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項羽坐起身來，像個大人似的拉住想逃的春兒：“娘，你在騙羽兒……你不開心，一直都不開心，都是因爲那個叫做阿房的女人，是嗎？”
在她的記憶中，即使再怎麼苦悶，她都沒有向兒子吐露過自己的這種情緒！這小傢伙大概是從她這麼多年以來的一些行爲舉止中總結出來的？這麼小的孩子居然懂得了男女之情——春兒大駭，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他的提問……
“娘，父親是羽兒的，也是你的丈夫，羽兒不會允許任何人把他從你身邊搶走！”小項羽像個男子漢似的向他的母親發着誓言說着——他的這種底氣從哪裡來的，沒有人知道……
這充滿童真的一句話卻把春兒逗笑了——在他身上，她彷彿看到了希望——是她生命延續的希望——她的羽兒，一定可以代替她的存在，在這世間好好地活着……而她，真的已經厭惡了這種等待的日子……
等了這麼多年，她以爲孩子會是她愛情最好的籌碼，她以爲像趙悅國這種江湖俠客一定是重情重義的性情中人，就算爲了孩子，他也應該主動來到她的身邊纔是！遺憾的是，這麼多年了，他的情和義都花在了那個叫做阿房的女人身上！春兒自認爲她對趙悅國性情的判斷還是沒有錯的——他的確是個情義之人，不過可惜啊，他那寶貴的情義一直以來、從頭到尾就都集中在阿房身上，從來都沒有過！不管她春兒委身救他的命也好，爲他生兒育女也好，他的心，堅貞地一動不動，以前不動，現在不動，以後呢？她厭了，倦了，不想再這麼耗下去了！她的生命，她的情感，似乎早就在這些年的耗費中消殆完了——她，真的等不起了。
這些日子裡，她真的因爲趙悅國心裡那個一直存在的阿房活得不開心，雖然她很多次地告訴自己不要去介意這個事情，可是，越是強調，她卻越是記得牢了，以至於讓這種感情把她壓得不想再活下去……
說句對得起天地良心的話，她並不在乎他的心裡有哪個女人，她只在乎他能不能陪在她身邊在光陰流逝中慢慢變老，至於他的心在哪裡，她真的不想管，她的要求好低好低——只要他在身邊，就已經足夠！讓她痛苦的是，這麼多年了，她帶着他的兒子相依爲命，他卻從來不曾過問過，就好像這個世界上他並沒有這麼一個兒子和女人一樣。
“娘，羽兒知道，這些年，你一直過得不開心，因爲父親的心裡有一個叫做阿房的女人佔據了
原本你應該佔據的位置，對嗎？”兒子的這些理論，真的不是她教的，她真的從來沒有向他吐露過半點關於他父親和阿房的事情，他今天變成這個樣子，她真的很抱歉，也很遺憾——不過，換個立場來說，這也許就是命運的力量，冥冥中似乎就有那麼一股力量讓這種怨恨傳承下去——也許，兒子在她的肚子裡的時候就感受到了她對這段感情的態度，再加上長大懂事後他的所見所聞，變成今天這樣也就順理成章了？
不過，春兒還是不想讓兒子像她一樣每天都活在仇恨當中，這種滋味實在太難過了，而他將來的日子比她要長得多，她不希望兒子捲進上一輩人的情感糾葛中來，這樣對他來說太不公平了，也沒那個必要了——她現在對趙悅國和阿房，已經沒什麼怨恨了，那種情緒已經被歲月磨光了，所以，她連忙說道：“沒有，羽兒，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都是聽誰說的？阿房並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成功，她現在也沒有能和你父親在一起，她在你父親心中的地位甚還不如我，最起碼的，我和你父親還擁有一個你，但她卻什麼也沒有，相比較之下，我比她還要幸福得多是不是？而且，你的父親是一個好父親，他很在乎我們母子的，要不然他這次也不會專程來接我們母子啊——羽兒你說是不是？”
