卻已然晚了一步,人去樓空,消聲滅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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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皇城的那一座城池內,雲止買下了一間再普通不過的房子。安頓下受傷的雲澤天與行動不是很方便的景夕後,便取抓藥。
俗話說的好,小隱隱於野,大隱隱於市。與其一路奔波避開追捕,還不如在臨近皇城的地方好好安頓下來。再說,雲澤天身上的傷,需要好好的靜養,不宜顛簸。另外,雲澤天放心不下那些被牽連的官員、以及府內的那些無辜下人們,如何願意離去?
時間,一時便在這樣的‘平靜’中,快速流逝。
年關,不知不覺,已悄然臨近。不過,在年關到來之前,朝廷會先舉辦一場‘科武’。
所謂的科武,相當於雲止從小生活的那一個世界、歷史上的選取‘文武狀元’。只是,在這裡,‘文武狀元’並不是兩樣分開的,而是合二爲一。各國之中,會趁着這個時候選取一名文武全才的有識之士,授予一定的官職。不久前在聖玄山上舉行的那一場武林大會,也於此息息相關。歷來的規矩,只要是在武林大會上脫穎而出的人,便可以直接進入前三甲的比試。甚至,還可以直接予以官職。只是,這樣的官職,會相對而言小一些。
各國,選出各自最終的人之後,還會昭告天下。
以此,來向全天下的人昭示本國注入了新的才能、新的力量。在新的一年裡,國力一定會更加強大。
另外,年關過後,各國選出來的人才,會積聚其中的一國,再互相作比試。各國,同時也會上呈萬兩黃金、以及珠寶。勝出者,最終,可爲自己的國家贏得所有的錢財、勝利品,還能爲自己的國家爭光。據說,歷代以來,勝出之人的官職往往會被提升三級,留朝中重用。
雲止來此,也有一段時間了,自然不可能不知道這些事。
早上出府,只見熱鬧非凡的街道上、行人們樂此不疲的談論着這些事。每一個人,都想進皇城一睹盛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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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用過晚飯後,雲止想開口讓雲澤天早些休息。可,一眼望見雲澤天眉宇間的那絲黯沉,話語便突然不知該如何說了。她當然知道,雲澤天是在爲那些還身處牢獄之中的官員們擔心。而這幾天來,她也不是沒有想過這些。只是,雲澤天逃走一事,已經令皇城的天牢守衛如鐵桶一般,別說是人,就是一隻蒼蠅也飛不進去。她亦是沒有辦法。
“淺兒,如果……如果爲父想讓你參加這一屆的‘科武’,你……”踱步到空蕩蕩的院子中,雲澤天對着月色猶豫了半天后,慢慢開口。
雲止很是詫異,神色中,明顯的恁了一下,倒是從未曾想過這個問題。
雲澤天隨之轉過身來,擡頭望去。但見,明亮的月光下,那一個站在屋檐下的人,一襲白色男裝,風度翩翩。儘管,她回來纔不過短短的月餘時間而已,可是,在這一段時間內,她的冷靜、她的從容、她的處事、還有在救他這一事上的聰慧……一切的一切,讓他一時間忍不住就想……
“父親,你是想要我入朝,然後,營救那些身處困境的官員?”
“不僅如此,爲父還想你輔助皇上,讓皇上做一個得道的明君。”無端的,別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他竟覺得她可以辦到。
“可是,女兒一點也沒有興趣爲那樣一個昏君效忠。”
想到皇帝東申澤,雲止並沒有什麼好印象。再加上此次之事,那印象便更差了。
隨即,望着雲澤天那欲言又止、黯沉的神情,那憂心忡忡的面容。雲止凝了凝眉,重新的再三認真思量過後,脣角,忽的輕微一勾,卻是點頭答應了下來,“好,父親,我答應你,我去參加這一屆的‘科武’。”皎皎明眸,在月光下,閃過一道瀲灩光芒,如夏日璀璨的流星一晃而過。這一刻,究竟爲何會答應,恐怕也就只有她自己心裡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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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後,熱鬧的皇城。
‘科武’已進入了最後的前三甲決勝負,考官們皆準時出場。
雲止同所有觀看的百姓一樣,進入場中。之後,目光審視了一番那一行端坐的官員,以及那三名留到最後的人後。脣角微抿,就直接走上前去。
“你是誰?要看就站在外面,不知道這裡不許進來嗎?”侍衛們最先發現雲止,立即有兩名走過來阻攔,勒令雲止退出去。
“如果,在下也是來參加本次‘科武’的呢?”
“那你來晚了,這一屆的‘科武’,如今已到最後的時刻,恕不再……”
“如果,在下在武林大會上勝出了呢?若是在下沒有記錯,按照歷來定下的規矩,在下可是可以直接進入這最後的前三甲比試的。這似乎,來的正是時候。”
“那你有憑證嗎?”
武林大會上勝出之人,各國都會留下推薦信。憑此信,方可信。
雲止提前走了,當然沒有。再說,她也不算是參加了武林大會。只是,紅脣淺笑間,忽的在衆目睽睽之下、一字一句道,“如果在下說,在下當日,勝了右相呢?如果你們不信,可以找右相當面對質。”
聲音不重,卻剎那間清晰傳入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
一行考官,神色立即緊張起來,半分不敢懈慢。並且,連忙派人前去請示了右相——宮宸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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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宮宸戔親自到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那一個多日不見之人,白衣依舊,身形筆直翩然而立。眉宇眼梢,依舊是當日武林大會上的風采。皎皎明眸,在明媚陽光下,顧盼生輝。只是,她今日是前來參加這‘科武’?她是爲了那些依然被困着、與他作對的官員?她是……準備與他對立?
好,很好……
薄脣微勾,他不徐不疾走向教場之上、主考官的位置。
在那一片齊刷刷的跪拜之中,悠然落座,“既然是勝了本相之人,那今日,就由本相親自來監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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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似宮的東玄緒,是不是宮兒子這個問題哈哈,風華要保密。但風華可以非常堅定、以及肯定的說,風華的男主絕對是身心乾淨的哈哈(貌似已經泄密了)囧
宮相‘仁’慈
教場之上,一襲金絲繡邊白衣的男子——宮宸戔,修長無暇的雙手閒端一杯茶盞,悠然品着!
原本監考的一行考官,無一人敢再坐,紛紛小心謹慎自品茶之人的身後向左右兩側、整齊有序排列開來。無形中,也從另一個方面昭示了那一個品茶之人身份之高貴、顯赫。
教場之中,擂臺之上,一襲銀絲繡邊白衣的‘男子’——雲止,身量筆直,負手而立。
拂面的輕風,有一下無一下的揚動起‘他’那衣袍飛舞盪漾在其身後。俊美的臉龐,微抿的脣畔始終噙着一抹淺淡得宜的微笑。
一眼望去,君子如玉,溫文爾雅,風度翩翩,誠以此例也。
四周紛紛前來圍觀、欲一睹盛況的百姓,一時間,目光止不住徘徊在那兩襲白衣之上。
“丞相,時辰已不早了,是否可以開始?”良久,一行考官當中,終有一人躬身出列,小心翼翼的開口詢問沉默品茶之人。
“恩,開始吧。”薄脣,輕淡淡吐出幾個淡然無波的字。
宮宸戔修長的身軀,慵懶往椅背上輕輕一靠。半擡眸,好整以暇望向下方教場擂臺上那一個人。幾日不見,她倒是過得不錯。原本,幾番尋找無果之下,正想利用那些仍舊被禁着的官員們將雲澤天給引出來,但沒想到,她倒是自己先出來了。
不過,她出現的目的,令他很是不喜。
音落,入圍的三甲之中,立即有一人躍身上教場,雙手抱拳一拱手道,“閣下,請!”
雲止也拱了拱手,彬彬有禮,“兄臺,請……”最後一個字的音聲,將將落、卻未落盡之時,只聽,空氣中驟然劃過了一道鶴立風聲。
但見,躍身上教場的那一個男子,已眼疾手快、趁其不備的一掌襲出。
雲止紅脣輕抿,淺笑依然,鎮定自若。幾乎是在對方的手掌即將要落在自己身上的千鈞一髮之際,纔不緊不慢的一個側身閃躲。但,那看似緩慢的動作,卻又快若閃電。同時,也毫不客氣的迅疾如風出手,左手準確無誤的一把扣住了對方險險擦過自己身體後一掌落空、還來不及收回的那一隻手手腕。繼而,右手銜接而上,一個用力往下一折,再身形一躍而起、一腳橫掃過去。
剎時,只見男人的身軀,儼然如斷了線的風箏直線橫飛了出去,重重落地。
下一刻,揚起冰雪早已經融化了的地面塵土無數。
倏的,風止雲靜,天地無聲。
一圈密密麻麻、黑壓壓一片觀看的人,個個瞠目結舌、目瞪口呆。
連日來的比賽,還歷歷在目。誰能想得到,最終進入了前三甲的人,就這樣敗了。剛纔,頂多不過兩招而已。
雲止脣畔的笑容,在這一過程中,還是如初依舊,周身與生俱來一股爾雅之色。隨之,在衆人難以置信、久久無法回神的呆滯目光下,翩翩然飄落下地來。白色的鞋靴,足尖點地輕若無聲。白色的衣袍,在身後翻動起一道接一道的優美弧度,再輕輕然垂落在腳邊。擡眸,平靜如水的目光自教場之上端坐之人面上一掠而過,再淺笑望向那一個狼狽落在地上的男人,又一拱手,“兄臺,承讓了!”
“我輸了,我輸的心服口服。閣下,希望我們明日還能在‘文試’上一決勝負。”
男人從地上爬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雖輸,卻也不輸那股‘願賭服輸’的胸襟。隨後,轉身便走。
科武,一共分爲‘武試’與‘文試’兩場。武試上進入了前三甲的人,在進行最後的比試後,考官們會分別給出一個成績。之後,同樣還是這三個人,進入‘文試’。文試上,考官們會根據每一個人的文采等等因數,再給出另一個成績。最後的最後,兩者成績總和最高者,便是最終的勝出者。
雲止望着男人走遠的背影,快速收回一瞬間的思緒,復又重新望向教場之上端坐之人、以及那一行監考官。
監考的一行考官們,看着剛纔那一場簡短、卻精彩絕倫的比試,都忍不住想拍手稱快。幾乎是在擂臺之上望過來的那一刻,同時不約而同的望向了端坐之人,齊齊請示道,“宮相,那雲公子贏了。”
“本相看得到。”
宮宸戔淡言一聲,情緒不辨,示意另外兩個人比。
大約,兩柱香時間後。偌大的教場上,便只剩下了雲止與另一個勝出之人,抉最終勝負。
雲止莞爾一笑,在衆人興奮、目不轉睛的雙眼直視下,重新踏上擂臺。方方正正、木質搭建的擂臺,無形中襯得那不緩不急的平穩腳步,似漫步在田園山林般閒適,可也如山林間的腳步聲隱着不可窺探的沉穩蘊力。
空氣,一時一靜再靜。所有人的目光,皆不由自主順着那一襲白衣而轉。
教場之上,端坐着的宮宸戔,亦望着下方那一個人。同時,還喚來了一名小廝,小聲的吩咐了一句。
小廝得令,連忙轉身下去。而此時,雲止已步上了擂臺。平靜的目光,在臺上之人不動聲色打量自己之時,亦不動聲色的打量起他。
剛纔,臺上之人與另一個人之間的那一場比賽,她都盡收眼底。
“閣下,開始吧。”片刻的互相打量,伴隨着話語,臺上站着的男人抱拳的雙手沒有落下便直接虎虎生風的一掌直擊向雲止、先一步下手。之前,雲止的第一場比試,男人也站在下面盡收眼底,絲毫不敢小覷。併攏的粗糙五指間,不知何時早已經暗藏了兩根細長的銀針。淡弱的淬藍光芒,令人無從察覺。
雲止同樣先側身閃躲。並不急於進攻。看得出來,此刻面前之人,武功要遠比剛纔那人好多了。
忽然,男人眼中光芒一閃,凌厲狠絕、運足了十成內力的一掌,便抓住時機、毫不留情的落向雲止,想以此來遮掩自己另一隻手上的小動作。
下一瞬,細長的銀針在半空中一劃,就趁着雲止閃躲之剎從雲止身後直逼雲止。
雲止對男人的這些舉動,如何會察覺不到?眸光閃動間,倒是忽然不再閃躲,也不打落那後背迫近的銀針。一把迅快扣住男人擊出的手掌,再一腳迅疾的橫掃向男人的雙腿,便直接輕而易舉的將男人整個人都控制了在自己的手中。繼而,手中運內力將男人往自己這邊一帶。既然,他要來玩陰的,那她也就不必對他太客氣了。她會親自告訴他,什麼叫‘自食其果’。
一切,雲止把握得分毫無差,也鎮定自若,意在用男人自己來爲她擋開那銀針。
然,就是這樣的分毫不差之下,微小的一點意外,還是發生了。只見,就在雲止控制着男人、將男人帶到自己身後、準備用男人的身體擋向那即將要沒入她後背的銀針之瞬,一滴自教場之上的監考官那一個方向而來的透明水滴、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臨近了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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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時,男人、銀針、水滴……三者,幾乎在同一時間恰交撞在了一起。
可若這三者一定要拆出來、分個先後,那便是透明的水滴準確無誤的擊掉了飛射向雲止後背的銀針、再與銀針一道剎那間沒入了男人的體內。
下一刻,雲止手中的男人,一如之前那一個人一樣,直線橫飛了出去,再落地平直往前一路滑開。
頓時,‘屁股向後,平沙落雁’式,來了一個生靈活現的現場演繹。四周,比肩接踵觀看的百姓們,霎時急急忙忙如潮水般向兩側分開。中間讓出的小道上,灰塵的地面上,一時間怎麼也停不下來的男人,一溜煙劃過,留下一條長長的、筆直的劃痕。
一時,空氣中,天地間,衆人倒吸氣屏息,只聽得那衣袍磨砂地面的‘嘶嘶嘶’聲音。
密密麻麻的一圈百姓們,目光,直追着那一個男人‘嗖’的一下而去。最後,聽得‘砰’一聲撞牆聲,皆忍不住閉了閉眼,不忍再多看見。
這下手,委實狠了一些!
隨即,所有人的目光,齊齊一致收回,皆落向擂臺上之人。
雲止着實有些冤。雖然,她下手也不輕。可是,男人會如此橫飛出去,實非出自她之手。
下一刻,雲止止不住微微蹙眉,猛然轉身回頭望向教場之上、監考官那一個方向,直覺端坐之人在暗中作怪。
只是,一時半會兒,卻怎麼也辯不清那一個端坐之人、那一道自自己身後而來逼近自己的凌厲力道,究竟是針對男人,還是針對她?
宮宸戔繼續悠悠然品着茶,彷彿,剛纔根本不曾動盪過。
而,除了雲止,在場所有人中,也沒有人察覺到他動了。淡淡揮手,聲音不帶一絲溫度,“帶下去。”
三個簡簡單單的字,指的,當然是此刻已經看不見影子、狠狠撞了牆的那一個男人。出手傷人是沒有錯、用暗器也沒有錯、手段卑鄙狠毒一些更沒有錯。但錯就錯在,他選錯了人、用錯了對象。這結果,簡直是便宜他了。而剛纔那一刻,宮宸戔出手,也是分毫不差。即便雲止站着一動不動,那水滴打落銀針後折開的角度,也正好是準確無誤擊向男人的。
話落,宮宸戔擡起手中的茶盞,再慢慢的品了一口。
一行監考官,看着緊接着沉默不語之人,相視一眼後紛紛躬身請示,“宮相,如今……”
“不急。”他修長如玉的指尖,捻着杯蓋,慢條斯理的摩挲光滑的杯沿。薄脣吐出的,依舊是淡然不變的字眼。周身,沐浴着天際灑落下來的陽光。
而,就是這樣不鹹不淡、不輕不重的兩個字,卻要在場的所有人都繼續等着。
一行監考官們,不知端坐之人想幹什麼。心中,滿是疑惑,卻又不敢多問。再度悄悄的相視一眼後,一齊重新退回去站好。
周遭的空氣,不知不覺間,又一次陷入了安靜之中。
雲止稍稍皺眉,一時也想不出宮宸戔究竟想幹什麼。如今,明明是她贏了,他爲何不宣佈結果?
目光,上上下下打量過前方那一個端坐之人。一段時間不見,他還是和當初一樣。或許,她應該感謝他。正是因爲他,來到這個世界後有些鬆懈了的她,終於再次明白了萬事只能依靠自己。也正是因爲他,才讓她最終做出了今日這一個決定。這東清國的朝堂,管它昏暗腐敗與否,她雲止是進定了。權勢、地位這些人人爭奪的東西,與其用到的時候沒有,倒不如緊緊握在手中,用與不用屆時由自己高興。或許,哪天就需要了。那種救助無門、看人臉色的教訓,她今生今世都不想再有。
宮宸戔亦再次打量起下方之人。儘管,已經打量過很多次,可卻似乎永遠百看不厭。
雲澤天的突然消失,他當然知道,一定是她在背後爲之。而云澤天走了,皇城之中已再沒有任何東西值得她留戀與回頭,他不斷的派人追捕,可找不找得到雲澤天對他而言,根本無所謂。他更想找的,其實是她。日子,一日一日的過去,可卻始終沒有她的消息。那一種恍若‘失去’、悵然若失的感覺,陌生之極,從未有過,但卻逐漸如蠶絲一般、一絲一縷牽動人心神,不由人控制。
四目相對!
他望着她,她亦冷靜的望着他。
雲止忍不住又蹙了蹙眉,暗忖,宮宸戔究竟想幹什麼?
而,就在雲止蹙眉之時,宮宸戔已收回了視線。深不見底的黑眸,波瀾不起的平淡。
片刻,只見黑壓壓一片、全都如木頭人一般呆立着不動的人羣之中,突然有一人一躍上了教場,站在擂臺之上,對着教場之上端坐之人躬身行禮,“右相!”
“恩,來得正好。比試,再加一場。”不緊不慢擡眸望去,對來人,無任何意外。
一行監考官們聞言,心下不免躊躇,猶豫着開口道,“宮相,這似乎,似乎有些不太合規矩。來人,還不知他的身份。再說,如今比試已經結束了……”
“本相的話,就是規矩。怎麼,各位對本相的話,有意見?”黑眸不緊不慢掃視過處,威攝自成。
教場上的氛圍,一夕間,因着說話之人的面色而倏然轉變。
音聲落下許久,在場的每一個人依然忍不住暗暗的屏着呼吸,長時間沒有一個人敢發出哪怕是一丁點的聲響,也沒有一個人敢出言質疑。
一行監考官,不覺紛紛往後退了一小步,哪敢有什麼意見,“遵宮相旨意。”
雲止收回視線,凝眉望向此刻出現的男人。從出現男人一些細小的動作以及眼神中,她幾乎可以斷定,此刻出現之人,是宮宸戔的人無疑。不想,他竟派自己的人上場。只是,目的何在?
聽到端坐之人的話語後,出現的男人側了一個身,對着雲止禮貌的拱了拱手,示意雲止先請。
雲止審視,隨之舒然一笑。那神色,不是藐視、也不是不屑,而是坦然從容的自信。不管宮宸戔他安排多少人上場,都無所謂,“請!”
“公子先請!”男人不似之前那幾個人一樣,急於出手。
雲止見此,再度拱了拱手。既然對方如此‘謙讓’,那她也無需客氣。左手一掌,凌空掃向男人。
男人不慌不急,輕鬆的側身閃過。同時,也出一掌,擊向雲止的肩膀。那看似輕描淡寫的招式,卻在半途手掌一個疾風勁力的瞬轉,眨眼間便到了雲止身前。
衆人看着,心下立即驚出一層冷汗。如此快的速度,恐任何人也閃躲不急。
可卻見,那一襲白衣足下一側,身形便光影般一旋,身子橫側半尺,堪堪躲過了男人的那一掌。並且,還化被動爲主動,手掌順着男人的手臂橫掃向男人的頸脖。速度看似緩慢、招式看似輕妙,卻隱隱帶起一道雷霆之風。
男人不敢小覷,足下輕點地面急速後退。再一個空翻身,手掌凌空吸過擂臺兩側擺放着的、其中一行兵器架上的一柄兵器,反手執向後方緊追而來之人。
頃刻!
擂臺之上,方正之間。
一白一灰兩抹身影,難分難捨交纏在了一起。
一道道凌厲的風聲,不絕耳語,幾乎成爲了整個場地上唯一的聲響。
但在這樣的精彩之中,在所有人都看得目不轉睛之時,教場之上端坐之人卻依然悠然的品着茶。
那一份淡然、那一份閒適,那一份尊華無雙,那一份絕代之姿,似集天地之精華,一眼望去,儘管他始終一動不動的坐着,可也還是讓人忍不住想拍手讚歎一聲。
不遠處的那一間酒樓內。
一襲淡紫衣華麗宮裝的美貌女子,扶着窗棱的手不自覺一寸寸收緊。指尖,深深的扣入木屑之中亦毫無所覺。
前一段日子以來,一切不過只是聽人說而已,一切不過只是由人轉訴而已。她以爲,他只是對那一個人有一點點不一樣而已。可是,即便是那麼一點點的不一樣,她也還是想殺了那一個人。如今,親眼所見,宮宸戔,冷漠、無情、無心如你,竟也會出手救人?竟也會爲了一句話,丟下一切親自前來?竟也會……也會對着一個人目不轉睛的看?竟也會……
轉身,如來時一般悄無聲息的離去。
柔聲細語,在陽光照射不進的安靜雅間內,輕幽幽迴盪,“回宮。”
長長的衣襬,伴隨着話語與腳步,蜿蜒拖延在身後的地面上。每一寸,都是華麗的,美到不可思議。只是,失去了陽光的照射,再美,也還是染上了一絲若隱若現的陰暗。
忽然!
在所有人的驚呼聲中,雲止一腳將男人給踹下了擂臺。
下一刻,雲止一拂衣袖,淡笑望向對面的宮宸戔。看他還想怎麼樣,是不是還想派新的人上場。
一行監考官們,也忍不住一聲喝彩。旋即,一同望向宮宸戔,請示道,“宮相,還是雲公子贏了。那這……”
“各位覺得,下手如此心狠手辣之人,會是我東清國的棟樑之才?”宮宸戔薄脣輕啓,淡淡開口。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雅笑流轉望向擂臺上之人。
衆人一愣,這一場比試下來,‘心狠手辣’四個字,委實一點也沒有感覺到。
卻聽,宮宸戔不緊不慢的銜接着道,“比試有規定,比武點到即止,可雲公子卻下手如此狠絕,直接斷了對方一條左腿……”
微微一頓,而這一頓之際,只聽空氣中徒然響起一道骨骼折斷聲。
霎時,衆人本能的快速向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只見,那一個落在地上的男人,毫不猶豫的一把折斷了自己的右腿。而,那一道不緊不慢的聲音,在骨骼折斷聲響起的那一刻,接下去道,“……即便他的武功再高、再有能耐,進入了我東清國的朝堂,他日,恐怕也只會是我東清國的禍害。這樣的人,本相今日不治他罪,已經是最大的寬宏了。”言下之意,就是不允許進入東清國,直接趕出去。
衆人不約而同噤聲,這不是明擺着……
雲止一怔之後,嘴角止不住抽搐了一下。這睜眼說瞎話的本事,着實讓人佩服,不得不佩服,“右相,你說錯了。”
衆人再次噤聲,沒有想到,這世間,竟還有人敢這樣當面說右相‘錯’。
“哦?雲公子覺得,本相哪裡錯了?”
“他斷的,明明是右腿,可右相卻說是左腿。”這不是‘錯’,又是什麼?而,無人知道,雲止衣袖下的手,早已經緊握成拳。該死的宮宸戔,竟跟她來這一手。
衆人一愣,這說的倒也是。但卻聽地上的男人急急忙忙開口,“右相沒錯,是小的錯,小的一時心急、斷錯了。”
伴隨着話語,又一聲脆聲脆響的骨骼折斷聲,清晰傳便全場。下一刻,急急忙忙的聲音又一度響起,“右相仁慈,雲公子斷了小的兩隻腿,可右相卻只說了一隻,右相不忍治雲公子的罪,右相仁慈……”
話聲落下,教場之上的那一行監考官們,不覺伸手摸了摸自己額上莫須有的汗漬,再紛紛躬身齊道,“右相仁慈。”隨即,再紛紛將目光轉向雲止,居高臨下的一齊道,“雲公子,右相仁慈,不治你的罪,還不快跪下謝恩。”之前,敢衆目睽睽之下說打敗了右相,這右相能不整他嗎?一行監考官們心下如此想!
在場的所有百姓,在前方一行監考官們凌厲、威脅的掃視下,相繼下跪,齊呼,“右相仁慈!”
雲止聽着聲音回頭,看着面前這浩浩蕩蕩的陣勢,說一點都不傻眼,那絕對是假的。前方的那一個男人,他絕對有‘指鹿爲馬’的本事。
“雲公子,還不快謝謝右相!”一行監考官們再言,透着嚴重威脅。
雲止不語,一圈自黑壓壓一片的頭頂緩緩掃視過去。以前,對於宮宸戔的一切,都只是聽說而已。可現下,似乎有些親身體會了。片刻,在衆人的跪拜之下、在上方那一行監考官的瞪眼之下,忽的不怒反笑。邁步,不徐不疾一步一步踏下擂臺的階梯,再一步一步向着教場之上的主考官位置走去。
一行監考官,不知對方想幹什麼,想出言呵斥其退下,可話到嘴邊,腳步卻先後退了一步。
雲止走過去,在主考官位置的正前方站定腳步。中間,只隔着一張案桌與對面端坐之人近距離對視,那凝結的眼神似無聲在說,“宮宸戔,算你狠!”
“真要與本相爲敵?”他黑眸深諳,如深不見底的古潭,對上她的明眸。
“宮宸戔,我告訴你,你的氣焰權勢,也就是此刻而已。終有一日,看我怎麼把你從這裡丟下去。”
“你確定,你真的要與本相爲敵?”
“宮宸戔,我們走着瞧。你以爲你這樣卑鄙的將我趕出去,我就沒辦法了嗎?”
“……”
“我雲止想做的事,還從來沒有做不到的。”
“……”
四目相對,目光交觸,眼神交流,但這交流,絕對是牛頭不對馬嘴!
