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雲謙流連在柔妃宮中的時間多了起來,以往還會在采薇宮用膳,但是自從大吵一架之後,他便再沒有踏足過采薇宮了。
溫意已經心灰意冷,這種折磨在宮中顯得特別漫長,她唯有堅忍下去,靜待揭開陳雨竹的死因。
呂寧時不時會傳來一些消息,但是消息並無突破,只是讓溫意覺得有些奇怪的是,柔妃似乎和可兒走得近了。或者應該換一句話說,是可兒主動和柔妃走得近了。
柔妃原先的身體好了很多,加上溫意之前建議她多些運動,均衡飲食,她基本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但是這日消息傳來,說飄絮宮請了御醫,說是柔妃身體又不好了。
溫意開始起了戒心,她親自來到飄絮宮。御醫剛走,宮中飄着一陣藥香味,溫意靜靜聞了一下,艾葉桑寄生阿膠的味道,溫意心中沉了一下,如果沒有猜錯,應該是保胎的藥。柔妃懷孕了?
她剛進去,小晴便迎了出來,面容有些複雜地瞧了溫意一眼,輕聲道:“溫大夫,您來了!”
柔妃躺在貴妃榻上,聽聞聲音,轉過頭來,神色間竟有一絲慌亂。
溫意瞧着她的神色,心中當下明白了大半,遂撐出一個笑容,道:“柔妃,聽聞你傳了御醫,身子沒事吧?”
柔妃起身,柔聲道:“謝溫大夫的關心,本宮沒事!”
溫意嗅着空氣中的藥香味,這種藥香味直攪得她胃部翻滾,她心底悄然嘆息一聲,之前他們好的時候,她一直想懷上他的孩子,但是都不成功,想不到短短一個月,柔妃卻懷上了。
其他女人爲自己深愛的男人懷孕生子,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溫意以前從沒想過。如今,卻要硬生生地承受這種後痛苦,還要裝作若無其事一般,露出笑臉,等待人家宣佈喜訊的時候說一聲恭喜。
溫意拉着柔妃的手坐下來,問道:“多久了?”
柔妃愣了一下,隨即綻開一朵如花般的笑容,道:“御醫剛確定,剛懷上!”
“恭喜!”溫意言不由衷地道,心底漫出一種疼痛,漸漸地侵蝕了她本已經沉寂了的心。
“謝謝!”柔妃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溫大夫不會怪本宮吧?”
溫意笑了笑,“此話怎說?你是皇上的嬪妃,爲他懷孕生子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我怎麼會怪你?再說我又有什麼資格怪你?”
柔妃訕訕地笑了,“只是,溫大夫和皇上兩情相悅在先,本宮總覺得對不住溫大夫!”
溫意搖搖頭,苦澀地道:“不,在我認識他的時候,你們已經情定未來了,我纔是多餘的人!”
柔妃溫和的笑了笑,她臉上有幸福的神情,眼底盈滿歡喜,一個懷孕的女人,將來的母親,一個幸福的妻子,曾經,也是她的追求。
真不能再看她明媚的笑容,否則,她會因此傷心死的。
她急急告辭,“我想起還有些事情要做,先走了,你注意身體,好生保胎!”
柔妃連忙對小晴道:“小晴,送溫大夫出去!”
小晴應聲,對溫意道:“溫大夫,慢走!”
她送溫意出到殿門,忽地伸手拉了拉溫意的衣袖,溫意詫異地回頭,見小晴眼神有些複雜,似乎有話要說,她問道:“怎麼了?”
小晴微微嘆息了一聲,道:“柔妃娘娘其實也很可憐的,溫大夫多多體諒便是!”
溫意凝視着小晴,小晴迎上溫意的眼,定了定,眸光卻有些躲避。
溫意疑竇頓生,問道:“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柔妃怎麼可憐了?”
小晴輕聲道:“奴婢不宜多說,只是拜託溫大夫多些照看着柔妃娘娘!”
不宜多說?溫意正要追問,卻聽到宮外太監高聲喊道:“皇上駕到!”
小晴神色一整,恢復瞭如常的恭順,道:“溫大夫慢走!”
溫意知道此刻她決計是不肯多說了,只能容後再問了,她不想和宋雲謙打照面,想用側門離開,只是她心思剛這麼轉動了一下,熟悉的腳步聲便傳來了,一道明黃色的身影進了飄絮宮大門。
溫意垂頭福身:“參見皇上!”
宋雲謙來到她身邊,見她見外如此,神色有些淡漠,淡淡地道:“你來了!”
“是的!”溫意謹守着君臣禮儀,恭順地回答。
“現在要走了?”宋雲謙已經好幾日沒見到她了,想念得要緊,但是這個關頭上,他必須冷下心來對她。
“是的!”溫意依舊沒有多一句話。
“嗯,去吧!”宋雲謙淡淡地道。
溫意福福身,便往宮外走去。
鍾正在殿外,見溫意出來,喊了一聲:“溫大夫!”
溫意有些茫然,聽到有人叫她,她才猛地擡頭,正好遇上鍾正擔憂的眼神,“呃,是鍾公公!”
鍾正有些擔憂地道:“溫大夫臉色似乎有些不好,是身子不痛快嗎?”