“娘，你別自欺欺人了——如果父親對你好，爲什麼這麼多年他一直不在我們身邊呢？而且他這次來接我們也是急着回去咸陽見那個阿房，這是連羽兒都知道的事情，母親你不可能不知道吧？”項羽那義憤填膺的問話讓春兒無地自容，她也實在搞不清楚爲什麼她的兒子那麼小小的年紀就知道那麼多大人之間的事情！
她很想把兒子心中這種對他們夫妻的看法給糾正過來，一時間卻又不得其法——她理了這麼多年都沒理清楚的事情，哪裡是三言兩語能跟他說得明白的？還沒等她想到好的言辭，項羽已經又接上話了：“娘，你放心，羽兒長大了一定會爲你報這個仇的，孩兒一定讓那個阿房不得好死！”
聽着兒子狠狠的話語，春兒又喜又憂——喜的是，她的兒子這麼小就會體諒她這個做孃的，能有保護她的心理了，這麼多年來自己一個人帶着他生活的辛苦，似乎都值了！憂的是，他居然有這麼一顆狠的心！而且，他還要揹負着她的痛苦過一輩子嗎？她這些年已經背得很辛苦了，真心不希望兒子再把她的包袱再背下去。
“羽兒，你父親不是最愛她
的人，最愛她的那個人，也就是她心目中的那個愛人，是當今天下霸主，秦王！”春兒說完以後，自己也覺得這個道理似乎根本不能說明什麼問題。
“就是爲她修阿房宮的那個男人？”項羽還真是了得，對於大人的世界，他居然能做到如此的如數家珍，好像什麼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一樣！
春兒吃驚的程度越來越強了——什麼時候起，她懷抱中的那個小孩子如今居然成長成了這樣的一方人物？
在他的身上，她彷彿看到了未來的希望，可惜的是：他居然有她這樣的一個母親——雖然說英雄不問出身，但她還是很介意自己曾經是個賣春女的身份，更是懊惱自己的這種身份會影響到她眼前這個聰明、有抱負的孩子身上！
“娘，你放心，將來孩兒長大了，一定爲娘修更多的宮殿，讓娘想住在哪裡就住在哪裡！”小項羽自信滿滿地說道，那確定的態度似乎自己如今已經擁有了這種本事，馬上就可以爲春兒修宮築殿一樣。
春兒笑了：“傻兒子，修宮殿是帝王的事情，你我一介平民，怎麼可能修到宮殿呢？娘不貪多，只要我的羽兒將來能豐衣足食平安到老就好！”
可憐天下父母心！有些人一心做着望子成龍的美夢，把自己做不到、實現不了的問題都寄希望於下一代身上，這種情愫一直延續到兩千年以後的二十一世紀，普天之下的父母也還是傳承了這樣的特點，春兒能這麼想，已屬非常不易了。
項羽並不賣她的賬：“娘纔是傻瓜，帝王有很多種，有些人生來就是，但有些人也是經過自己的努力才做上帝王的啊，你要相信：羽兒將來有一天一定能成就一番事業——娘，你就等着看吧，總有一天，羽兒要放把火燒了那阿房宮——這天下只有孃親才配住那麼大那麼漂亮的宮殿，也只有羽兒纔有資格爲孃親建造這天下第一行宮……”
真難想象一如小項羽現在這樣的年紀，到哪裡來的這種雄心壯志？真是童言無忌，什麼都敢說！看他那誇誇其談的樣子，就好似乎此時此刻他已經是個君臨天下的霸主了！他的例子，也證實了人真的是需要從小立志的，一個人一旦爲自己前行的方向豎立起了一個堅定的目標，並且一直照着這個方向走下去的話，成功的到來不過是遲早間的事情！小項羽用自己一輩子的經歷充分說明了這一點，不過，因爲他的出發點不良，他最終的結局也就註定了只能是個悲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