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記憶裡的舅舅霍景成是個很高大的男人,比段銘珏還搞出兩公分,長相精緻卻又不乏男人的粗獷。第一眼的印象是好的,段夢晴想。
那是她十二歲的時候,身體剛剛養好,段銘珏帶着她去英國過聖誕節。走進霍家的城堡時,段夢晴滿目的驚豔,那是和安林山別墅完全不同的兩種風格,一個偏向于田園風,一個則完完全全是王子和公主居住的夢幻的城堡。
霍景成剛剛見到她這個跟在段銘珏身後的小姑娘時還挺和藹的,他拍着段銘珏的肩膀笑問他在哪兒撿來的小兔子。
她臉上怯怯的卻又掩蓋不住心裡的好奇,一雙大眼睛滴溜溜的轉着,偷偷打量着周圍的景緻。那雙眼睛乾淨透徹,讓人一眼就能望到她心裡在想什麼。
段銘珏說這是他收養的小女孩兒,身世不好,身體也脆弱,膽子小,還特別粘人,到哪兒都得帶着,不帶她她自己一個人害怕就會哭。
小小的段夢晴還在心裡反駁了一小下,她哪裡有那麼沒出息,哥哥實在太討厭了,就不能在別人面前給她留那麼一點點面子嗎?
霍景成笑着摸她的頭髮,讓他的女兒霍安語帶着段夢晴玩兒,留下段銘珏詢問他工作和公司裡的事情。霍安語便牽着她的手在城堡裡逛了一大圈兒,整個城堡參觀下來用了一上午的時間,讓段夢晴有了一種旅遊觀光的感覺。
大概她那個時候實在是瘦弱可憐,霍家從上到下無論是主人還是傭人都對她特別和藹,午餐的飯桌上她受到前所未有的優待,霍景成吃着吃着突然想到還沒問小姑娘名字,他便夾了一塊兒蝦仁兒放到她盤子裡,“丫頭,怎麼稱呼你?”
霍安語在旁邊笑着道,“我問過了,妹妹叫段夢晴,我記得哥哥家以前也有一個妹妹叫段夢晴,時間太久我不知道自己記得對不對了……”
霍景成臉色倏地一變,一雙犀利的眸子盯着面前的女孩兒仔細打量,段夢晴被他的目光嚇到了,往後躲着想藏進段銘珏懷裡。
霍景成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段銘珏握着叉子的手也越收越緊,最後霍景成“啪”的一拍桌子,冷哼一聲離開了餐桌。
霍景成的妻子安舒雲趕緊跟上去,夫妻兩人進了房間之後再沒出來用午餐。
段夢晴大大的眼睛裡含着淚看向段銘珏,不知道舅舅爲什麼突然發火,段銘珏手指曲起擦了擦她的眼角安慰道,“沒關係的,你吃你的,舅舅是跟哥生氣,不是跟你。”
“真的嗎?”段夢晴不安的問道。
“當然,哥什麼時候騙你了!”段銘珏撫了撫她的頭髮,幫她弄了一塊兒雞肉,讓她繼續吃飯。
段夢晴咬了一口雞肉,卻再也吃不下去,她想不通舅舅怎麼突然變了臉,“哥哥你不用安慰我了,肯定是我做了什麼事情被舅舅討厭了。”她放下碗筷走到沙發上悶悶不樂的坐着。
段銘珏抿了抿脣沒有做聲,旁邊的霍安語忐忑的問段銘珏,“大哥,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段銘珏搖搖頭,他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所以舅舅發火在他意料之中,段夢晴他是一定要養的,那麼她的身份便瞞不住!現在叫舅舅知道了,總比以後被舅舅發現自己在騙他要來的好一些。
霍景成自那之後便再沒給段夢晴一個好臉色,在英國的那段時間,段夢晴都老老實實的跟在段銘珏身邊,因爲她怕極了霍景成的目光,那裡面有恨意,甚至有殺意!
段夢晴是真的怕霍景成趁段銘珏不注意殺了她,因爲在霍家住的那段日子裡,她真的見過槍,不是段銘睿玩的那種假玩具槍,而是真槍實彈的武器!
他們本來打算在英國多住一段時間,但段夢晴每晚都做噩夢,段銘珏心疼她便提早回國,霍景成就更加討厭她了!
後來隨着年齡的增加,霍景成看着她的目光便愈發寒涼,甚至殺意只增不減,以前還會稍稍掩飾一下,最後乾脆大大方方的表現出來,警告她最好跟段銘珏保持一定的距離,否則若讓他知道她在段銘珏身邊興風作浪的話,絕對一槍崩了她!
