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無不無趣，有沒有意義，向來都是無法預測的，就像無音，在她的認知裡開心的活着比什麼都重要。
衛莊走出韓王宮就看到了樹下蹲着的她，似是等了多時，衛莊想了想向她走去。
無音也看到了他，連忙站起來迎向他笑道：“結果怎麼樣？”
若是平日的衛莊斷不會回答她的問題，今日不知爲何看着她笑着的眉眼回答道：“我贏了”
無音對這個結局並無意料，和他並肩站在一起道：“真是沒想到你會老老實實的回答我的問題”
衛莊冷哼一聲向前走去，他或許傲慢自大，但卻絕不會盲目。
無音聳聳肩膀，“韓王有沒有分配什麼職務給你啊？以後你是不是就能住進繁華的府邸裡了？我能不能一起……”
“沒有”
無音良久才反應過來衛莊回答的是什麼，沒有就沒有，聲音何必那麼冷漠，聽得她彷彿置身於寒冬。
“我們去吃飯吧，我今天掙了不少錢，我請客”說着無音的嘴咧得很大。
衛莊點頭，他或許永遠也不會看見無音溫柔的一面了。
末然坐在客房裡，也許今天的衝動會是她唯一的一次主動了，日後的悲喜與今日也將無任何聯繫。
歇息了片刻，末然便去找蓋聶，觀他面色已不似先前那般蒼白，便放下心來，在一旁靜靜坐下。
“在下的身體讓姑娘費心了”蓋聶一臉歉意。
末然笑道：“不要忘了，之前你和小莊也救了我一命啊”
“姑娘可還有什麼掛心的事？”蓋聶觀她神色有些不樂遂問到。
末然道：“沒什麼，只是突然覺得累了”
“覺得累了也好，至少可以休息了”
末然看着他的笑容也笑了，房間裡很是安靜，獨剩下了呼吸聲。
既然決定了要走，末然與蓋聶都不是拖泥帶水之人，在咸陽也沒有什麼朋友，唯有李斯一人有些交情，但是末然思慮再三還是沒有通知他，直接踏上了歸途。
這次的旅途沒有什麼波折，一路平穩。
轉眼已出鬼谷數月，現在再回去，末然有些隔世之感。
“翻過前面那座山就到了”
初來時，末然是慌不擇路，沒能好好看一下鬼谷的風景，現在看來鬼谷歷代前輩很會選地方，依山傍水，山前又有大道可供通行，遠遠看去，樹木鬱鬱蔥蔥，羣山都被掩映，似是人間極好的隱居之所。
而這數月的短行，自己也成長了不少，心中不在苦悶壓抑，而且放鬆了不少。
末然對蓋聶微笑着點頭“嗯”
面對面前的景象末然除了驚訝還有些許茫然，而蓋聶早已從開始的驚訝之中鎮定下來。
眼前的房屋已顯破敗，瓜果稀疏的院子也已雜草叢生，甚至有幾隻小動物在其間穿行，而先前看的的青蘿花只餘零星幾朵迎風綻放着，蕭條又清冷。
末然呆立在院子裡不知所措，蓋聶口中喊着師傅推門進去屋內，卻是人去樓空，不見一絲人影。
一天過去，蓋聶尋遍了鬼谷，終於在平常練劍的竹林中找到了鬼谷子，他安靜的躺在那裡，白色的鬍鬚上沾了幾片青葉，在露水的滋潤下顯出幾分青翠，他面色平靜，如同只是睡着了一般，但是末然知道，他已經死了。
在心中說出這個詞的時候，末然已不知是什麼心情，只知道又一個人死在了自己的面前，先是母親，再是淵碧，再是一些不知道名字的人，他們再也不會同自己說話，再也不會對自己笑，靜靜的了無生息。
蓋聶默默的跪在那裡，臉被長髮遮住，看不出情緒，只能從他握緊的拳中看出他的隱忍。他似乎從沒想過死亡。
記得小時候小莊要吃一隻小兔子，自己攔下了，小莊卻哼道“不過是一隻兔子而已，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強者生，弱者死，如果對敵人太過仁慈，那麼敗得就是自己，師哥的仁慈終會成爲束縛”
小兔子終被救下，蓋聶把它放回山林，走了不過數十步，卻聽到了慘叫聲，剛放走的兔子轉眼已入狼口，狼的口水向下滴去，兩隻眼睛放着綠光看向自己。
衛莊找到蓋聶的時候，心中一緊，急忙走上前去，蓋聶的身上被抓了數道血痕，衣衫早就破敗不堪，靜靜的躺在地上，不遠處是狼的屍體，夜風很靜，只有蓋聶的聲音在谷中流轉“小莊，也許你說的是對的”
他以爲他早已看透了死亡，殊不知他的心底最深處還是柔弱的仁慈的。
他們把鬼谷子葬在了谷中風景極好的一處地方，能聽得到風聲，也不會有人來打擾。
末然取下綠綺，盤膝坐下，她的一身琴藝爲鬼谷子傳授，如今也只能用琴音來爲他送行。
蓋聶負劍立在墓前，微風捲起髮絲遮住眉眼，至親已經不在，這世上終於再沒掛念的人了，心中卻在滴血，喃喃道“小莊”雙眸深處早已變得如夜色般深邃。
之後的幾天裡蓋聶一直把自己關在房內，末然幾次路過卻也聽不到任何聲音，只能每天把飯菜放在門口，再去時又如數收回。
不過幾月，鬼谷再沒有了之前的生氣，鬼谷子不在了，小莊也不在。
想到小莊，不知他知道這個消息時會如何？也會傷心的吧，只是像他那個人，也不會哭出來的。
末然正在院子裡發呆，忽聽得開門聲響，急忙轉身，卻看到蓋聶一襲白衣纖塵不染，黑髮全部被固定在了腦後，眼睛黝黑，面上含笑道“姑娘，早”
咸陽，無塵宮。
白風離還在想着那日與東皇的對話，那日的東皇太一似乎和往常不太一樣，言語中變幻莫測，他讓自己記住那句話，不知日後會讓自己做些什麼。
空曠的大殿中只餘呼吸聲，白風離轉身，衣袖翻轉間，絞在了一起，與之同時，窗上懸掛的琉璃製成的風鈴落下，碎了一地。
風捲起紅色的紗幔，拂過一地的碎片，卻帶不走。
白風離緩步走到琉璃碎片面前，慢慢蹲下輕拾起一片，琉璃折射的光芒照進他的眼裡，冰冷奪目。
窗外，風依舊在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