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御書房。
皇帝臉色微慍,揹着手在御書房內走動,他面前躬身立着一個男子,神情有些惶恐,此刻垂首等候皇帝的發話。
“都找遍了?”皇帝慍聲問道,眸光銳利地掃視了男子則一眼。
男子回答道:“回皇上,都找遍了,當夜誰也不知道溫大夫的身份,她帶着皇孫逃走,下面的人指定是要去追的。只是追趕的途中遇上另一撥人,他們帶走了溫大夫和安然皇孫。”
皇帝蹙眉道:“如今安然已經平安回府,也就是說那一撥人很有可能是鎮遠王府的人,你確定溫大夫也是被他們帶走了?”
男子道:“確定,當時奴才的人遠遠看過去,溫大夫是被拖走的,她受了傷,背部在流血。”
皇帝一驚,“受傷了?沒看錯?”
男子回道:“幾乎可以肯定!”
皇帝面容震怒,“幾乎?是幾乎還是肯定?廢物,當時爲什麼不追上去?”
男子囁嚅道:“皇上說過,此事務必要低調進行,而當時對方人太多,怕有人落入他們手中禁不住嚴刑逼供……”
皇帝厲聲道:“那事後你不會調動人馬去追查嗎?她失蹤這麼多日,你們竟然此刻纔來稟報朕?而到此時還不知道她的下落,朕養着你們有何用?”
男子叫林明易,是皇帝在外面養着的一羣人的首領,來自武林,沒有任何官職在身,鮮少人知道他們的身份,外面人稱皇衛,但是卻不隸屬任何部門機構,直接聽命皇帝,受皇帝私人給出的俸祿,待遇比起當朝三品大員絲毫不遜色,皇帝花這麼大一筆銀子養着這些人,是因爲有很多事情,都不能循正道去解決,皇帝便會命他們去辦,收效甚大。
而這一次綁架安然,也是讓他們去做的,這件事情,本能辦得天衣無縫,誰也不會想到安然被拘禁在城郊石頭村外的屋子裡。
林易明道:“那,奴才再去打探!”
皇帝怒道:“三天之內,務必找出溫暖的下落,否則,朕立刻解散皇衛!”
林易明一驚,連忙躬身行禮,“是,奴才定必盡力去找!”
皇帝打發他出去,心裡越發不安定。國師曾說過,只要貴女入宮,太后鳳體就能安康,但是事實證明,她入宮並未能讓太后安好,相反,比原先料想的大去之期提早了。
他心煩意亂地在御書房內行走了一圈,擡頭便喊:“小德子!”
小德子急忙進來,“皇上,奴才在!”
“宣國師!”皇帝下令道。
小德子應聲就出去了。
一刻鐘後,國師來到御書房。
“微臣參見皇上!”國師掩上門,便上前行禮。
皇帝坐在龍椅之上,手敲着御案,皺着眉頭看着國師,“你之前說過,讓溫暖入宮,太后就會鳳體安康,如今事實並非你所言,你有什麼解釋?”
國師回道:“皇上,貴女入宮,確實能夠確保太后鳳體安康,只是,若貴女自身不足,則無法安保太后之餘,她自己也會有危險。”
皇帝急問:“什麼叫貴女自身不足?”
國師掐指一算,嘆息一聲道:“也是微臣道行不足,竟沒能算出貴女有一大劫,如今貴女只怕已經應劫了!”
皇帝倏然起身,眸光凌厲地瞪着國師,怒道:“你把話說清楚些,她出什麼事了?”
國師神色不驚,道:“貴女此生,會有四個大劫,而且四個大劫都是生死之劫。皇上當知道,一個人的命格貴不可言的時候,命途經歷的波折也會多一些,貴女也是如此。她先前已經經歷了兩次死劫,最後都被她有驚無險地跨過,而這一次,相信也一定會無恙!至於她遭遇的是什麼事,微臣未能推算得出來。來之前,微臣爲她卜了一卦,卦象顯示,她如今雖身處險境,卻有否極泰來之象,相信不出三個月,貴女便能平安回來。”
皇帝的神色略微和緩了些,只是依舊懷着一分懷疑問道:“你有幾分把握她能夠回來?”
國師躬身,道:“微臣有十足的把握,若三月後貴女不回來,微臣願獻上項上人頭!”
皇帝這才鬆弛了神色,收斂方纔的怒氣,穩重而嚴肅地道:“有國師此言,朕便安心了!”
國師含笑道:“本就是皇上多慮了。對了,微臣又煉了幾枚丹藥,獻給皇上!”他取出一個硃紅色的盒子,緩緩打開,裡面靜靜地躺在幾枚紅色的藥丸,竟窗外的透進來的陽光一射,竟有幾分流光溢彩的顏色。
國師呈上給皇帝,皇帝頜首,微微一笑,從中挑選了一粒給國師,“愛卿辛苦了,這一顆賜給愛卿!”