半響,直到那交流的目光隱隱閃現火光,雲止再上前了一步。雙手手臂,撐着宮宸戔面前的那一張案桌,居高臨下俯視他,緩緩開口,一字一頓,音聲傳遍全場,“多謝右相仁慈。不過,希望右相下次出門的時候,將衣服穿好。這樣衣衫不整,可是會影響我東清國形象的。”
說着,雙手向前伸,在宮宸戔微呆愣住、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的目光下,親切的爲宮宸戔理了理整整齊齊的衣領。一句話,俯過身,幾乎是靠着宮宸戔耳畔說,“宮宸戔,我們,走着瞧!”
音落,轉身離去。
而經過雲止一番真理的衣領,此刻凌亂微敞。
衆人不由自主擡頭,之前倒是一直沒有留意到堂堂的宮相衣衫不整。此刻一見,確實……挺不整的。
宮宸戔一貫波瀾不起的臉上,頓時,面色微微變了一變。薄削好看的脣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端着茶盞的手,輕微顫了一下。竟是在衆目睽睽之下,儀態微失。不過,不得不說,即便是這樣的微失儀態,依舊美的讓人賞心悅目。
雲止沒有回頭,脣角,若有還無的一笑。在衆人的目光下,揚長而去。一切,這纔剛剛開始……
------題外話------
宮宸戔夠卑鄙,雲止被欺壓了。嘿嘿,沒事,後面壓回來哈哈~
欺壓回來(一)
“來人,跟着她!”
望着那一抹轉身走遠的白色背影,宮宸戔喚來小廝,低聲吩咐。
雲止一路頭也不回的離去,並不返回臨近的那一座城池,而是直接在皇城內的一家客棧留宿了下來。對於身後尾隨而來的那一名小廝,故作不見。
小廝探聽清楚了雲止的住所後,立即轉身回去稟告。
·
金碧輝煌的皇宮內,即便是青天白日,皇帝東申澤依舊左擁右抱、尋歡作樂。
貴妃娘娘——宮伊顏,帶着面上用白紗一圈圈嚴嚴實實包裹住、只露出了一雙眼睛的東玄緒前去‘請安’。
東申澤普一眼看到這個樣子的東玄緒,險些嚇了一大跳。一口酒,差一點就噎住,“怎麼回事?”九個兒女之中,東玄緒是最小的一個。雖然,往日裡見面的機會並不是很多、有時候也經常忽略,可畢竟是自己喜歡的女人生的兒子,疼愛自然還是有的。
宮伊顏沒有回答,目光冷冷的掃視一圈,示意殿內所有的女人統統下去。
頓時,殿內的一行女人,紛紛圍攏向東申澤,拽着東申澤的衣袍拖長拖柔了尾音撒嬌道,“皇上……”
“咳咳咳——”東申澤不覺捂脣,輕輕的咳嗽了一聲,揮手讓所有的女人退去。一相比較起來,這裡的所有姿色都成了不堪入目的庸脂俗粉,都遠不及宮伊顏十分之一、百分之一。
一行女人頓時委屈得嘟嘴,滿臉依依不捨的退了下去。心中,對突然出現的宮伊顏恨得牙癢癢的。
東玄緒對東申澤並不熟悉,一雙軟綿綿的小手緊緊扯着宮伊顏淡紫色的宮裝衣襬,不敢走過去。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的微微轉動。
東申澤望着這個樣子的兒子,漸漸的,倒也起一絲身爲人父的柔情。
宮伊顏面無表情、冷眼望向衣衫不整的東申澤,片刻,一字一句開口道,“緒兒在哥哥的府邸玩火,不小心燒到了自己的臉。哥哥已經處罰過那些沒看好孩子的下人了。如今,緒兒整一張臉都受傷了,還希望皇上能找天下最好的神醫,來爲緒兒醫治。”
“這事,讓宮相去辦不就好了。”東申澤想也不想直接回道。
宮伊顏的面色,霎時,再冷下來一分,“緒兒畢竟是皇上的兒子,難道,皇上真這樣一點都不關心嗎?”
“朕不是這個意思,好好好,朕這就派人昭告天下,一定找到那神醫,醫治好我們緒兒的臉。”東申澤知道宮伊顏誤會了,連忙站起身來走近。而,如此近的距離,發現宮伊顏更加好看。某處,忍不住便蠢蠢欲動起來,語聲也越發放柔了一分,“顏兒,這三年來,這還是你第一次主動來找朕。”
“若不是哥哥有事出去了,我也不會來找你。”宮伊顏退開一步,與東申澤保持一定的距離。
東申澤自然不會放過眼下這麼好的機會,立即靠近了一步,用鼻子再三的嗅了嗅從宮伊顏身上散發出來的那一絲香味,隨口問道,“宮相平日裡最喜歡緒兒,緒兒臉受傷這麼大的事宮相不管不顧,究竟幹什麼去了?”
宮伊顏厭惡東申澤的靠近,可絕美的臉上除了一貫的冰冷外,卻並不表露其他。
對於東申澤的問話,淡淡回道,“中午之時,‘科武’比賽場上,有監考官派人前來稟告,說有一個人,衆目睽睽之下當衆說當日在武林大會上勝了哥哥,想要參加這一屆的‘科武’。於是,哥哥便親自前去了。”
“勝了右相?”
幾個字,讓東申澤立即就想到了雲淺止。
據說,當日武林大會上的那一個人,就是雲澤天的女兒——雲淺止。
宮伊顏沒有再接話,直接帶着腳邊的東玄緒便轉身離去。似乎,這一個地方,一刻也不想多呆。
東申澤急忙追上前去。三年前,宮宸戔纔剛剛前來東清國。那個時候,先帝很是看重宮宸戔。於是,他自然也想方設法的有意拉攏之。
一次意外,讓他在宮府邂逅了宮宸戔的妹妹——宮伊顏。
當時,他還不是東清國的皇帝,而只是五皇子澤。那時,他正與自己的哥哥三皇子垣,爭奪皇位。
爲了贏得先帝與先後的歡心,爲了能夠最終坐上那一個獨一無二的位置,他一邊暗中拉攏朝中的官員爲自己所用,一邊明面刻意掩藏自己,奮發圖強。心中,想娶宮宸戔的妹妹宮伊顏,但在對方不願意之下,也不好強求,只得作罷。免得到時候一不小心將事情捅到先帝先後那裡,可就得不償失了。可萬萬不想,一日酒後,神志迷糊不清之下,竟趁着宮宸戔不在府內,直接闖入了宮伊顏的房間,強要了宮伊顏。
之後,登基爲帝,一道聖旨就將宮伊顏召入了後宮。那時,宮伊顏已有了身孕,便是如今七月早產的東玄緒。
本以爲,將心中心心念唸的佳人霸入了自己後宮,便可以爲所欲爲了。然,她竟寧死不從。甚至,還以死威脅他永遠不許踏入她寢宮一步。以至於,三年來,他踏入她寢宮的次數屈指可數,也從未再碰過她。
而,既然佳人沒法碰,那兒子自然也就漸漸越來越不關心、不在意了。
今日,宮伊顏主動來找,東申澤再一次看到了那一張當初曾令自己怦然心動的臉,哪裡還肯放過,一路緊隨而去。另外,對於宮伊顏所說的、今日在‘科武’上出現的那一個人,也留了一分心。想着到時候問問宮宸戔,到底是不是他正在找的雲澤天的女兒雲淺止。若‘是’,那當然是要霸爲己有的。
宮伊顏對於身後跟着來的東申澤,淡淡的冷眼一瞥。當初,不想東申澤見東玄緒,只是因爲東玄緒的這一張臉,怕東申澤心生懷疑。如今,這一張臉已經被掩藏,也是時候該爲東玄緒謀劃、爭奪權位的時候了。至於今日出現在‘科武’場上的那一個人,若是東申澤要,相信宮宸戔他會明白什麼叫‘顧全大局’、‘以大局爲重’。
·
宮府內。
宮宸戔知道雲止的下落後,只是神色淡然的揮手讓小廝退下。如今,那些仍舊被禁、被壓的官員,東申澤還沒有能力一次性全廢之,可他卻不能錯過這一次的機會。除去那些人,刻不容緩。另外,東申澤想要收回的八賢王手中的兵權,他也想要。
……
客棧,房間內。
窗邊,雲止看着跟隨自己而來的小廝離開後,也轉身出了房間。
……
科武的武試,一共用了十多日的時間來選取前三甲。但文試,往往卻只要一天便好。畢竟,只是前三甲那三個人做最後的比試。
第二日,陽光明媚、冰棱融化的中午,文試殿堂的考場之上。
昨日的那前三甲,只出現了其中的兩個。那一個使用銀針暗器之人,如今還昏迷在暫住的客棧,傷得很重,不容樂觀。自己硬生生折斷了自己雙腿的那一個人,也沒有出現。派人去找,可卻沒有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裡,又究竟是什麼身份。至於,原本最被看好的——雲止,已經被當場取消了參加的資格。
監考官們鑑於昨日宮宸戔的突然出現,今日比試開始之前,特意前去宮府請示了一下後,纔敢開始。
宮府,書房內。在監考官派來的人離開後,府內的家丁突然匆匆忙忙的送了一份書函進去,“丞相,這是剛纔有人用飛鏢釘在府門上的。”
坐在書桌前正看着文涵的宮宸戔,淡淡的撇了一眼,“打開,念。”
小廝領命,立即打開,一字一句、認認真真唸了起來。可,唸到一半之際,胸口突然毫無徵兆的一悶,便整個人倒在了地上,再無聲息。
而,反觀那一個端坐之人,黑眸之中閃過一絲令人心驚的陰翳。
下一刻,宮宸戔站起身來,繞過書桌,彎腰拾起地上的那一張信函。上面的內容,令他拿着紙張的手一寸寸明顯收緊。瞬間,紙張化爲紙屑,如點點白雪飄落了下去。
宮宸戔一邊從衣袖下取出一條白色絲帕擦了擦握過紙張的手,一邊擡步往外面走去。
·
第二日一大清早,旭日東昇的燦爛朝陽下,金光熠熠、莊嚴輝煌的皇宮,太監尖銳的‘上朝’二字,響徹雲霄,劃破天際。
殿外的文武百官,立時分成整整齊齊的兩列,一道入殿。
行走的過程中,每一個人心中都止不住有些詫異。近年來,尤其是最近這一段時間,皇帝根本已經很少上朝了。即便上朝,也是慢吞吞的來晚。像今日這般準時,都已經不知有多久不曾有過了。不過,心下雖詫異,面上卻又都是肅靜的神色。經歷了前不久的那一場風雨,每個人都越發的小心謹慎,深怕一個不小心遭殃。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肅嚴的朝殿內,文武百官齊齊一致屈膝下跪。
東申澤一襲繡龍的明黃色龍袍,落座在金質的龍椅之上。迫不及待的神色,還沒來得及喚一行文武百官起身,便已經對着一旁的小太監吩咐道,“宣雲止!”
------題外話------
哈哈,爲何會宣雲止這個問題,下一章解惑了。宮相被書函引出去一日,等一會兒晚一步前來上朝,偶們的雲止給了他這麼一個‘驚喜’,不知道他會是什麼表情?嘿嘿!
欺壓回來(二)三更
小太監得令,面朝着殿門的方向大聲高昂,“皇上有令,宣雲止覲見!”
音聲,如吹響的嗩吶,一遍遍迴盪在朝陽初升的天地間,帶起一股厚沉的莊嚴感。令人,不自覺心下一肅。
音落,只見朝殿外的平坦、空曠廣場之上,一襲銀絲繡邊的白衣‘男子’步履從容而來。烏黑的長髮,一絲不苟束在頭頂,橫插一根黑木簪。燦爛明媚的陽光,如千萬道金絲積聚在‘他’周身,恍若穿着一件熠熠生輝的金縷玉衣。一身耀眼奪目的光芒,絢爛的令人險些睜不開眼睛!
文武百官,一時不約而同的回頭望去。頓時,目光齊刷刷的一怔,竟片刻無法反應。
九階階梯之上、端坐在黃金龍椅之中的東申澤,更是剎那間瞪大了雙眼,身軀不自覺一點點往前傾,死死的盯着那一抹一步步向着朝殿走來的身影,再無法移動、亦無法側目。
“微臣雲止,參見皇上。”
下一刻,一聲平緩有禮、從容自若的聲音,如平地一聲驚雷!
朝殿中的衆人,這才驀然回神。不過,前一刻的震撼,依舊久久難平復。她的步入,恍若攜着一身璀璨光芒。
東申澤一眨不眨的俯視着下方之人,她還是和記憶中的那一個樣子差不多。不過,一襲男裝的她,看上去更加精神與光彩奪目。宮相這個主意,確實是不錯。沒想到,就這樣輕而易舉的將她給引來了。真應了那一句話,得來全不費工夫。
雲止拱手行禮後,仰頭,不閃不避、不亢不卑對上上方那一雙直勾勾的眼睛。
東申澤看着看着,心魂不知已被勾走了幾魄。暗道,不愧爲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稱。那美靨,竟比宮伊顏還要更甚一分。
雲止望着東申澤,無人看到的眼底,壓制着一絲若隱若現的笑。
東申澤漸漸的忍不住站起身來,步下階梯。一手環着腰,一手手忖抵着環腰的手腕、指尖摩挲着下顎繞着雲止一圈踱步起來。
文武百官不由面面相覷的看着,一時弄不清所以然來。
雲止一動不動,任由東申澤打量。並且,在東申澤打量自己的同時,也雙眼毫不避諱的打量着他。
肅靜的朝堂、偌大的宮殿,良久,靜寂無聲。東申澤慢慢的越發勢在必得起來,那一雙露骨的眼睛,簡直恨不得此刻立即就將雲止撲倒、扒光、壓在自己身下。
“皇上,在下可不是什麼雲太傅的女兒雲淺止,而是雲止,貨真價實的男人。”
挨近的距離,在東申澤停下腳步之際,雲止忽然微一側頭,用着只有自己與東申澤兩個人聽得到的聲音在東申澤的耳邊低語。薄脣的那一絲弧線,一閃而過,不容人抓住。
東申澤自然不信,目光再度將雲止上下打量了個遍。彷彿,雲止身上根本不曾穿衣。
雲止依然不閃不避的回視。落落大方之態,儼如無半分一般女子該有的羞態、閃躲。從容不迫的儀色,更是有別於柔弱的雲淺止。泰然自若的穩沉,隱透着一股大將之風。無形中,早已經與雲淺止對比了開來,與東申澤印象中的那一個女子區分了開來,還與那一日進宮的那一個大家閨秀女子分別了開來。
東申澤繼續看着看着,漸漸的,竟有一絲不確定起來。
不過,無妨。到底是雲淺止,還是男人云止,只要一脫衣服檢查,不就一目瞭然了?
雲止將東申澤眸底的神色盡收眼底,也將他眸底那一絲輕微的不確定敏銳抓住。旋即,紅脣不自覺微揚間,再度用着只有兩個人聽得到的聲音對着東申澤開口,“皇上,如今這世上,只有在下一個人知道雲淺止的下落。若是你也想要知道,那麼……”
話語,故意在此打住。
雲止淺笑收回視線,直視前方那一張至尊的龍椅。
東申澤摸着自己的下顎,眉宇輕皺。怎麼從第一眼的確定,到此刻的越看越不確定起來?這……過去,對雲淺止也曾有過幾面之緣。但此刻的人,與記憶中完全不同。究竟是五年的時間徹底變了,還是她真的不是雲淺止?
文武百官不知兩個人之間有什麼貓膩,忍不住一而再的互相相視,復又將目光重新投注在兩個人身上。
東申澤慢慢陷入一副苦思冥想的狀態,有些懊惱今日宮宸戔怎麼就沒有來上朝。
不過,說曹操曹操就到!
就在東申澤想着宮宸戔的時候,只聽,空曠的殿外,徒然響起了一聲高昂的通報,“右相到!”
音落,衆人本能的回頭,望去。但見,那一個緩步向着朝殿走來的男子,一襲白衣金絲繡邊,萬千光芒積聚一身,即便已看過很多次,可依然讓人撼動。
宮宸戔在所有人的目光下,悠然步入朝堂。一眼看到雲止,一貫平靜的神色竟也是細微一恁。
東申澤見到宮宸戔到來,心中一喜,也無需他多禮。隨即,自己快步走近了一步,小聲問道,“右相,你不是說,她就是雲淺止嗎?那朕今日怎麼看着,都覺得有些不像?”
“臣有這麼說嗎?”
宮宸戔淡淡反問,說話間,目光卻是落向了那一個緩慢轉過身來之人。
雲止望着此刻出現的宮宸戔,對於他的晚到,一點也不意外。甚至,一切都在她的算計之中,還分毫不差。稍一拱手,彬彬有禮、溫文爾雅道,“右相,別來無恙!”
東申澤不理會這些,連連皺眉道,“明明就是你派人來對朕說的,說她就是雲淺止。”
今日,黎明時分,朝陽還未升起,距離早朝至少還有半個時辰之前,宮府突然派人進宮,說是奉了右相宮宸戔之命,有要事需要馬上稟告皇帝。
來人,手握宮府的令牌,守門的侍衛自然不敢怠慢,立即便領人進入了皇宮。
東申澤一大早被人吵醒,心情自然不是很好。不過,卻在聽了對方之言後,喜上眉梢。來人,低着頭道,“皇上,奴才奉丞相的命令前來。昨日,在教場上出現的那一個人,確實很有可能就是雲太傅的女兒雲淺止。不過,丞相後面派人跟蹤,卻不幸跟丟了。昨日,丞相本想將她踢出‘科武’後,便送來給皇上您的。可如今,恐那人一大早便會離去。如此一來,以後若想再找,便難了。不如,皇上您且立即下一旨聖旨,嚴厲呵責丞相昨日所爲、並稍作懲罰,再親自下詔封那人爲官。相信,他既然前來參加這‘科武’,便是想進入朝堂的。且不管他的目的,將她引來便可。到時候,人還不是皇上您的?”
於是乎,一大清早,一旨聖旨召下,皇榜粘貼與皇城的四大城門口。
雲止脣畔的笑意,漸漸的不覺加深。不將宮宸戔引開,她還真不好取‘宮府’的令牌。不將宮宸戔引開,害他遲到,她又如何能令東申澤如此不確定、以及懷疑起來。只是,宮宸戔他回城時,難道沒有看到那貼與城門口的皇榜嗎?隻手遮天、權傾朝野的堂堂右相,竟被這般當衆呵責,她真覺得他應該好好的看上一看。
宮宸戔片刻的沉默,再聯繫整一件事,如何還能不知着了對面之人的道。沒想到,她竟擺了他這樣一道。好好好,不怒反笑,薄脣輕勾起來,帶出一抹貫有的笑容,“皇上,本相也只是懷疑而已。或許,她真的不是。”
東申澤聞此一言,面色倏的沉了下來。回頭望向雲止,想着到底要不要扒光了檢查一下。
雲止豈會看不出東申澤的心思,淺笑望去。那神情似乎隱隱在威脅說,“皇上,你大可以試試,但以後,絕對別想再知道雲淺止的下落”。
殿內的空氣,不知不覺,沉靜下來。
文武百官一下子看看這個,又一下子看看那個,可還是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雲止會走今日這一步險棋,也是打探清楚了的。並且,巧妙的抓住、把握住了東申澤想要找到雲淺止的心。利用這一點,她完全有把握暫時穩定住東申澤。至於後面麼,她自然會親自來證明,她真的不是雲淺止、而是雲止、一個貨真價實的‘男人’。
東申澤猶豫起來,對於越是得不到的女人,便越想得到。此刻,對雲淺止便是如此,早已經心癢難耐。而面前的這個人,既然他敢這樣大膽的前來,敢說這樣的話,若是自己真的當着文武百官的面要驗明正身,失了他的面子,待檢查出來他又是一個男人,恐他真不會告訴自己雲淺止的下落了。不如,且先留着,留在身邊,慢慢的來。
思及此,東申澤忽然不着急起來,竟覺另一番趣味。擡步,步上階梯,落座。
下方,雲止嫣然淺笑望着宮宸戔,剛纔那一步險棋,她知道,她贏了。宮宸戔,他萬萬沒有料到這一步吧。
“有事早朝,無事退朝。”
小太監察言觀色,在東申澤重新落座後,立即開口對着文武百官宣喊。
“皇上,在下有事要稟告。皇上,你粘貼的皇榜上說,要對宮相昨日所爲稍做懲罰,那如今……”雲止拱手,話雖對着上方的東申澤說,但目光卻直直的望向了宮宸戔,“皇上,君無戲言。再說,都已經張貼皇榜了,若皇上不稍稍的懲罰一下宮相,委實有損皇上的威嚴……”
------題外話------
哈哈,欺壓回來分成兩章,上一章貌似沒怎麼表現出來,這一張貌似很明顯了,敢那樣壓偶們的雲止,就是要好好的壓回來。嘿嘿後面,且看雲止過三關六卡,證明自己是男人(一關爲宮宸戔,一關爲皇帝,一關六卡爲宮內內侍)麼麼~
鴛鴦浴?驗明正身(一)一更
此言一出,百官譁然!
皇帝東申澤,更是差一點被自己的口水噎住,連咳數聲,面色微微漲紅。
可一反觀殿中央那一個當事人,卻依舊是泰然不變的淡然神色。彷彿,這世間沒什麼能引起他的情緒波動。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幽然無緒。
雲止脣角輕抿,似乎,一點也不覺得自己說出了什麼‘驚人’之語。
朝殿內的氣氛,倏然陷入了不同尋常的詭異。文武百官沒有一個人發出哪怕是一丁點的聲音,目光,齊齊一致徘徊在那兩襲白衣之間。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瘋了,想知道‘他’又會如何反過來處罰‘他’。
雲止望着上方的東申澤,作禮一拱的雙手,已放了下去,“皇上,你還想知道那雲淺止的下落嗎?”
她沒有出聲,可眼神、面色,卻早已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寫了她想要說的話。東申澤坐在高高在上的龍椅之上、居高臨下的俯視下方,如何會看不懂?良久,嘴角慢慢的往上輕輕一挑,黑色的眸底閃過一絲趣味的光芒。倒是沒有想到,竟是個有趣之人,“那你想要朕如何處罰右相呢?”
此言一出,百官更是譁然。嚴重懷疑是自己耳朵不好,聽錯了。
雲止不理會四周百官的面色,轉身,嫣然望向殿中央望着自己的宮宸戔,“右相,那你自己覺得呢?”
宮宸戔回以一抹若有還無的淺笑,淡然如初的神態似在聽着別人的事,而己無關。不答反問,語調平緩無波,“那雲公子覺得,該如此‘處罰’本相呢?”
“右相真想徵詢在下的意見?”清音素言,她脣角的那一絲笑意隱約加深。
“……”宮宸戔不語,深邃的目光在那一抹美靨清淺的笑容之下,幾不可查的微微晃了一晃。面前之人,總是能給他帶來料想不到的意外。
雲止耐心的等了一會兒後,在宮宸戔的沉默之下轉回身去,重新面朝東申澤。
隨後,雙手合十又一拱手,言語款款、透着‘寬宏大量’之態,道,“皇上,既然如此,那在下可就說了。不過,昨日,右相既然‘寬宏大量’的沒有太過‘爲難’在下,那在下今日也不想太‘爲難’了宮相。不如,就請宮相呆會兒下朝、出宮門時,親自扶在下上馬,再當面向在下道歉、說一聲‘對不起’!”
文武百官聞言,只覺說話之人真的是……瘋了!
這,怎麼可能?
雲止仰頭,笑然對上東申澤一眨不眨望着自己的雙眼,依舊不理會四周文武百官的目光。
緊接着而起的款款言語,更是準確的握住各種關鍵要素,“皇上,皇榜告示,您可一定要言出必行,千萬不能折損了自己威嚴。”
東申澤聽着,一雙一眨不眨的眼睛,直勾勾往下方之人身上一轉。那簡直恨不得立即就下去拔光了下方之人身上所穿衣服的神色,昭然若揭。若是到時候證明了,‘他’就是雲澤天的女兒雲淺止,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女人,那似乎,一切就更加有趣了。這樣的女人,他還從沒有碰到過呢。漸漸的,眸底的興致,越發濃厚。
“宮相,此事,你怎麼看?”
半響的對視,或許,更準確說是半響的打量,東申澤將問題丟給宮宸戔。
宮宸戔幽深無垠的黑眸,不易察覺的微微一斂。東申澤看她的眼神,無端的,令他有些難以言喻的不舒服。淡漠回道,“既然皇上皇榜已貼,已昭告了天下,那自然是不能食言。本相,願意親自‘扶’雲公子上馬。”他望着她筆直纖細的背影,那一個‘扶’字,語音明顯要比其他字來得重一些。
東申澤點了點頭,自己作爲皇帝的面子,自然還是要的。隨即,用眼神示意宮宸戔走上前。
宮宸戔看着,面無表情的邁步,越過前方的雲止便踏上了九階的階梯,在東申澤的身前不緊不慢站定腳步。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挺拔的身軀恰阻隔住了雲止與東申澤之間的‘對視’。
東申澤視線被擋,這才擡起頭來。旋即,示意麪前的宮宸戔再靠近自己一些。然後,用着只有兩個人聽得到的聲音,對着宮宸戔悄悄道,“右相,待會兒你扶她上馬,記得一定要好好的試探試探她。若她是女子,就直接送回宮來。若不是,那……那且對他稍微好些,再想辦法幫朕向他打探打探,朕一定要得到雲淺止。”
最後一字落下,宮宸戔的黑眸中閃過一絲冷色,可面上卻又未露分毫。
雲止,以及一行文武百官,皆一道擡起頭望向了上方那兩個行爲過度‘親密’、在說悄悄之人。
慢慢的,雲止的腦海中,不知怎麼的,就忽然拂過了第一次見東申澤時的樣子。那時,小太監說,東申澤與右相宮宸戔兩個人正在談論‘要事’。後來,等他們一行幾個人進去的時候,殿內卻不見宮宸戔的身影。而東申澤衣衫微敞,腰帶鬆鬆垮垮……看着看着,一時間,竟覺還真是那麼一回事。這兩個人,行爲也實在太‘親密’了。
宮宸戔在東申澤說完之後,不緊不慢的轉回身來。那一眼,恰將下方雲止臉上的神色盡收眼底。可是,那樣奇怪的神色,一時還真有些看不懂。
東申澤迫不及待想知道結果,想知道雲止的性別。說完後,便示意下朝,先一步起身離去。
文武百官連忙躬身相送,三呼‘萬歲’。待擡頭時,見兩襲白衣一上一下仍舊對視着,於是,識趣的都靜靜退了下去。誰也沒有想到,一個才初出茅廬、名不見經傳的‘小夥子’,上朝的第一天,竟給了堂堂的右相宮宸戔這樣一個下馬威。
看來,以後這東清國的朝堂,可要熱鬧了。
只是,不知此人究竟能活多久?這樣得罪了右相,恐前途堪憂、性命堪憂……
頃刻間,諾大的、金碧輝煌的、莊嚴的朝殿,便只剩下了雲止與宮宸戔兩個人。朝陽初升的燦爛陽光,自她身後敞開的殿門斜射進來,好似在她的身後形成了一個金色的光暈、爲她披上了一件璀璨耀眼的金縷玉衣。餘光,再折射在殿內的雕龍金柱與上方的那一把龍椅之上,熠熠生輝,更是襯托得他彷彿萬千光芒包圍。
空氣,不覺一靜。
“昨日中午的那一封信函,是你送來的?”
