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第一二六章

還沒到落霞院, 院中便傳來餘菡與李氏的吵鬧聲,青唯隔着院門望去,餘菡正攔在兩名幼童前, 似乎要阻止玄鷹衛上前搜身, 她厲聲道, “搜我跟主子夫人就罷了, 連小娃娃也搜, 這麼丁點大的娃娃,身上能藏什麼?!”

青唯不由蹙眉。

謝容與治下,玄鷹司一貫遵規守禮, 哪怕要搜幼童,何至於搬出這等陣仗, 將孫誼年這一雙兒女嚇得啼哭不止?

祁銘見青唯神情有異, 不由道:“少夫人且慢。”

“其實審訊當日, 虞侯曾懷疑蔣萬謙與李氏勾連,一起隱下了一些線索, 虞侯可對少夫人提過?”

青唯點了一下頭:“他跟我說過。”

當日公堂問話,謝容與是刻意把蔣萬謙和李氏分開審的。

可每每問到關鍵處,譬如他們爲何出逃上溪,由何人籌劃,孫誼年與秦景山的關係如何, 兩人給出的供詞如出一轍。

更古怪的是, 既然李氏與孫誼年的夫妻關係並不如傳言中那般不睦, 而今孫誼年喪命, 李氏作爲他的結髮妻, 爲何一點不顯悲痛?

“虞侯懷疑,孫誼年與蔣萬謙是交易。”祁銘道。

“交易?”

“就是孫縣令用自己的性命, 跟蔣萬謙交換了一枚保下自己家人的‘護身符’。”

祁銘緊蹙着眉,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想了半晌,只能先給出結論,“虞侯說,整個上溪,只有蔣萬謙有法子保住孫縣令的家人,所以孫縣令拿自己的性命,跟蔣萬謙買下了一枚‘護身符’,李氏早就知道孫縣令會死,因此並不悲痛。而今京中來信,證實了虞侯的猜測,玄鷹司眼下搜的,正是這枚‘護身符’。”

他頓了頓,“其實屬下來找少夫人是虞侯的意思,虞侯說了,只要跟少夫人一提‘護身符’,少夫人自會明白該搜什麼。”

青唯卻不太明白。

落霞院中再次傳來罵咧聲,青唯移目看去,原來是一名玄鷹衛想進李氏的房,被餘菡攔在屋外,一時間兩方僵持不下,青唯見是還有時間,對祁銘道:“你先告訴我京中的來信寫了什麼。”

-

“虞侯,聽說京裡的信函到了?”

話分兩頭。衛玦在衙署一接到消息,快馬回莊,很快到了謝容與的書齋。

書齋寬敞,蔣萬謙就瑟瑟縮縮地跪在他邊上,身後除了章祿之,還有兩名玄鷹衛看押。

謝容與“嗯”一聲,徑自將桌上的信函遞給他,“看信吧。”

信紙是上品白箋,衛玦接過信,先沒在意,然而待他展開信,辨出字跡,目光隨即一滯,雙手端信施了一禮,爾後纔敢細看——這信竟是趙疏寫給謝容與的私函。

陵川州府的庫錄裡,當年竹固山血戮相關的枝節——尤其孫誼年、秦景山的過往——早被抹去了,所以謝容與託趙疏在京裡查,這個衛玦知道,但查案繁瑣,並不是審幾個證人,尋幾份證據就能有進展的,更多的時候要翻閱大量卷宗,衛玦沒想到官家竟會親力親爲到這個份上。

“清執表兄安,日前你託朕查的孫誼年、秦景山二人,朕近來比對吏部、刑部存案,已有所獲。

“孫、秦二人乃咸和初年生人,祖籍上溪,昭化年間考中秀才。秦景山先後考過兩回舉人,乃昭化四年與七年。昭化四年,秦景山於鄉試前落水,不第。昭化七年,秦景山在鄉試前,因誤殺其表哥張岐,惹上官司,被褫功名,並判以終身不得入仕。

“不過,朕與大理寺翻查存案,比對線索,發現這樁人命官司或有誤判,真正的殺人者並非秦景山,而是孫誼年。

“孫、秦乃至交。昭化七年,他二人共同參加鄉試,因張岐數度問秦景山討要祿米,並以性命相脅,孫誼年早對其心生不滿。案發當日夜,張岐酗酒而歸,在水畔邂逅孫、秦二人,再度問秦景山索要錢財。孫誼年爲護好友,失手將張岐推入水中,張岐隨後溺斃。隔日,張岐屍身被發現,孫、秦二人到衙門投案,均稱殺人乃自己所爲。因案發時無目擊者,二人各執一詞相爭不休。而彼時斷案的,乃東安府衙一名岑姓推官……”

衛玦看到這裡,頓了頓,不由擡目看向謝容與,“岑姓推官……東安府失蹤的岑通判?”

