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丫鬟墨菊安排蘇雯和二等的石榴住一個屋。石榴隱隱察覺到賴嬤嬤的心思,知道往後賴嬤嬤便會帶着蘇雯四處行走,先入爲主便對蘇雯喜歡不起來。
她看不慣蘇雯的模樣,又見她生得嬌嬌怯怯,便有意無意地排擠她。石榴不用出手,只一副不冷不熱的態度,底下捧高踩低的小丫鬟婆子們便都爭着刁難蘇雯。奈何蘇雯天生一副油水潑不進的性子,她們竟一時奈何不得她。
諸如到飯點故意落下蘇雯,只留給她一些殘羹冷炙;亦或是故意將她的針線籮丟到地上;甚至時不時在主人家面前排揎她……對於這些,蘇雯都是以不變應萬變,靠着系統的幫助還有越發熟練的讀心術一一避開。衆人的小手段便如陷入棉花堆裡的拳頭,沒傷到敵人反倒讓自己憋了一肚子火。
意識到這小手段對付不了蘇雯,好戲終於上場了。
正所謂麻煩要是想找上門,任憑你躲在天涯海角也不管用。
蘇雯面無表情地看着眼前的鬧劇,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更刺激得苦主和圍觀的羣衆越發義憤填膺起來。
“石榴姐,你彆着急,既然你丟了手鐲,不妨把大傢伙的箱子都抄撿一遍。定能水落石出。”說話的小丫頭估計以爲自己是斷案的包青天。
隨即有人附和:“對,大家都把平日裝體己的箱子拿出來。誰不肯拿出去,就是她做賊心虛。”
又有人陰陽怪氣道:“這屋裡就住着石榴姐和雯兒兩個人。石榴姐丟了東西,第一個該檢查的是雯兒的箱子。”
說話的是往日裡溫柔和氣的一個二等丫鬟海棠,她說完話又轉頭朝蘇雯殷切地勸道:“我相信雯兒妹妹肯定不是內賊。妹妹,你把箱子早點拿出來,也好洗刷自己的冤屈。”
如果不是蘇雯有系統這個作弊器在,多半覺得海棠這麼勸說是在幫她。
石榴臉上滿是難掩的焦慮,白着臉咬緊嘴脣盯着蘇雯不放,聲音裡帶着哭腔:“雯兒,我知道你是在怪我,平日沒有幫你,任憑你被衆人排擠。只是你要拿走我任何東西我都不在乎,唯獨那副手鐲不可以,那是我娘留給我的遺物。”
若說石榴確實是個孝順的孩子。雖然因爲家貧小小年紀就被賣進賴家,但她是本地人士,家就在左近。故她平日裡是賴嬤嬤院子裡最儉省之人,辛辛苦苦攢的錢每月一分不少都交到家人手中。無奈家貧百事哀,石榴家就是個無底洞,怎麼也填不滿。今年年初她娘就過世,石榴蒙賴嬤嬤寬厚回家治喪,石榴娘就給了她一副手鐲,說是不能親眼看她出嫁,只能留一副金鐲子給她當嫁妝。這事,院子裡的小丫頭都知道。
“雯兒,那金鐲子只是外頭瞧着好看,裡面都是空心的,不值幾個錢。你若要是喜歡,就把我這金簪子拿去吧。只求你把那鐲子還我。”石榴淚水漣漣,被海棠扶着,哭得站不住腳,嘴裡卻一口咬死了蘇雯。
這話裡話外的都在暗示蘇雯就是那個內賊。
蘇雯原本以爲這不過是她們自導自演的一場大戲,此刻見石榴哭得幾乎喘不過氣來,便有點疑惑。