長時間的安靜之中,也不知究竟過去了多久,還是他先一步緩緩開了口。
雲止豈會愚蠢的不打自招?於是,故作不知,神色坦然而又疑惑的反問道,“宮相,你說的是什麼信函?”
宮宸戔不語,面無表情審視着下方之人。銳利如炬的黑眸,彷彿想透過她的那一雙眼睛看到她眸底深處去。昨日,那一封信函上言……
雲止不閃不避的迎上宮宸戔的雙眸,淡然的神色看不出一絲一樣。
九皇子東玄緒與宮宸戔長得如此之像,她那一夜第一眼看到的時候,直覺就將東玄緒當成了宮宸戔的兒子。後來,知道了東玄緒的身份、知道了宮宸戔是東玄緒的親舅舅後,因爲‘舅生相’這一個原因而沒有太過的多疑。可是,就在那不久,東玄緒卻在戒備森嚴、下人侍衛成羣的宮府內‘燒’傷了臉,毀了整一張容。
於是,前後一聯繫,將這一切加在一起,忽然之間,就不得不讓人深思了。
再說,宮府是什麼地方?東玄緒又是什麼身份?身邊會沒有人照顧?會讓那麼小的孩子碰到火?
除此之外,最最重要、也是破綻最大的一點是,東玄緒渾身上下,哪都沒有傷,可偏偏整一張小臉卻無一處再完好。那這一場火,會不會也太離奇了一點?
以此懷疑,雋成書信,引宮宸戔離開皇城。沒想到,竟毫不費力的就成功了。
古曾有呂不韋送上懷孕的趙姬給異人,讓自己的兒子登上秦國的皇位。那如今,宮宸戔會不會也同樣來了這樣一出?東玄緒或許真有可能是……
上方銳利的眸光,漸漸越來越厲。四周的空氣,絲絲縷縷凝結下來。
雲止心下突如其來的思量,在這樣凌厲的目光下,自然無法再繼續。心神,瞬間回到當下。淺淺一笑,完美的滴水不漏,“宮相,在下真不知你在說什麼。如今,早朝已散,那我們,是否可以出宮了?在下,可還等着宮相您親自扶在下上馬,再當面向在下道歉呢。”
宮宸戔在那樣一雙平靜如水的眼睛之下,什麼也沒有看出來。
並且,非但沒有看出來,相反,那樣一雙瀲灩的明眸,無聲無息中反倒越發吸引着他……
“宮相,可是在下臉上髒了?宮相如此看着在下,可是會令在下‘受寵若驚’的。”故意曲解對方那凌厲的眼神,雲止話落,轉身向着殿外走去。
初升的朝陽,灑落天地間的陽光,已越來越明媚,越來越燦爛。
宮宸戔站在殿內的龍椅之前,階梯之上,一眼望去,那殿外陽光下漸行漸遠之人,周身光芒覆着,竟彷彿隨時有可能會消失不見。
那一絲飄渺之感,一時間,令讓人忍不住想出手挽留。
忽然回首間,才驀然發現,原來,不知何時,她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竟都已牽動起他的心神。
許久許久,久到那一抹白色的身影漸漸一點點消失在陽光之中,宮宸戔才緩緩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回頭,淡淡的望了一眼那一張天下至尊的龍椅。
……
宮門口處。
文武百官三三兩兩、交頭接耳談論着今日朝殿上發生之事,步履緩慢。
當落後的雲止步履微快步出宮門之時,他們也才陸陸續續的走出了宮門而已。聽到聲音本能的回頭,見到是自己,便紛紛停駐下了腳步,如看待一件稀世珍品一般不斷上下打量。
雲止停下腳步,回頭,望了一眼後方幽深漫長的宮道,望了一眼那一個宮道盡頭不徐不疾向着宮門這邊走來之人。旋即,面不改色的‘假傳聖旨’,就對着前方一行打量着自己的文武百官道,“右相有令,待會兒有事要親自吩咐你們,且讓你們在此等候。”
文武百官聞言,不知真假。可寧當真對待,也決不能當假無視。
於是乎,當落在最後方的宮宸戔緩步步出宮門之時,文武百官齊聚在宮門外,儼然如上早朝一般一個不缺。
“宮相。”一行文武百官見到宮宸戔,立即紛紛躬身行禮。態度恭敬,聲音整齊。
“不必多禮。”四個字,音聲是一貫的淡漠無波。
文武百官再一行禮謝恩,然後,分成左右兩列、整整齊齊的有序站立,聽後訓示。
宮宸戔銳利的黑眸淡掃一眼,還沒有開口問,便已經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只是,並不生氣。薄脣上的那一縷淺笑,始終如初的優雅如畫,一如那漫步而來之態,合該是用來欣賞的,“雲公子,既然你真要本相‘扶’,那本相也不好抗旨,請吧。”
雲止昨日被宮宸戔趕出了‘科武’,這口氣,自然不可能如此輕易的就嚥下。再說,她也正想好好的利用此次的機會,在文武百官面前先稍微的立一立威。於是,悠然自若的回以一笑,當下便牽過了侍衛手中、自己來時所騎的那一匹馬,步到略前方空曠的地方,再將繮繩一丟,望向宮宸戔,“有勞宮相了。”手,在話落的那一刻,笑着往前伸出。
文武百官在一旁看着,誰人不知,右相宮宸戔從不喜人近身,也從不碰人?眼下這……
可是,就在所有的文武百官全都以爲絕不可能之際,他們眼中的右相,竟緩緩走上了前去。金絲繡邊的白色衣袍,輕微揚動在腳邊。然後,在那一個人的面前一步之遙處,不緩不急站定腳步,再緩緩的伸出了自己的手,慢慢握住了那一隻半擡在半空中的手。
一剎那,文武百官難以置信。雙眼,個個瞪得如銅陵般大。
陽光下,交握在一起的手,肌膚親密接觸。屬於對方的體溫,便一瞬間清晰傳入了神經。
她的手溫熱、細膩、白皙、光潔、凝脂……好似剛剛從溫泉中浸泡出來。纖纖手指,怎麼看,都是女子之手。
他的手,冰涼如水,修長、無暇、優美、如玉、節骨分明、有力……不似上一次在山洞內時那般炙熱與滾燙,竟好像是剛剛從沁涼的冰水中拿出來一樣,一如他骨子裡散發出來的那一絲冷漠。
寒意,剎那間自他的手傳遞給了她!
雲止完全沒有料到,一時,渾身上下都抑制不住的輕微顫抖了一下。嚴重懷疑,宮宸戔的身體是不是沒有溫度的。不過,即便再怎麼寒冷、即便如嚴冬的冰塊一般,她也不願放開,不願放過眼下這一個這麼好的難得機會。試問,能讓堂堂的東清國右相宮宸戔親自扶上馬的人,這東清國能有幾個?天下又能有幾個?
宮宸戔感覺到雲止手上的力道,輕微一愣,她竟然握緊他?
那手掌心傳遞過來的溫暖與柔軟,一絲說不出的異樣感覺,倏然竄延過人的心間。
下一瞬,鬼使神差的,宮宸戔順遂心動、一把握牢了雲止的手。黑眸,近距離的凝望向雲止的那一雙眼睛。
雲止怔住,待反應過來想抽出自己的手時,已然晚了一步。宮宸戔他想幹什麼?一邊快速的用眼神示意宮宸戔馬上放手,一邊側頭望了望那一行文武百官,這可是在衆目睽睽之下呢。
“宮相,有勞了!”
將文武百官呆愣的表情盡收眼底,雲止快速的隨機應變。
“雲公子,請吧!”宮宸戔淡笑,倒始終是泰然自若的很,彷彿一點也不覺自己行爲有何不妥。
雲止不再說什麼,在宮宸戔的一扶之下,一個瀟灑的躍身上馬。之後,再用力的抽了抽自己的手。在對方抓牢不放之下,忽的狠狠一使力,居高臨下彬彬有禮道,“‘多謝’宮相了。”
宮宸戔的手,徒然落了一個空。那柔軟與溫暖,驟失而去,竟隱隱不捨,“雲公子客氣了。”
目光交觸,她低頭俯視,他微仰頭。一行文武百官目不轉睛相看。驚歎之餘,也不免詫異不已。不知道那一個人究竟是什麼身份,宮宸戔竟如此的縱容‘他’。若換成其他人,恐不知已死了多少次了。同朝爲官多年,宮宸戔的手段,他們可是深有體會。
陽光,從遙遠的天際照射下來。將人身影,平直往斜的方向長長拖延開去。
宮宸戔隨之拾起那一條垂落下去的繮繩,遞上前去。雲止低頭相望,那一隻此刻輕輕握着繮繩的手,剛剛正緊緊的握着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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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棧,已是中午時分。雲止躍身下馬,淺笑的面容彰顯了不錯的心情。
“不過才短短的月餘不見,沒想到‘雲公子’竟入朝當了官,還讓堂堂的右相宮宸戔親自‘道歉’,這可真是可喜可賀呀。”一道有些熟悉的好聽聲音,在雲止一腳邁入客棧門檻之際,忽的從客棧一樓大廳飯桌那邊傳來。不是那一日在破廟外分別的花千色,還能是誰?
雲止看到花千色,並無太多的意外,邁步走過去,如久別的朋友道,“你來了。”
“當初,我們可是約好了在皇城相見。如今,本宮處理完了宮內的事務,自然要遵從約定前來。”那一日,坍塌下來堆積在洞口的雪山被鏟開後,她安然無恙的從洞內出來,可卻不見宮宸戔。
後來,他們在破廟門口分別。
當時,約定好了等他處理完‘百花宮’的事務,便前來東清國的皇城找她。
“花宮主到來的時間,要比在下原本料想的時間稍微早了那麼一點。看來,‘百花宮’並沒出什麼大事。”雲止在花千色的對面落座,取過桌面上的一隻乾淨茶杯,爲自己倒了一杯茶。餘光,瞥見花千色面前的茶盞茶水已飲盡,便也主動爲花千色斟了一杯,淺笑顏然道,“花宮主,這客棧內的茶水,勉強飲之。等哪一日有空,在下定親自爲花宮主泡一壺好茶。”
“雲公子此言,本宮今日可記住了。本宮,等着雲公子的‘好茶’。”
花千色邊說邊端起茶盞,慢慢的品了一口。一襲血紅色的紅衣,一舉一動間渾然天成一股妖冶之氣。絕美的容顏,更是令人望而驚歎。
但見,今日的他,一襲男裝示人,並未待什麼紅色面紗。
一頭烏黑長髮,一如初見那一日、只用一根簡簡單單的血紅色玉簪鬆鬆散散束在腦後。普之一眼,只覺天下男子都似乎該如他這般。
妖孽!雲止看着看着,腦海中,便不自覺浮現出了這樣兩個字。
“本宮也還是第一次前來這東清國的皇城,原本,還想請雲公子帶本宮好好的逛上一逛。可如今,雲公子恐怕是要公務繁身、抽不出時間了。”聲音中,似乎含着一絲若有若無的哀怨的意味。他靜靜的望着她,中間隔了一張方方正正的木桌。璀璨的星眸,清清楚楚的映着她的樣子。
雲止聞言,抿脣淺笑。眸光流轉間,出口的話語似將花千色的那一絲打趣當了真,“任何事,哪比得上花宮主來得重要。不如,在下請花宮主一道前去‘東夷城’城外的‘皇家別院’泡溫泉,如何?”東夷城,與東清國的皇城相隔三座城池,距離東清國皇城不過百里的距離,快馬加鞭倒也來回方便。
花千色有些意外,帶笑的星眸,將對面之人上下一番打量。片刻,似也將雲止的話當了真,語出驚人簡直更勝一籌,“鴛鴦浴嗎?”
雲止正品着茶,一聽之下,一口茶水嗆住,險些咳嗽出來。
半響,待終於好不容易平復下那一絲微微緒亂的呼吸之時,卻是皎皎眸光意味深遠的點了點頭。順着花千色的話應道,“對,就是‘鴛鴦浴’。只是,不知花宮主有沒有這個興趣?”
“既然是雲公子親自邀請,那本宮,任何時候都奉陪到底。”他倒想看看,她究竟打什麼主意。
安靜的客棧,顯然,都被花千色給包下來了。說話的這一段時間,沒有看到一個人。就連掌櫃與店小二,也不見身影。進來之時,雲止也未在外面看到任何‘百花宮’的人。
“本宮此次,乃是孤身一人前來。雲公子,在你的地方,你可一定要‘好生’照顧本宮呀!”
將雲止環視的目光收入眼底,花千色話語說得‘曖昧’。不過,都已經邀請洗‘鴛鴦浴’了,這一點曖昧,倒也算不得什麼。
“在下,一定會好好‘照顧’花宮主的,花宮主儘管放心。”
雲止笑,心下,早已經有一番打量。如今,花千色的突然到來,更是讓她原本的計劃幾乎萬無一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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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之時,皇帝東申澤迫不及待的遣人前去詢問宮宸戔試探的結果。可是,卻並沒有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心癢難耐之下,直接便召了雲止進宮。
雲止對皇宮,還算有些瞭解。當年,未前往南靈國和親之前,也偶爾進宮。
御花園中,百花凋零,與春夏秋一相比,更顯蕭條與荒蕪。橫穿御花園的那一條廊道盡頭,可一眼看見一大片盛開正豔的梅花。點點紅梅,豔麗無雙。
皇帝東申澤,換了一身明黃色的厚衣,正與幾名美人玩着矇眼捉人的遊戲。
雲止緩步走過去,餘光,不經意瞥見御花園的假山後面,躲着一抹小小的米黃色身影。那身影,探頭探腦,又似乎小心翼翼。
雲止一愣之下,暫顧不得見東申澤,便向着假山後的小人兒走去。
東玄緒躲着假山後面,帶着一頂可愛的米黃色小帽子的小腦袋,時不時的向着東申澤的方向望去。小手中,握着幾朵殘敗了的紅梅。
“九皇子,你在看什麼?”雲止從身後輕輕拍了拍東玄緒的小肩膀。
東玄緒嚇了一跳,手中的梅花一個拿不穩便落了下去。回頭,見是有些熟悉的雲止,便一下子撲入了雲止彎低腰的懷中,“漂亮姐姐……”
雲止望着東玄緒臉上包裹着的層層白色,明知道那有可能是假的,但還是忍不住有些心疼。尤其是在看到他孤零零的一個人躲在這裡的時候,柔聲問道,“九皇子,你在看什麼?”
“……摘……摘梅花,梅花漂亮,給……給母妃……母妃喜歡……”東玄緒小手摸着小腦袋,認真回道。
“其他人呢?照顧你的那些人?”宮內的宮女太監應該很多才是,再加上宮宸戔的身份,相信沒有一個人敢怠慢東玄緒。那怎麼會讓他一個人孤零零在此?
“母妃不讓……不讓和其他人一起。母妃將緒兒關屋子……緒兒偷偷跑出來……”許是漸漸熟了,東玄緒的話語也說得稍微通順起來。
宮伊顏擔心宮女太監們發現東玄緒臉上的異樣,便不讓宮女太監們太靠近東玄緒,也不允許宮女太監們和東玄緒單獨在一起。
一如當初,東玄緒臉上帶着銀質面具時一樣。
因爲,雖然東玄緒臉上那疤痕完美無缺,可畢竟纔剛剛傷,怎麼也不可能如此快的結疤。於是,竟是將東玄緒一個人關在了殿內。
而東玄緒,卻偷偷跑了出來,也不知他這麼小的人兒,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雲止聽着,片刻間,已然明白了過來。看來,應該是宮伊顏將東玄緒一個人單獨放在了屋內。東玄緒想摘梅花給宮伊顏,就自己偷偷的跑出,“那一個人,是你的父皇。九皇子爲什麼要躲在這裡?若是想摘梅花,可以讓你父皇給你摘。”
“父皇?”東玄緒重複了一邊這兩個字,顯得很是陌生。
這時,那一邊樂此不疲玩着遊戲的一行人,已經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小鹿子走過來,讓兩人過去。
雲止牽着東玄緒的小手,一道緩步向着廊道盡頭走去。東申澤早已經悄悄吩咐過幾個一道玩的女人。於是,在女人的小聲提醒下,一個轉身,便雙手一把準確無誤的環抱住了雲止的腰身,直往雲止臉上親去,道,“美人,朕可抓住你了。來,快讓朕親一個。”
“皇上,請自重。”雲止皺了皺眉,一把扣住東申澤環着自己腰身的手,便眼疾手快的直接將東申澤給用力推離了開去,半分也未讓東申澤親到。而,無人看到的眼底,卻是閃過了一絲淡笑。依她的身手,豈會躲不開東申澤那一抱?只是,要釣魚,總該放一些適當的魚兒。
東申澤一剎那隻覺一陣清香拂過,那環抱住的腰身,纖細柔軟,哪裡像男子?
下一刻,取下遮眼的面紗,故作驚訝道,“原來是雲卿家,朕一時沒有察覺到。”說着,對着一行女人與小鹿子指責,“你們怎麼也不提醒提醒朕,是雲卿家來了?”
“皇上恕罪!”
一行人以及小鹿子,顯然都是事先串通好了的,連忙彎腰請罪。
“下去吧,下去吧。”東申澤無意責罰,揮了揮手讓所有人都退下。再轉回頭,這才發現了雲止腳步似糯米糰子的小小人兒。那一張臉,幾乎就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水靈靈大眼睛。
東玄緒望見東申澤,小小的身軀一點點往雲止身後挪。剛纔,他就是看到他前來,纔會連忙跑去躲起來。
雲止任由東玄緒緊緊的貼着自己的腳,對着對面望着東玄緒的東申澤問道,“皇上,不知你突然急急忙忙的召見微臣,所爲何事?”
東申澤‘嗯’了一下,收回望着東玄緒的目光,“你說什麼?”
雲止沒有想到,一向沉迷女色、只知享樂的東申澤,竟也會用那樣的眼神望着自己的‘兒子’發呆。剛纔那一刻的神色,她看得清清楚楚。或許,東申澤還不是那麼的無藥可救,“皇上,微臣問,不知你突然急急忙忙的召見微臣,所爲何事?”
“哦,這個,是這樣,剛剛右相派人送了一些雪參進宮。用雪參拿來泡浴,能年年益壽,朕便想着請雲卿家一起。雲卿家不會抗旨吧?”後一句話,東申澤直直的望着雲止。神色中,早已不復剛纔望着東玄緒的神情。既然宮宸戔試探不出‘他’的性別來,那就他自己來。剛纔擁抱住時的那一絲清香,此刻似乎還清晰的縈繞鼻尖。與宮伊顏身上的香味完全不同。不過,宮伊顏身上的香味,也很是好聞。每每害得他某一處蠢蠢欲動,卻又看得到、吃不到。
雲止聞言,心下,竟是一喜。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順勢道,“皇上,‘東夷城’城外的‘皇家別院’內,有着東清國鮮有的好溫泉。若是用溫泉來泡雪參,相信一定會效果更好。”
東申澤聽着,腦海中忍不住便勾畫起了面前之人褪下衣服、一絲不苟與自己一道沐浴時的情形……於是乎,想也不曾多想的,欣然點頭答應。並且,恨不得立即就起身前去,“朕馬上就吩咐人,明日一早,不,一個時辰後就出發。快馬加鞭,相信夜幕時分便可以到別院了。”
現對於東申澤的迫不及待,雲止臉上神色卻並未有多大變化,“好,一切聽皇上的。”
腳邊的東玄緒,在雲止與東申澤對話的這一過程中,從雲止的身後慢慢的探出小腦袋來、偷偷的打量起面前的東申澤。想靠近,卻又怕靠近。
東申澤低頭望去,最一開始,並非是他要忽略這個兒子。相反,爲了贏得宮伊顏的歡心,他簡直將東玄緒捧在手心裡呵護。可是,漸漸的,宮伊顏卻霸佔着孩子,不想再被他接觸。於是,久而久之,對這個兒子一淡再淡,兩年的時間來,到最後幾乎都不怎麼見面。望着那被白紗矇住的臉,東申澤甚至一點也想不起來那白紗之後,究竟是怎樣一張臉孔。
望着四下無人的空蕩蕩梅林,望着有些冷清下來的氣氛。
忽然,東申澤心中一動,走上前去,蹲下身來,輕輕的握住東玄緒拽着雲止衣襬的小手,便將東玄緒帶到了自己的跟前。
東玄緒望着東申澤,很是陌生,可卻並不排斥。仰頭,疑惑的望向雲止,復又慢慢低下頭、微仰望着頓在自己跟前的東申澤。
雲止看着默默無語、恍若陌生人一般的‘父子’,也是一時無言。
東玄緒想着剛纔雲止在假山那裡說的話,半響,小聲的開口道,“想……想要梅花……”一隻小手,指向側邊那盛開的梅林。
“父皇給你摘。你要哪一朵,來,父皇帶你去。”
東申澤見東玄緒主動跟他說話,很是高興。一雙手臂,直接一把將東玄緒給高高抱了起來,就往梅林而去。
雲止站在一旁看着,心中存在的那一個懷疑,在這個時候再度竄上來。那一張臉,真的與宮宸戔像了。宮宸戔的舉動,隱隱也已經表露了一些什麼。
歡快的笑聲,漸漸從梅林之中傳出來。隱約,雲止似乎聽到了一聲軟軟喁喁的‘父皇’。
……
傍晚時分,冬日的夜幕已提早籠罩下來。天地間,昏暗一片。一行隊伍,在經過長時間的趕路後,終於浩浩蕩蕩的在‘東夷城’城外的‘皇家別院’停了下來。一路上,雲止策馬在御駕邊,對御駕內摟着美人、喝着美酒、時不時掀簾望出來的東申澤故作不見。
皇家別院有別於皇宮的宏偉,佔地面積不過只皇宮的一座宮殿大小。但是,奢華氣派,卻絲毫不遜皇宮。 WWW●ттkan●¢○
東申澤在馬車停下、步下馬車後,一邊快步往別院內走,一邊立即讓人前去準備,迫不及待就要泡溫泉,要雲止陪同一起泡。
宮宸戔緊隨在一側,一個不動聲色的眼神示意。
得到命令的侍衛,立即躬身上前,稟告道,“皇上,溫泉出現了一點問題,恐無法泡浴。”
東申澤一聽,自然一下子便不高心了,皺眉問道,“出了什麼問題?朕今日前來,便是要與雲卿家一道泡溫泉的,你如今說不能泡,可是要朕白來一趟?”
“皇上,這……真的是溫泉出了一些問題。”侍衛低頭回稟,重複同一句話。
雲止聽着,脣畔弧線一勾,稍縱即逝。旋即,搶在東申澤再次開口訓斥之前,適時的插話進去,平靜道,“皇上,何必爲了這麼一點小事動怒。既然溫泉出了一點問題,那直接將溫泉的水引入殿內房間的池子便可。”
東申澤覺得此主意甚好,怒氣一下子便去了,直接吩咐,“立即將泉水引入池子,朕要沐浴。”
話落,也不再管侍衛,就當先一步往裡走去。
雲止緊跟其後。
侍衛連忙望向宮宸戔,請示道,“丞相?”
“按着皇上的吩咐去辦。”一句話,在夜幕下尤顯低沉。面色,在夜幕下有些看不清楚。
宮宸戔望着那一抹跟隨東申澤進入廳內的白色身影,衣袖下的手微微收緊。下午接到消息之時,皇帝東申澤都已經準備好了。她竟也是欣然點頭答應,該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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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浴?驗明正身(二)二更
寬敞明亮的安靜房間內,一襲妖冶紅衣的男子——花千色,一手支着頭,身軀慵懶側躺在靠窗的竹塌上,好整以暇望着那一個坐在桌邊不停倒弄着各色草藥之人。
忽然,有侍衛前來敲門,站在門外開口道,“雲大人,皇上請你馬上過去。”
雲止聞言,正在擺弄着草藥的雙手微微一頓。側頭,望向側躺在竹塌上的花千色,示意花千色來回答。
花千色收到雲止的眼神,輕輕的咳嗽了一聲。然後,對着房門外的侍衛道,“知道了,馬上就來。”簡簡單單的七個字,再尋常不過的回答,根本沒有什麼特別。但是,那聲音,儼然就是雲止的聲音。若不是親眼所見,真要以爲是雲止在說話。
屋外的侍衛應了一聲後,腳步聲漸漸遠去。
雲止自己聽着,也很是滿意。沒想到,花千色竟學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惟妙惟肖。
花千色納悶了,“雲公子,你說,來到這裡後,便會告訴本宮原因,那這原因?”中午之時,在客棧再見,她邀請他一道前來這‘皇家別院’共浴,他點頭欣然應之。不過,她後面卻還有一個附加的要求,那就是,他必須學着她的聲音說話。
他問她爲何,她卻說,到了‘皇家別院’後才能相告。
雲止放下手中的草藥,起身,向着竹塌上的花千色走去。之後,在塌沿落座,有些欲言又止起來。
花千色一手支着頭,淺笑不語望着面前眉宇輕皺之人。妖冶的紅衣衣襬,落在寬大的竹塌上,恍若爲竹塌披上了一匹上好的血紅色絲綢。
雲止低頭望着花千色的眼睛,用着花千色的聲音開口,“這個……”
花千色微恁,面色一瞬間的正色稍縱即逝。不得不說,這樣親耳聽到別人說出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聲音,還真是說不出的怪。
“花宮主,在下想請你幫一個忙,可好?”