謝容與頷首。

“……岑推官後來結案,斷定是秦景山過失殺人,並上奏朝廷褫其功名。孫誼年爲秦景山鳴冤過多回,均無果。事後,孫誼年奮發苦讀,於昭化九年中舉,試守一年,回上溪做了縣令。

“自秦景山落獄,及至孫誼年中舉,這段時日刑部、大理寺卷宗上有關張岐落水案的記錄均被銷燬,可見始作俑者手腕滔天。而朕之所以篤定兇犯乃孫誼年,乃是因爲衙門錄事在整理案宗時,謄錄過一份供詞,原供詞雖被銷燬,備份幸而留存。供詞附於信後,表兄稍後可細看,從中不難辨出,張岐落水案發後,孫、秦二人到衙門受審,其中秦景山的供詞先後顛倒,矛盾重重,反是孫誼年條理清晰,篤定是自己殺了張岐。

“另外,昭化十三年五月,即洗襟臺坍塌的兩個月前,孫誼年曾將一封述職書遞交陵川州府,書中附上一封認罪信,信中寫明當年是自己殺了張岐。

“據孫誼年說,昭化十年,他做上溪縣令之後,良心難安,於是找到當年斷案的岑雪明,想爲秦景山洗冤。彼時岑雪明已升作東安府通判。他對孫誼年說,要救秦景山,只需以春秋筆法僞造一份供詞,將秦景山的過失殺人,改作是防衛過當即可。因上溪商人蔣萬謙與秦景山是舊識,岑雪明於是聯合孫誼年、蔣萬謙,僞造供詞,爲秦翻案。

“秦景山回到上溪,成爲孫誼年身邊幕僚,及至昭化十二年,岑雪明忽然找到二人,要求二人爲其辦一樁大事。至於是何大事,孫誼年並未在認罪書上說明,只稱他此時意識到,當年岑雪明判錯案乃故意爲之,一切都是爲了將上溪縣衙的把柄握在手中,而自己爲虎作倀,自食其果,甘願以死認罪。孫誼年這封認罪書,朕也附在信後,表兄亦可細看……”

衛玦看到這裡,翻去末頁一看,孫誼年的認罪書上果然寫着“孫某自食其果,終生後悔,朝廷若問罪,自甘以死謝罪”一行血字。

“……表兄說竹固山血戮或源於洗襟臺名額買賣,朕如今想來,洗襟臺登臺名額自京中流出,而孫、秦二人居於廟堂之遠,與京師難有接觸。朕是以猜測,竹固山賣出的名額,或許最初是在岑雪明手中。岑雪明乃通判,而通判之責,即是與京中與地方的橋樑,此其一;其二,孫誼年認罪書中所述,昭化十二年,岑雪明尋他所辦大事,極可能正是買賣洗襟臺登臺名額。

“至於名額爲何不由孫誼年直接賣出,而是假借竹固山之手,朕不在陵川,難以查證,此事還當託付表兄。

“昭化十三年,孫誼年的述職書最初是交到陵川州尹手上,因彼時陵川州尹乃魏升,魏升其人,表兄當知,瀆職怠惰,攀附成性,是以並未驗過孫誼年的述職書,直接將此書轉遞京中。而此書抵京之時,恰逢洗襟臺坍塌,京中各部忙亂,亦錯過查驗,未遭賊人之手。幸於此,這封認罪書得以留存至今,可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寫信之前,朕派人查過岑雪明。他少時效力于軍中,因受傷,後至地方衙門爲官,爲人八面玲瓏。洗襟臺坍塌後不久,即昭化十三年秋,岑莫名失蹤,至今杳無音訊,表兄既在東安,可細查此人。

“提筆匆匆,萬望君安,切勿操勞。”

趙疏或許知道這封信謝容與會交給玄鷹衛看,措辭並不講究,寫的都是白話。

衛玦看完信,看向謝容與,“日前虞侯查到李捕頭曾與東安府衙的一名官員有接觸,不正是這個岑通判?”