國師道謝,拱手接過,“謝皇上賞賜!”他擡頭,當着皇帝面,服下了這顆丹藥。
皇帝盡斂臉上的鋒芒,含笑道:“嗯,這些丹藥朕吃了果真讓朕精力充沛,你且繼續煉着,需要什麼名貴的藥材,直接問御藥房支取,無需過問朕!你煉丹有功,要什麼賞賜儘管說。”
國師謙恭地道:“微臣但願吾皇能龍體安康,千秋康健,便是微臣畢生所求!”
皇帝聽了他的話,心滿意足地道:“嗯,朕知道你的忠心,放心,朕不會虧待你的。”他眯起雙眼,壓低聲音問道:“九王那邊,可有什麼動靜?”
國師輕聲回答:“回皇上,九王已經抱病幾日,看樣子,應該是應劫了,若他命硬,能挺過去,若不濟,大概就是這個月的事情了。”
皇帝聽了,神情微怔,隨即嘆氣,“朕可憐的九弟啊!”語氣不無憐憫。當年,他奪位害死先帝,也曾經這樣嘆息過,那憐憫和惋惜,到底比不上權力慾望。他一直認爲自己是個重感情的人,所作的一切,都是迫不得已。他重感情,所以纔會有這樣的憐憫和疼痛。事實上,最近發生的事情,雖然一直都順如他意,他卻不見得開心。他覺得,若他無情無義,不會因爲這些事情難過。恰恰是他重情,纔會顯得如此爲難。
國師道:“皇上不必傷懷,一切合該是九王命中的造化!”
皇帝嘆息一聲,“朕要對他好些,朕這位弟弟,從小就懂事,朕也十分疼愛他,可如今,竟也留不住他了。”
國師安慰道:“皇上,若九王命硬,還是能撐過去的,不必太傷感!”
皇帝嗯了一聲,“得了,你下去吧!”
國師躬身告退的瞬間,見皇帝把丹藥放入口中,他嘴角揚起一抹冷笑,隨即神色一斂,離開了御書房。
人心便是如此,你謀算旁人的同時,旁人也會謀算你,皇權的爭奪從來都是殘忍血腥的。
這日早朝,宋雲謙告假沒上朝。宋雲罡有些擔心宋雲謙的情況,故這日下朝之後,來到寧安王府,與他一同前來的,還有陳雨竹的兄長陳元慶將軍。
陳雨竹急忙出來相迎,如今她是王府的當家主母,雖然宋雲謙對她不算十分的好,但是也不至於排斥,偶爾還能說上幾句話,這在陳雨竹看來就是一個很好的開始,所以這日兄長來到,她臉上揚起的是幸福的笑意。
“王爺在書房裡,皇兄與哥哥請稍候,我命人去請!”她稱呼宋雲罡爲皇兄,渾然把自己當作了宋雲謙的妻子,而事實上,她也確實是宋雲謙的妻子。
只是宋雲罡在聽到這一聲皇兄的時候,心裡想起的卻是那被他殺害的溫意,心頭,頓時被一陣痛楚籠住。
宋雲謙很快就出來了,他身穿一襲白衣,面容略有些蒼白,眼底有淤黑,自從知道溫意的消息之後,他就一直睡不好。
他看到宋雲罡,眸光陡然迸發出一抹恨意,只是隨即消逝,他明白,無論是宋雲罡還是自己,都是父皇手中的一枚棋子罷了。尤其聽到朗月之後說宋雲罡知道真相後曾想自盡,可見他的痛苦不會比他少。
陳元慶起身行禮,“末將參見王爺!”
宋雲謙道:“陳將軍不必多禮,請坐!”他瞧着宋雲罡,道:“皇兄今日怎地過來了?”
宋雲罡神色有些不自然,他嗯了一聲道:“是的,本王一直想跟皇弟說一聲抱歉,那日,皇兄未曾調查清楚就以爲是皇弟抓走了安然,如今安然已經尋回,也證實不是皇弟所爲!”
陳元慶對這一聲生疏的陳將軍稱呼顯然有些不滿意,但是對方到底是王爺,君臣有別,縱然再不滿意,也只能放在心底,沒有表露出來。
“找回來就好了!”宋雲謙似乎鬆了一口氣,坐在椅子上,便有下人奉茶上來。他順手便接過,淺抿了一口。
宋雲罡擔憂地看着他,“皇弟臉色似乎不好,是不是休息不夠?”
宋雲謙擡眸瞧着宋雲罡,宋雲罡心虛,馬上別開眼光,不敢看他。宋雲謙的聲音輕輕響起,道:“是的,溫意失蹤,至今還沒找回來,本王寢食難安!”
宋雲罡不敢做聲,端起茶猛喝着,面容流露出難受的表情。
陳元慶也聽聞過宋雲謙與溫大夫的事情,如今聽他當着自家妹子的面說起,不禁有些動怒,他是武夫,直腸直肚,不會拐彎,遂便澹然道:“王爺要好好保重身體纔是,莫要爲了無關緊要的人傷了身子。”
宋雲謙的眸光陡然凌厲起來,盯着陳元慶道:“無關緊要?她對陳將軍是無關緊要的人,但是對本王而言,卻是重之又重的人!”
陳雨竹聽聞此言,微微怔愣,這個溫大夫,她也聽說過,她治好了可兒,又曾入宮爲皇上治病,只是她不知道宋雲謙竟然如此看重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