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兵威武、陣勢浩蕩的龐大車隊在官道上緩慢前進,因爲驛站相距甚遠,車隊人數也過多,在天色將晚的時候就尋了一處平坦之地安營紮寨便是了。
“病倒”的永寧王就在舒適的車駕裡休憩,一直不曾露面,而隨行官吏中,對內外的消息是忠信元帥連晉已經帶着甄偵等人先走一步去了宿州將宿州的班底子先接管下來,剩下的人中,軍隊自是有連晉的部下在管,端明殿學士周繼閣和工部主事陳閩則是接下了管理大大小小一衆官員的擔子,不過這些不是有能之士就是天儀帝手下能官力臣,對風雨中也很是信服,俱是安分得很。
營地裡,一個眉目明媚宮女打扮的少女端着一碗中藥送進了永寧王的馬車了。
這馬車極大,十個人在裡面坐着都不會覺得擠,厚毯實木夜明珠,樣樣佈置都見精心安逸。
而此刻馬車裡只有兩個人,正面對面坐着說話,其中一人藍衣俊顏,豐峻貴氣,另一個則是個盲眼少年,神儀清淡。
盲眼少年聽得動靜,便轉過頭來喚了一聲:“齊姑娘。”
這兩人正是“阜遠舟”和歐陽佑,而宮女打扮的那個則是齊晏紫!
馬車的隔音很好,進來之後齊晏紫也不怕露陷了,隨手把那碗藥擱在桌子上,坐了下來,揉了揉自己的脊樑骨,“這宮女真不是人當的,這麼規規矩矩走路豈不是能累死人麼?”
“阜遠舟”笑了笑,“辛苦齊姑娘了,若是累的話,那就儘量呆在馬車上吧,你可是陛下親自指派的‘隨身宮女’。”
他前半句還是阜遠舟的聲音和語氣,後半句就變成了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
倒是齊晏紫和歐陽佑聽得並無什麼吃驚的表情。
齊晏紫反而湊前去仔細打量他的面容,感慨道:“真的很逼真啊,無論是聲音相貌還是行爲舉止什麼的……早上聽舟你就坐在那裡不說話的時候,我還以爲就是阜前輩本人呢!”
阜懷堯讓歐陽佑來找她請她扮成宮女貼身照顧阜遠舟的時候,壓根沒提過車駕上的“阜遠舟”會是假的。
而目前整個車隊裡,知道這件事的人就只有她和歐陽佑、陳閩以及周繼閣,而真的阜遠舟在哪裡,去做什麼,恐怕就只有一起同行不知去向的連晉甄偵他們知道了。
聽舟聞言笑了笑,十足的阜遠舟的風範,“從九歲開始,我就一直在模仿尊……殿下的一舉一動,也不是第一次扮成殿下的樣子了。”
尤其是帝位之爭那段時間,最熟悉阜遠舟的阜懷堯疏遠了他,阜遠舟又在朝廷和魔教之間來回奔波,他常常需要扮成他的樣子看似安分守己地待在京城,偶爾需要應酬走動也無人能辨別出來。
歐陽佑和齊晏紫自然是不會追問他爲什麼要經常扮成阜遠舟的。
歐陽佑倒是好奇一件事,“既然如此,那麼前輩的本事,聽舟你學了幾成?”
聞言,聽舟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劍法最多一成,其他的……我不是那塊料。”
這種表情出現在“阜遠舟”的臉上的殺傷力實在太大,看得見的齊晏紫禁不住轉過頭來平息一下亂蹦的心跳——長得好看的人都是禍水啊……
歐陽佑則是有些憂心,“陛下的旨意是儘可能在沿路上拖慢行程,做出遊山玩水的架勢,既然如此定是要和當地官員打交道,前輩之名譽滿天下,萬一他們要請你露一手怎麼辦?”
聽舟倒是不擔心,“做做樣子還是沒問題的,再者殿下的身份擺着這兒,那些人還能硬來不成?實在盛情難卻就送墨寶吧,其實我也是昨晚才接到命令的,來的匆忙,不過殿下臨走前給了我一箱子來應急。”
……
在車隊前方,幾百公里之外的一個偏僻的小鎮子上。
天色將晚,街道上已經沒什麼人在走動了,迎君客棧的掌櫃的等了一天都沒等到幾個客人,正躊躇着要不要叫小二打烊的時候,街道盡頭忽然傳來一陣馬蹄聲。
掌櫃的面上一喜。
果不其然,一匹駿馬很快就出現在了他的視野之內,直奔這間鎮上唯一的客棧而來。
待得馬近了眼前,馬上眉目硬朗的青年便勒住馬繮翻身下馬,一身正氣的,看着就感覺像是行伍之人。
掌櫃的趕緊迎了上去,“這位客官,您這是要住店嗎?”