捕頭連吏都算不上,是下等職差,而通判常與京中往來,品級雖不高,時而卻駕凌州府之上,李捕頭與岑通判,可以說是一個在泥地裡打滾,一個華衣紫帶向天看,這兩個人卻有過接觸,因此才引得謝容與在意。

據查李捕頭到任上溪,就是由岑通判派去的。

謝容與看着下頭的跪着的蔣萬謙,“這個岑雪明,你知道嗎?”

蔣萬謙沒有看過信,不知道謝容與早已知悉了當年真相,怯聲道:“聽、聽說過,不太熟。”

謝容與不疾不徐道:“既然知道,此前本王審你,你爲何絲毫不提此人?”

“回、回王爺,草民以爲……此人不太重要,是以沒提。”蔣萬謙垂着眼,不敢看謝容與,“王爺當日問的是草民跟竹固山買名額的案子,草民想着,岑大人……跟這案子關係不大,所以……”

“關係不大?”謝容與微停了停,他起身,繞過書案,在蔣萬謙面前頓住步子,“那麼本王換個問法。洗襟臺士子登臺名額的買賣,爲何會選在上溪這樣一個地方,爲何會由耿常這樣一個山匪賣出?”

蔣萬謙搖了搖頭:“草、草民不知。”

“你不知道,那本王替你回答。”謝容與淡淡道,“上溪地處偏僻,四面環山,發生任何事,不易被外間知道,此其一;其二,耿常佔了竹固山下商道,與商戶結交甚廣,買賣名額時,與商戶往來,不會惹人生疑;其三,也是最重要的,當初朝廷決定要修築洗襟臺,就對陵川下過剿匪令,有了這張剿匪令,就相當於有了陵川山匪的生殺大權,狡兔死,走狗烹,一旦出事,單憑‘剿匪’二字,滅口就能滅得理所當然。

“所以,在上溪買賣名額,不是意外,上溪這個地方,天時地利人和,它是被選中的。而選中上溪的人,正是這個岑雪明,這一點你不知道嗎?”

蔣萬謙嚥了口唾沫,沒敢答這話。

謝容與繼續道:“岑雪明利用孫秦二人的錯案,拿住他們的把柄,逼他們利誘耿常,在竹固山出售洗襟臺登臺名額。而你一早就參與在這樁錯案之中,岑雪明所爲,你不可能一點不知。恐怕當年你一直苦苦相逼於秦景山,並非單純地想爲託這個師爺方留謀個前程。真相其實是反過來的,你知道岑雪明挑中了竹固山,希望爲方留買下登臺名額,可惜登臺名額有限,而秦景山感念你的相救之恩,也苦勸你不要淌這趟渾水,但你不聽勸,拿着早就湊齊的十萬兩的白銀,硬是託秦景山帶你上山,買下了名額。”

十萬兩白銀不是小數目,哪怕蔣萬謙是富商,也不可能在短短几日內湊出。

當日謝容與聽蔣萬謙說自己是在七日內湊出的銀兩,便覺得他有所隱瞞,但他按下不表,直到今日纔將其拆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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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萬謙拭着額汗,他本以爲自己當日的說辭已經天衣無縫了,沒想到小昭王竟連這麼小一個枝節都不曾放過。

“本王再問你,洗襟臺坍塌,那些人連竹固山幾百號山匪都敢滅口,而你作爲一個買下名額的人,他們爲何不殺你?”

“本王也替你回答。”謝容與道,“因爲你不能殺,你是登臺士子的父親,洗襟臺坍塌後,喪生的登臺士子被推向風尖浪口,你若此時死了,太容易惹人起疑,同理,彼時陵川風波太盛,孫誼年身爲上溪縣令,那些人亦不好滅他的口。”

“第三個問題,你好不容易花十萬兩爲方留買下登臺名額,最後卻人財兩空,你除了自危,當真一點也不怨憤?洗襟臺坍塌後,你第一時間與孫誼年、秦景山趕去東安,只是爲了打聽究竟發生了什麼,沒有一點想要問岑雪明討個說法的意思?”