但是若要她承認自己是內賊,亦是不可能的。笑話,只要她一露口風,不是她偷的也能變成她偷的。說不定她還會被趕出賴家,被轉賣出去,那絕對是蘇雯無法接受的結果。
蘇雯眼中寒意大盛,冰冷的視線在房間裡轉了一圈,冷笑道:“爲什麼我非得讓你們來抄撿我的箱子,說不定有人正等着栽贓陷害。到時趁着翻箱子的時候,把贓物混進我的箱子裡,我豈不是百口莫辯。”
到了這份上,彼此都沒有顧忌顏面的需要了,蘇雯撕破臉直白地捅了出去。系統發佈了那坑爹的臨時任務,她這次絕壁是不可能完成的。
海棠蹙眉爲難道:“我們本是不想驚動賴嬤嬤,這纔想私底下把這事私了了。既然雯兒妹妹不肯讓大家看你的箱子,那就只剩一條路了。待我等將實情秉明賴嬤嬤,由她來裁奪吧。”
她的話音剛落,便有一兩個小丫鬟遲疑了。私下鬧一鬧是小事,把事情捅到主人家那,怕大家都吃不了好果子。這下便有人想打退堂鼓了。
“你們不必威脅我。我行的端做得正,我不怕。我有一個萬全的法子,不必勞煩賴嬤嬤。我這法子不但能找到內賊,還能找回金鐲子。”蘇雯冷然道,小臉凜然,眼神中精光攝人。
賴嬤嬤今天去上香了,身邊只帶着一個婆子。等她回來,黃花菜都涼了。即便到時賴嬤嬤不追究偷竊之罪,蘇雯卻怕自此開了缺口,以後是隻狗都能從她身上咬下一塊肉。
石榴大喜過望,急忙問道:“什麼法子?你快說。你若幫我找回鐲子,今後我必定將你當做自家妹妹看待。”
蘇雯複雜地看了她一眼,若不是有讀心術在,她簡直要爲石榴喝彩了,就憑這演技真該給她頒一座影后獎。
“法子,我等會再說,這會爲堵住大家的口舌,我自己把箱子搬出來。省得你們都覺得我心虛了,我清清白白一個人,不能就這麼讓你們隨便潑髒水。”蘇雯轉身在自己牀底拉出一個小木箱子,翻開蓋子,在衆人眼皮底下,抱着箱子倒了個個,一咕隆把所有東西都倒在地上。除了幾件舊衣服,竟是什麼也沒有。
石榴眉頭一蹙,覺得自己好似落入一個看不見的圈套。這會鐲子不是應該從舊衣服裡掉出來嗎?
她猶不死心,撲到那堆衣服跟前,焦急地翻找,確實一無所獲。金鐲子無緣無故丟了,她第一個懷疑的人就是蘇雯。正好有人給她出了主意,教她順勢將計就計,她這纔不管不顧地把事情鬧出來。這會,她顯然意識到,自己被人當刀子使了。
石榴素來沒有急智,如今騎虎難下,她臉上青白交錯,頓時懵了。衆人只以爲她傷心過度,竟不曾懷疑。
蘇雯諷刺地一笑:“翻完了?那我就說說我的法子了。也好讓那些黑心腸爛肚子的人都瞧瞧本姑娘的厲害。”
海棠把石榴扶了起來,默不作聲地閉上了嘴巴。事情的進展已經出乎她的意料,她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這雯兒看來是滑不溜手的人物,偏又捨得下臉,一句不合便能立起眼睛罵人。實在是個破落戶,竟是一點體面都不顧,難道她以後不準備在賴家後院混了?