“嗯,”青年點了點頭,越過他走進客棧裡打量了一番,然後問:“還有別的客人在嗎?”
“沒有了,”掌櫃的趕緊道,“有幾個白天已經走了。”
青年拿出一錠銀子遞給他,“客棧我包了,我家主子待會就到,至少要十個乾淨的房間,熱水熱菜都準備好來,馬兒也要喂。”
一筆大生意砸下來,掌櫃的立馬眉開眼笑連聲應好,隨即就招呼着小二趕緊去準備。
青年就站在客棧門口等着,掌櫃的自然也跟上。
不多一會兒,馬蹄聲再次響起,這次的顯然要比之前響上很多,一隊快馬捲起一陣飛塵,在青年的招手之下停在了客棧前面。
爲首的人率先下馬,一襲蒼藍長衣在空中翻卷出圓滑的弧度,他把馬繮丟給青年,擡起頭來看了看客棧的牌匾,月亮正好穿雲而出,柔和的月光打在他俊極無匹的面容上,勾勒出近乎完美的側臉線條。
掌櫃的看得呆了一呆,心道好一個神仙般的人物,不過等藍衣人淡淡瞥來一眼的時候,那赫赫威壓險些叫他軟了腿,趕緊移開了目光。
而在藍衣人後面的是一個看起來吊兒郎當的黑衣男子和一個眉目清秀、揹着一個很大的長條狀的包裹的年輕人,那種武人的氣勢蓋不住。
掌櫃的暗暗忐忑這筆生意實在難做,不過在其後就看到一個溫柔秀美的男子下了馬,他旁邊是一個白衣服的書生,落拓不羈很是好看。
再後面一點的卻是三個持劍少年,其中兩個是一對雙胞胎,一者沉默一者活潑,另一個人則是鋒芒畢露銳氣盡現。
倒是他們旁邊的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笑容親切,叫人覺得舒服得緊。
最後一個年紀最大,是個文士打扮的中年人,看起來陰沉沉的,還揹着個大大的藥箱,想必是個醫者。
這一行人說是江湖人不像江湖人,說是官家的不像官家的,說是商人也就更不像了,掌櫃的不想惹麻煩,趕緊收了視線叫小二照顧好馬匹,殷勤地把一行人引進了客棧。
“殿……公子,咱們是先用飯還是先去沐浴?”青年——趙衡問道。
阜遠舟回頭環視了一圈,“都先吃吧,待會兒早點休息。”
趙衡點頭,回頭對掌櫃的道:“把飯菜端上來吧。”
掌櫃的急忙應是。
蘇日暮隨便找了張桌子坐下,懶洋洋道:“最好的酒都拿上來吧~~越多越好~~~”
甄偵落座在他身側,微笑地睨向他,“嗯?你說什麼來着?”
蘇日暮悻悻地討價還價:“……一罈。”
甄偵坐地還錢,“一壺。”
蘇日暮抽抽嘴角,“塞牙縫都不夠……”
秦儀悠悠從旁邊經過,“喝死的時候你連塞牙縫的機會都沒有了。”
蘇日暮:“……”
阜遠舟隨意在他們旁邊坐下,朝蘇日暮那頭淡淡看了一眼,道:“明天還要趕路,喝少點。”
蘇日暮不甘不願地應了,內心淚奔中——子諍變得面無表情的好可怕啊啊啊!!!
“都不是一杯倒的人,喝一點不耽誤的,”連晉在旁邊的桌子坐下,道,“再說,三爺你也放寬點心,咱們不急。”
“……嗯。”阜遠舟不置可否地道。
蘇日暮戳戳他,“想吃什麼?”
“隨便吧。”阜遠舟隨意道,接過趙衡斟好的茶。
“沒有‘隨便’這道菜。”蘇日暮無語道,“你說,我……叫甄偵做。”
躺着也中槍的甄偵:“……”
連晉眼皮子跳了跳——甄偵做的能吃麼?真的不會把毒什麼的放進去當配料???
宮清看了看秦儀——有醫者在應該沒事吧?
柳天晴正好在旁邊走過,聞言,問道:“師傅吃不慣外面的東西?我來做?”
阜遠舟擺擺手,“沒事,你坐着休息,”旋即無奈地看向蘇日暮,“你知道我不挑食的。”
蘇日暮咕噥:“難得關心你一回,就不能聽話點……”
阜遠舟:“……”
甄偵:“……”喂,他還在呢,展示友情什麼的不要太張揚了好不好……
阜遠舟安撫性地拍怕好友的肩膀,淡淡道:“我沒事。”
蘇日暮見他一副不願多說的架勢,不甘不願地撇撇嘴——都快變成你皇兄那個面癱了,還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