蔣萬謙瑟瑟地跪着,聽到這裡,鼓足勇氣擡目看了謝容與一眼。

謝容與也正看着他,目光非常冷淡,帶着威臨的逼視,蔣萬謙心中陡然一顫,話語從齒間溢出,“王、王爺說得不錯,草民當時……的確是找岑大人討要說法去的。”

細究起來,當日蔣萬謙的招供,許多細節都不合理。

譬如洗襟臺坍塌後,蔣萬謙爲何趕到東安就立刻折返?

譬如蔣萬謙身爲人父,方留死後,他爲何能夠將喪子之痛隱於心頭連續數年不表?

更譬如,在上溪這一場事端中,該死的不該死的或失蹤或被滅口,而今都不在了,爲何偏偏蔣萬謙能好好活着?

謝容與道:“真正賣名額的人也不是岑雪明,而是他的上峰,想來必是朝中的大人物。只是你是登臺士子的父親,在當時的情況下,這位大人暫不能殺你,他必須讓你好好活着,怎麼辦?他只能補償你。你趕去東安,問岑雪明討要說法,此後不久,岑雪明親自來過上溪,想來正是給你帶來了那位大人的補償。”

謝容與俯下身,緊盯着蔣萬謙,“眼下事實已很明白了,在這場事端中,洗襟臺的登臺名額由朝中一名大人手中流出,岑雪明是他的下線,是岑雪明爲那位大人選定的上溪,籌劃了這場買賣。孫秦二人是岑雪明在買賣中控制上溪的傀儡,竹固山的耿常是鳥盡弓藏的工具,你是買名額的人。爾後洗襟臺坍塌,你去東安問岑雪明討要說法,岑雪明依照那位大人的意思,予你以補償,可是不久之後,他卻失蹤了,爲什麼?

“因爲如果本王是那位大人,下一個要殺的,就是岑雪明。買賣名額,包括竹固山的一切都是他籌劃的,他知道的太多了,他知道本王是誰,更知道本王做了什麼,如果殺了他,切斷本王與你等的所有聯繫,餘下人如你,如秦景山,只知他不知本王,本王便可以置身事外。這就是岑雪明失蹤的原因。”

只是岑雪明未必是被滅口,上溪活着的知情人太多了,沒有一個人看着是不行的,岑雪明做的最後一樁事是爲上溪帶來了李捕頭,那位大人的另一隻爪牙。自此以後,上溪這個地方,就換了李捕頭做主,而岑雪明猜到自己的作用到此爲止,不久後會被滅口,所以他被迫自行失蹤,生死不明,再也不曾出現。

“五年前岑雪明失蹤,而今孫誼年、秦景山也死了,連李捕頭也不知蹤跡,可是你爲什麼活得好好的?”謝容注視着蔣萬謙,最後問。

蔣萬謙顫聲道:“王爺……想知道什麼……”

“護身符。”謝容與言簡意賅。

“什麼……護身符?”

“五年前洗襟臺塌,你去東安問岑雪明討要說法。那位大人讓岑雪明帶給了你一份補償,這是唯一一次能夠直接與那位大人有接觸的機會。且他給你的這份補償,必然分量足夠,足夠到你能夠以此保命,甚至以此威懾到他,否則你身負喪子之痛人財兩空,何至於啞口數年沒有半點怨恨?而今上溪風波再起,漩渦中人相繼死於非命,你卻活着,爲什麼?不正是因爲你手裡有一枚當年那位大人補償給你的護身符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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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青唯聽祁銘說完,“蔣萬謙並沒有自己說的那麼無辜,方留死後,他也不是一點怨恨沒有,他去上溪找過岑雪明,岑雪明代替上峰,給了他一份補償。這份補償,因爲與那位上峰有直接關係,成了蔣萬謙手裡的護身符,這也是爲什麼幾年過去,那位上峰寧肯派李捕頭盯着蔣萬謙,也沒有殺他滅口的原因。及至今年開春,我官……你們虞侯查到了上溪,這位上峰擔心竹固山名額買賣的秘密泄露,想要將上溪活着的知情人都滅口,孫誼年早就不想活了,所以他拿自己的性命,跟蔣萬謙做了交易,希望蔣萬謙能用手裡的護身符,保住自己的妻兒。

“至於孫誼年爲何用自己的性命做交易……誠意!”青唯斬釘截鐵,“上峰想殺人滅口,死一個人,就少一個人知道秘密,上峰就更放心,孫誼年所以甘願死了,把秘密帶進墳墓,這份誠意加上原有的護身符,以此換得蔣萬謙與妻兒更大生還的可能性。”