溫意搖搖頭,“不是,沒事,那,公公在此候着吧,我走了!”心底有即將氾濫的淚意,她不願意在此久留,只想找個地方,能讓她好好地恣意悲傷一下。
鍾正道:“溫大夫不必太過擔憂,一切都會苦盡甘來的!”
溫意胡亂地點點頭,並未深究鍾正話裡的意思,便急急地走了。
柔妃有孕的消息,徹底打亂溫意的心情。這件事情也迅速在後宮傳開,皇太后雖然有些意外,但是也很是高興,賞賜了許多東西,並且命上官御醫好生爲柔妃保胎。
凌貴太妃也親自送來護胎藥方,經上官御醫看過,證實確實是良方,便也推薦柔妃服用。
可兒在此期間找過溫意一次,語氣陰陽怪氣,說話也多番諷刺,溫意只當聽不到,說了幾句便打發了她出去。
溫意沒有萌生離意,相反,她開始覺得一切都太不尋常了。
皇帝讓朱方圓佈防飄絮宮,不許任何閒雜人等進去。朱方圓自然聽命,而且,朱方圓開始迴避溫意,溫意有好幾次命人找他,他都推說沒空,改日再來看溫意。
溫意似乎被人隔離了一般,千山出宮之後,一直都沒有回來,而且沒半點消息傳回來。溫意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到底是什麼不對勁,她也說不出來。旁人也就罷了,但是千山絕對不可能出宮好幾日沒消息的。
還有,溫意發現呂寧這日也不見了,往日他總會做做樣子出現在采薇宮,領侍衛巡邏一會便離開去了永明宮,但是今天連人都不見。
溫意知道一定出了些她不知道的事情,心底的不安越發濃烈。她終於還是按捺不住了,換了身衣裳要出宮去。
碗娘攔住她,“主子,莫要出去!”
溫意看着碗孃的神色,心中明白碗娘一定也知道一些事情,急問道:“出什麼事了?是不是千山出事了?”
碗娘沉默了一下,道:“是的,千山姑娘得了痘瘡,如今在司空府,皇上下令,不許告知主子!”
“好端端的,怎麼會得了痘瘡?”溫意心中一驚,她明白天花在這個時代是不治之症,一般得了天花的人都要隔離的,連大夫都不敢進去看。天花在未來世界的中國,已經滅絕了,人類也找到了攻克天花的辦法,但是在這裡,天花還是讓人聞聲色變的絕症。絕症一旦和傳染拉上關係,那便更是駭人聽聞。
“不知道,開始只是發熱,嗓子不舒服,後來請了大夫,治療了兩日,情況反而更壞了。司空大人後來入宮請御醫,御醫確診爲痘瘡,皇上立刻下令封鎖消息,不許任何人知道。主子應該明白,京中一旦有人被發現有痘瘡,必須要殺死痘瘡感染源,並且火燒屍體,甚至和痘瘡患者接觸過的人都要隔離或者殺害,怕引起大範圍的傳染。”碗娘憂心忡忡地道。
換言之,一旦千山得天花的消息傳開去,這采薇宮的人要麼被殺死,要麼被送去隔離島。
加上此時柔妃有孕,大臣爲怕傳染未來皇子或者母體,一定會上書要求送溫意去隔離島。
得知千山這種情況,溫意哪裡還坐得住?但是她也知道碗娘一定不會讓她出去,因爲無論在誰的心裡,天花都是一種可怕的疾病,就算碗娘心疼千山,可千山都已經得病,而且是無法醫治的,所以她絕對不會讓溫意出去,怕溫意被感染。
她退了回去,深呼吸幾口,冷靜下來,然後問道:“呂寧今天是去看她了嗎?”
碗娘一臉的愁容,道:“已經回來了,司空府的人壓根不讓他進去。”
溫意倒抽一口涼氣,看樣子情況已經很嚴重了。她心頭焦急得不得了,天花潛伏期在十天左右,起病很急,而且傳染性很強,千山出宮才六天,已經發病兩日,也就是說她在宮中的時候可能已經感染了。
宮中怎麼可能有天花?不可能的,若是宮中有天花,她和碗娘和采薇宮中的人都會被感染的,但是她們現在還沒有症狀出現。
“你叫呂寧過來,我要問個清楚!”溫意坐立不安,對碗娘道。
碗娘爲難地道:“呂大人如今正在御書房,他說要找皇上讓御醫去看千山,只怕皇上那邊也不輕易答應,畢竟確診了,御醫是決計不肯再去的,誰都怕這種病。”
“若是皇上下令,只怕御醫也無法不遵從吧?再說,行醫者,哪裡顧得了這麼多?”溫意不贊同地道。
碗娘無奈地道:“皇上也不能夠下這樣的命令,否則御醫一旦心存怨言,這事兒泄露了出去,司空府一家甚至咱們采薇宮,都會受到牽連。”
溫意臉色沉重,她不能眼睜睜看着千山死,她一定要出宮。只是當下也不能夠讓碗娘知道她的心思,遂藏起一臉的擔憂,嘆息道:“這樣的話,只盼她能夠撐過來了!”
天花的死亡率很高,沒有藥物,沒有大夫,基本是沒有活路的,這是誰都知道的事情。碗娘聽了溫意的話,也無奈地嘆息道:“是的,只能是這樣盼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