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悅聚會結束, 並沒有直接回家,而是跑到陳慕宇的家門口敲門。
按理,陳慕宇應該是樂不可支地來開門的。可事實上, 陳慕宇沒有很快來開門。
林悅在門外等了好一會兒, 他纔出來, 而且他的臉色, 有明顯的不正常的潮紅色。
不過, 他見到林悅時的神情,仍舊是歡愉的。
林悅擔心地觀察着他有什麼不適。可因爲心裡惱恨他,她還是按捺住想要詢問他哪裡不舒服的念頭, 而是直接說明來意,“我來接小樂回家。”
“嗯, 好的。”陳慕宇笑着答允道, 然後轉身往客廳, 去取小樂呆的那個紙盒。
林悅望着他離去的背影,發現他的步子明顯有些不穩。
少頃, 林悅就聽到了裡面有椅子翻倒在地的聲音。
林悅再也無法剋制心中的擔憂,立即衝進去一看究竟。
進了客廳,只見陳慕宇已經摔倒在地上,椅子翻倒在一邊,而小樂呆的那個紙箱, 就在離他身子倒下很近的地方。
林悅看着他如此狼狽摔倒在地上, 絲毫也沒有幸災樂禍地快感, 反而忍不住心中的擔憂, 跑上前去, 關心地問他道:“你還好嗎?”
陳慕宇忍着腳踝的劇痛,轉頭對她扯出一抹笑道:“幸好小樂沒事!你帶它回家吧!”
林悅這才察覺到:他摔下後這奇怪的姿勢, 是爲了不讓自己的身體壓在小樂呆的那個紙箱上,可這有意的避開,讓他這一跤着實摔得不輕。
看他臉色不正常,又趴在地上一動不動,林悅知道他一定是不舒服,於是難得對他好言好語地關心道:“你是不是發燒了?剛剛跌倒,是不是受傷了?”
陳慕宇心中自然是很高興見到林悅還是主動關心他的,但是他不敢露出哪怕一絲因禍得福的愉悅,而是儘可能繃着臉龐,故意逞強說道:“沒事!地上涼涼的,挺舒服的,我在地上躺一會兒,說不定燒就退了,我也就可以有力氣爬起來了!”
這話驀然聽上去有幾分倔強,可細想就會覺得其中的心酸。
林悅聽他如此說,更是不忍心馬上離開了,於是一面扶着他的胳膊,一面問道:“家裡有冰塊嗎?我幫你物理降溫吧!”
陳慕宇對她還是願意這樣關心他,並且表示願意照顧現在如此虛弱的他,心中是極其高興的,但是他怕林悅會臨時改變主意,於是不敢流露出一絲愉悅的神情,還是故作一臉淡然地拒絕道:“你回去吧,我一會兒就沒事了。”
他這招欲擒故縱,對於林悅是極其有效的。
只見林悅沒有多想,本能對他沒好氣道:“少廢話!我先扶你起來!”
接着,林悅半強迫地將他的身子扶起,然後讓他躺坐在沙發上。
而林悅,則跑到他家的冰箱前,準備找冰塊,做一個臨時降溫袋給他冰敷的。
誰知這個時候,躺在沙發上的陳慕宇緩緩說道:“阿悅,我房間裡有冰袋,退燒藥我也吃了,你不用擔心。我現在就是想喝點粥,粥我已經煮好了,你幫我盛一下,行嗎?”
林悅沒有任何異議的按照他的要求,爲他盛了一碗白粥。
另外,她還按照他的喜好,主動去廚房裡搜尋他習慣吃白粥時要搭配的鹹蛋和榨菜,沒有意外,很快她就找到了這些他喜歡的配菜。
林悅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做這些事情,其實是很熟慣的,就好似對他的喜好一樣熟悉。因爲,從前林悅也常常按照掌勺的陳慕宇的提示,主動爲他找配料和配菜。這些自然而然的舉動,透露了兩人之間曾深深有過的牽絆。
陳慕宇見到這些,心裡是極度愉快的。
待林悅將粥和配菜一一放在茶几上,便覺得自己今晚已經盡到了扶助弱小的人道主義精神,於是不做它想的彎下腰,準備抱起盒子,帶小樂回家了。
就在這當口,陳慕宇又開口了,“阿悅,我剛剛爲了救小樂,腳踝受傷了,恐怕舊傷復發了,所以這些日子都不方便走路了,明天也不能開車去上班了,能麻煩你幫我向沈總請假嗎?”
提起腳踝的傷,林悅不禁想起當年他爲了自己而起的舊傷,心頭滋味複雜。
當年,是她一定要去玩“勇敢者遊戲”,他拗不過她,只好相陪,然後兩人跟着登山隊的學長們進山攀巖,而因爲她的冒進,他們和大部隊失去了聯繫,最後導致他不當心扭傷了腳。可他怕她擔心一直沒說,而且他還一直一個人揹着他們兩人的裝備。等林悅發現他受傷的時候,他的腳已經腫的不能看了,林悅當時就一面埋怨他一面掉淚,而他只是笑着寬慰道:“不礙事的,待會回了營地好好休息一下就好了!”
