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水晶

回過家的時候,才發覺得手中仍然提着那個小小的蛋糕,其實她並不餓,但她還是打開來,仔細地,一口一口地吃完。

剛纔許至陽曾要她猜蛋糕上鋪的是什麼水果,她猜不着,此刻打開來才知道是櫻桃,紅豔豔的櫻桃,整齊地在蛋糕上排列成一個心型,紅得象血,刺目驚心的殷紅如血。

櫻桃咬在脣中,果醬迸裂,酸甜的汁液滑過脣齒之間,給人的感覺就象淚從臉頰滑過,冰涼而蜿蜒直下,從喉間一直冷到心底。

她不動聲色地吃完了七顆櫻桃,然後倒在了牀上發呆。

章亦深要訂婚了,七年的糾纏終於到了該結束的時候,一切都是這樣的突然,彷彿又應該是這樣的理所當然,錯位的兩個人,最後仍是要走上各人的正軌,正如相交的兩條線,剎那相遇,演繹一段糾葛後相隔萬里。

紀清淺突然翻起身來,這個沉澱積累了她太多不堪回憶的房子,她一刻也不想多呆。

拉出皮箱收拾衣物,她忙亂了半晌,把房間內弄得一團糟,眼睜睜地看着狼藉一片如掃掠過的戰場,茫然地坐在一堆雜物中不知所措。

這屋裡的點點滴滴樣樣件件,無一不刻上了章亦深的印記,她深思了良久,終於還是一件也沒有拿。

既然要走,就走個乾脆徹底,不帶走任何一樣屬於他的東西,連同所有過去的記憶,自此斷得一乾二淨。

“佳妮?你睡了嗎?”默默地將屋內重新收拾整潔,她最後赤足坐在地板上,向曾經的大學舍友王佳妮打電話。

“沒呢,我在看電影。”王佳妮在那邊含糊不清地回答,間或還聽到薯片的大嚼聲,凌晨兩點,也只有她這個夜貓子還在守着電影看得目不轉睛。

王佳妮喜歡看電影的習慣倒是一如從前從未改變,當年《泰坦尼克號》火熱上映期間,這小妮子曾經創造了全天連看四場,消耗十五袋薯片十瓶汽水八包紙抽的駭人記錄,用她自己的話來說,丫就是一邊欣賞電影一邊吃吃喝喝外帶哭得梨花帶雨那叫一個投入,哭着哭着就不小心釣到了一個金龜婿。

嚴子峰,大她兩屆的師兄,章亦深的表弟,銜着金鑰匙出生的翩翩公子,看電影那天正好有幸坐在王佳妮的身邊,意外地對哭得淚痕狼藉的一支梨花一見鍾情,旋即展開了火熱的愛情攻勢,並在畢業之後成功娶得美人歸,雙雙共赴海外留學羨煞一衆同學。

這樣驚天動地酣暢淋漓的一段水晶鞋之戀,到最後也成了相看兩生厭的一對怨偶,嚴子峰風流品性不改,要強好勝的王佳妮毅然與之離婚,遠別幼子悄然回國。

愛情是至奢侈的一件事,沒人知道它的保鮮期有多長。

所以童話裡的愛情故事,往往寫到男主女主走入結婚禮堂那一刻便嘎然而止。

因爲攜手以後的風雨路程,是否能一路同行無法預料。

“佳妮,我來投奔你好不好?”

電話那頭一窒,連嚼薯片的聲音都嘎然而止。

“你怎麼了?”不愧是看多了悲歡離合的淡定人物,一語中的,“章亦深肯放棄你了?”

“也許是這樣,佳妮,我想我已經得到自由了。”

“那你現在在那裡?”王佳妮好象比她還緊張,蹭蹭地站起身來,大概是弄翻了水果零食之類,弄出一大片聲響。

紀清淺說了地址,王佳妮停了停,吸口氣道:“你等着我,我馬上開車來接你。”

紀清淺只帶了一個小小皮包,裡面有她的身份證,手機,些許零錢,至於章亦深留給她的信用卡銀行卡之類,她全都整整齊齊地放在了牀頭櫃邊。

就在這時,她發現了被她清理過後,無意中遺留下來的一個首飾盒。

七年來,章亦深送給她的全部禮物都在這裡。其實一直以來,對他送的禮物她都很漠視,往往只淡淡看一眼,隨手就扔在了首飾盒裡,有的甚至會遺落在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例如上次的那條紫水晶項鍊,竟然是章亦深在沙發角落裡找到,並親自帶到酒會現場爲她戴上。

章亦深送她的禮物雖然精緻,卻並不是一些俗麗的鑽石首飾,如今回想起來,好象他每一次送的禮物,全都是紫水晶飾品。

慢慢地打開首飾盒,一層紫光氤氳流動,這是一種極冷致的美,粒粒晶瑩璀璨,彷彿月夜滑落的淚滴。

紫水晶耳墜,紫水晶髮卡,紫水晶絲巾扣,紫水晶手鍊,甚至還有紫水晶戒指,紀清淺一樣樣地拾起,又一樣樣地放下,一顆心也象這些華彩的飾品一樣,映在窗外的月色中,再明再亮,終是蒼涼。

一些零亂的細節慢慢浮出水面,那是她和章亦深相處時,極其難得的融洽時候,很隨意的一段對話。

當時她正在筆記本上看網頁,大致是介紹十二星座與其相對應的幸運水晶之類,她對這些也沒什麼興趣,不過無意間翻到隨意看看。

在一旁忙完公事的章亦深踱了過來,望了一望,突然問道:“你的幸運水晶是什麼?”

她連頭也沒回,指着網頁答道:“喏,我是巨蟹座的,大概是紫水晶吧。”

網頁上清楚地寫明,巨蟹座:缺乏安全感,情緒化的巨蟹,需要紫水晶強大的力量來穩定情緒。

章亦深微微笑:“果然很像。”

這樣的一段小插曲,第二天她就忘了,但好象自從那一次後,他每年都會送她紫水晶飾品。

“項鍊要小心收好,不是每次我都有耐性替你找回的。”

眼角終於落下了一滴淚,落在了她手中,手心裡,靜靜地躺着那條水晶項鍊。

手機響起來,是王佳妮。

“快下來,我在樓下等你。”

攥緊手心,關門下樓,蒼茫的月色之中,她象一隻睏倦後奪路而逃的小鳥,匆匆逃離開了曾經棲息的港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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