“這要看是什麼忙了。雲公子可以先說上一說,本宮再慢慢的考慮考慮。”
“這個忙,如今,也就只有花宮主可以幫在下了,在下還希望花宮主莫要拒絕。”雲止望着花千色,一句話說得很是誠心。
花千色沉默不語,定要等着雲止先將一切都說明了後再說。
“在下想請花宮主沐浴不假,不過,在下沒有事先告訴花宮主,沐浴之時,還會有其他人在場。而沐浴之時,在下還想請花宮主幫在下一個忙。”
“其他人?”花千色重複一遍,用眼神問出後半句話,“什麼人?”
“右相宮宸戔。”這麼好的一齣戲,當然是爲宮宸戔準備的。至於東申澤那一關,若宮宸戔這一關都過了,其他還會難嗎?因對東申澤,完全沒必要如此大費周章。
“你……”
“在下希望,到時候花宮主可以……”
一連串的話,雲止打斷花千色,直接不緩不急、有條不許的陳述出來。
花千色聽着聽着,絕美的臉上,面色一夕間幾度變化,紅橙黃綠青藍紫更是依次晃過。最後,一手支着頭,恢復成一副慵懶散漫的樣子,“如果,本宮不同意呢?”
“在下在花宮主的身上,下了一點點的小毒,在下真的很需要花宮主幫助。”
說出這一句話的時候,雲止平靜無波的臉上,帶着一絲無害的微笑。可花千色的面色,卻又是明顯一變,一手暗暗的運了運功。
半響,面無表情問道,“你是什麼時候下的毒?”爲什麼他竟一點都沒有察覺?
“花宮主可還記得,在下中午從皇宮出來回客棧、通知花宮主前來‘東夷城’城外的‘皇家別院’時,親自爲花宮主沏的那一杯茶嗎?”
“那茶,明明沒毒。”若有毒,他怎麼可能會喝?
“那茶,確實沒毒。那花宮主可還記得,在下親自爲花宮主準備的那一匹馬?”
“那馬怎麼了?”花千色不想面前之人竟會在這個時候突然牽扯到那一匹馬上,微微疑惑,不解的問道。
“在下在那馬匹上,微塗了一些無色無味的草藥。花宮主一路騎着它,自然不可能沒有吸入體內。另外,花宮主剛纔進屋時,在下在弄的那些個草藥,這三者融合在一切,便成了毒了。”三者,皆沒有毒,所以,讓人根本無從察覺,亦防不勝防。可是,一旦加在一起……
“看來,雲公子是一早就計劃好了的,就等着本宮往裡跳了。”知道了一切後的花千色,不怒反笑。
雲止略歉意道,“花宮主,在下真非有意,實乃迫不得已。此次,真需要花宮主助一臂之力。他日,若花宮主有用得到在下的地方,在下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四目相對,他似笑非笑,“那雲公子覺得,本宮現在,還有其他路可選嗎?”
……
室內的偌大浴池,侍衛們急急忙忙用溫泉之水灌滿。之後,應雲止的要求,在東申澤的命令之下,找來了一塊厚實的木板擋在中間,將整個浴池一分爲二。
可是,待終於弄好一切時,東申澤卻在自己的房間內慘遭刺客夜襲,腰部捱了一劍。
層層嚴守之中,幾名刺客竟來去自如。在傷了東申澤後,立即消失在了漫漫夜幕之下,前後加起來都不到半柱香的時間。
隨行的一行隊伍之中,幸好帶着一名御醫。
一番仔仔細細的檢查之後,確定並未傷中要害,只需好好在牀上修養一陣便可。不過,嚴禁碰水,免得到時候傷口化膿。
雲止前去看望。
原本,她還想假扮刺客刺殺一下東申澤。
但沒有想到,竟有人比她快了一步。也不知,那刺客都是些什麼人。
房間內,東申澤躺在牀上,怒容滿面的呵斥侍衛,恨不得將所有人都拖出去砍了。但念在若砍了這些人,就更少了人保護之下,終網開一面。
“雲卿家,今夜,你便留下來保護朕。”東申澤見到雲止,趁機要求。
雲止站在牀前,躬身一禮,道,“保護皇上,乃是每一個臣子份內之事。臣自然也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說話間,只見宮宸戔不緊不慢到來。相信,東申澤遇刺的時候,宮宸戔一定不在身邊。否者,怎麼可能會讓一些小刺客得手?
“右相,今夜,你也留下來,同雲卿家一起保護朕。”
東申澤看到宮宸戔,頓時,一顆心總算是徹底放下來了。宮宸戔的武功,他可是最清楚不過的。
宮宸戔瞥了一眼雲止,對着東申澤應了一聲‘是’。之後,吩咐御醫好生照顧,不得有誤。便揮了揮手,示意跪了一屋子的侍衛全都下去。
片刻後,草藥味瀰漫的房間內,便只剩下了四人。東申澤、雲止、宮宸戔、御醫。
東申澤在服下了宮女煎的藥後,昏昏沉沉入睡過去。
御醫也隨之退出房間。
雲止在御醫退下後,望了一眼宮宸戔。擡步,向着不遠處的桌子走去,落坐下來,爲自己斟了一杯茶,對着宮宸戔問道,“宮相,可要喝茶?”
宮宸戔轉身離去。
雲止望着宮宸戔的背影,一時覺得莫名其妙。不過,他離開也好。她早已經打探清楚,他一向有潔癖,每夜都會沐浴。如今,‘皇家庭院’內的溫泉,如此之好,相信他定然不會錯過。
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後!
雲止也起身離去,返回自己的房間,吩咐侍衛在房門口好生保護裡面的皇帝。
房間內,花千色研究着那些奇奇怪怪的草藥。可若真要說奇怪呢,卻又全都是一些再尋常不過的藥草,“你確定用這些東西,能對付宮宸戔?”
“花宮主不是已經是一個最好的例子了嗎?”雲止挑眉,淺淺一笑。
在那一個世界中,她對藥物,自然也是有所熟知與深觸的。只是,到了這一個世界後,這裡的藥理與她以往所觸的有些不同,以至於讓她一開始還無法完全的融匯運用起來。可是,等後面,在她多看、多接觸了一些這個世界的醫書後,慢慢的、從最基本的着手、已然漸漸的將兩個世界的藥理融合在了一起。她還不信,憑她兩個世界的學識,還對付不了這裡的人。
花千色話語一下子被堵住,將手中的草藥隨手往桌上一扔。
雲止將所有的草藥都收好,對付花千色用了三種草藥融合。而對付宮宸戔,她可是花了更多心思。任宮宸戔再怎麼厲害,終究不是神,也總還是會有着道的時候。她始終堅信,這世上永遠沒有對付不了的‘敵人’,只有不夠強大的自己。
“花宮主,你準備好了嗎?如果好了,我們便走吧。”
雲止帶上一套乾淨的換洗衣服,邊打開房門,邊開口對着身後的花千色問。明亮的月光灑落,倒是一個非常不錯的夜晚。
·
浴間內。
宮宸戔命人仔細的再三清理了後,揮手讓所有人退下。自己,緩步步入池子之中。
雲止與花千色悄無聲息的到來,在未驚動外面守衛的侍衛情況下,便悄然進入了室內。之後,雲止讓花千色且稍等片刻,自己緩步向着浴池的方向走去。
宮宸戔敏銳的察覺到聲音,平靜無波的睜開眼望去。但見,那一襲熟悉的白衣,翩然站在池沿,居高臨下望着自己。
“宮相,這冬夜寒冷,在下也想好好的沐浴一番。相信,你不會如此霸道,一個人獨佔這麼大的浴池吧?”微微一頓,銜接着道,“反正你我都是男人,也無需太過避諱。”說着,目光環視一圈,找到了之前自己讓東申澤派侍衛找的木板。再一個運力,也不等宮宸戔回答,就直直的將木板橫插在了浴池中間,乾脆果決的將整個浴池一分爲二。
宮宸戔的面色,在這一過程中,不易察覺的微微一變。想起身,卻微感無力。
雲止將宮宸戔的神色絲毫不漏盡收眼底。暗笑,他此刻若還動的了,那就有鬼了。來的一路上,她可是已經更換了七八種草藥來作鋪墊,再加上之前在皇帝的房間,和如今自己碰過草藥的身上帶着的無色無味之藥氣……
爲了對付他,她着實下了一番功夫,費了一番心神。
宮宸戔感覺有異,一瞬間的面色微變後,恢復如常。他倒想看看,她究竟想幹什麼。
雲止在宮宸戔的目光之下,移來一面屏風,穩穩當當的至於浴池中央的厚木板之上,將兩邊的視線若隱若現的阻擋了開來。旋即,便褪下了自己身上的外衣,步入了池子之中。白色的裡衣,嚴嚴實實遮住頸脖以下的所有肌膚。在溫熱的泉水蔓延過全身之際,不緩不急喚花千色進來。
宮宸戔蹙眉,身軀依靠在池壁之上。
花千色從另一邊進入,並不經過宮宸戔那邊。也是隻褪去外衣便步入了池中。
宮宸戔隔着屏風,朦朦朧朧的看着。眸色,陰翳一閃。可暗自運力的手掌,卻一時半會兒怎麼也提不起一絲力氣。像是中毒,但又不太像。手掌,緊握成拳。
只一屏風擋住的隔壁,雲止將手掌心握着的兩種草藥,無聲無息一同放入了池水之中。這草藥,能稍稍迷糊人的視線,可卻不會影響人的神智。
花千色看着,身軀也是慵懶的往後一靠。
雲止在作完一切後,閉目休憩了一下。半響,嘴角微微一勾,用着花千色的聲音忽然開口,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再用眼神示意花千色起身換衣,自己也站起身來……宮宸戔不是一直懷疑她是女人嗎?那花千色可是貨真價實的男人。
然,就在雲止一腳踏上岸之際,手腕卻猝不及防的被花千色一把給用力拽了回去。
剎那間,身軀驟然落回了池中,濺起水花無數。而,幾乎是在同一時刻,一道低沉的嗓音響徹在耳邊,似笑非笑,“本宮,委實還真不好意思在一個男人面前寬衣。雲公子,既然同爲男人,你說沒什麼關係,那爲何不自己親自來?”
雲止不料,喝了一大口池水。
情況,突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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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驗明正身結束O(n_n)O~
春光泄(明日開始,上午更新)
白色氳氣嫋嫋繚繞的安靜、明亮室內。
木板與屏風阻擋的一邊,宮宸戔衣袖下的手緊握成拳,面色陰沉得可怕。
另一邊,雲止始料不及,完全沒有想到花千色竟會在這個最關鍵的時刻,臨時變卦。待吞了一大口泉水,好不容易站穩腳步時,一眼對上的,便是那一雙似笑非笑望着自己的深邃星眸。
於是,面色止不住一沉,用嘴型無聲道,“花宮主,別忘了你身上中了在下下的毒。”
花千色修長的身軀,後背慵懶的倚靠在身後的池壁之上。在雲止掀脣、無聲說了那一句話後,忽然,濃密的長睫一斂,長臂一伸,就一把攬住了雲止纖細的腰身,將雲止整個人帶入了自己懷中。繼而,俯身,在雲止耳邊用着只有雲止一個人聽得到的聲音親暱開口,“雲公子不說,本宮還差一點忘了。不過,雲公子或許不知道,百花宮的左使,乃是天下第一用毒高手,本宮不信這世間還有什麼毒能難得倒他。”
雲止重重的撞入花千色懷中,聞言,眸色一怒,倏的擡起頭來,脫口一字,“你……”
花千色面無表情的低頭望去,攬在雲止腰身上的手,並不鬆開。薄削好看的嘴角,依舊懸掛着那一抹似笑非笑的弧線。只是,那笑意,卻又半分未深入眼底,“敢這樣算計本宮的人,你還是第一個。”
“這要怪,就只能怪花宮主自己沒用,被人算計。”
雲止被花千色這般出爾反爾、臨時變卦一弄,心情自然不可能好到哪裡去,冷眸相對。
花千色聞言,一如之前在房間內時一樣,不怒反笑。另一隻手,親密的撫摸上雲止那滿是水漬的臉,道,“雲公子既然知道這個道理,那此刻,要怪,也只能怪雲公子自己棋差一招、算漏了,與本宮生什麼氣?”無聲說話間的神色,竟是一副溫柔的寵溺之態。垂首的星眸,彷彿在看着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你……”雲止聽着,頓時,有些語噎。
“雲公子,既然都是‘男人’,那麼,別不好意思,也無需太過避諱,自己在宮宸戔面前換一換衣服便是。如此,就可以直接了當的去了宮宸戔的懷疑,哪需要這般麻煩?”
花千色淺笑着,在雲止一時說不出話來之際,又將話題給轉了回來。而這一次的笑,絲絲縷縷縈繞星眸。絕美的面容,脣畔在光線下染着一絲若隱若現的趣味之色。
雲止不是男人,當然不可能在宮宸戔的面前換衣服。否者,又豈會這麼費盡心機?下一刻,手一把打掉花千色撫摸在自己臉龐上的手,“放開。”
“不放。”
花千色挑了挑濃眉,兩個字,一如雲止用上了嘴型。
雲止看懂了花千色無聲吐出的字眼,面色,不覺再度一惱。旋即,垂浸在泉水之中的左手,一把準確無誤的便扣上了花千色攬着自己腰身的手。再一個運力、巧妙的一轉,迫使花千色不得不鬆開來。而後,自己冷靜的快速退開一步,望着花千色無聲張嘴,“看來,花宮主是不肯幫在下這個忙了。”
“非也。本宮只是覺得,這個忙實在太過簡單了,雲公子不需要人幫!”
“既如此,那在下也不便強求。”雲止微微咬了咬自己的嘴脣。心中,對此時此刻這樣的結果,雖萬分不甘心,可卻也無法。旋即,一個轉身便上岸去。心中,暗暗思忖着,看來也只能等以後再另想辦法了。
下一刻,剛剛一腳踏上池子階梯的雲止,手腕又一次被身後的花千色給扣住。
雲止有了上一次的教訓,心中,早已經提着戒心。這一次,幾乎是在花千色的手觸到她手腕的那一刻,一個眼疾手快的反手一轉,便輕而易舉的將手腕從花千色的手中給掙脫了出來。回頭,居高臨下、面無表情的俯身望去,用冷然的眼神無聲示意花千色解釋自己剛纔的所爲。
花千色不緊不慢張嘴,用嘴型無聲道,“要本宮幫忙,其實,也不是不可以。”
雲止以爲自己看錯了,輕微擰了擰眉。不知道花千色如此反反覆覆的轉來轉去,究竟想幹什麼?
花千色示意雲止再走下來,星眸之中,閃動着一絲誘惑的光芒,“要本宮幫這個忙,可以。不過,你先下來,本宮不喜歡這樣擡頭與人說話。”
雲止想了想,片刻,重新步入池子中。在花千色的示意下,緩步靠近他。
花千色在雲止慢吞吞走近後,倚靠在池壁上的身軀微向前傾,浸在水中的手便再一次與水中攬住了雲止的腰身。迅即,在雲止立即反抗之際,貼着雲止的耳畔低聲問道,“告訴本宮,你究竟是‘男’?還是‘女’?若你是‘女’,那本宮今夜,願意勉爲其難的答應你所求。”
“在下,當然是貨真價實的……”男子……
後兩個字,徒然消失在花千色的突襲之中。但見,雲止那白色的裡衣,已然敞開。
原來,剛纔那一問,不過是花千色想要稍稍的吸引開雲止的注意力罷了。目光,停駐在水面上、雲止那用白色繃帶一圈圈嚴嚴實實束縛住的胸部,笑道,“雲‘公子’,不想,你竟還有這等‘癖好’?”
雲止驚覺上當,連忙後退,再同時飛快蹲下身來。面上,努力維持着平靜,用神色怒瞪道,“怎麼,不可以嗎?”
“當然可以。不過,看雲公子如今的年紀,也已到了‘弱冠之年’吧?可雲公子似乎一點喉結也沒有。”花千色薄脣輕言而笑。
“有些男子,這喉結本就不凸出。”
雲止說着,再往下蹲了蹲。雙手,與水中快速整理起敞開的裡衣。
花千色在這個時候忽然無聲無息靠近,匪夷所思的速度,令人不得不心生佩服,“真的是如此嗎?”微微一頓,眨眼間將雲止逼在了把浴池一分爲二的那一塊木板之上,“若你真是男子,那本宮還真不信了,本宮也想好好的來驗明正身一下。只是,不知道到時候,對面那一個人會不會也知道了呢?”
一句話,他貼着她的耳畔開口。聲音,依舊用着只有她一個人聽得到的音量開口。
一面木板相隔,雲止似乎能清晰感覺到那邊之人的凌厲目光。下一刻,擡頭,凝眉望向面前近在咫尺處、對着自己似笑非笑的花千色。若是自己再否認,恐到時候……須臾間,心中思量,已是千迴百轉。
慢慢的,雲止浸在水中的雙手,手掌一寸寸緊握成拳。
再一片刻,終於,在花千色的目光下,雲止輕輕點頭,“在下,確實是……女子!”
花千色得到雲止明明確確的回答,眼底的笑意,一時間明顯加深了一分。隨即,越發靠近雲止,對着雲止耳畔有些邪惡的吹氣道,“雲公子,你的話,可信度實在不高。如今,即便承認了,本宮也還是有些難以相信、有些擔心這不過只是你的敷衍而已。”
微微一停,嘴角一勾,“唯一的辦法,還是讓本宮親自檢查一遍的好。”
話落,撐着木板、將雲止牢牢困在自己與木板之間的雙手,便快若閃電的垂落,向着雲止水中的下身探去。
雲止一驚,火光電石間,身軀本能的快速往後一仰。於是,那置於木板上方的屏風,便毫無意外的砰然向着後方倒了下去,水花四濺。
花千色在屏風倒落的那一刻,不緊不慢收回了探向雲止下身的手。
雲止靈敏的閃躲開幾步、暗暗鬆了一口氣之時,幾乎是本能的快速回頭,向着對面的宮宸戔望去。那一眼,渾身上下抑制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卻聽,花千色用着她的聲音平靜開口,“花宮主,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說着,悠然轉身、悠然邁開腳步、悠然出了浴池、悠然褪去身上溼透了的裡衣、悠然更換起雲止帶來的那一套乾淨白色。
總之,一切的舉止,都是悠然的。悠然到,上善若水般的美好。
雲止站在原地、池子中,怔怔的望着池岸上春光乍泄的一幕。半響,直到花千色不緩不急將褪下的衣服丟在一旁,露出光潔、結實、美好的裸露身軀時,才懵然回神。於是,急急忙忙閉上眼、側開頭,非禮勿視。
花千色在雲止側開頭之際,薄脣微勾轉過身來。依然用着雲止的聲音,提醒道,“花宮主,你還不走嗎?”
“本宮當然要走。”雲止反應不慢,用着花千色的聲音立即回了一聲。然後,低垂着緩步走上岸去,取過花千色的妖冶紅衣,到另一邊直接披上、快速穿戴起來。
待一切弄好,只聽,花千色用着她的聲音對宮宸戔道了一句,“宮相,先走一步了。”
雲止一襲紅衣站在花千色的身側,微凝眉望向池子中無法動彈的宮宸戔。四目相對,那太過犀利、冰寒的黑眸,讓她半分把握不準宮宸戔此刻的視線,是否朦朦朧朧的模糊不清。可是,按理來說,她已經那般小心了,用了近乎十種草藥來混合,他不可能逃過她的算計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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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中有喜(一更)
一小片刻的對視,雲止與花千色一道轉身離去。如來時一般,悄無聲息,並未驚動外面的守衛。
屋外,無人的昏暗拐角處。雲止停下腳步,後背倚靠着冰冷的牆壁。紅衣裡面,並未更換的溼透裡衣,令人在深冬的寒夜一陣壓制不知的輕輕顫抖。側頭,對着一旁的花千色小聲問道,“花宮主,你說,宮宸戔他剛纔有着了我的道嗎?我怎麼看他的眼睛,好像一點事也沒有?”
“你說呢?”花千色一笑,不答反問。後背,同樣倚靠着身後的冰冷牆壁。
“這是我在問你呢,你怎麼反過來問我了?”或許,是因爲剛纔告知了花千色性別。或許,是因爲花千色剛纔的出手相助。雲止此刻,不再用‘在下’那兩個生疏的字眼,而是用了有些親近的‘我’。
花千色依然不答,側頭,回望向望着自己的雲止。
四目相對!
突然,花千色一個側身,將雲止困在了自己與牆壁之間。
淡如水的月光,自屋檐外傾斜灑落下來。高大的身軀,那投射在牆壁上的陰影,幾乎將雲止整個人給籠罩住。
雲止微微一怔,擡起的頭,後腦抵在身後的牆壁上。不知花千色此刻,演的是哪一齣?
花千色低頭,額頭親暱觸上雲止的額頭,如此近的審視起雲止。
氣氛,一時間,徒然變得有些詭異起來。
安靜中,雲止甚至還可以清晰的感覺到花千色那傾吐在自己臉上的柔柔呼吸。
許久,又或者不過片刻。忽然,花千色毫無徵兆的開口,眸底閃着某種魅惑的光芒,“雲止,本宮喜歡你。”
一句話,他突如其來,說得輕若拂絲。剎那間,如一陣微風倏然拂進了雲止的耳內。令雲止掀開的長睫,不由自主的輕微一下煽動。
花千色看着,下一瞬,一如開口,毫無徵兆的親吻上了雲止的脣。
那過分輕柔的觸覺,簡直如棉花一般。一瞬間,令花千色的心,幾不可查的輕微一動。而令雲止,則不知怎麼的,腦海中倏然就拂過了那一日在山洞內宮宸戔的那一個親吻。
下一瞬,雲止快速反應過來,雙手一把推向花千色的胸口,便將花千色給用力推了開來。
旋即,再連忙伸手,用衣袖撫了撫自己被親的脣角,面色有些慍怒的瞪向花千色道,“花宮主,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雲止,你覺得本宮此刻,是在跟你開‘玩笑’嗎?”
花千色在雲止那一推之下,腳步,微微踉蹌的往後退了一步。但雙眸,卻依舊直直的望着雲止。神色中,是罕見的認真。一字一句開口,“雲止,你說,本宮好好的‘百花宮’不呆,偏偏要一個人跑來這危險叢生的東清國皇城,是爲了什麼?你說,本宮剛纔那般犧牲自己幫你,是爲了什麼?你說,本宮‘情不自禁’的親你,又是爲了什麼?”
一連串的追問,音聲如向上的斜線加重,簡直步步緊逼!
雲止再怔,眸光流轉間,辨不出情緒波動的面容,紅脣順着花千色的話‘疑惑’問道,“爲了什麼?”
花千色頓時有些‘氣節’,忍不住伸手‘狠狠的’敲了敲雲止的腦袋,懊惱的低罵一聲,“真是個不開竅的榆木腦袋。”話落,一個轉身,便越過雲止先行一步離去。
落在後方之人,確確實實是一個榆木腦袋。宮宸戔對她的不同,恐任何人都看出來了。
剛纔,宮宸戔若沒有着道,陰翳的黑眸中如何會染着一絲憤怒?還有……從剛纔那一小小試探中,宮宸戔對她的不同,他似乎有了更深層次的瞭解。
這麼多年來,他幾乎用盡了一切的辦法,可依然沒能令宮宸戔動心。
幾乎快認爲,宮宸戔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無心無情之人。可不想,就在這時,他竟也會突然動起心來。
只是,若宮宸戔動心的女子,爲他動心呢?那情形,相信,一定非常的精彩——薄脣的脣畔,隱隱一絲若有還無的弧線,稍縱即逝。
會以‘女子’之身份去接近宮宸戔,只爲想辦法讓宮宸戔動心。
而,之所以要想方設法的讓宮宸戔動心,是爲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是爲了想爲那一個人、那一個沉睡此生都不會再醒來之人討回一個公道,想讓宮宸戔也嘗一嘗那一個人曾經所經歷過的痛苦。
想殺宮宸戔,也是爲此。一切的一切,都是爲了那一個人!