……
段夢晴的手指在車窗上畫着圈圈,手心裡冒着冷汗,每每想到這個舅舅都感覺背後一陣涼意,甚至能夠嗅到死亡的氣息!
她問過段銘珏爲什麼舅舅那麼恨她,段銘珏卻不肯告訴她原因!隱隱約約中段夢晴也察覺到好像是因爲她的媽媽,可她媽媽是誰她都不知道,記憶力根本沒有這個人,更加不知道她媽媽和霍家有什麼恩怨!
段夢晴是不敢跟段銘珏提自己的身世的,小時候提過一回段銘珏就一週沒理她,家裡的保姆陳姨說少爺對你這麼好,你怎麼還能想着那拋棄你的父母呢?別因爲這個惹少爺生氣。
段夢晴也覺得不應該,太沒良心了,便跑去跟段銘珏道歉,從那之後便隻字不提,只當自己從未有過父母,這輩子只有這麼一個哥哥!
段銘珏看着小丫頭半天保持着一個姿勢,便知道她心裡在想事情,至於想什麼,他不動腦子也猜得到。
他伸手握住她放在車窗上的小手,攤開她掌心,裡面全是汗。
段銘珏輕嘆一聲拉過段夢晴攬在懷裡,“別想那麼多了,想了有什麼用,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舅舅就算再怎麼不喜歡你,我也不會讓你離開我身邊。”
段夢晴轉身把頭埋在段銘珏頸窩處默不作聲,她其實心裡很怕的是霍景成真的給她一槍。
“慢慢的,舅舅會看到你的好,然後忘記心裡的不愉快,你不要怕他,好好表現,舅舅不是什麼惡人,只是有些忘不了當年的仇恨,但你跟一些人是不一樣的,你是我一手帶大的小姑娘……”段銘珏軟語安慰,偏頭親了親段夢晴的額頭。
前座的夏瑜和張馳都屏氣凝神不發出任何聲音,整個車廂裡靜悄悄的。
段夢晴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你放心吧,我不會忤逆舅舅,我會好好表現的,舅舅對我怎樣都沒關係,只要他對你和銘睿好。”
段銘珏嘴角彎起一個淺淺的弧度,低頭親了親她嘴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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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玉林近來幾乎每天都會接段銘睿出去逛一逛,父子兩人這幾天在一起相處的時間大概比過去一年還要長,段玉林也難得的收起滿身的戾氣,跟段銘睿溫聲軟語的說話,讓段銘睿有一種他要彌補這些年缺失的父愛的感覺!
霍景成沒來d市之前的那兩天,段玉林乾脆讓段銘睿住進市區的公寓,現在霍景成來了,段銘睿便回了安林山。
段玉林不想跟霍景成這個大舅子碰上,但給段銘睿打電話的時候,恰巧霍景成就在段銘睿身邊。
霍景成聽着段銘睿和段玉林的講話就是一陣冷笑,等段銘睿快要掛電話的時候霍景成接過來,“段玉林,你現在這是要不行了嗎?是不是身體出了什麼毛病快歸西了?”
段玉林聽了這“問候”頓時差點兒一口氣沒上來,拳頭捏的咯咯作響,“我很好,不勞霍先生擔心!”
“若不是你快死了,怎麼突然想起來關心這兄弟兩人了?還是說你突然良心發現悔不當初,打算事後來彌補彌補?”霍景成的聲音裡充滿了諷刺。
但這話卻真的戳中了段玉林的心臟,他調整了一下呼吸才繼續道:“我們父子之間的事不勞你一個外人操心!”
霍景成大笑,彷彿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段玉林,你還有臉說這話,我都替你臉紅!”
段玉林冷哼一聲掛了電話,不想在段銘睿在場的時候跟霍景成衝突,否則一旦吵起來,讓銘睿發病就不值得了!
但霍景成的話卻一直迴響在他耳邊,悔不當初不存在,他段玉林從未後悔過自己做過的事,但對段銘珏兄弟二人他卻真的覺得虧欠!
那天段銘珏在病房裡跟他說的話讓他有了那麼些觸動,段銘珏說“我雖然恨你,但還不至於每天詛咒着你去死,你不拿我當兒子,但是不管怎麼說你也是我爹地”。
段玉林自那時候便想,這個世界上到底誰纔是他真正的親人,是本家那些虎視眈眈的兄弟子侄,還是這兩個不受自己重視甚至於被自己敵視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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