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給我起名叫做惠父, 意思是要孝順父母。父親讀過幾年書,在村子裡做私塾先生。
村子裡的泥孩子從小一起玩到大。住村頭的周老六的女兒同我青梅竹馬。
她叫做玉梅。
豆蔻年華,情竇初開。懵懂無知的我們彼此許下一生的承諾。我愛她淳樸無華的純真, 嬌豔如花的容顏。她愛我文質彬彬, 溫柔體貼。
哪料世事無常, 我男生女相, 被縣老爺的公子看上, 開始了痛苦的噩夢。
那個禽獸爲了得到我,先是軟硬兼施,見我不爲所動, 就把主意打到我父母的頭上。我是家裡的獨苗,父親爲了我, 跟那個禽獸拼命, 結果被打死了。
出了人命, 驚動了遠近。但縣太爺自然是包庇兒子,硬是說成我爹鬧事, 意外死亡。
惠父,惠父,我害死了爹孃,有何臉面再叫這個名字。
玉梅怕我想不開,日夜陪伴我, 開解我。我問她願不願意跟我一起逃出村子。
就在這時, 那禽獸竟然帶了一羣人, 將我們兩個虜走。
那個禽獸不如的東西, 將我們關在一個屋子裡, 輪流姦污我們。
我忍無可忍,雖是一介書生, 卻被激發了獸性,掄起凳子猛砸到他腦袋上,不知道砸了幾百下。他死了,腦漿迸灑了一地。
縣太爺怒髮衝冠,將我們關進大牢,極盡各種酷刑,不到三天,就將我們定了死罪。
也是他過快的定罪,卷宗沒有編好,引起了恰好公幹路過的宋提刑的注意。
經過明查暗訪,宋提刑發現真相。
玉梅先被釋放了,過了一個月,我也被放了出來,縣太爺被罷官。
我去找玉梅。他父母卻說她已經死了,將我打了出來。我不信,到處問人,村裡往日跟我好的朋友悄悄告訴我,玉梅被賣掉了。
我流落到昌州縣城,沿途乞討,四處打聽,兩年都沒有她的消息。我渴望重逢的時刻。
之後我被唐老先生救了,他看我學識不低,收了做徒弟,並舉薦到昌州太守府做官。
我在官場裡很快上手,如魚得水。我刻意奉承,曲意相就,爬得很快。我知道,只有這樣我才能不再被人任意欺辱。
就連陳太守叫我着手準備陷害趙文素的事,我也沒有一點猶豫,誰叫太守是我的靠山呢。而太守在京中的靠山,更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
卻不料,在趙文素家裡看到了失散已久的玉梅。
她竟然嫁作了他人婦。我回到家,喝了一夜的酒,吐了一身,渾然不覺。我慘笑,哈哈,我拒絕恩師的孫女,拒絕太守的女兒,卻換來她對丈夫情深不移的話。
後來事蹟敗露,我鋃鐺入獄,三年後重見天日。
我搬到姑蘇,隱姓埋名,重操父親的職業,做私塾先生。打算平淡過完一生。
一年的春天,江南的小雨淋淋漓漓,我在街上慢慢走着。小販吆喝:“老先生,要不要糖炒栗子,新鮮出爐的!”
老先生?是啊,我已經老了,白髮蒼蒼。原來一晃已經二十多年過去了。
但記憶裡,她的容顏依然是嬌美如花。
路上遇到另一個老頭,我和他互瞅了半日,方想起對方。
那不是趙家的二爺麼?
我按捺住激動,“她……現在怎麼樣了?”
趙鴻飛卻告訴我,她死了。
他領我到墳墓上看,又帶我到家裡翻看她的遺物。
我們都是可憐人,守候一生卻兩手空空的可憐人。
她的房間被趙鴻飛保留得很好,據他說,一切跟她生前一模一樣。
我拿起桌上一本書,翻開看,卻掉出一張紙條。
趙鴻飛低聲說:“那是我父親寫給她的,她拿來做書籤。”
紙條上面寫着:“我一直慶幸,那個時候同意了納妾。更慶幸的是,選中了你。你給了我一輩子,我希望這些年過去,你不會覺得後悔或是白費,因爲我已經再給不起任何東西。中秋快樂。謝謝。我愛你。”(注1)
讀完這短短的一段話,我淚流滿面。
注1:這段話來自《浮光》,作者渥丹,稍作改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