雲止望着花千色頭也不回離去的背影,再用手輕輕拭了拭被親的脣角。眉宇,稍稍皺起。
剛纔的那一番話,她當然不相信。所以,纔會故意裝糊塗。只是,花千色他爲何會突然說這樣的話?心中,一時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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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氳氣嫋嫋散開、繚繞的明亮室內,一切,安靜的有些可怕。
突然,就在這樣的安靜中,屋外響起了幾聲短暫的兵刃交接聲與幾聲侍衛的悶呼聲。然後,一切再度平靜了下去。一道隱隱約約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一轉眼,只見一襲妖冶紅衣的男子,負手站在了池岸上。冷凝的面色,居高臨下俯視池中之人。
“宮宸戔,沒想到你也會有着道的時候。今夜,本宮看你還能不能活着走出這裡。”
伴隨着冷漠的肅殺話語,妖冶紅衣男人忽然快若閃電的出手。毫不猶豫直擊向池中之人命門的一掌,狠絕、凌厲、毒辣的欲直取池中之人性命。
而,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千鈞一髮、生死一線之際,一道白光迅疾而來。
火光電石間,堪堪爲池中之人擋開了紅衣男子的奪命一掌。白色的衣袍,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度,翩然落地,“花宮主,在下沒有想到,你打的,竟是這個目的。”
“雲止,本宮今夜,一定要殺了宮宸戔。你給本宮讓開,否則,休怪本宮對你不客氣。”
花千色似乎始料不及,在被迫收回手的時候,身形微微不穩的往後退了一步。旋即,待快速的站穩腳步,立即冷色着臉開口。周身,瀰漫着令人心驚的殺氣。
“在下此生,最是討厭被人算計與利用。今夜,只要有在下在,你休想得逞。”
雲止說着,一把將手負到身後。銀絲繡邊的白色寬大衣袖,在半空中一劃,帶起一道破空風聲。面色,同樣的冷凝。無形中,也彰顯了那一絲堅定的維護之心。
“今夜,如此好的機會,本宮絕不會放過。看來,你是決定要與本宮爲敵了。”
花千色聽着雲止的話,面色,再寒下來一分。一字一句,毫無溫度可言。緊接着道,“既如此,那就休怪本宮手下不留情。”
話落,身形迅快一晃,便再度襲向池中之人。
雲止看着,亦是身形一晃,反應敏捷的擋在池中之人面前,絕不允許花千色傷其一分。
片刻,一紅一白兩道身影,便在室內難分難捨的纏鬥了起來。激烈程度,令室內的擺設、座椅,噼裡啪啦碎了一地。凌厲風聲,不絕與耳。
半響,忽然,只見池子的方向,池中池水整個猛然向上迸射而起。
那一個站在池中、後背倚靠着池壁、始終未曾開口說話的之人,隨着迸射的池水一躍起身。然後,在人還來不及看清之際,一件金絲繡邊的白衣已經覆身,嚴嚴實實的遮掩住了那完美、偉岸的身軀。
下一刻,迸射而出的池水,驟然回落,濺起水花無數。
雲止與花千色,因着這一突如其來的變化,不知不覺停下了打鬥,分開而立。
一眼望去,但見,池水上方的半空之中,那一個人面無表情凌立。白衣勝雪、黑髮如墨,深眸如潭。
一剎那,雲止心下止不住的一駭。彷彿,看到了地獄深處的魑魅魍魎。而他一眼望過來的目光,更似一道凌厲的冰箭凌射而出。
花千色看着,也是微微一驚。但絕美的面上,卻又未露分毫。
室內的空氣,霎時,陷入了死一般的冷凍。安靜中,甚至還可以清晰的聽到人的呼吸聲、聽到池岸上池水流回池中中的聲音、聽到屋外寒風呼嘯的聲音。
“宮宸戔,沒想到你竟衝開了本宮下的毒。好,那今夜,你我就做一個了斷。”
安靜中,還是花千色先一步開了口。話落,一如之前,身形一晃便向着宮宸戔而去。並且,毫不留情的擊出狠絕的一掌。
“找死!”薄脣,緩慢吐出兩個字,冷然如冰雹砸落下來。
下一瞬,一道渾厚、鋪天蓋地的內力在室內席捲而過。整一間屋子,便驟然向着四面八方四分五裂了開來。
雲止不料,也猝不及防、反應不及。剎時,身軀,如斷了線的風箏,直接被那一道渾厚的內力給直線擊飛了開去。然後,重重的落倒在牆壁磚瓦碎落的地面之上。隨即,身軀一側,一口倏然涌上喉間的鮮血,便壓制不住的傾吐了出來。一縷刺眼的紅色,殘留脣畔。面色,明顯發白。
花千色也好不到哪裡去,在那一道內力之下,胸口被一塊瓦塊擊中,一陣氣血翻涌的難受、落地。
巡邏的侍衛與守在別院其他地方的侍衛們,聽到聲音,第一時間趕過來。旋即,用手中鋒利的利刀,一圈將花千色給嚴嚴實實包圍了起來。
“殺!”薄脣,依舊緩慢的傾吐。森陰嗜血,恍若從地獄最深處傳來。
侍衛們得令,手中利刀立即毫不猶豫的向前,就要取了花千色的性命。那一圈在月光下折射開的銀白光芒,徒令人膽戰心驚的戰粟。
雲止看着,心下,猛然一緊。想也不想的一個起身,就上前去相助。
花千色豈會將這些侍衛看這眼裡?指尖,不緊不慢的拭去脣角的那一縷鮮血。再一個躍身橫掃千軍,便直接乾脆果決的重傷了一圈侍衛。令一圈侍衛,全都七零八落的倒在了地上。兵器,噼裡啪啦散落一地。
凌立在半空之中、金絲繡邊之人,在這個時候,忽然向着飛掠而來。
雲止看着,連忙回頭對着花千色使了一個‘你快走’的眼神。然後,足尖點地,身形一晃便迎上了宮宸戔,企圖拖延一點時間。急急忙忙道,“宮相,請你看在花宮主是在下朋友的面子上、看在在下剛纔救了你的面子上,放過他這一次。”
“滾開!”聲音冷硬如冰。他望着她,神色漠然陰沉得令人可怕。
雲止自然不可能讓開,也不可能眼睜睜的看着宮宸戔殺花千色。於是,雙臂一張,便與半空中阻擋在了宮宸戔面前,好言相語道,“宮相,在下發誓,以後這樣的事,絕不會再發生。請你今夜,網開一面。”
“本相的話,別讓本相說第二遍。”每一個字眼,都彷彿歷經了風雪洗禮。
“宮相,你又何必如此……”雲止聞言,心底忍不住輕輕一顫的同時,還欲再勸。可,話到一半之際,身體卻被身前的宮宸戔一掌反手拂開。
那從身側一掠而過的身形,白色的衣袍邊緣甚至拂過了雲止的手背。
雲止不料,墜落下去的身軀在接近地面的那一刻,急忙一個空翻,才險險的站穩,沒至於狼狽倒地。
花千色早已趁着雲止飛身擋住宮宸戔的那一眨眼時間,徹底消失不見。
漫漫夜幕下,天地,好似連成一線。
地面上,七零八落倒了一地的侍衛,慢慢艱難的爬起身來,戰戰兢兢的退到一旁。
“搜,即便是給本相挖地三尺,也必須將他給本相搜出來。誰若是取了他的首級,本相重重有賞。不然,明天天亮之前若是找不到,便無需跟着回皇城了。”半空中之人,折身轉回來,居高臨下的俯視下方那一行侍衛。一字一句,帶出一股駭人的低壓。
“是!”侍衛們心中皆一顫,連忙領命,飛快轉身前去搜查。
頃刻間,變成了廢墟、平地一般的院子內,便只剩下了地面上的雲止與半空中的宮宸戔兩個人。
雲止擡頭看着半空中的宮宸戔,看着宮宸戔慢慢落下地來,看着宮宸戔一步一步向着自己走近……腳步,一時不由自主的便一點點往後退去。心底,忽起一絲難以言喻的不安。此刻的宮宸戔,實在是太可怕了。
宮宸戔的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深不見底的黑眸,亦看不出半分情緒。
雲止繼續小心謹慎的往後退。突然,腳下一個不小心被碎瓦塊一絆,險些跌倒,“宮相……”
宮宸戔不語,邁開的腳步,每一步都在空氣中帶起一道迴音。而那回音,每一聲都害得人忐忑不安與寒顫。
忽然,雲止腳步一停,冷靜的開口道,“右相,此事,你不能怪在下,在下也是被花宮主給算計利用了。花宮主白日到達皇城,知道在下要與皇上前來這‘皇家別院’泡溫泉後,便要一道前來。後來,皇上發生意外,他邀在下一道前來泡一泡,在下沒有不答應的道理。可是,在下萬萬沒有想到,他竟會對宮相下毒。那毒,無色無味,可以令人短時間內無法動彈、也使不出一絲力氣。在下後知後覺的察覺到之時,已經第一時間趕來相救右相了。”一番言語,完美的滴水不漏。
宮宸戔亦停下腳步,望着面前的雲止,衣袖下的手,緊握成拳。
雲止不閃不避,直對上前方那一雙過分凌厲、似兵刃刀劍逼視自己的黑眸。那黑眸中,她似乎看到了有東西在一點點的慢慢沉澱。可究竟是什麼,她沒有時間去深度的探究。衣袖下的手,同樣緊握成拳。爲了剋制自己想轉身逃走的衝動、也爲了讓自己的言語看起來更有可信度一些。
月光,無聲無息的灑落下來。
將他的身影,整個籠罩在她的身上。再將她的身影,長長的往後拖延開去。
四下,靜寂無聲。許久許久,久道雲止在宮宸戔的那一道目光下,差不多快要窒息而亡時,忽然,宮宸戔竟倒退了一步。旋即,拂袖而去。
空氣中的那一股低壓,因着他的離開而漸漸煙消雲散。
雲止看着宮宸戔的背影,右手連忙捂住胸口,忍不住深深喘息了一下。剛纔,真的有些嚇到她了。
回到房間,快速的反手合上房門。只見,一襲妖冶紅衣的花千色,懶懶散散躺在窗邊竹塌上。見自己回來,心情不錯的笑着開口問了一句,“本宮的演技,如何?”
“委實讓在下佩服。”雲止恭維一句,關心道,“花宮主,你身上的傷,如何?”
“雲兒這是在關心本宮嗎?”花千色一手支着頭,語出親密。那‘雲兒’二字,喚得自然而然。星眸,因笑意而半彎成星月之狀。
“花宮主是因我才受傷的,我關心,也是應當。”
雲止走過去,想要看看花千色的傷勢。但,才邁開了一步,身後驟然響起‘砰砰砰’的急促敲門聲。
雲止知道,這是侍衛來搜查了。沒想到,宮宸戔竟會發如此大的火。眸光流轉間,讓花千色上屋檐躲着,自己轉身去開門。
侍衛們仔仔細細的搜查了一遍後,快速離去,去往其他地方。
雲止再合上房門,知道這並不是一個長久之策。相信,那宮宸戔定會想到花千色留在她這裡,“花宮主,你身上的傷若真無礙,那麼,便隨我前去皇帝的房間吧。”如今看來,也就只有那裡,纔是最安全的了。
花千色沒拒絕,起身之時,微喘息了一下。顯然,他不過是在強撐,傷得不輕。
皇帝的房間。
雲止推門而近,一股濃郁的藥味,便撲面而來。
宮宸戔幾乎是在雲止步入房間的後一刻,也擡步走了進來。冷冽的目光,淡淡的環視一圈。
“右相,剛纔受驚了,喝一杯茶吧。”雲止見宮宸戔到來,神色平靜不起異樣。親自爲宮宸戔倒了一杯茶,推到自己座位的對面。
宮宸戔走過去坐下,卻並不喝雲止倒的茶,“來人,送壺酒來。”
門外的侍衛們領命,不一會兒後便送來了燙酒的器具與一壺散發着濃郁醇香的酒。再躬身退了下去。
一夜無眠,雲止簡直每一刻都在提心吊膽中度過。待,清晨的第一道陽光灑落斜射進屋內時,受傷的身體終於有些抵抗不住的趴在了桌面上。完全陷入沉睡前,心中還忍不住的在想,宮宸戔都已經喝了三壺酒了……
·
官道上。
一輛馬車以緩慢的速度行駛着。
車內的女子,面色有些蠟黃,失去了往日裡光鮮亮麗的色彩。
“公主,屬下剛剛聽到消息,說皇上帶着宮相前往了‘東夷城’的‘皇家別院’泡溫泉。”
“是嗎?那我們馬上趕去。此處,離別院不遠,半個時辰內一定要趕到。”車內,立即傳出來一道氣若游絲的虛弱聲音,儼然是遲遲未回東清國的東錦瑜。
那一日,與宮宸戔分開。宮宸戔先行一步回了東清國,她落後在後面。
本來,也頂多不過晚幾日到達皇城而已。但沒想到,半路上,卻意外得了風寒。正所謂,本來如山倒。於是,回程的時間便一拖再脫。
如今,都已經有一個多月了,纔剛剛快到‘東夷城’而已。
侍衛得令,吩咐車伕加快速度。轉動的馬車,那凹凸不平的地面帶起的震動,令車內的東錦瑜一陣噁心難受,忍不住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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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院,皇帝的房間內。
宮宸戔不知何時已離去,牀上的東申澤睜開眼醒了過來。
東申澤側頭,一眼便看見了那一個趴在桌面上的人。一剎那,心下竟不由自主的一動。她,在這裡守了他整整一夜嗎?
想到此,東申澤掀開身上的被子,爬起身來。
腰部的傷口,在這一過程中,傳來一陣疼痛。可那疼痛,卻絲毫壓制不住東申澤心底驅使的色心。
東申澤輕手輕腳的靠近雲止,在上下一番近距離的審視後,偷笑着將手伸向雲止,想要親自驗明正身一下。若是女子,那等他到時候身上的傷好了……
雲止幾乎是在東申澤雙足踏地的那一刻,便已經清醒過來了。只是,裝作未醒。
東申澤止不住高興的揚起了脣,身上的疼痛,彷彿在這一刻忽然一點也再感覺不到。然,就是東申澤的手觸到雲止衣袍的那一刻,雲止忽然擡起頭來。那放在桌面上的手,不知怎麼的,‘一不小心’勾到了桌面上宮宸戔喝剩餘的那半壺酒。
霎時,酒水灑落了雲止一身。
東申澤一驚,急忙收回手,故作什麼都沒有做的樣子。
下一刻,再一觀雲止,嘴角一勾道,“雲卿家,你衣服溼了,朕馬上派人去你房間取一套乾淨的來。你且去那屏風後更換一下。”伸手,指了指房間內、不遠處的那一面屏風。
雲止沒有拒絕,點了點頭後,站起身來,略一拱手道,“那微臣,先多謝皇上了。”
“不必客氣,去吧去吧。”東申澤打着自己的主意,在心裡偷笑。
雲止的房間內。
花千色昨夜與雲止一道前往東申澤的房間,卻在遠遠的看到宮宸戔之際,急忙離去。此刻,正舒服在躺在雲止房間的牀榻上。有太監前來取衣,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
屏風之後。
白色的衣袍褪下,懸掛在屏風之上,遮擋住人的視野。
東申澤左看右看,怎麼也看不到之際,微微懊惱,連忙偷偷的派太監前去詢問是否有什麼需要。
太監得令,走向屏風。一來二去之後,回答東申澤的,都是明明確確的‘男人’二字。東申澤不信,最後,決定自己親自一探,直接往屏風後走去。
·
一番換衣,竟用了將近兩炷香的時間。
等雲止嫣然淺笑步出房門之際,只見東申澤黑沉着一張臉、坐在外面的竹椅之上。
雲止走過去,拱手行了一禮。可,正準備開口之際,只聽,身後徒然傳來了一道帶着欣喜的有些熟悉聲音,“父皇。”
東申澤擡頭望去,乃是幾月不見的東錦瑜。
東錦瑜面色不是很好,看上去像是剛剛得了一場大病。奔跑過來的腳步,略帶虛浮,“父皇。”
東申澤應了一聲,可能是剛剛知道了雲止是‘男人’這個事實,讓他心底不高心,神色與聲音都顯得淡淡的,沒什麼感情。
東錦瑜只望着東申澤,沒有多看一眼旁邊的雲止。走近東申澤後,忽然一捂脣,一副噁心想吐的樣子。
東申澤看着,皺了皺眉。但東錦瑜心下卻是歡喜,目光開始找尋起宮宸戔的身影。想要東申澤做主,將自己賜婚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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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在調整更新的時間,所以,更新還是有些晚了。等今日調整過後,明日開始,一般都是在上午十點更新了,不會超過十二點。麼麼!下午五六點,還會補上一章,這兩章更新太少,風華一定努力。宮宸戔發火了哈哈,東錦瑜看出來沒有,懷孕了?宮宸戔強勢陰險腹黑狠辣等等,一步步彰顯之中。雲止證明了自己男子之身後,朝堂生涯,正式開啓!
他主動索吻(二更)
雲止將東錦瑜的神色與動作,盡收眼底。心下,一時忍不住大膽一猜:她,該不會是懷孕了吧?
看東錦瑜眉宇眼梢隱隱透着的那一絲欣喜,再聯繫那一日武林大會上東錦瑜對宮宸戔說話的語氣,以及那一日自己步出山洞時看到的、東錦瑜爲宮宸戔擔憂的神色,那腹中的這個孩子……?另外,宮宸戔那一日明明春藥發作了,可後來再相見,他卻已無礙。
思及此,雲止腦海中不知怎麼的,再一次拂過了宮宸戔的那一個吻。
於是,眉宇,幾不可查的輕微皺了皺。並且,還忍不住伸手,用力的拭了拭自己的脣角,徒覺有些說不出的厭惡起來。
東錦瑜沒有看雲止一眼,在找不到宮宸戔的身影之際,對着東申澤問道,“父皇,右相呢?”
“自己問侍衛去。”東申澤收回望着東錦瑜的目光,淡淡說道。心中,怎麼也想不明白,此刻站在自己面前之人怎麼就是個‘男子’呢?想不明白這世間,怎麼就會有人長得如此之像?
東錦瑜後知後覺發現東申澤心情不佳,上前一步拽住東申澤的衣袖輕輕晃道,“父皇,你怎麼了?”
“疼疼疼……別晃……”東申澤被東錦瑜這突如其來的一晃,稍稍牽動了腰部的傷口,立即止不住倒吸了一口氣,拼命說道。
“父皇,你到底怎麼了?”東錦瑜急忙放手,有些擔心起來。
“無礙,就是昨夜,突然出現了幾個黑衣刺客。”東申澤平復着自己的呼吸,聲音依然淡淡。心中懊惱,恐要一段時間不能碰女人了,這可怎麼辦?
“刺客?父皇,那你這是受傷了?那些侍衛,到底是怎麼保護你的?”
東錦瑜一驚一乍,連忙蹲下身來,想要看清楚東申澤低垂着頭的臉,想要看看東申澤究竟傷在了哪裡。
東申澤此刻滿腦子都是‘男人’與‘女人’這四個字。對東錦瑜的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只覺有些厭煩起來,不耐煩的揮了揮手,“朕沒事,你要找右相,自己去找。”
“父皇……”東錦瑜還鮮少看到東申澤對她如此冷淡的樣子,委屈的輕喚了一聲。
“朕現在,想要好好的休息一下,你別打擾朕,給朕下去。”若是擱到往日裡,看到東錦瑜這個樣子,東申澤早已經好言安撫了。可今日,心情就是兩個字:不好。於是,對於東錦瑜的委屈,視若無睹,不予理會。
東錦瑜看着東申澤,明顯一愣。這一下子,可真的是有些委屈了。旋即,站起身來。
下一刻,東錦瑜眼前一陣眩暈。整個人,便直直向着地上倒去。
·
安靜的房間內,御醫一番診斷:喜脈。
雲止奉東申澤之命,前來看望昏迷的東錦瑜、瞭解東錦瑜的情況。在聽到御醫的回話時,因早已經猜測到,便沒有絲毫的意外。
御醫忐忑不安的站在原地,公主乃千金之軀,還未出嫁,那如今……
東錦瑜在御醫向雲止稟告的時候,已經慢慢的睜開眼醒了過來。聽到御醫的話,也沒有絲毫的意外。因爲,她早已經知道了。錦被下的雙手,不自覺撫摸上自己依然平坦的腹部。想要將這一個消息,親口告知那一個人,想要那一個人風風光光的迎娶她。
雲止望了一眼沉浸在自己美好世界裡不可自拔的東錦瑜,轉身離去。
御醫連忙跟着走了出去。屋外,欲言又止的望着雲止。神色中,似乎想說什麼,可卻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你是不知道如何向皇帝稟告嗎?”雲止一眼看穿御醫的忐忑所在,淡笑着將話挑明瞭說。之後,在御醫的點頭之下,應了一聲,“此事,本官會向皇上稟告,你且下去吧。”
屋內的東錦瑜,在雲止與御醫離開不久後,爬起身來,喚侍衛帶自己去宮宸戔的房間。
宮宸戔並不在自己的屋內,而是一大早自東申澤的房間出來後,忽然‘心血來潮’,就帶着一行侍衛直接上山打獵去了。
高山之巔,雲霧深處,寒風蕭蕭。厚厚積雪,覆蓋難融。
一襲金絲繡邊白衣的男子,負手而立,面無表情蒼茫俯瞰大地。沁心的寒風,肆意吹揚起他的衣袍與墨發。仰頭望去,高高在上讓人忍不住望而驚歎的同時,也讓人不免感覺一股說不出的蕭條、寂寥感。茫茫天地間,孤身一人。
·
·
夜幕時分,亦不見任何人回來。
東錦瑜擔憂不已,止不住在大廳內來回踱步。時不時側頭,往屋外望去。
東申澤還在糾結着雲止是‘男子’一事,宣了從皇宮中帶出來的那幾名美人,在設有暖爐的房間內伺候自己。
雲止親自煎了藥,端回房間給花千色。看着花千色那略染蒼白的面容,微感歉意。不過,好在這一件事,終於圓滿的過去了。以後,再沒有人懷疑她的性別。
花千色喝了藥,將雲止眉宇間的那一絲凝沉,盡收眼底,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六公主東錦瑜,懷孕了而已。”雲止端過空了的藥碗,轉身放在桌面上。自己隨之坐下,倒了一杯茶,淡淡的隨口回道。東錦瑜乃是東申澤平日裡最疼愛的一個女兒。東錦瑜母妃那一孃家的勢力,在東清國的朝堂中不容小覷。若宮宸戔到時候真的娶了東錦瑜這個公主,那麼,他的權勢無疑將會越發擴大。到時候,若他想要對付那一行此刻被禁的朝中老臣子,恐沒有人能夠再阻攔。而皇帝東申澤,屆時,恐怕只會冷眼旁觀、甚至推波助瀾一把。可她,爲了雲澤天,卻萬萬不能眼睜睜的看着那些人白白枉死。
花千色聞言,用絲帕擦拭着脣角的手,微微一頓。側頭,望向雲止,玩味道,“怎麼,你吃醋了?”
一剎那,正喝着茶的雲止,一個不慎被茶水嗆住。連咳了好幾聲後,才慢慢的平復下來。身後之人,他說話怎麼每每都如此的語出驚人?回頭,望去,“花宮主,你覺得這個玩笑,好笑嗎?”
“這似乎,該由雲兒你來評價纔是。”
花千色微微聳了聳肩,深不見底的星眸之中,含着一絲意味深遠的別樣笑意。
·
與此同時,別院燈籠高掛的大門口!
一名自稱是‘東夷城’縣官、年約四五十歲的男子,突然到來,想要當面面見皇帝東申澤。
侍衛將其攔住,要求其拿出能夠證明自己身份的物件。然後,讓其在大門口耐心等候,一人快速進了門內,似乎是前去稟告。然,事實上卻是,那一名侍衛已立即從別院的後門離去。
高山之巔!
那一襲金絲繡邊的白衣,竟一動不動的在原地站了整整一天。
侍衛馬不停蹄的上山後,快速躍身下馬,便三步並作兩步的急忙上前去。然後,單膝下跪,將手中的物件雙手擡起一呈,稟告道,“丞相,東夷城的……”將情況,有條不許的一一陳訴。
宮宸戔聽着,薄脣冷冷的一勾。
·
別院大門口。
‘東夷城’的縣官左等右等,漸漸的,覺得事情不對,就欲擅闖進府院。
侍衛阻攔,不惜拔刀相向。‘東夷城’縣官這才徹底意識到,眼前的這一名侍衛,還有剛纔的那兩名侍衛,都是宮宸戔的人。
“本官要見皇上……本官有要事要親自面見皇上……皇上……”
‘東夷城’縣官焦急之下,忽然,不管不顧的就對着別院大喊起來,“你這個宮宸戔的走狗,你這個可惡的奴才,你憑什麼不讓本官進去面見皇上?你快讓開。本官命令你,你快讓開,讓開……”
“餘大人,你這是要進去,是嗎?”
忽然,就在‘東夷城’縣官大吵大鬧時,身後,悠悠然傳來一道不緊不慢的聲音。
但見,一襲金色繡邊白衣、丰神俊美的男子,優雅的躍身下馬。白色的衣袍,在夜空下劃過一道優美弧度。幽暗的黑眸,正淺笑向着這邊望來。
侍衛見到宮宸戔,立馬將手中的利刀一收,恭敬的屈膝相迎,“右相。”
‘東夷城’縣官看到宮宸戔,先是嚇的後退了一步。但緊接着,又故作氣勢的邁步上前,“宮宸戔,你憑什麼不許本官進去面見皇上?你是心虛,害怕了嗎?如今,本官手中,握有你的大量罪證,只要本官將那些罪證當面呈給皇上過目,本官看你還能囂張到什麼時候?”
“是嗎?”他開口,淡淡反問。脣角懸掛着的那一抹笑容,始終如一的優雅。
夜幕下,一眼望去,般般入畫。淡然的神態中,好似一點也不在意,又好似根本不放在眼裡。寒風,吹揚起他的衣袍,在風中來回飄搖。黑暗的夜幕,在他的身後形成一幅遼闊的黑色背景圖。
下一刻,他邁步,向着別院內走去,“既然餘大人這麼想進這別院,那麼,便將他帶進來吧。”
一句話,悠悠盪盪被風吹揚開去。一時間,也不知究竟是他說話太柔了,還是夜風太冷了,徒然令人心生一股毛骨悚然之感。
‘東夷城’縣官反抗。可到了這一刻,一切哪還容得了他?
·
雲止的房間內,雲止喝完了手中的那一杯茶後,起身,準備端着藥碗親自去清洗。因爲,這是她以她自己受傷的名義煎的藥,斷不能讓人發現了藥的不對,從而知道花千色在她這裡。
花千色慵懶的躺在竹塌之上,身上,覆蓋了一條厚厚的錦被。在雲止出去後,坐起身,徒自調息起來。
雲止端着空了藥碗前去後院的廚房,在經過無人的廊道時,隱約瞥見明亮的大廳內,有一抹身影在不斷的來來回回踱步。沒想到,東錦瑜竟還在耐心的等着宮宸戔。只是,不知那宮宸戔怎麼就突然‘心血來潮’的前去山中打獵了呢?並且,還這麼晚都沒回來?
心中,微微疑惑間,雲止已走過廊道。廚房,就在前方不遠處。
別院的後門,在漆黑的夜幕下緩緩開啓。兩名侍衛,一同擡着一張寬大的紅木座椅走出去。
雲止好巧不巧的恰看到這一幕,心下止不住又是一疑惑。稍一皺眉後,身形快速一晃,便無聲無息上了房頂,向着後門外的寬敞空地望去。
漆黑的夜幕下,但見,那一片茫茫空地上,兩行侍衛手執火把而立。
那一襲一日不見的金絲繡邊白衣,悠然端坐在寬大的座椅之上。從後方的角度看去,可看見他手中正端着一盞茶在品。
目光,順着那人的方向一路往前望去!
只見,火光閃動中、忽明忽暗下,有一個人被兩名侍衛押着、被迫屈膝而跪。
宮宸戔他這是在懲罰人?雲止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後,在還沒有弄清楚情況之下,不想去多事、插手。於是,一個躍身,便如上來時一般無聲無息的下了屋頂。
·
後門外。
宮宸戔閒然而坐,手端一盞茶,慢條斯理的品着。
“宮宸戔,你憑什麼這麼對本宮?宮宸戔,你快讓他們放開本官,本官要馬上見皇帝!”
“這一輩子,餘大人你,恐怕是再沒有這個機會了。”微微一頓,他修長如玉的指尖捻着杯蓋,慢慢摩挲了一下杯沿。而後,再不緊不慢的品了一口茶,淡然的銜接道,“餘大人,本相再最後問你一句,本相要的東西,你究竟是‘交’,還是‘不交’?”