大丫鬟墨菊,從頭到尾都沒吭聲過,像個沒有存在感的隱形人。蘇雯之前用讀心術,知道她父母在外邊已經給她定了親,賴嬤嬤也同意了,只等端午一過她便歸家待嫁。墨菊不願意摻和到蘇雯和石榴的鬥爭之中也是情有可原。
石榴原本只等着墨菊一出門便接替她的位置,充當賴嬤嬤的新一任心腹。所以衆人才都燒她這個熱竈,唯她馬首是瞻。不想憑空冒出一個蘇雯來,很得賴嬤嬤看重,一下子讓她分寸大亂。
蘇雯冷眼看向墨菊:“墨菊姐,這事你避不過,這屋裡我只能相信你。我將法子告訴你,你來破這個案子。”
若不是因爲讀心術不能隨意暴露,她可以馬上揪出內賊,如今卻需要輾轉另圖他法。
她只知道一件事,內賊就在這屋子裡的人當中。
蘇雯趴在墨菊耳邊低語了幾句。墨菊不能置身事外,無奈終是點了點頭。
她讓守門的婆子關緊了院門,不一會又捧了個盒子進屋。盒子沒有蓋子,只用一塊黑布蒙的嚴嚴實實,讓人看不清裡面裝了什麼東西。
蘇雯注意到人羣中有一個人縮着身體往後躲。
墨菊平靜地朝衆人說道:“這會要是把整個院子裡的人都抄撿一遍,未免動靜太大,驚動了上頭,我們都得吃掛落。這盒裡有個寶貝,被賴嬤嬤日夜供在佛前,專能測謊。待會大家都把眼睛蒙上,伸手摸一摸盒子裡的寶貝,若是寶貝沒有發出聲音,那人便不是內賊。”
她的話音剛落,衆人便有些遲疑。不過墨菊畢竟當了幾年的大丫鬟,一個眼神掃射過去,衆人便站成一排讓墨菊蒙上眼睛。隨後,墨菊捧着盒子在她們面前一個接一個地測試過去。測試完一圈,盒裡的寶貝都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衆人都鬆了口氣,便要解下矇眼睛的帕子。
“且慢。除了剛剛不曾被測試過的石榴和雯兒外,其他人都把雙手伸出來吧。”墨菊大聲道。
接着她又說:“現在大家把眼睛上的帕子解下來吧。”
衆人解了帕子,皆是一頭霧水,不禁面面相覷,諾諾不敢言。
墨菊嘆了口氣:“小青你且站出來。海棠你和小紅去三等丫頭的屋裡,到小蘭的牀頭找一找,鐲子就在那。”
小蘭還不滿十歲,平日裡有點憨,聽了這話便木愣愣看向墨菊,囁嚅道:“墨菊姐姐,怎麼去翻我的牀鋪,我什麼都沒偷啊!”
三個三等的丫鬟住一個屋,小青、小紅和小蘭,彼此關係都挺親近。小紅和小蘭是家生子,就小青是外頭買來的。
海棠與小紅應聲而去,再回來時果然手裡拿着副金鐲子。石榴立刻撲了上前,大叫道:“這是我的鐲子!”說着便搶到懷裡,淚水止不住地流。
小蘭愣頭愣腦地歪着頭問:“怎麼會在我牀鋪裡呢?”
墨菊板着臉呵斥了句:“小青,還不站出來。”
小青嘴脣抖了抖,倔強站着不肯動:“鐲子是小蘭偷走的,爲何將我叫住?”
“真是不見南山不回頭啊,”墨菊垂下眼簾,“小青你看看你自己的手,可是十分乾淨。其他人再看看自己的手,是不是沾了些黑色的粉末。”
她一把掀開了那蒙在盒子上的黑布,盒子裡只有一塊黑乎乎的木炭,哪裡是什麼能發出聲音的寶貝。
“內賊心虛,必不敢褻瀆供奉在神靈前的寶貝。其他摸了寶貝的人手上難免沾了一點灰,而只有小青手上乾乾淨淨。”
墨菊的話說到此處,小青便再無可辯駁了。剛剛,蘇雯悄悄告訴她,偷東西的人必在三等以下的丫鬟之中。她們每月月錢不過幾十個大錢,又時常被高等的丫鬟剋扣,纔會眼皮子淺當了內賊。其實小青也算有幾分小聰明,她知道石榴正同蘇雯鬧得不開可交,石榴東西丟了,只會懷疑同屋的蘇雯。
只是內賊沒想到,她剛得手,轉眼石榴將計就計大鬧起來。她來不及將鐲子帶出院子,又怕被查了出來,所以她肯定會把贓物藏在她最要好的姐妹那裡。那贓物即便被查了出來,苦主就是喊冤恐怕也不會想到是她的好姐妹陷害她。
原本蘇雯也並不確定她的法子有用,但是她有作弊神器。她早就知道了內賊,想這個法子不過是死馬當活馬醫,嚇一嚇內賊罷了,就是查不出來,她也還有後手。沒想到內賊這麼不禁嚇,她的後手還是先留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