潔白的雲朵隨風而動,載着周逸和韓石緩緩地落在了一座巨大的山峰腳下。
在周逸和韓石腳底落上實地之後,雲朵驀然化爲淡淡的細霧,消散在空中。
站在山腳下看去,此山峰佔地極廣,通體顯現出蒼茫之感,半山腰的懸崖上有虯勁的古鬆盤根錯節,在石縫中頑強地挺立着,周圍伴隨着薄薄的雲霧,繚繞之下,一條小道在其中若隱若現,通向山頂。
而山頂之上則全部都被濃濃的雲霧遮蓋,彷彿山峰頭頂戴着個大斗笠一般。
周逸漫步走到了登山的臺階旁,轉過身來,看着韓石,眼含深意道:“此峰名爲羅雲峰,乃爲師清修之地,這第二關,就是在日落之前,從這裡沿着臺階登上第七千四百階。”
“此事看起來不難,但其中的曲折變化和艱難險阻只有親身體會到了之後纔會知曉,其中很重要的一點,這臺階共有七千四百零九個,其中前七千四百個臺階,每走上去一階,身上感受到的威壓便會增加一斤的重量。”
“只是一斤,看似不多,但遠途無輕載,你走下去,自會明瞭。”
“最後九個,增加的威壓更是驚人,若是你能夠在日落之前走到第七千四百階,便算是度過了第二關,而最後那九個臺階,便是那第三關。”
“眼下日光稍斜,距離日落大致還有三個時辰,爲師會在山頂等你,記住,若是感覺身體無力抵抗這威壓,只要輕輕後退一步,則代表放棄登山,威壓自然解除。”
周逸大袖輕擺,騰空而起,直直地飛向了山頂。
看着周逸越來越小的身影,韓石站在原地,略一盤算,心中也不免發苦。
按師父所言,若是走上山頂,身上至少要負擔着七千四百斤的重量,還要在三個時辰之內完成。
怎麼看,這一關也不是一個剛入門的弟子可以完成的。
但無論如何,他都要試上一試。
這世間之事,可以失敗,但絕不可以放棄。
打定主意,韓石不再猶豫,擡腳便登上臺階,朝着山頂疾馳而去。
不到一炷香,韓石便登上了第八百個臺階,略微喘了口氣,沒有耽擱分毫,便繼續擡腳攀登。
八百斤的重量對此時此刻的韓石來說,真的算不得什麼,甚至連身影都沒有絲毫遲滯,和初時的速度別無二致。
遠處平臺上,衆多少年們都隨着師父和各峰長老們紛紛離去,只有玄陽子一人依然端坐在通靈石柱旁。
他眼中平淡而略帶回憶之色的目光,彷彿可以穿透那遙遠的距離,落在羅雲峰上,那個正在不斷攀登着臺階的青衫少年身上。
玄陽子嘴角露出了微微輕笑,心道:“七師弟,距離上一次把羅雲峰的護峰大陣打開已經過去五百多年了,他真的值得你這麼做麼?這大陣中的通天之階一人一生只能體會一次,再說,這通天之階後半程的威壓,也不是凡人可以承受得了的。”
“想當年,師父他老人家,也是這麼考驗我們這一門的師兄弟的,但那也是在我們修道十餘年之後的事了。”
“七師弟,只希望不要是弄巧成拙纔好,若是他真的可以繼承你的衣鉢,爲兄自當高興,羅雲峰的傳承,也將有了延續。”
隨着時間緩緩流逝,莫約大半個時辰過去了,耀眼的日光也漸漸變得柔和了起來。
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古鬆,不知不覺中,韓石已走到了半山腰,那原本看不真切的景象,此刻盡收韓石的眼底,連續邁出三步,他的腳下,已是整整第四千個臺階。
回頭望去,山腳下行走的人影就好像是螞蟻般大小,在緩緩移動着,而韓石剛纔在山腳下,其實也不過是那些人影當中的一個而已。
韓石額頭已經沁出汗水,身體各處好像都被重物壓着,活動時漸漸有些笨拙起來。
韓石的身體極限,不爲外人所知,恐怕連韓石自己也不是非常瞭解,現在的韓石,在絲毫不顯得魁梧的身材下,用力大無窮來形容恐怕一點也不爲過。