“宮宸戔,此生,你休想拿到。即便是死,本官也絕不會交給你。”
“好好,不過,本相今夜有的是時間,並不想這麼簡單的就殺了你。本相每隔一炷香的時間,便給你一次開口的機會。若是你還是不想說出來,那麼,餘大人府上的人,本相便每隔一炷香的時間殺十個。”話落,但聽一行腳步聲傳來。緊接着,只見侍衛押解着一行二三十個人向着這邊走來。
‘東夷城’縣官聽到聲音,本能的快速擡頭望去。那些,無一例外全都是他的親人。頓時,原本憤怒的臉,明顯一變化,“宮宸戔,你……”
“開始吧!”薄脣,再淡淡的吐出三個字後,他便不再言語。
·
回到燈火通明的安靜房間,花千色還在調息。雲止反手合上房門,沒有打擾。心中,想着剛剛在屋頂上看到的那一幕。
“這神色,又是怎麼了?”花千色不知何時已睜開了眼睛,並且,還落坐在了雲止的對面。伸手,爲自己倒了一杯茶,再爲雲止也倒了一杯。
雲止沒有回答,只關心問道,“你身上的傷,如今,好一點了嗎?”
“無妨,再多休息幾日便可。”花千色不甚在意的開口,彷彿,那麼重的傷根本不是傷在他身上一般。
雲止放下心來,這時,只聽緊閉的窗戶那裡,傳來三聲有節奏的輕敲。在花千色回以指尖輕敲桌面兩下後,一張摺疊着的小紙條自窗戶的縫隙塞了進來。
雲止疑惑的望向花千色,想知道究竟是什麼人在給他傳消息,傳的又是什麼消息?
彷彿一眼看懂了雲止臉上的神色,花千色淡然的瞥了一眼窗戶的方向後,用着一成不變的聲音淺笑着道,“本宮受傷了,雲兒該不會如此狠心的要本宮這個傷者起身去拿吧?”
雲止聞言,起身走過去,將那一張紙條給取了過來,遞給花千色。至於外面的人,早已經消失不見。
花千色接過後打開,星眸略一瞥後,丟給雲止道,“沒想到,這個‘東夷城’的縣官,竟如此之愚蠢與不自量力,還想跟宮宸戔作對。”
雲止聽着,將花千色丟過來的紙張慢慢打開,裡面的內容……
下一刻,雲止落座下來。早就見識過了宮宸戔的狠毒與冷酷,可是,那‘一炷香殺十個人’幾個字,還是令雲止有些難以置信。那些,全都是無辜的人,其中,還有老人與孩子。那個男人,他怎麼下得去手?
“怎麼,想去救那些人?”花千色望着雲止,忽然,似笑非笑的開口。
“沒想到,這別院之中,竟還有花宮主的眼線!”
雲止不答反問。心中,幾乎百分之九十的斷定,剛纔傳信那一個人,就是別院內之人。
花千色沒否認,端起茶盞品了一口後,淡笑道,“本宮,自然要在‘關注’之人身邊安排一些小小的眼線。誰又知宮宸戔在‘百花宮’內安排了多少隻眼睛?”這樣以微小的身份慢慢打入對方,從來是令人防不勝防的。花千色爲了在宮宸戔身邊安插眼線,着實費了一番不小的功夫。
雲止沒有再說話。對那些無辜的人,雖心有不忍,可此時此刻的她,卻根本無能爲力。
花千色將雲止的神色絲毫不露盡收眼底,星眸流轉間,一個起身,在雲止的身側落座下來,靠近雲止道,“你真以爲東錦瑜腹中的孩子,是宮宸戔的?”
“難道不是嗎?”雲止反問。這幾乎,都已經是毋庸置疑的了。
“那一日,你與宮宸戔一道被困在山洞中。那時,宮宸戔身上的春藥還未解。可是,那個時候,東錦瑜卻已非處子之身了。那你說,那個孩子,會是誰的?”
在雲止聞言後,呆愣住的神色下,花千色薄脣微勾,忽然再度靠近了雲止一分。
旋即,一手親暱的攬上雲止纖細不盈一握的腰身,緊接着眨眼道,“宮宸戔就算再怎麼‘飢不擇食’,也不可能碰一個不乾不淨的女人。想來,他定是讓其他人碰了,再讓東錦瑜誤以爲是他。如此一來,東錦瑜便會對他死心塌地。東錦瑜母妃那一邊的勢力,他也可以藉機拉攏。”
“你肯定?”雲止望向花千色的眼睛,說話的同時,一把扣住花千色的手將其拿開。
花千色在雲止鬆開手的那一刻,反手一把握住了雲止的手,將其五指相扣。牢牢的力道,竟是令雲止片刻掙脫不出來,“是,本宮非常肯定。”
雲止不覺微吸了一口氣,那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男人?他,實在太可怕了!
“另外,本宮還知道,你此刻心中最擔心的,莫過於那些被禁的東清國老臣子。那些人,此刻雖然仍然安全,沒有性命之憂,但相信用不了多久……”
微微一頓,“若是本宮現在告訴你一個解決之法,你要如何答謝本宮呢?”
“花宮主並非朝堂之人,難不成,想要用‘百花宮’的勢力將所有人都安全的劫出去嗎?”除此之外,雲止實在想不出花千色會有什麼辦法。被握住的手,一掙再掙。眉宇,不覺輕微皺起。
“那些,都是些迂腐之人。若這樣將他們劫出去,恐他們寧願自盡以表自己的忠貞與清白。再說,如此做,太過大費周章,本宮可不認爲他們值得本宮拿‘百花宮’來犧牲。”
花千色笑着挑眉,另一隻手,突然毫無徵兆的撫摸上雲止的臉,氣氛盡顯難言的曖昧,“雲兒,本宮的辦法,一定非常的管用。只是,本宮從不做虧本的買賣。”
“難道,在我的身上,有什麼是花宮主你想要的嗎?”
雲止不喜歡此刻的親近,眉宇再一皺。但卻很想聽聽花千色口中所說的辦法。
“當然!”花千色看出了雲止眼底的那一絲不喜,可卻並不放開雲止。將雲止困在自己與方桌之間,璀璨的星眸似有支離星點的光芒在閃動。
“那麼,比方說呢?”雲止對上花千色的眼睛,淡問。
“你!”一個字,他深深的望着她。眸底,一如昨夜突然親吻她時所帶着的認真。
可雲止的面色,卻因着這一個字而明顯冷沉下來,“我是人,不是‘東西’。若花宮主真的要‘我’,那麼,花宮主的主意,還是自己一個人收藏着吧,我沒有興趣再知道。說來說去,我也不過是一個自私之人,花宮主認爲那些人不值得你犧牲一個‘百花宮’,我同樣認爲那些人不值得我這樣犧牲。”話落,雲止將手從花千色的手中堅定的抽出來,再拿開花千色撫摸自己臉的手,站起身,撫了撫身上有些褶皺起的衣袍。
一舉一動間,淡然如水的神態,彷彿之前的‘曖昧’,一點也不算什麼。
“那一個吻,如何?若是本宮告訴雲兒你,而云兒你也覺得這個方法可行、並且用了這個方法,那麼,主動親本宮一下,怎麼樣?”花千色見雲止態度堅決,不由後退了一步。同時,身軀坐直來,剛纔的戲謔玩笑之態,頃刻間已不復痕跡。
雲止沉默,心下仔細一思量後,側頭望去,平靜的道,“花宮主,請說。”
花千色知道,雲止這是答應了。於是,也不拖泥帶水,直接開口說道,“你可知,宮宸戔今夜爲何會親自處理這一件事?”
雲止不語,等着花千色接下去說完。
“那個姓‘餘’的手中,握着一份宮宸戔的證據。至於那一份證據,爲何會落在他的手中,這本宮可就不清楚了。總之,那一份證據很重要,雖不至於將宮宸戔置之死地,可絕對會是一個不小的打擊。若是你能夠從姓餘的手中得到那一份證據,那麼,你說這一切,還不簡單嗎?”
話落,雲止依然沒有說話。目光,望着花千色,似乎在思考他話語的可信度。
片刻,忽的擡步,打開房門便走了出去。恐遲了,那姓‘餘’的承受不住宮宸戔的威脅,將東西交給宮宸戔。屆時,可就一切都晚了。
·
後院之中。
一炷香的時間已過,侍衛們拖出其中的十個人,久等端坐之人一聲令下。
宮宸戔望向‘東夷城’縣官,懶得再開口。旋即,直接一個眼神示意,便讓侍衛動手。面色的神色,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這樣的殺人,對他而言,不過是家常便飯。
東夷城縣官看着,一邊拼命的掙扎,想要去救自己的家人。一邊憤怒難當,惡言咒罵。
侍衛們手中擡起的利刀,就在這樣的辱罵之下,毫不留情落下。而,也是在這時,一道聲音驟然傳來,氣勢恢宏,“住手!”
來人,不是雲止,還能是誰!
雲止看着還未染血的地面,暗暗鬆了一口氣。
侍衛們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目光紛紛轉向端坐之人。卻見,敞開的後門內,緊接着還走出來一個人——東錦瑜!
雲止隨即走近宮宸戔,在衆目睽睽之下,似忘記了昨夜之事,笑着示意侍衛們都退遠一些。之後,再靠近宮宸戔一分,又保持着一定的距離,用着只有宮宸戔一個人聽得到的聲音小聲而自信的開口道,“右相,六公主可就在你的後面呢。”這可是她來之時,故意前去大廳引來的,“如今,六公主已有了身孕,若讓她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那恐右相你的如意算盤不但要落空,還會引來一片仇敵。同時,也會令你的聲名掃地。不如,我們作一個交易,你將這些人,都交給在下,如何?”
宮宸戔面無表情的擡頭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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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千色主動索吻哈哈,宮宸戔的做法估計會超出任何人的想象嘿嘿!
東錦瑜反告宮強暴(一更)
冬夜,寒風瑟瑟。漆黑的夜空下,輕微晃動的火光映照着人的臉。
雲止站在宮宸戔的身前半步之遙處,淺笑望着端坐的宮宸戔。心中自信,宮宸戔一定會答應。畢竟,宮宸戔如今想利用東錦瑜來拉攏東錦瑜母妃那一邊目前還不屬於他的勢力,若事情一旦揭破,他將會得不償失。再加上,如果這一件事傳出去,那他的聲名,恐要徹底毀於一旦了。到時候,皇帝東申澤,相信也會雷霆大怒。
宮宸戔面無表情的望向出現在面前之人,丰神俊美的容顏,在火光下忽明忽暗,看不清眸中情緒。
東錦瑜站在敞開的門口處,前方那一抹再熟悉不過的白色背影,讓她這一個多月來日思夜想。剛剛,在大廳之中耐心又焦急的等着他回來,那一種迫不及待又欣喜、羞澀、忐忑的繁複心情,此刻還清晰纏繞心中。她想要將自己懷了他的孩子之事,親口告訴他。想要……手,不由自主便輕輕覆上了自己的腹部。腳,情不自禁的向前邁出。一步一步,她甚至能清晰感覺到自己的心跳聲,“宸哥哥!”
一行侍衛,一動不動、身形筆直的站着。沒有一個人,發出哪怕是一丁點的聲音。
雲止微擡頭,將走近跟前的東錦瑜面上神色收入眼底。看得出,東錦瑜是真的喜歡面前這個男人——宮宸戔。
不過,這個男人,殘忍、狠絕、不擇手段得令人簡直從心底裡戰粟與害怕。
——如果是她,就會選擇儘可能的遠離他。
宮宸戔對於東錦瑜的輕喚,沒有做任何迴應。端着茶盞的手,微微擡起。修長如玉的指尖,杯蓋輕掀,慢條斯理的品茗起來。
“宸哥哥……”
東錦瑜見宮宸戔一如既往的冷漠,不由再喚了一聲。
雲止見宮宸戔沉默不言,以爲他是在考慮這一筆‘交易’。於是,也不出聲,耐心的等着。心中的那一絲信心,在這一等待的過程中,有增無減。試問,事到如今,縱觀利益、名聲得失,宮宸戔有何理由不答應呢?
夜風,無止境吹拂的空氣,漸漸的,陷入了令人屏息的過分安靜之中。
東錦瑜這才自一大早來到別院後,第一次正眼看向雲止、看向此刻如此近站在宮宸戔面前之人。之前,在東申澤那裡,根本目不斜視。後來,在房間,聽到御醫的聲音醒來,徒自沉浸在自己的喜悅之中,也沒有擡頭看過。聲音,似乎有些熟悉,可卻沒那個功夫與心情去理會。
下一刻,待看清楚後,怒意徒然竄上眉梢,脫口道,“雲淺止,你怎麼會在這裡?”
一句話,聲音本就較重,再加上空氣安靜的緣故,便越發清晰的傳入了在場每一個人耳中。在夜空下,尤顯得迴音連綿。
一行侍衛們依然一動不動的站着,彷彿被點了穴、又彷彿木頭人。
宮宸戔捻着杯蓋的手,在那三個字之下,幾不可查的輕微一頓。濃密長睫半斂下的深不見底黑眸,幽暗如古潭。
東錦瑜見到雲止,可謂是,新仇舊恨齊涌上心頭。那一日,若不是因爲她,她的宸哥哥又怎麼會被困在山洞中?那一日,若不是因爲有一個花千色在,她早已經命人殺了她。那一日,若不是她,她又何至於在衆目睽睽之下臉面掃地?慢慢的,衣袖下的手,緊握成拳。滔天的怒意,頃刻間席捲上憔悴蠟黃的臉龐,將前一刻的所有心情悉數覆蓋,“來人,將她給我拿下。”
一行侍衛望向宮宸戔。見宮宸戔沒有任何的指示,便未做任何反應。
東錦瑜看着無視自己命令的侍衛,不覺越發惱怒。旋即,一個快步上前,便伸手用力推向站在宮宸戔面前、離宮宸戔如此近的雲止。
雲止稍一側身,輕鬆避開東錦瑜,不想與東錦瑜在此刻無謂糾纏。
東錦瑜在這一動作之下,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最近的身體實在太過虛弱了,徒覺一陣頭暈眼花。忍不住伸手撫了撫自己的額頭間,見宮宸戔漠然的坐着、看也不看自己一眼,便眸光忽的一閃,整個人向着宮宸戔倒去。
投懷送抱,對方還是一個美豔俏麗的女子,相信,這世間任何一個男人也不會拒絕。
然,宮宸戔卻是毫無憐香惜玉、也毫不留情的一掌隔空推了開來。
東錦瑜沒有料到、也反應不及,霎時,腳步不受控制的踉蹌往後退,一個不穩重重跌倒在地。
宮宸戔沒有看狼狽趴在地上的東錦瑜一眼,冷漠的眉宇,厭惡的輕皺了一皺。繼而,放下手中的那一盞茶,不緊不慢的望向回頭看了一眼東錦瑜的雲止。神色中,依然是面無表情的漠態。薄脣輕啓,一字一句響徹在漆黑的夜幕之下,找不出半絲溫度,“如果,本相不同意呢?”
雲止聞言,一時,也是不料。不過,脣角隨之輕揚,“宮相,你可考慮清楚了?”
“這世間,還從來沒有人敢如此威脅本相。”答非所問,他望着她,幽深的黑眸中侵染着冬夜的寒意,“你可知,威脅本相的人,都是什麼下場?”
聲音劃落,沁心的寒風似順應着他的話語,徒然自四面八方包圍而來。
雲止衣袖下的手,頓時,無聲一緊。可面上,卻還是保持着平靜,沒有絲毫變化。宮宸戔他,到底考慮清楚了嗎?要知道,事情若是一旦公開,那造成的嚴重後果……
東錦瑜跌倒在地,疼痛剎那間自劃破的手掌心竄過身體,猛的擡頭,“宸哥哥……”
一聲輕喚,頓時,忍不住脫口而出。音聲,柔弱如柳。面容,楚楚可憐。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然,被喚之人,卻見他始終無動於衷。別說引來他的一絲柔情了,就連半分側目也無。東錦瑜望着、望着……心下,忽覺說不出的委屈與傷痛起來。他竟當着衆人的面,這樣對她?他可知……可知她已經……“宸哥哥,你可知,瑜兒如今已有了你的骨肉!你的孩子!”話語,一時再也忍不住,直接當着衆人的面吐出。
話落,東錦瑜萬分緊張的望着宮宸戔。當然,眸底也掩不住那一絲欣喜。整個人,微微喘息。
宮宸戔聽着,這才側頭,不徐不疾的垂眸望去。只是,深諳無底的黑眸,依然無情、無心,比之風雪有過之而無不及。半響,一字一頓,儼然如訴說天氣一般的鹹淡口吻,不帶一絲起伏,“本相從不曾碰過你,公主千金之軀,還是慎言爲好。”
“你……”
一剎那,東錦瑜難以置信的猛然瞪大了眼睛。
雲止不覺微微一怔,宮宸戔他這是否認?難道,他準備自己坦誠一切?還是說,他想要將這一整件事都推得一乾二淨?可是,東錦瑜已經認定了他,他推得了嗎?
夜幕下的空氣,霎時,死一般沉寂了下來。
東錦瑜漸漸抑制不住的顫抖開來,此時此刻這樣的結果,不得不說,是她之前怎麼也沒有想到的,“宸哥哥……”
“來人,將公主送回別院去。”不欲再理會東錦瑜,宮宸戔冷漠的吩咐一旁的侍衛。同時,視線收回,不想再多看一眼。
音落,東錦瑜立即被侍衛給扶了起來,幾乎是押着往別院內走去。可是,她不甘心,如何能甘心?若是宮宸戔真的不承認她腹中的孩子,那她以後又該怎麼辦?“宸哥哥……宸哥哥,瑜兒知道錯了,瑜兒那一日不該那樣算計你,你不要生氣,好不好?宸哥哥,瑜兒真的有了你的孩子……”聲音,漸漸遠去。
雲止望着,復再看向無動於衷的宮宸戔,“宮相的手段,真讓在下好生‘佩服’。”
“是嗎?可爲什麼本相認爲,本相的手段,雲公子似乎還從未曾領教過?”一句話,不緊不慢,不輕不重,卻徒令周遭的空氣瞬變。下一刻,宮宸戔面無表情望着雲止,緩緩起身。修長高挺的身軀,陰影在晃動的火光下無限拖延開去……
·
東錦瑜被侍衛押着往裡走,一路上,不斷回頭向着那一襲端坐的白衣望去。渾身,止不住的顫抖,宮宸戔他怎麼能如此無情?腹中的這個孩子若真無法得到他的承認,那她如何還有出路?
後院的大門,慢慢的、慢慢的合上。
直到,裡裡外外徹底隔絕了開來,東錦瑜依然不曾看到宮宸戔回頭。
漸漸的,東錦瑜心中終於徹底明白,冷漠如宮宸戔,他是永遠都不可能回頭的了。於是,衣袖下的手,不自覺一寸寸緊握成拳。
忽然,一把用力推開侍衛,快步便向着東申澤的房間走去。
東申澤正在和美人尋歡作樂,被東錦瑜突然打擾,臉色自然沉怒下來,斜靠在牀榻上,示意跪在牀上的美人繼續喂他喝酒,“什麼事?”
東錦瑜見到這樣一幕,早已見怪不怪。上前兩步,徒的屈膝下跪。
東申澤看到東錦瑜這個樣子,呆愣了一下後,微微正了正面色,“到底什麼事?”
“父皇,那一日,右相春藥發作,他……他強暴了瑜兒。可是,可是如今,瑜兒有了他的骨肉,他卻不肯承認。父皇,請你一定要爲瑜兒做主……”聲淚俱下的控訴,東錦瑜將頭深深的埋下去。既然那一個人如此無情,那麼,就不要怪她。她已經是他的人了,此生,她一定要嫁給他……
------題外話------
其實,風華一直想將更新時間徹底的固定下來,也一直在爲此努力,可有時候貌似我總是有那麼多意外,真的非常抱歉!晚上九點或九點半左右,繼續二更,加上此更的字數會在一萬字以上,麼麼!(其實,偶們的宮,是完全不忍心傷雲的嘿嘿,上一次是意外哈哈~下一章,看宮強勢,應對東錦瑜的誣陷)
宮傷雲止(一更)
隨着宮宸戔的緩慢起身,一股難以言喻的沉重壓迫感,如一張網籠罩下來。
雲止若有若無的凝了凝眉,衣袖下的手微微收緊,暗忍着那一股止不住想後退的衝動。微仰頭,脣角緊抿,不閃不避與宮宸戔對視。卻見,宮宸戔冷漠的望着自己、殘忍狠毒的對一行侍衛下令,“割了姓‘餘’的舌頭,斬了他的手腳,給本相剁碎了喂狗。其他人,殺,一個不留。”
音聲,清晰落進在場每一個人耳內。剎那間,儼然如一陣陰森的寒風竄遍人全身。
霎時,本就過分安靜的空氣,突的沉入了更深層次的死寂。不知何時已經平靜下去、不再一個勁咒罵的的東夷城縣官,難以置信的渾身一僵。而那一行二三十個被束縛住手腳、用布條緊緊塞着嘴、被侍衛押着的人,則個個驚恐得睜大了雙眼。
雲止一時間亦是不受控制的輕輕一顫,宮宸戔他……
侍衛們聽着命令,沒有絲毫的猶豫,立即就高高擡起了自己手中的利刀,冷血到麻木。
雲止看着,火光電石間,那一聲怒喝的‘住手’,已脫口而出。放眼望去,但見那一行瑟瑟發抖的人中,可有白髮蒼蒼的老人與少不更事的孩子。宮宸戔他怎能狠絕、殘忍到如此程度?
“雲公子還是先顧一顧自己的吧!”對於雲止的阻攔,那一道冷然如冰的聲音,再度響起。
雲止頓時本能的倏然回頭,那一眼,同樣冷凝下來、毫無溫度可言的雙眸,在晃動的火光下似一道鋒利的冰箭迸射而出。同時,衣袖下的雙手,已然徹底緊握成拳,指尖深深扣入掌心,“宮宸戔,你就不怕有報應嗎?”伴隨着話語,一掌快若閃電擊出,毫不留情。
旋即,在宮宸戔出手相擋之際,一個借力,便迅疾如風飛掠向那一行侍衛。
侍衛手中的利刀,齊齊一致落下。銀白色的鋒芒刀身,在火光與暗淡月光的雙重映照下,反射出串連成片的銀白色寒光。
雲止直接在半空中一個凌厲的橫掃千軍,渾身殺氣一現!
下一刻,那一襲金絲繡邊白衣,在那利刀噼裡啪啦落地與侍衛們七零八落倒地中,也忽然一個躍身而起,肅冷的殺氣,直逼那半空中之人。
雲止立即轉身對上宮宸戔,明知不是他的對手,卻也要試上一試。
東夷城縣官在剛纔那一生死一線中,早已嚇白了臉。直到片刻後,才慢慢的反應過來。迅即,跪在地上的雙膝艱難的就向着自己的那一行家人靠近、向着自己的那兩個孩子靠近。
侍衛們紛紛爬起身來,重新握回掉落的利刀,並沒有再下殺手,等着宮宸戔下一個命令。
半空之中,雲止出手,招招不留情。宮宸戔亦是。而,直到這一刻,雲止才後知後覺的隱隱意識到什麼。武林大會上,宮宸戔他在讓着她?不然,依目前的情況,武林大會上她早已經敗了。可是,爲什麼?宮宸戔他明明維護着東錦瑜,爲什麼要她?
突然,宮宸戔毫不留情的一掌,便直直落在了雲止的左肩膀之上。
剎時,雲止整個人如斷了線的風箏,翩然墜落了下去。擡眸間,又忽覺剛纔的一切不過是自己的錯覺,宮宸戔怎麼可能會讓着她?
宮宸戔隨之將手一把負到身後,凌立在半空中、居高臨下的俯視。
墜落的身軀,眨眼睛臨近地面。雲止急忙收回視線,與半空中一個敏捷的空翻,便不失狼狽的平穩立在了地面上。但緊接着,一口鮮血,卻抑制不住的猛然吐了出來。昨夜之傷根本還未好,再加上剛纔那一掌……
一行侍衛,看着面前的雲止,不覺暗暗握緊了手中的利刀,神色戒備相對。
“那些,都是誰告訴你的?花千色,如今在哪?”
上方之人,在這時不緊不慢開口。字字句句,自頭頂帶着無限低壓沉落下來。
雲止聞言,一把拭去脣角殘留的那一縷鮮血,擡頭相望。雖屈居下方,卻並不顯弱勢,“是誰告訴在下的,這個右相不需要知道。至於花宮主,若右相有本事,就自己想辦法去找。”微微一頓,再緊接着銜接而上的話語,一字一頓,面無表情儼然似那麼一回事般,“右相,今夜,在下可把醜話說前面了,若你不願將這些人交給在下,那麼,明日一早,那些事實,便會傳遍天下。即便你此刻立即殺了在下,也根本無濟於事。在下今夜既然敢獨自一個人前來,便是做好了萬全準備。”四目相對,她同樣將手負到身後。面容,在光線下似凝了一層寒冰。
“是嗎?”依舊是不緊不慢的口吻,“那本相,還真想好好試上一試。”
“右相,你確定要冒這個‘險’嗎?”
雲止不覺勾脣,略染蒼白的脣角,帶出一絲顯而易見的嗤笑。神色中,不露分毫。
而,回答雲止的,乃是六個乾脆果決的字,“來人,一個不留!”話語,冷酷而又肅殺。而這‘一個不留’之中,自然也包括了雲止。話落,宮宸戔再不看地上受傷的雲止一眼,一個轉身,便飛掠回了別院。
夜幕下,金絲繡邊的白色衣袍,在半空中劃落一道沁寒到人骨子裡的殘忍。
雲止先是心下一緊,後又止不住微微一怔。沒有想到,宮宸戔竟會在這個時候突然離去。望着那消失不見的背影、感覺着空氣中那一股令人無法喘息的低壓淡去,漸漸的,心下猛然一鬆。他是輕蔑的以爲她受傷了,再無反抗之力麼?