林悅因爲想起往事,默了好一會兒,才背對着他說道,“公司的事情,你就不用擔心了,你好好休息吧,我會幫你請假的。”
“阿悅,你能陪我一會兒嗎?就一小會兒。”
這是他回國後第二次說這樣的話,上次林悅心軟沒有立即推開他,這次林悅因爲想起往事更加心軟,所以沒有離開。
於是,林悅先是去外面關上了屋子的大門,然後就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沒有走。
意識到他的視線看向自己,林悅故意兇道:“看我做什麼!你好好吃飯,等你吃好飯我扶你回房間!”
陳慕宇識相地收回視線,默默吃飯。
陳慕宇吃飯的時候,林悅就抱起地上的紙盒,看可愛的小樂呼呼大睡的模樣。
小傢伙出生還沒多久,正是貪睡的時候。
現在除了每天要喂幾次奶,比較麻煩一點,其他方面,這個小傢伙,是很好養的。
趁林悅的心思都放在小樂身上,陳慕宇還是忍不住打量一旁的林悅,因爲他已經有很久沒有這樣近距離、這樣平靜的和林悅在一起了。
瞟到他吃完了飯卻沒有出聲,而是在暗自盯視着她,林悅有些不自在,不過考慮他在生病,所以沒有兇他,而是溫聲問他道:“我扶你去休息,好嗎?”
陳慕宇乖乖點頭,表示同意,顯得很平靜。
其實,他內心深處卻並非如面上這般淡然,他想着能和林悅有這樣的親密接觸,不知有多高興,真是求之不得,正暗自雀躍不已。
可惜,他的腳傷嚴重,即便有林悅扶着他,他也舉步維艱。
林悅看他如此,又問他道:“家裡有藥油嗎?”
“沒有。”
林悅嘆息道:“那明天一早,我陪你去醫院吧。”
“好。”陳慕宇愉快應道。
把陳慕宇安置妥當,林悅想起他還在發燒,便摸了摸他的額頭,發現他還是燒得挺厲害的,於是順手將一旁的冰袋敷在他的額頭上,對他道:“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
陳慕宇捨不得讓她離開,於是拉着她的手,央求道:“你就看在我生病的份上,再陪我待會兒吧。”
林悅看他不適的模樣,無法狠心拒絕,便坐在了他的牀沿上,沒有離開。
陳慕宇還記得,他們讀高中的那會兒,有一次也是他發燒了,那時候林悅可沒有一點照顧病人的經驗,於是手忙腳亂的照顧他,還要不知所措地忙着準備兩人的晚飯,讓陳慕宇感覺到她溫柔體貼的同時,也不覺啞然失笑。可如今的林悅,做事情有板有眼,和那時已經很不一樣了,陳慕宇握着林悅的手,沒有放開,不覺輕輕嘆息,“我的阿悅……長大了!”
林悅用力抽回手,沒好氣道:“誰說我是你的!”
陳慕宇只是又將她的手,抓回手心裡握着,並不在這個問題上和她辯駁。
林悅剛想再次抽開手,陳慕宇便輕輕說道:“阿悅,你耐心地陪我一會兒,聽我說幾句話,好嗎?也許聽我說完,你就會知道,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麼討厭!”
林悅知道他想說什麼,可她不願聽他說。而且眼下她更擔心他的身體,於是看着他說道:“你先好好休息,有什麼話,等你身體好了再說也不遲!”
陳慕宇牢牢捉着她的手不放,“我只怕這會兒我不說,你不知什麼時候才肯聽我說話了!”
林悅聽到他說的話,不由頓了一下。想着方纔聚會時高菲和於甜甜對自己說的話,林悅決心給他一次機會聽他說那些往事。但不是今晚,不是這會兒。於是,林悅沒有再抽回自己的手,而是反握住他的手道:“我同意聽你說那些話,不過現在不行,我不希望你說了一半就睡着了或是體力不支昏過去了!我希望好好的聽你說清楚——那些你想說的事情,所以等你身體好點了,再同我說吧!我答應你,我會好好聽你說話,不會同你生氣,也不會打斷你!”
“阿悅……”陳慕宇此刻是激動的,是以握着林悅的手不禁更用力了。
林悅用手捂住他盯視着自己的眼睛,繼續勸說道:“你好好休息吧,我說話算話,絕不反悔!”
陳慕宇沒有拉開林悅的手,而是將她的手貼在自己臉頰邊,按照林悅的意思,閉上眼休息了。
林悅沒有離開,一直到陳慕宇睡着了,她都沒有離開。
其實撇開那些對他的記恨,她一直惦念着他。這些年,她心靈深處最大的期盼是他可以回來,回到她身邊來。所以這會兒,當他如嬰孩一般熟睡之後,她情不自禁地撫着他的臉,因爲這是她從前在夢中最想做的一件事。
她默默看着他許久,才輕聲問他道:“阿宇,我很想你,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