“少夫人聰慧。”祁銘道,“李氏與於是都是證人,並非嫌犯,尤其還帶着兩名小兒,玄鷹司照理是不該搜她們的貼身物件的,當然事急從權,想搜總有辦法,只是虞侯說了,這個保命的‘護身符’可能是任何事物,一個物件,一封信,一個地方,甚至一句話,單憑搜也許搜不出,虞侯眼下已傳審了蔣萬謙,但虞侯並不怎麼信他,希望能與少夫人雙管齊下。”

青唯懂了。

正如謝容與所說,保命的護身符未必是物,可能是一個地方,一句話,所以單憑“搜”是不行的,得靠誘騙,靠詐術,她和餘菡相熟,也識得李氏,最易取得她們的信任,誘詐的人選非她莫屬。

青唯再往落霞院中看了一眼,見餘菡仍舊與玄鷹衛僵持不下,思量半刻,道,“我有辦法。”徑自步入院中。

餘菡一見青唯,當即道:“你來得正好!”她捏着帕子指向眼前的玄鷹衛,“你不是與那王爺相熟麼?快去跟王爺告他們,真是沒了王法了,連無辜小兒也欺負!”

青唯見狀並不理會,只問眼前玄鷹衛,“搜好了嗎?”

院中玄鷹衛均向青唯一拜,回道:“尚沒有,還有李氏的廂房與兩名稚子身上尚未搜查。”

青唯於是道:“不必搜了,孫誼年死前曾給了餘氏一箱金子,拿走便是。”

“……憑什麼那我的金子?”餘菡愣道,隨即一跺腳,指着青唯,“我還當你是好人,是過來幫我的,當初我好心收留你,你……你拐走了我的繡兒還不算,簡直恩將仇報!”

青唯道:“小夫人,我這已是在幫你了,孫縣令罪名已定,眼下上奏朝廷,只等連坐。你只是他外頭養的妾,受不了多少牽連,拿走一箱金子,算是你認罪心誠,今後便是自由身了。”

餘菡不信她。

李氏說了,老爺死了,就死無對證,什麼罪名都牽連不到她們身上。

“你要拿金子,怎麼不拿她的?”餘菡指着李氏厲聲問,“老爺可是給了我們一人一箱金子,你只拿我的,往後我還怎麼活?”

青唯看了李氏一眼,李氏卻不敢看她,護着一雙兒女往牆角縮了縮。

“不拿她的金子,自然是因爲她的罪名不是一箱錢財可抵的,誆騙朝廷命官罪大惡極,何況你們以爲孫誼年死了就死無對證了麼?”青唯一頓,“蔣萬謙已經把什麼都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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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萬謙到了最要緊處竟嘴硬起來:“草民、草民不知道王爺說的什麼護身符。”

謝容與道,“你如果沒有護身符,方留死後,你趕去東安問岑雪明討來的是什麼說法?”

“岑、岑大人只是予了草民一筆錢財,說那位大人不會傷害草民。草民……彼時已經心灰意冷,想着只要能保住命,保住根基,別無他求了。”

謝容與卻冷聲道:“是誰告訴你,你能保住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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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能不能活着,會不會被株連還兩說。”青唯又看李氏一眼,淡淡道,“竹固山的山匪死了多少人?當年殺山匪的將軍不在了,這筆賬自然要算到孫誼年頭上。你們都知道那些山匪有多冤,一兩條命填進去,遠不夠償的。她人都要沒了,我拿她金子做什麼,等人不在了,金子自然上交給朝廷。”

“你、你胡說。”李氏道,“老爺說了,他上竹固山是被迫的,他悔得很,這事本來非他所願,更與我沒有關係,我一個婦人,何故要因此喪命?”

青唯道,“你家老爺是不是還說,只要你拿好蔣萬謙交給你的東西,你餘生必能平安無尤,可你眼下在哪裡呢?出逃數日不一樣被追回,待到蔣萬謙伏誅,你確定你過得了眼下這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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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容與道:“蔣萬謙,你所謂的保命,究竟是在誰手中保命?是當初賣你名額的那位大人物,還是在本王手上?”