然,對付這樣一行侍衛,她卻依然是綽綽有餘。
·
半個時辰後,漆黑的夜空下,雲止帶着一行人飛速離去。進別院見皇帝東申澤,那絕對已是不可能之事了。再說,她想要姓‘餘’的手中那一份東西,而不是想要將那一份東西呈給東申澤。
東夷城縣官,在剛纔爲了救自己親生兒子,被侍衛所傷,傷的不輕。,每走一步,便落下一個血腳印。
雲止聽着那此起彼伏的喘息聲,看着地上那一連串的鮮血,眉宇不由緊緊一皺。再這樣下去,並不是辦法,遲早要被後面那些侍衛給追上。
片刻的冷靜思量,目光快速的環視一圈,毅然帶着一行人往山中而去。
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山洞後,讓一行人進去躲着。自己原路返回,確定沒有再留下任何足跡的同時,將那一行侍衛給引開。
·
燈火通明的別院內,東申澤的房間。
聽着跪在地上的東錦瑜那聲淚俱下的控訴,空氣,不覺一點點安靜下來。
幾名跪在牀榻之上、伺候着東申澤的美人,忍不住面面相覷一眼。復又紛紛望向面色低沉下來的東申澤,不知他會怎麼做?
“來人,讓宮宸戔馬上去大廳等候朕!”
·
火光微弱的山洞內,一行人躲在裡面,一圈圍着那一個倚靠在洞壁上、奄奄一息之人。
雲止在成功的引開了追捕的侍衛後,採了一些止血的草藥回來。讓一行人稍稍讓開,想爲奄奄一息之人看看身上流血不止的傷口。
“別……別費力了……本官……本官已經……已經不行了……”
奄奄一息之人,也就是東夷城的縣官,在雲止蹲下身來、伸手想解開他身上衣袍之際,忽然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一把握住了雲止的手腕。
雲止任由他握着,擡頭,對上他的眼睛。同時,另一隻手把上他的脈搏。
“這位公子,本官姓‘餘,還不知……不知你貴姓?”東夷城縣官望着面前第一次見面之人,喘息着開口。倚靠着洞壁的身體,難以抑制的輕微顫抖。
雲止收回把脈的手,確如他所言,已經……“在下姓‘雲’,單名一個‘止’字。”
“你就是……就是那……雲止?”東夷城縣官聞言,眸光一亮,忽的有些激動起來。隨即,一連串的咳嗽,緊接着而起,“本官聽說……聽說過你。”
“哦?在下與餘大人素未謀面,也剛剛纔來東清國,餘大人聽說過在下?”
“東夷城離皇城並不算……不算太遠。關於皇城內與朝堂上發生的事,本官也……也略有所瞭解。能如此不畏宮宸戔威勢強權之人,這朝堂已屈指可數了。剛纔,更是親眼所見……”說着說着,東夷城縣官握着雲止的手,不自覺收緊起來。
雲止聽着,長睫一斂,回道,“餘大人不也如此嗎?”微微一停,再重新望向面前喘息之人,認真道,“餘大人能不顧自身安危,親自前來面見皇上,揭發宮宸戔惡行,委實讓在下好生佩服。餘大人,你且一定要挺住,給在下一點時間。在下在此向你保證,在下一定會盡快想辦法帶你去見皇上。到時候,你便可以親自將證據呈交給皇上了。”那‘證據’二字,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音聲隱隱要突高了一分。
東夷城縣官被那‘證據’二字一提醒,側頭望了望漆黑無人的洞外後,對着雲止懇求道,“雲公子,本官……本官有一事相求。”
“餘大人儘管說,只要是在下辦得到的,在下一定竭盡所能,在所不辭。”雲止眼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細小光芒,當然清楚面前之人接下來會說什麼。
果不出雲止所料,東夷城縣官要說的,就是那一份證據,“不日前,本官的一位好友,在臨死之前將一份證據交……交給了本官。那裡面,有一些關於宮宸戔這些年來陷害忠良、貪贓枉法的證……證據。並且,並且當年先皇的去世,也與他有着脫不了的干係。只要將那一份東西交給皇上,相信……相信……”
“餘大人,你慢慢說,不急。”
雲止看着面前面色越發蒼白、有些喘不過氣來之人,連忙開口。只是,不知他此刻口中所說的,先皇去世與宮宸戔有關這一事,是不是真?
一圈,神色擔憂、嚴嚴實實包圍着雲止與東夷城縣官之人中,其中有一人,眸光忽的一閃,只是,淹沒在人羣之中沒有人察覺。但見他,擔憂的面孔之下,更多的是想要知道那一份證據究竟藏在哪裡。
東夷城縣官慢慢的喘息了一會兒,鮮血,不知不覺已經在地上流淌開來。待,好不容易終於恢復了一點力氣之際,眸光卻已浮現一絲迷離,“本官……本官原本是想要進皇城去面聖的。可是,剛準備動身之際,卻聽說皇上來到了別院,於是,立即趕過來。可不想……不想……”
“餘大人,別急,慢慢說,慢慢說。”雲止握住東夷城縣官的手,不顧自己受傷的身體,將真氣源源不斷輸給他,斷不能讓他在沒有說清楚一切之際離去。
“那證據,如此重要,本官自然不可能愚蠢的直接帶在身上。本官將它……將它藏在了……”有了雲止的真氣輸入,東夷城縣官的面色,微微好轉了一些。說話間,也稍微少了那一絲喘息。
而,也就在這時,先前眸光閃動的那一個人,忍不住靠近了一分,想要聽清楚後面的話。然,一個不小心,卻是輕微一絆,險些向前撲去。弄得一圈的人,都不由晃了一晃。
雲止擡頭望去,本沒有太過在意,然,餘光掠過的一瞬間,卻是敏銳的抓住了什麼,明眸一眯。之前,在別院的後門外,宮宸戔突然離去,這讓她感覺有些意外。當時,她只當是宮宸戔輕蔑自己。後來,帶着一行人逃出來,似乎過於輕鬆了,可也並沒有多疑心。逼近,要應對一行侍衛,並非是太難之事。可如今,此人的神色……難道,一切都是宮宸戔的算計?他知道威逼東夷城縣官沒有用,於是,就……
“藏在了……”
“餘大人,你且先休息一下,不急,我們可以等一下慢慢說。”
那三個字之下,已經暗暗懷疑、以至於一直暗暗留心剛纔那一個人的雲止,再度敏銳的在那一個人的神色中,抓住了之前的那一絲光芒。於是,急忙開口,硬生生打斷東夷城縣官之話。心中暗惱:好你個宮宸戔,竟這般算計。不過,看東錦瑜也不是一個省油的燈,看你到時候如何應對?
·
別院的大廳內,火光明亮,氣氛凝沉。
東申澤一襲明黃色的龍袍裹身,沒有了屋內的暖爐與美人暖身,只覺寒冷非常。
東錦瑜站在東申澤的身旁,雙眼,止不住偷瞄那一個端坐在右手下方第一張座椅上、慢條斯理品着茶的宮宸戔。從他的神色中,她除了看到一如既往的冷漠外,再無其他。
宮宸戔品着茶,並不先開口詢問東申澤讓他到來,究竟所謂何事。當年,沒想到竟被那一個給先皇煎藥的小太監給逃脫了。以至於,弄出如今這些事來。不過,無妨。至於那一個人,傷‘他’的那一下,並未留情,但也不過只用了三成內力而已。從今往後,‘他’與他再沒有任何關係。可似乎,以前,也從不曾有過什麼關係。
“……右相,對於瑜兒所說的話,你可有什麼要說、要解釋的?”東申澤見宮宸戔沉默,半天不語,只得先一步開口。面容,在光線之中有些說不出的低沉。隱約中,倒是顯露一絲久違了的帝王之氣。
“六公主說了什麼?”不緊不慢反問,純然不帶一絲語氣。
“瑜兒說,右相你中了春藥,春藥發作之下,強行要了她。”東申澤沉着臉,慢慢的重複一遍。旋即,再緊接着道,“右相,瑜兒乃是朕最寵愛的女兒,如今,發生了這樣的事,連孩子都已經有了,你說該怎麼辦?”
宮宸戔聽着,再慢慢的、悠然的品了一口茶。然後,緩緩的擡起頭來,向着前方興師問罪的東申澤與紅着臉低垂下頭去的東錦瑜。深諳的黑眸中,閃過一絲若有還無的淡淡嗤笑,輕勾起的薄脣,攜着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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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懲東錦瑜(二更)
宮宸戔聽着,再悠然的品了一口茶。然後,緩緩的擡起頭來,望向前方興師問罪的東申澤與紅着臉低垂下頭去的東錦瑜。深諳的黑眸中,劃過一絲若有還無的淡冷嗤笑,輕勾起的薄脣攜着絲縷殘忍。一字一句問,“皇上問本相該怎麼辦?”
“你說呢?”東申澤沉着臉,宮宸戔這不是廢話麼?
東錦瑜不覺越發低垂下頭去,通紅的臉再添一抹緋色,徒然沒聽出那平靜音聲之下的寒意。
宮宸戔笑,但那笑,卻又絲毫未深入眼底。望着前方兩個人,指尖捻着杯蓋、杯蓋摩挲着杯沿。神態中,似在認真的好好考慮。然,事實上卻是,“皇上,這一句話,該由本相來問纔是。”態度,徒然間一個逆轉,成了反客爲主的凌厲。
“右相這話,什麼意思?”東申澤不覺立即緊皺起了眉。
“六公主當年,請旨賜婚,欲嫁入宮府,可卻被本相當衆拒之。這些年來,本相對六公主並無他意,可六公主卻總是糾纏不休。如今,更是變本加厲。不知,是不小心懷了誰的野種,還是本就故意爲之,來嫁禍本相,欲本相娶她。皇上,你說,本相該怎麼辦?”一句話,他薄脣輕啓,說得不鹹不淡。深不見底的幽暗黑眸,似凝結了一層薄冰,波瀾不興。
頃刻間,廳內的氛圍,倏自逆轉。
東申澤呆怔了一下,完全沒有想到還存在這樣一種可能性。
而東錦瑜,則面上一白,紅暈剎那盡腿。猛然瞪大的雙眼,似震驚、似難以置信、似……
“皇上,若本相真的碰了公主、公主懷的真是本相的孩子,那本相定然負責。可事實上,本相壓根就沒有碰過她。這樣的誣陷……”
“宮宸戔,你……你怎麼能……怎麼能……”
東錦瑜越聽面色越白,驟然出聲打斷宮宸戔的話。快速上前,一手直指向宮宸戔。
宮宸戔神色淡漠,始終沒有一絲一毫變化。相對於東錦瑜的樣子,簡直形成鮮明對比。無形中,更顯冷酷。
東申澤看着這一幕,漸漸的沉默下來。現在,兩個人,都各有各的說辭。東錦瑜對宮宸戔到底怎麼樣,他一直是知道的。當初,也曾想將東錦瑜賜婚給宮宸戔,可是,宮宸戔卻直截了當的拒絕。那東錦瑜會不會真的……只爲了達到嫁給宮宸戔的目的?
想到此,東申澤眉宇一皺再皺、面無表情望向東錦瑜渾身顫抖的背影。
東錦瑜望着宮宸戔,從一開始就清楚的知道這個男人到底有多無情。可是,怎麼也沒想到,他竟可以無情到如此程度。慢慢的,抑制不住的水汽,蔓延過眼眶。
東申澤一時有些左右爲難起來。在兩方完全不同的說辭之下,着實不知該如何決斷。
片刻,東錦瑜忽然用力的一抹眼淚,轉身就對着首位上的東申澤跪了下來。低頭,抽泣哽咽着道,“父皇,宮宸戔他誣陷女兒。這一件事,你一定要爲女兒討回一個公道。”
“這一件事,本相也想皇上鐵面無私的公正決斷。否則,一旦傳出去,恐天下人恥笑。”
聲音,一成不變。面色,亦是一成不變。東錦瑜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聽着身後傳來的話語,感覺着那說話的語氣,一時間,忍不住用力咬緊了自己的脣。一絲從不曾有過的恨意,徒然如蔓藤在眼眶中滋生而起。旋即,就膝蓋跪着上前,雙手一把緊緊拽住了東申澤的衣袍。落淚擡起的面容,將那一絲楚楚可憐與無辜悲痛哀求淋漓盡致的展現出來,“父皇……”
東申澤看到這個樣子的東錦瑜,自然是心疼的。只是,一時半會兒,還真辨不清兩個人說的話,到底誰纔是真的?
“父皇,父皇你一定要相信女兒,是他……是他在誣陷……”
看到東申澤面上的那一絲猶豫,東錦瑜心下立即一慌。雙手,便不自覺的用力搖晃起了東申澤的手臂。
東申澤腰部有傷,在這一搖晃之下,傷口的疼痛頓時蔓延開來,止不住倒吸了一口氣。繼而,一把拂開了東錦瑜的雙手。
東錦瑜不料,整個人一個不穩,便狼狽的趴倒在地。
“皇上,若你真的無法決斷,那不如,等公主將孩子生出來,滴血驗親。”一切,都在宮宸戔的意料之中。話語,適時吐出。
東申澤聞言,認真的想了想。似乎,不失爲一個公正的好辦法。到時候,就可以一清二楚的知道兩個人中,究竟是誰在說謊了。不過,這滴血驗親的方法,古往今來雖一直都有流傳,卻鮮少有人試過,不知可不可行?
趴在地上的東錦瑜聞言,怔了一下。待反應過來,第一直覺便是,宮宸戔他心軟了?
然,不緊不慢響起、迴盪在明亮廳內的後一句話,卻又再度將東錦瑜打入了地獄,還毫不留情。只聽,宮宸戔道,“皇上,爲了以表公正,還是將公主送入皇陵的好。若是公主到時候故意弄掉了自己腹中的孩子,卻反過來誣陷是本相派人暗中所爲,這可就不太好了。皇陵,每三年開啓一次。下一次開啓的時間,恰好是五日之後。若將公主送入了那裡,恐除了公主自己外,任何人也別想傷害她與她腹中的孩子一分。如此一來,若公主有事,便是自己心虛。若公主安然無恙,那三年後,皇陵開啓,自可驗證今日誰真誰假。”
皇陵,每三年開啓一次,這是東清國百年來定下的死規矩,誰也不能更改。而,每當這個時候,東清國現任的皇帝就必須帶同文武百官前去皇陵祭奠東清國曆代的皇帝。可是,自打東申澤登基以來,卻一直未曾去過。今年皇陵開啓的時間將近,東申澤也絲毫沒有要去的意思,便也就沒有人做任何準備。
東錦瑜聽着,剎那間,面如白紙,渾身如墜冰窖。猛的回頭,只覺那端坐之人簡直比魔鬼還要可怕與恐怖。皇陵,他竟然想將她關到皇陵中去。那裡面,可都是一些死人。並且,三年才啓一次。
下一刻,東錦瑜急忙爬起身來,再度拽上東申澤的衣袍,焦急道,“父皇,不,女兒不去,女兒不去那……”
東申澤望着腳邊苦苦哀求的東錦瑜,腦海中忽然想起的,卻是前幾天做的夢。半響後,對着東錦瑜道,“這些日子以來,父皇不知怎麼回事,倒是已經好幾次夢到先帝了,夢到先帝當年病重、臥病在牀時的情形。瑜兒,不如就趁着這個機會,你代父皇前去皇陵守守陵,如何?”微一作停,好言安慰道,“也就只是短短的三年而已,也不枉父皇這些年來一直這麼疼你。等你出來,父皇一定給你做主。”
東錦瑜聞言,拽着東申澤衣袍的手,砰然鬆開,整個人無力的往地上一坐,手落在地面上。
宮宸戔瞥了一眼後,收回視線,繼續品起茶來,根本無動於衷。當日,她竟敢算計於他,他便就將計就計,從而利用東錦瑜這一顆棋子來拉攏那一派中的那幾個人。可沒想到,此事,竟然被人給知道了。他從不是一個受人威脅之人。而東錦瑜,這樣的下場已經是便宜她了。
東錦瑜不甘心,這樣的結果她如何能甘心?跌坐的地上,寒意竄延過全身。突然,快速的爬起來,就衝過去指着宮宸戔罵道,“宮宸戔,你個魔鬼,你怎麼能……”
“來人,將公主送下去。準備一下,馬上就出發去皇陵,免得錯過了皇陵開啓的時間。”漠然的吩咐侍衛,對於東錦瑜的辱罵,不予理會。
音落,立即有兩名侍衛走了進來,在向着東申澤行了一禮後,就押着東錦瑜下去。
東錦瑜拼命的掙扎,再一次懇求起東申澤來。可是,腳步被帶着不斷後退,那廳內的兩個人,卻對自己視若無睹,“父皇,女兒不想去,不想去皇陵……宸哥哥,瑜兒知道錯了,真的知道錯了,你放過瑜兒好不好?宸哥哥……
宸哥哥……”
聲音,漸漸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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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輕微晃動的山洞內。
在雲止那一聲話語之後,停下說話、慢慢一喘息的東夷城縣官,心跳片刻間愈發薄弱。呼吸,也明顯弱了下去。
雲止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忽的,靠近一分,“餘大人,你說什麼?”話落,將耳朵稍稍湊近東夷城縣官,似乎不想他說得太大聲、不想他說話太累。
東夷城縣官輕閉上雙眼,彌留之際,蒼白如紙的脣角輕輕掀了掀。可到底說了什麼,卻只有雲止一個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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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雲止在東夷城縣官去世、與山洞內一行人分別,獨自回到別院的時候,東錦瑜已經不在了。回到房間,虛弱的身體有些堅持不住的依靠在身後閉合回去的房門上。入眼的,乃是光線昏暗之中,那一襲慵懶依靠着竹塌上看書的妖冶紅衣。
他似乎,在等着她回來。
“雲兒,怎麼了?”花千色站起身走近,待看清楚雲止此刻的樣子時,星眸之中染上一絲擔憂。
雲止一路回來,都不過是在強撐。宮宸戔那一掌,毫不留情。她後來又不顧自己的身體輸真氣給東夷城縣官,身體早已超出了負荷。漸漸的,眼前有些眩暈起來。
花千色一把扶住雲止,旋即,打橫抱起雲止,便向着牀榻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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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清左相(一)一更
未點燃燭火的房間,昏昏暗暗一片。唯一的光線,便是透過門窗縫隙灑落進來的那一縷淡色月光。
花千色將雲止輕輕的放在牀榻上,自己隨之在牀沿落座。手,快速的覆上雲止的手腕,感覺着那手掌心下傳來的虛弱與絮亂脈搏,肯定問道,“是宮宸戔傷的你?”
雲止後背倚靠着身後的牀棱,閉上眼慢慢的呼吸了一會,沒有回答,權當是默認。
“你怎麼就那麼笨,怎麼會和他直接對上?若他不受威脅,你不會直接回來,以後再另行想辦法?”即便是在這樣光線不明的昏暗中,花千色也將雲止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依她如今的武功,哪裡是宮宸戔的對手?一時,脫口說責的話語,也不知是真覺雲止笨,還是微惱她竟將自己置於了危險之境、害自己受了傷。
“當時沒想那麼多,宮宸戔他下了殺令,可那一行人中,有老人還有小孩……再說,都已經威脅了,就算我想掉頭就走,也要走得了才行。”雲止淺淺一笑,語出輕鬆。對自己身上的傷並不怎麼在意,只要好好修養幾天,不會有什麼大礙。倒是花千色,似乎有些過於緊張與擔心了。
“那你不會大聲的叫本宮?讓本宮去幫你?”望着雲止,花千色微沉的臉色沒有緩和。
“你可別忘了,宮宸戔現在可還在到處找你呢。你若出去,那不是自己白白送死麼?”雲止挑眉,依然輕鬆的語氣說着。而,身上的傷,忽然間,似乎不那麼疼了。
“爲了雲兒,別說是出去送死,即便是刀山、火海、煉獄,本宮也……甘之若素。”
一句話,似情之所至,脫口而出。目光,依然望着雲止。魄麗的星眸,徒陷認真之中。同時,面上的沉色,終緩和下去一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絲別樣的柔情,毫不掩飾。
雲止不自覺微微一怔,昏暗之中,只覺花千色望着自己的那一雙眼睛,異樣深邃……
四目相對,房間內封閉的氣氛,不知不覺間,似乎變得有些難以言喻的不一樣起來。靠近的距離,誰也沒有再開口說話,誰也沒有再發出一點聲音。幾乎,能清晰的感覺到對方的呼吸。
半響,直到雲止忽然抑制不住的輕輕咳嗽了一聲,才驟然打破了空氣中這一股靜謐的氛圍。
雲止一手捂着胸口,微一喘息後,對着花千色道,“花宮主,時辰不早了,你且先休息吧。我想自己運功調息一下。”說着,坐直身來。
“還是讓本宮來幫你吧,看你傷成這樣。”
花千色伸手扶雲止一把,帶過一絲若有還無嘆息的聲音,說不出的柔潤。
雲止搖頭拒絕,“不用了,謝過花宮主的好意。花宮主身上的傷,也還未……”但,剛說到一半的話,卻被花千色給打斷,“無妨!”
兩個字,平平靜靜,可在昏暗之中,卻似一陣輕柔的暖風悠然拂過。
雲止再度一怔,片刻的抿脣沉默後,沒有再拒絕。微微側了側身,盤膝而坐。雙手置於膝上,慢慢的輕閉上了眼睛。
·
清晨,朝陽初升,和煦的陽光似千絲萬縷的金線灑落進屋內。
牀榻上,沉睡中的雲止,在陽光無聲無息拂上緊閉眼簾的時候,長睫,幾不可查的輕微顫了一顫。
不一會兒,一雙平靜無波、波瀾不起的眼睛,在璨色的光線中緩緩睜了開來。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上方那白色的紗幔。一時間,怔怔的望着,竟有些分不清身在何處的迷茫。直到,一小片刻後,關於這些天來發生的一切,終一一盤旋迴腦海之中。
雲止閉了閉眼,如今,已經知道了東夷城縣官所說的那一份東西在哪裡。當務之急,便是儘快拿到手。而宮宸戔,相信此時此刻,也已經得到消息了。
半響,雲止雙手撐着牀榻,坐起身來,想要起身下牀。
而,也是在這時,雲止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了坐在牀沿、後背倚靠着牀棱、閉目休憩的花千色。
難道,他就這樣坐了整整一夜麼?一剎那,雲止不可避免的呆楞了一下。面前的男子,陽光靜靜的灑落在他那一張絕美的容顏上,如覆了一層淡金色的流光。原本已經漸漸開始恢復的身體,此刻又隱隱纏繞上了一絲蒼白。只是,他如此對自己,究竟是爲何?她不認爲他所說的那一句‘本宮喜歡你’是真的。
一眨不眨的望着,雲止片刻沒有動盪,也沒有出聲。
花千色閉着眼,虛弱的身體是真的在沉睡,並未察覺到雲止的醒來。眉宇,若有若無的輕皺,也不知睡夢中究竟夢到了什麼。
良久,雲止緩緩的收回視線,再輕手輕腳起身,不想打擾了花千色。
之後,取了一件自己的、乾淨的白色衣袍回來。彎腰,給花千色輕輕的覆蓋上。冬日,尤其是這清晨,異常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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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東申澤早已將東錦瑜那一件事拋之了腦後。儘管,腰上的傷口還未痊癒,可依然與宮宸戔昨兒個半夜剛剛派人送來的那一行幾個美人在房間內玩得不亦樂乎、通宵達旦。對於啓程返回東清國皇城一事,遲遲沒有作任何迴應。
雲止前來拜見,卻連東申澤的面都沒有見到。
離去之時,意外聽得從皇宮帶出來、此刻卻被冷落了的那一行美人在談論着東錦瑜一事。
沒想到,東申澤竟送東錦瑜去皇陵守陵去了。只是,送一個懷有身孕的女人前去守陵,虧東申澤想得出來,也虧東申澤狠得下這個心。而,從中,亦不難看出,東錦瑜與宮宸戔兩個人中,東申澤更注重宮宸戔。這兩個男人之間的關係,着實值得人好好的深思一番。不知,若有一天,當東申澤知道了自己父皇之死與宮宸戔有關的時候,又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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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止的房間內。
花千色悠悠睜開眼醒來,並沒有看到雲止的身影。
站起身間,覆在身上的白色衣袍順着身軀滑落下去。最後,如一團白雲,層疊在地面之上。
花千色低頭望去,再彎腰輕輕拾起。腦海中,甚至能清晰的勾畫出那一個人給他蓋上衣袍時的樣子。薄脣,不覺便緩緩輕勾起來,帶出一絲淺笑。
雲止從東申澤的院落出來後,命婢女準備了一些早飯,親自端回房間。
花千色沒有出去,避免被人發現行蹤。見雲止回來,百無聊賴的聳了聳肩,興致缺缺問道,“吃什麼?”
“花宮主自己過來看,不就知道了麼?”雲止將幾盤早點一一擺上桌面,再擺好碗筷,示意花千色可以過來吃了。而,擺的碗筷,自然只有一副。若讓人準備兩副,難免會令人生疑。
“本宮不想動,雲兒端過來,如何?”花千色慵懶的倚靠在竹榻上,一副散散漫漫的樣子。
雲止看着,腦海中閃過早上的那一幅畫面,於是,將飯菜碗筷一收,一起端到了竹榻那邊,放在竹榻上,“花宮主,你且慢慢吃。”
說着,雲止轉身邁步,似乎是準備離去。
“陪我!”花千色眼疾手快的一把扣住雲止的手腕,成功的阻止雲止離去。
雲止本能的轉回頭來,但見,面前的花千色,一手緊緊的拉着自己的手腕,一手撐着竹塌、聳着肩膀、頭倚靠在上面。神態中,竟恍若個懇求大人留下來的孩子。一時間,不由得一笑。挑了挑眉後,好整以暇揶揄着道,“那花宮主,要不要我餵你?”
“如果雲兒願意的話,那本宮求之不得,榮幸之至。”
花千色擡着頭,眨了眨眼睛,同樣對着雲止一挑眉。可是,神色中,仔細看,卻又似認真,一點也不像在開玩笑的樣子。面上,已稍稍淡去了早上沉睡時那一絲毫無防備之下的虛弱。一頭烏黑如緞似綢的長髮,發間拖延在竹榻的榻面之上。一襲火紅色的衣袍,衣襬搖曳,妖冶無雙。
雲止一時幾不可查的晃了晃眼,面前的男子,根本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妖孽嘛!
