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平軼震怒，段宏連忙收聲，雙腿跪在地上，將頭深深埋下。
“我家墨兒，性子純良溫順，乖巧懂事，怎會如你口中所說那般嬌蠻霸道？”封平軼說得很緩，那一字一句，也不知是爲了說服段宏，還是說服自己。
“封帥，你真的這樣認爲嗎？”姜璃在這時插口。
封平軼轉眸看向她，眼眶中泛起一些血絲，看上去格外的讓人心中不忍。“我自己的親孫女什麼樣，難道我自己不知道嗎？”
姜璃垂眸，突然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封平軼問。
姜璃擡眸，明亮的眼神毫不畏懼的與他對視，“我覺得，我可能清楚了，爲何所有人都瞞着你。”
“你什麼意思？”封平軼厲聲道。
姜璃道：“爲什麼你見到的封含墨和其他人見到的封含墨差別那麼大？爲何整個天衆營，包括我這個剛來了沒多久的人，都知道封含墨驕縱霸道，刁蠻狠毒，而你身爲他的親人，爲何不知？”
“你胡說！墨兒絕不是你所說的那樣！”封平軼怒吼。他身上的可怕氣息釋放出來，直接轟在姜璃身上。
姜璃悶哼了一聲，向後退了兩步，卻依然身姿挺拔的站着，從容無畏的與他眼神對視。
殷紅血液從她嘴角緩緩流下。
姜璃擡起手，抹掉了自己嘴角的血跡，對封平軼道：“他們是可憐你，心疼你。覺得你戎馬一生，軍功無數，又只剩下這麼一個親孫女在身邊。他們愛戴你，敬佩你，也就心疼你，所以才隱瞞了下來。爲的，只是不希望你傷心失望。當然，有一些人，也是畏懼封含墨，所以不敢說。但是，我卻不怕與你說實話。你那寶貝孫女，因爲我不願賣馬，便要讓人將我捆起來處死。段宏阻止她後，我以爲她放棄了。但是當夜，她就派人來我馬廄中下毒。”
“這不可能！”封平軼搖頭不信。
“而且，還處處在營中散佈我的謠言。說我是靠着關係進來的花瓶，沒有半點本事，卻處處受到關照，希望藉助營中他人之力對付我。”姜璃卻不理他，繼續說下去。
“這就是封帥口中，乖巧懂事的孫女？”
封平軼凝着姜璃，眼神如刀一般鋒利，他從脣齒間擠出一句話，“你有什麼證據？”
姜璃輕笑，“我初來天衆營，唯一得罪的人就是封含墨。而且，是因爲一匹天馬，那麼巧賊人下手要毒殺的對象，就是天馬。這不是典型的，我得不到誰也別想得到嗎？而那些與我有關的謠言，都是從帥府傳出的。帥府中，且不說與我有過節的人了，就是認識的，我也只認識封含墨。封帥，你說，這麼多巧合出現，我該懷疑誰？”
封平軼征戰一生，心志如鐵，不會輕易被蠱惑動搖。即便姜璃說得再如何合情合理，他還是不願相信。他看向段宏，聲音冰冷的問：“段宏，我要你說。”
“封帥！”段宏看到封平軼的樣子，有些於心不忍。
封平軼擡手一揮，“我不要聽那些虛僞的話，我要聽真話。你若不說，我便將你軍法處置！”
段宏咬牙，把心一橫，垂眸道：“封小姐在外面的確……如姜璃所說。但是，關於毒殺馬匹這件事，我並不知情。”
“所以，那些謠言的事，你也是知道的嘍。”封平軼追問。
“是。”段宏將頭低下。
封平軼閉上眼深吸了口氣，似乎在平緩情緒。許久，他才緩緩睜開眼睛看向姜璃，那眸光中帶着幾分戰場上凝結出來的肅殺之意。“所以，你承認是你對她下了毒，是爲了報復她？”
“封帥也不必試探我。是我做的，我自會承認。不錯，她的毒是我下的。”姜璃昂首道。
“你！”封平軼眼中瞪大，火焰在眸底燃燒。“你如此理直氣壯，是以爲我會因爲國主，而不敢殺你嗎？”
“若封帥是那樣的人，那也不值得國主敬重了。我理直氣壯，只是因爲相信封帥的爲人，是一個公正，無私的能夠讓軍士佩服的人。”姜璃道。
“你以爲你這樣說，我就會不計較你做下的事？無論墨兒做錯了什麼，都該由我來決斷。而你，私自下如此殘忍的毒，同樣觸犯了軍紀。”封平軼道。
姜璃淡淡一笑，眼中的神情有些諷刺。
這樣的眼神，讓封平軼心中大怒。“你在質疑我？”
“封帥心疼孫女？那可又曾想過那些在你眼皮底下，被封含墨傷害的苦主？他們有不少人，如今都只能在幽府中伸冤了。”
“姜璃！”姜璃的話太狠，段宏想要阻止她繼續說下去。
咚！
封平軼身子搖晃了幾下，跌坐在椅子上，神情都變得有些恍惚。
姜璃沒有理會段宏的阻止，而是踏出一步，眸光嚴厲的道：“我下毒，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而且，那些毒不會致命，只是讓她受些苦罷了。”
封平軼緩緩轉眸，眼神不似之前的精神。他看向姜璃，“是你吧，你做這麼多，就是爲了此時此刻，對嗎？”
姜璃垂眸，緩緩的道：“有時候夢做久了，就分不清楚真假虛實，需要有人叫醒。”
封平軼臉色緊繃，額頭上，青筋都暴了出來。
“來人！”突然，他對外喊道。
門外，立即有兩名軍士出現。
封平軼看向姜璃和段宏，“這件事，我會徹底查清楚。但是，在我查清楚之前，你們哪裡也不能去。現在開始，返回你們的住處，我會派人看守。若是敢外出，殺無赦！”
“段宏遵命。”段宏沉聲道。
“好。”姜璃依然淡定自若。
……
走出房間，陽光重新灑在身上。段宏沉聲問姜璃，“你爲何要這樣做？爲何人人都不願去做的事，你卻做了？”
姜璃淡淡一笑，“若不是封平軼是一個值得尊敬的人，封含墨此刻恐怕早已經死了。你們的不忍心，不過是因爲一個紈絝女，玷污老帥的威名罷了。”
“……”段宏渾身一震，愣在原地，怔怔的看着姜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