四千斤的重量壓在身上,韓石眼中依然是平靜無波,並不着急趕緊登上山頂,腳下依然邁着和剛纔一樣的步伐,朝着上方的臺階一步步登去。
日暮漸漸西斜,陽光漸漸地暗了下來,地面的影子也不是非常地清晰。
距離從山腳下開始登山,已經過去了兩個時辰,韓石在第六千八百七十七個臺階上,終於停了下來,抹了抹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一股來自內心的疲憊涌現出來。
他身體上揹負着將近七千斤的重量,這終於逼近了韓石的第一個極限。
他的心中有一個聲音不停地迴盪,他已經太累了,太累了。
必須要停下來好好休息,接下來的路只有越來越多的痛苦,沒有絲毫的舒適。
現在只要後退一步,立刻就會有一張乾淨柔軟的牀等着他,可以好好睡一覺,全身心地放鬆下來,遠離那些困苦之事。
一邊是沉重的負擔,一邊是自在的舒適,這反差極大的對比,苦與樂只在一念之間,讓韓石原本堅定的決心上也不禁出現了一絲波動。
韓石閉上雙眼,站在原處,彷彿如老僧入定一般,不到三息,一雙璀璨如晨星的雙眼緩緩睜開。
韓石擡頭看向遠處的山頂,喃喃低語道:“這定就是師父考驗我的真實目的,看我在磨難中是否還能繼續前行,還有,剛纔心中那個不停迴盪的聲音,若是我沒有料錯,就是先生曾經提到過的------心魔。”
“它無時不刻地試圖佔領人的想法,讓人屈從與它,卻不知,對我韓石而言,心魔只能成爲我的磨刀石,讓我把自己的心磨礪得更加堅定而已。”
想罷,在停住三息後,韓石再一次邁開步伐,依然按着之前的步伐速度,朝着山頂一步一步地邁進。
自遠處看去,這韓石竟然沒有絲毫減速的意思,反而愈發地快了起來,在韓石踏入第七千個臺階之時,玄陽子眼中頓時有精光閃爍不定,看向韓石的眼光也變得慎重起來。
此子雖然靈根斑駁,但毅力過人,正是我輩修士所必需的,當年師尊之言猶在耳旁:“葉晨,你的天賦在周逸之上,但你的毅力比他卻是差上不少,百年內,你的修爲定然會超過他。”
“而百年之後,不出意外,你將永遠也無法追上他,天賦與毅力乃修仙之路必然需要的兩樣,若是在這兩樣中必須捨棄一樣的話,爲師希望你可以捨棄天賦,因爲在修仙之道上,能否走得遠的最重要的一點,便是那堅強的毅力。”
玄陽子眼光迷離,陷入到了回憶之中。
八百多年之前,當年和玄陽子和周逸大致同時入門的十四個師兄弟,都曾經如韓石這般登過羅雲峰。
當時的羅雲峰乃是主峰,只是在師尊過世之後,七師弟又不再過問門派之事,導致羅雲峰才漸漸沒落,主峰的名號自然屬於他所在的齊雲峰。
當時登羅雲峰是全宗門上下的大事,玄陽子當年在登到七千三百七十八階時,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再也無力邁出下一步。
這個成績在衆師兄弟中排行第三,排名第二的是當時入門比玄陽子更早的二師兄,七千三百九十六階,當時師父最爲看好的也正是二師兄。
只是二師兄在一次執行宗門任務時,下落不明,師父曾經專門下山尋找過三次,皆無功而返。
此事讓師父他老人家掛念了數百年,直到壽終一刻也不曾忘記,囑咐葉晨繼續尋找二師兄的下落。
如今已五百年過去,至今依然沒有點滴消息,想來二師兄很有可能已亡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