“王、王爺是名聲昭昭的小昭王殿下,難道還會冤了草民的性命不成。”蔣萬謙聽了這話,顫然道,“草民是買了名額不假,但草民……草民也是一時豬油蒙了心肝,哪怕要治罪,王爺如何就能取走草民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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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唯不理李氏,徑自與餘菡道:“小夫人,我在上溪蒙你收留,知道你實則是個知恩重情的人,否則你已被孫誼年所負,眼下爲何要一再維護李氏?不正是因你念在孫誼年予了你一處安身的莊子,好歹爲你擋了五年風雨,心中多少是把李氏當作自己的主母的。孫誼年被人殺害在衣冠冢,你是親眼瞧見的,他連自己都保不住,你還信他能保住活着的人嗎?可別白白錯過了生機。”

餘菡聽了這話,猶豫着道,“可你再三騙我,我爲何就要信你?”

青唯見餘菡沒有否認,淡淡道:“你不必信我,但你得信事實。你爲何不想想,我怎麼知道蔣萬謙曾交給過她東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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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下登臺名額,賄賂朝廷命官,其罪一;僞造證詞,錯改張岐落水案案情,其罪二;不知悔改,當堂欺瞞本王,其罪三。”謝容與悉數蔣萬謙的罪狀,“數罪併發,朝廷輕判不了,何況你的罪名都與洗襟臺有關,即便死罪可免,活罪也難逃。”

他知道蔣萬謙苟活了這麼多年,未必真的怕死,他這麼抵死不肯交出“護身符”,坐實自己的罪狀,恐怕還是爲了保住蔣家的名聲。

畢竟他這輩子,最在意的就是蔣家的名聲,當初不惜花十萬兩讓方留登臺謀取前程,不正是爲了給蔣家門楣爭光麼?

打蛇七寸,謝容與道,“你知道本王說的活罪,是怎樣的活罪嗎?”

不知怎麼,謝容與的語氣讓蔣萬謙心中蔓生出一絲駭然,“怎樣的……活罪?”

“朝廷已找到了孫誼年的認罪書,沒有‘護身符’,單憑葛翁這個證人,以及你的供狀,照樣可以坐實你買名額的罪名,有了這樣一條罪名,”謝容與一頓,一字一句道,“餘後百年,凡上溪蔣氏子孫,終生不得入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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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夫人。”青唯道,“你如果真想幫你這位主母,還是想想沒了銀錢以後,怎麼照顧好一大家子吧。”

李氏與孫誼年夫妻之情消磨,到了最危急的關頭,李氏卻願意信他,甚至不惜背離故土遠走他鄉,不正是爲了他們的一雙兒女麼?

打蛇七寸,青唯道:“畢竟李氏沒了,這一雙兒女還要賴你照顧,你要是沒點本事,只怕他們要跟着你吃苦。”

李氏聞言,臉色頃刻白了,餘菡愣道:“竹固山那些山匪又不是她殺的,跟她一點關係沒有,就沒有……能保住她的法子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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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萬謙癱坐在地,“我辛苦了一輩子,都是爲了……爲了蔣家的門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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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青唯道,“只要小夫人把實情告訴我,餘後我都可以爲小夫人想辦法。”

她盯着餘菡,“小夫人知道的,我有這個本事。”

餘菡也看着青唯。

她有嗎?有的,當初在上溪,只有她一個人不怕鬼;繡兒也喜歡她,是甘心跟着她走;還有那個長得跟謫仙似的王爺,他總把她帶在身邊,很看重她。

“罷了。”餘菡一咬牙,徑自走向李氏身後的三歲女童,“還藏着做什麼,給她!”

李氏卻撲上來攔她,“不能給!老爺說過了,只有這個能保住我們的命!”

“老爺都死了,你還信老爺!再說京裡的大官放過你們,莊子上這位王爺不會要你的命麼?”餘菡從女童衣裳的內兜裡掏出一物,“啪”一聲扔在地上,“拿去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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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我說……”蔣萬謙喃喃道,“岑雪明他……給了我兩塊木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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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唯一看地上的東西,竟然是一塊刻着繁複紋路的木牌,她拾起來一看,“這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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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牌?”

“木牌。”蔣萬謙訥訥地點了一下頭,“兩塊可以刻上登臺士子名錄的木牌,與當初方留拿着登臺的那一枚一模一樣。”

“岑雪明說,那位大人承諾我,經年之後,必定會讓洗襟臺重建,而我因爲洗襟臺坍塌,折掉的一個登臺名額,他日後雙倍償給我,就以兩塊登臺士子的木牌做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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