“怎麼,雲兒不願?”見雲止半天不說話,花千色面上的神色,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漸漸暗淡了下去。拽着雲止手腕的那一隻手,也似鬆非鬆的一點一點慢慢往下滑。
“花宮主,早飯涼了,快趁熱吃吧。”雲止適時的將手抽回,平靜的面色不吃花千色這一套。
花千色手徒然落了一個空,寒氣,倏然席捲上溫暖的手掌心。待,收回的那一刻,神色已剎那間恢復如初,笑着微抱怨道,“雲兒對本宮,總是如此的冷漠,令本宮好生失望與傷心。”
“……”雲止不語,轉身往屋內正中央的桌子那邊走去。心中暗忖,既然東申澤不急着回皇城,那麼,她就先想辦法去拿到東夷城縣官口中所說的那一份‘東西’再說。到時候,纔可以與宮宸戔談判。從而設法救出那些如今被罷黜了職位、分別禁囚在各自府內的朝中老臣子,爲他們洗去那些莫須有的罪名。
花千色見雲止轉身,面色的神色一正,將飯菜重新端回桌面,“雲兒,本宮不餓,還是你吃吧。”
雲止思緒一斷,望着自己面前的飯菜,再順着那一雙收回的手慢慢往上望去。那俯視着自己之人的雙眼,分明明明白白的在說:雲兒都還沒有吃,本宮豈能先吃?豈能讓雲兒捱餓?
“吃吧,等會兒本宮自己派人去準備,不會被人發現。”花千色一拂衣襬,在雲止的對面落座。
雲止緩緩的斂下長睫,這個花千色,他對她的好,她能明顯的感覺到。可是,她卻也能隱隱的感覺到這一絲好中的那一絲不同尋常。
她怎麼也想不通,他這麼做的目的,究竟是爲何?
難道,在她的身上,有什麼會是他想要得到的麼?如果是,那到底又會是什麼呢?
心中,始終百思不得其解。以至於,這樣的一份‘好’,非但讓雲止抗拒接受,還暗暗提着一絲戒備,“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吃了,花宮主等一會兒再讓人準備吧。正好,等一會兒我要去找宮宸戔,相信宮宸戔不在,應該不會被人發現。”
花千色聽着,沒有說話,只靜靜的、淺笑着望着雲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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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宸戔掌控着一切,自然已經知道了如今只有雲止一個人知道那一份所謂的‘證據’在哪裡。其實,那一份證據即便真的送到了東申澤的面前,對他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只是,總是會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煩。而他,不喜歡這樣的麻煩。
“右相,昨夜你派人送來的那些個美人,確實個個都不錯。”
別院,後花園的涼亭之中,面色疲倦不堪的東申澤,打着哈欠對對面的宮宸戔開口。而目光,則一直流轉在前方那一行在梅花林中玩鬧的美人身上。片刻,忍不住又打了個哈欠。試問,玩了整整一宿,後又被一行美人邀請着出來說是賞梅,如何能不倦乏。
宮宸戔收回思緒,慢慢的品了一口茶後,道,“只要皇上喜歡就好。”
昨夜,出了東錦瑜一事,不管最後的結果如何,關係,自然或多或少是會有一些轉變的。宮宸戔當然要適時的緩和一下。而女人,之於東申澤,是最好的一記誘惑。直到這一刻,東錦瑜一事,算是徹底過去了,沒有留下哪怕是一絲一毫的影響。儘管,在此之前,東錦瑜一直是東申澤最疼愛的女兒。
“喜歡,朕當然喜歡。以後,像這樣美貌、‘善解人意’的美人,右相可要多送一些進宮纔是。”
東申澤如何能不喜歡,腰上未痊癒的傷口,都已經渾然不在意。片刻,餘光忽然不經意瞥見廊道的盡頭,一襲銀絲繡邊的白衣緩步向着這邊走來。
那纖細筆直的身形、那衣袂飄飄的飄逸、那黑髮飛揚的……
他怎麼就是個‘男’人呢?東申澤看着看着,原本不錯的心情,一下子低沉了下來。
宮宸戔順着東申澤的目光回頭望去,深諳的黑眸中,波瀾不興。對於雲止的突然到來,似乎沒有一絲意外。
雲止一路行來,將梅花林中的那一行人影與歡聲笑語盡收眼底。心中,不得不讚:這宮宸戔還真是有辦法,三言兩語,便輕鬆的使得東申澤將自己的親生女兒送去了皇陵。並且,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也不知是從哪裡一下子變出了這樣一行婀娜多姿、千嬌百媚的美人。
片刻!
雲止穿過悠長的廊道,步向了花園荒蕪一片之中的那一座涼亭。
隨後,雲止步入亭子內,對着心情明顯悶悶不樂的東申澤拱手一禮,再淺笑着問安道,“微臣,參見皇上。”
“無需多禮。”東申澤移開視線,不看雲止,因爲越看只會越不爽。同時,心中,恨不得立刻就找到雲淺止。被雲止吸引起的那一絲興趣,悉數轉到了雲淺止身上。
“多謝皇上!”雲止直起身來,隨後,似這纔看到了宮宸戔,喚了一聲道,“右相!”
宮宸戔品着茶,對出現的雲止視而不見。面前的石桌上,擺置了一旁未下完的棋局。也不知之前是他自己在與自己下,還是在與東申澤兩個人下。
雲止也不在意,望向東申澤當面問道,“皇上,我們什麼時候返回皇城?”
“纔剛剛出來而已,雲卿家急什麼?再說,好不容易出來了一趟,朕還想等身體徹底康復了之後,在周遭好好的玩上一玩。”東申澤此刻,還不想回去。
雲止早已經料到了這一種結果,並沒有什麼意外,只是……眸光暗自流轉間,薄脣輕微一勾,趁機說道,“皇上,你若一直不回去,那朝中大事……”
“朝中大事,自有右相會替朕處理,雲卿家無需多慮。”東申澤直接想也不想回道,在此之前,朝中大事也基本上都已經由宮宸戔在處理了,東申澤已很少過問。偶爾上朝,也只是擺擺樣子而已。如果可以,他只想永遠呆在後宮之中,哪也不去。
雲止聞言,側望了一眼不語、垂眸注視着桌面棋盤的宮宸戔。神色,在稍微猶豫了一下後,忽然挺直腰身,對着面前的的東申澤拱手正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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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清左相(二)二更
“皇上,微臣入朝爲官,便是想要爲我東清國出一份力。如今,皇上既然決定暫不回皇城,將所有的朝政都交給右相一個人處理,那微臣,斗膽想請皇上給微臣一個效力的機會,讓微臣也能爲皇上分擔分擔。”一字一頓,她面容嚴肅而又認真,說得鏗鏘有力,儼然一副想爲國盡忠盡力之態。
音落,宮宸戔端着茶盞的手,微乎其微一頓。側頭,不徐不疾瞥了一眼身形筆直而立的雲止。
雲止目不斜視,正對前方的東申澤,等着東申澤的應予。自那一日入朝到現在,纔不過短短的幾天而已,東申澤還根本未給她安排任何官職。而她,當然不能如此一味的等下去。相應的官員,負責相應的事情。言語之中,實則在拐彎抹角的想要東申澤爲自己定下一個官職來。只有有了明確的官職,纔能有相應的權力。即便只是一個小小的官職,也絕對好過沒有。到時候,還怕不能往上晉升嗎?
東申澤打了一個哈欠,沒想到雲止會突然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當初,本以爲她就是雲淺止,所以纔會用計將她引進宮來,根本沒想到真給她什麼官職。後來,只一心想證明她到底是不是雲淺止,好納入自己的後宮,也根本沒有想過官職這個問題。如今,知道面前之人不是‘女’子,他大有一肚子被欺騙了的感覺,不找她算賬都已經是好的了,她竟還敢拐彎抹角的來當面索要官職?
空氣,一時不覺靜了下來,甚至可清晰聽到不遠處那梅林中傳出的嬉笑玩鬧聲。
雲止面不改色,一眨不眨對上東申澤那一副疲憊、打哈欠的樣子,對上那一雙似笑非笑打量自己的目光。席捲進亭內來的風,揚起衣袂飄搖。
良久,哈欠聲再度響起,“右相,你說,給他安排一個什麼官職好?”
“這個,本相倒還沒有想過。”宮宸戔不緊不慢的回聲,目光,同樣打量着雲止。平淡如水之中,幽深的黑眸曾隱隱有過的那一絲細小波動,早已煙消雲散、無跡可尋。
“如今,罷黜了那麼多老臣子,朝中應該空出了很多職位纔是。右相,不如你此刻就‘好好的’想一想?”
‘好好的’三個字,語音,明顯停頓了一下與加重了一分。東申澤望着面前的雲止,一時間,笑得有些意味不明。她害得自己生了一天的悶氣,他也不能讓她這麼好過。
宮宸戔聽着,片刻的沉默後,不緩不急對着東申澤回道,“既然雲公子這麼忠心東清國,忠心皇上,那麼,定然不希望皇上你一開始就給她太高的官職,以免得朝中之人與東清國百姓背後說皇上你偏心。如此,那便從最底層做起吧,也當是磨練磨練。”
“右相此言有理,”東申澤附和,復望向雲止,“雲卿家,你覺得呢?”
“皇上,只有無用之人,佔了高位,卻力所不能及,纔會引來衆人悠悠之口。可是,微臣對自己的能力,非常有信心。微臣可以在此向皇上保證,微臣絕不會讓皇上、朝中官員、以及東清國的百姓失望。只要讓所有人看到了微臣的能力,那麼,所有人只會一齊誇皇上知人善用、誇皇上英明,豈還會在背後說皇上偏心?”雲止知道自己的官職一定不會太高,但無論如何,也要努力爭取一下。
“這個,似乎,也有些道理,”東申澤凝眉,再望向宮宸戔,“右相,你覺得呢?”
“皇上,雲公子到底有沒有能力,就目前而言,誰也不知道。雖雲公子自信滿滿,可也不排除有太過自信乃至自大之疑。若皇上冒得起這個險,那本相沒有異議。”
“朕,似乎還真冒不起這個險。”東申澤‘認真的’想了想後,望着雲止道。
“皇上,若是你不相信,微臣願意接受你的考驗。”雲止狠狠的瞪了一眼宮宸戔,對着東申澤一副任君考驗的泰然之態。
“這個,倒也不失爲一個好辦法……”
東申澤右手手忖抵着石桌,指腹有一下無一下的摩挲起自己的下顎。
片刻,又一次側頭望向了對面的宮宸戔,對着悠然品着茶的宮宸戔問道,“右相,你覺得呢?”
“皇上,你可記得‘紙上談兵’這個典故?”數百年前,曾有一個人,在紙上談兵,用兵如神,幾乎戰勝了當時的天下英雄豪傑,世人皆驚歎之。然,當那一個人有機會真正上戰場的時候,卻是敗得一敗塗地,最後還丟了自己的性命,“皇上,考驗也正是如此。即便此刻再如何考驗,即便雲公子表現的再如何出色,屆時,恐也……”言語到此爲此,不再說下去。但言下之意,卻已經很明顯。
東申澤頓時有些‘苦思冥想’起來。沉思皺眉的樣子,儼然一副大受教育之態。
又有片刻,轉回頭望向雲止,眸底強忍着笑道,“雲卿家,右相此言,甚是有理,朕深爲贊同。若你真的有這個能力,那即便在哪裡,都能發揮出來。到時候,朕再酌情看看。”
雲止惱怒不已,但面上卻恰恰相反,領旨般的一笑。心中,到了此時此刻,如何還能不知東申澤與宮宸戔兩個人在聯合玩弄自己?
東申澤見雲止不語,便緊接着對宮宸戔道,“右相,那覺得說,該給雲卿家安排什麼官職好呢?”
宮宸戔黏着杯蓋的手,不覺停頓在那裡,似乎認真的思考。隨之,再側頭望了一眼雲止,淺淺勾起的薄脣優雅一如初見。儘管笑着,卻是無情無心的淡然,“上一次雲太傅越獄,乃是司獄看管不牢之故。如今,那司獄已被罷黜,位置正空着……”
雲止聞言,嘴角,終於再也忍不住的抽搐了一下,司獄?他竟然要她去做牢頭?
東申澤點了點頭,覺得這個位置非常之不錯,“雲卿家……”
“皇上,”在東申澤開口之際,知道東申澤會說什麼的雲止,急忙先一步打斷他。一字一頓道,“微臣知道雲太傅的女兒雲淺止雲姑娘如今在哪裡,也與雲淺止雲姑娘交情甚好。此次前來東清國,也全是爲了雲姑娘。微臣曾向雲姑娘保證,若是此生不能有所成就,就絕不回去見她,也永不再見。”
“雲淺止她……”一說起‘雲淺止’三個字,疲憊的東申澤便突然來了力氣,血絲縈繞的雙眸也閃現光芒。
雲止看着,眼角不由輕微一彎,脣角弧線稍縱即逝。拱手道,“皇上,雲姑娘她……微臣若沒有成就,實在沒有臉回去見她,也沒臉再與任何人提起她的名字。還望皇上以後,也莫要再提,更莫要再問她的行蹤。否則,微臣也就只有……只有一死,才能免得留在這世上既愧對她,又出賣她的行蹤。”
“你……”東申澤頓怒,可氣惱之下,最後,卻又是無可奈何。她根本就是在威脅他麼!
半響,東申澤敗下陣來,望向對面的宮宸戔咬牙切齒的道,“右相,換一個。”而心中,同樣的咬牙切齒。暗暗發誓,總有一天,一定要讓面前之人乖乖的交出雲淺止,那一個‘天下第一美人’來。
宮宸戔神色沒什麼變化,淡淡道,“那便,司馬吧。”
“飼馬?”一字之差,讀音相同,雲止誤以爲是‘飼馬’,以爲宮宸戔這要她去養馬去。於是,重複了一遍之際,腦海中首先劃過的,便是‘弼馬溫’三個字。
頓時,衣袖下的手,不由得緊握成拳,該死的宮宸戔,“不行,微臣不同意。”
音落,東申澤與宮宸戔一道望向了面色不對的雲止。司馬,已經是不小的職位了,沒想到她竟然還不滿足?如此貪心?“那不知,雲公子想要什麼官職呢?”
這一次,宮宸戔正對上了雲止開口。薄脣,依然淺噙着那一抹不鹹不淡的笑意。
雲止半側了個身,也正對上面前的宮宸戔。若不是有他在場,若不是他一直在一旁從中作梗,一切怎麼會弄得如此麻煩?最後,還給了她一個‘飼馬’的職位,“在下想了想,任何職位,都沒有在皇上身邊來的能更好效忠皇上……”
“難道,雲公子是想要代替了小鹿子,貼身效忠皇上?”
宮宸戔不緊不慢的打斷雲止的話,認真的神色,不像是在說笑,可卻徒令對面的東申澤一口茶水噴了出來,咳嗽幾聲後,道,“若是雲愛卿喜歡,朕倒也是樂意。”
雲止面色一變,這兩個人,倒是配合的不錯,先是‘司獄’,再是‘飼馬’,又是‘太監’,“右相,能換一個嗎?”說出這一句話的時候,雲止絕對是皮笑肉不笑的。
這時,只聽得前方的梅林內,忽然傳出來一聲驚呼聲,似乎是有人不小心跌倒了。
東申澤立即側頭望去,耳畔,徒然就回蕩起了昨夜那一道道不盡相同的媚呼聲。於是,回頭再看了一眼僵持的宮宸戔與雲止後,起身便離開,“右相,這一件事,你看着辦吧。”
陽光,傾瀉入亭內。將人的身影與石桌石凳的身影一道拖延開去。須臾間,便只剩下了雲止與宮宸戔兩個人。
四目相對,不同於昨夜的冷場。而關於昨夜的一切,此刻,只有兩個人之下,似乎可以拿出來好好的說上一說了。
雲止在東申澤走遠後,直接在東申澤剛纔的位置上落座下來。淺笑望向對面的宮宸戔,開門見山道,“右相,那些朝中的老臣子,對你已造不成任何威脅。與其這樣一直禁囚着,不如罷黜了,將所有人貶出東清國皇城?”
這是一筆交易,她知道,他自然也知道。
東西在她手中,那些被禁囚之人的命運,在他手中。交換,很是公平。
然,宮宸戔卻是冷冷一聲嗤笑。見雲止如此直截了當,便也不拐彎抹角,“放虎歸山的道理,本相懂得。這些人之中,任何一個,本相都不會放過。”
“右相,得饒人處且饒人。雙手沾太多鮮血,總是會有做惡夢的一天。”雲止挑眉一笑。
這時,只見一名侍衛快步而來,在亭子外屈膝一跪後,進入亭中又是一跪,雙手將手中的信函恭敬呈給宮宸戔,“丞相!”
宮宸戔放下手中的茶盞,取過信函打開。
裡面,白紙黑字,只一行簡簡單單的八個字:左相病危,時日無多!
宮宸戔望着上面的內容,薄脣稍一輕勾後,那紙張便倏然在他的手掌心化爲了紙屑。風一過,如點點白雪飛旋出亭子,灑落在花園之中的地面上。
雲止不動聲色的將宮宸戔的神色盡收眼底,不知那信函中究竟說了什麼。
下一刻,宮宸戔直接起身離去,空氣中,留下他一句冷漠無緒的話,“司馬,雲公子要與不要,自己看着辦。”
雲止看着宮宸戔離去的背影,一時,不由越發好奇起信函的內容。眉宇,輕微皺了一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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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皇城。”
宮宸戔離開涼亭後,直接出庭院離去。即便是死,也決不讓那一個人死得那麼輕鬆。躍身上馬,衣袂飄飄間,轉眼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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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宮脫衣(一)三更
別院內,知道宮宸戔離去的雲止,立即抓住時間,獨自一個人前去取了東夷城縣官所說的那一份‘證據’,再另匿了地方藏好。
對於裡面的內容,在拿到手後的第一時間,已大致瀏覽了一遍。
若這些證據全爲真,那麼,當年的先帝根本就是宮宸戔一手害死的。只是,宮宸戔爲什麼要這麼做?當年,先帝明明非常寵信於他、也很重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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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雲止辦好一切的事,回到別院的時候,已是夕陽西下時分。
聽說,東申澤疲憊,已早早睡下了。而宮宸戔,還未回來。整一座別院,顯得有些說不出的安靜。
雲止返回自己的房間,一路上,止不住疑惑還未回來的宮宸戔到底幹什麼去了?又究竟是什麼樣的信函,竟可以引得宮宸戔丟下一切立即趕去?
片刻,人,已不知不覺回到了自己居住的院落、站在了緊閉了房門口。
雲止頓時慢慢的回過神來,收回飄遠的思緒。在推開門的那一刻,見一襲紅衣的花千色,正一個人站在敞開的窗邊。一手恰放走了一隻雪白色的鴿子,另一隻手上拿着一張還未敞開的紙條。
花千色聽到聲音,回過頭去。一邊打開手中的飛鴿傳書,一邊問道,“雲兒,你去哪裡了?”
“沒去哪裡,只是出去隨便走了走。”雲止一拂衣襬,在桌邊坐下,爲自己倒了一杯茶,並沒有告訴花千色自己去取了與藏了‘證據’之事。
花千色見雲止不願多說,便也沒有多問。目光,自手中的紙條上掠過。
下一刻,一絲淡淡的嗤聲,忽然從那一張薄削好看的脣角吐出,“看來,左相危已。”似笑非笑的六個字,怎麼聽都好似看好戲之態。
“左相?”雲止一怔,疑惑花千色怎麼突然間說起這個人來。
花千色走過去,在雲止的對面落座。見雲止神色有些不解,便直接再將手中的那一張紙條向着雲止一遞。
雲止接過,打開。沒想到宮宸戔竟是返回皇城去了。只是,若是她聽說得沒錯的話,宮宸戔與這個深居簡出的東清國左相,似乎並沒有什麼交情。
東清國曆朝歷代以來,都設有‘左相’與‘右相’兩個平起平坐的高位。
如今東清國的左相,乃是兩朝元老。與當年的先帝、以及乂王,曾一同打江山。後來,先帝登基爲了皇帝,乂王一夕間消失不見。左相位高權重,卻漸漸退出朝堂,深居簡出,不理會朝政起來。這些年,更是鮮少露面。雖依舊佔據着左相這個位置,可權利卻已慢慢被架空。而他自己,似乎也一直不曾在意過。
有人說,左相這是明哲保身之計,怕功高震主、位高權重引來殺生之禍。也有人說,他是得了不治之症,需要精心調養。還有人說……
總之,衆說紛紜。而這些年來,真正見過左相真容的人,已屈指可數。
雲止將紙張慢慢一收,腦海中,頃刻間已劃過衆多信息。可是,一相綜合,卻始終得不出任由有效的信息、得不出宮宸戔會急着回去見左相的原因。
這時,緊閉的房門被人敲響。外面,傳來侍衛的聲音,說是有人要求見她。
雲止詫異,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人想要見她。而,等雲止出去的時候,那一個求見的人早已經離去,只留下了一封信函。
雲止打開,裡面的字跡,毫無疑問,是雲澤天的筆跡。
雲澤天說,左相病危,要她立即啓程返回皇城,在左相臨死之前前去見一見左相。之於原因,並沒有寫。
雲止正反都仔仔細細的看了一看,確定了信函的真僞後,雖不知原因,卻也準備去上一趟。聽剛纔花千色的語氣,宮宸戔是去者不善。
花千色知道雲止的決定後,要與雲止一道前去,美其名曰‘保護’!
雲止聽得那兩個字,側頭望了一眼花千色。這個男人,一如宮宸戔,怎麼也看不懂。思量之後,沒有拒絕,連夜啓程返回皇城。
·
皇城城外,靠荒郊的那一個方向、那一座燈火通明別院內。
大門口,宮宸戔面無表情的躍身下馬,竟是孤身一人前來。金絲繡邊的白色衣袍,在寒風中狂肆的翻涌起一道又一道的弧度,帶起颯颯風聲。
肅靜、寬敞的大廳內,坐着一名白髮蒼蒼、年約七十歲左右的男子。
“本相就知道,你一定會來的。”望向廳外那漆黑的夜幕、望向夜幕下那一個攜着黑暗一步一步向着大廳走來的人,坐在廳內的年邁男子咳嗽着開口,並沒有什麼意外。佈滿了一條條皺紋的臉,在光線下,尤顯得沒有血絲的蒼白與病態的虛弱。每一聲的呼吸,都急促不一。可,儘管如此,卻依舊穩穩當當的端坐着,不失那一股經歲月融入骨血內的威嚴。
“你有意傳出病重的消息,不就是想引本相前來麼?”
低沉的聲音,響徹在夜幕下。再經過夜風的洗禮,一個逆轉席捲進火光明亮的廳內。
薛灝琛聞言,止不住連續咳嗽了好幾聲。但見,此刻站在廳外之人,他負手而立,修長筆直的身形,月光將他的身影長長拖延進廳內,竟好似一大片烏雲漫天籠罩下來,“好好好,明知這是一個陷阱,卻還有膽量孤身一個人前來,好膽識。”說着,咳嗽聲又是一連串的響起。一口腥甜,便抑制不住的涌上了喉間。半響,平復着呼吸繼續道,“本相已時日無多,若非你做得實在太過分,會害得東清國數百年基業毀於一旦,本相也不會在臨死之前,想着除去你。”
“只要,你有這個本事。”八個字,盡顯狂妄與不屑。
薛灝琛再一止不住的咳嗽,此刻能如此穩如泰山坐在這裡,不過只是用藥物在強撐,“好好好,今日,你我二人,且看看誰能活着見到明日的太陽。”
說話間,薛灝琛將桌面上的一個錦盒打開。讓裡面的東西,可以呈見光線。
“本相知道,這一樣東西,一直都是你想要的。你今日之所以會前來,也無非是爲此。如今,只要你有這個本事,就來將它拿走。”
宮宸戔向着錦盒內的東西撇去一眼,淡漠的眸色,絲毫不看在眼裡。而,衣袖下的手,不知不覺間,早已經緊握成拳。
只聽,薛灝琛再道,“不過,在此之前,本相想問你一個問題,當年先帝的死,是不是與你有關?”
“是,就是本相殺的他。”先帝二字,讓那金絲繡邊衣袖的手,再緊了一分。一字一頓,他毫不猶豫的坦然承認,似不將一切看在眼裡的冷瞅,“當年,真不該讓他死得那麼輕鬆。”
“你……你……”薛灝琛被這一句話一氣,徒然有些喘不過起來,咳嗽串聯成連綿不絕的一片。
宮宸戔再度邁步,一步一步向着廳內走去。周身,攜帶着一股冷攝寒壓之氣。也不知,是因爲沐浴了夜色的緣故,還是自身身體內散發出來的。
薛灝琛擡頭望去,這些年來,他與他,也不過只有幾面之緣而已。當年,先帝很是喜歡這個人,也很是提拔於他,而他,也是非常的看好他,相信東清國有他在,一定能夠越發的國富民強。然,萬萬沒有想到,他乃是一個禍端,“先帝,一向待你不薄,你爲何……爲何……”
“你剛纔不是說,本相的存在,會害得東清國數百年基業毀於一旦嗎?那麼,本相如今就告訴你,本相的到來,便是爲毀了這東清國。本相要讓那一個人好好的看看,他沾滿鮮血打下的江山,是如何一點一點敗在他親身兒子手中的。”
“這便是你當年力薦皇子澤爲皇帝的原因?”
“當然,難道,這世間還有比東申澤更適合這個位置的人嗎?”依然是一字一頓,宮宸戔說得緩慢至極,低頭,俯視居高臨下的俯視面前之人。薄脣輕勾起的那一絲笑,已不再是一貫的優雅,而是冷攝。
薛灝琛震驚,他一直以爲,宮宸戔只是貪圖權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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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只見一名侍衛,神色匆匆的向着這邊快步而來。在亭子外屈膝一跪後,進入亭中又是一跪。繼而,雙手將手中的信函恭敬呈給宮宸戔,“丞相!”
宮宸戔放下手中的茶盞,取過信函打開。
裡面,白紙黑字,只一行簡簡單單的八個字:左相病危,時日無多!
宮宸戔望着上面的內容,薄脣冷稍一輕勾後,那紙張便倏然在他的手掌心化爲了紙屑。風一過,如點點白雪飛旋出亭子,灑落在花園之中的地面上。
雲止不動聲色的將宮宸戔的神色盡收眼底,不知那信函中,究竟說了什麼。
下一刻,宮宸戔直接起身離去,空氣中,留下他一句冷漠無緒的話,“司馬,雲公子要與不要,自己看着辦。”
雲止看着宮宸戔頭也不回離去的背影,不由越發好奇起那一封信函的內容。眉宇,輕微皺了一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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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皇城。”
宮宸戔離開涼亭後,直接出別院離去。即便是死,也決不讓那一個人死得那麼輕鬆。躍身上馬,衣袂飄飄間,轉眼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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