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就算他把我扔掉,我也一樣會有同伴可以依接了。想象得太過美好,以至於,見到了他,一切都偏離了預定的軌道。原來,面對着他許多次的拋棄,我都可以假裝不在乎。唯獨這次,險些被貽紹殺掉,我對他的失望,一觸即發了。一直以來,我以爲,他總拋棄我,定然是有原因的,只要我能堅持着等,總有一天,我會知道爲什麼。但我不願意等了。所以,有些事情,我終於要選擇去面對了。“晏岑。”我含着淚柔聲喚他。“以後,我們兩個就要相依爲命了。”“因爲我也沒有遇見珞瑜之前的記憶”我泣不成聲。可是腦中的那段空白,突然迅速膨脹,吞噬了所有關於珞瑜的記憶。我什麼都看不到。連眼前都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珞瑜啊珞瑜,我曾經那麼天真,以爲相信着你,真的會一世無憂。如果晏岑沒有出現,我也許不會察覺到,失去的記憶或許纔是你如此待我的原因。無數次的拋棄,無數次的孤苦無依,無數次的希望幻滅。既然你不願告訴我,呵,好啊,我自己去找。與晏岑無所事事地遊蕩了好幾天的時候,我突然意識到跟珞瑜翻臉,實在是個不大明智的選擇。雖然他的確從不對我這塊“璞玉”有表現出任何憐惜之情。
不過好歹會教我很多東西,就是這傳授方式委實太折磨我了些。呸,我把含在嘴裡咬斷的草莖一口吐出來。敢情我這受虐傾向,越發嚴重,簡直病入膏肓
了。銀白的袍角往我臉上擦過,微微有些癢。晏岑也順勢在我身旁躺下了。我拿手指往臉上微癢的地方抹了抹,一邊問他:“你不是不習慣露天席地入眠嗎?”不想這廝一改前兩日的解語花的模樣,竟然幽幽道:“不習慣又能怎樣?以後這樣的日子還長着,總得要委屈自己去適應吧。”去你孃的!我額上頓時青筋暴露,想來定然十分猙獰。不過好在此刻天色已經暗黑。零落的星光灑下來,我覺得甚是舒爽,便難得的忍氣吞聲,同他溫言道:“這麼說來,你是在怪我沒有替你尋個好住處了?”“豈會?你不是說與我相依爲命麼,你喜歡這樣露天而眠,我亦要陪你啊。”在心底暗暗鄙視了他一番,我沒有接話了。雖然你長得是不錯,但我一樣也是不輸於那勞什子蘇若的美妖,還敢委屈。看來,妖怪果然都不能看表面。這年頭,一定很難遇到我這樣的表裡如一的妖怪了。
他居然還不知道珍惜!星光漸弱,雲層中慢慢顯露出朦朧的亮光來了。彎月藏在後面,令我看得不是很清晰。不多時,我四肢百骸都輕鬆了許多。果然只有看見星月,我纔會覺得舒坦。我翻了個身,將後背露在上面,承接月光。“晏岑,明天要下雨了呢。”我百無聊賴,便找話同他講。我素來夜晚都是孤身躺着。如今身旁多了一個人,哦,不對,是多了一個妖怪,且在我知道那隻妖怪也與我一樣並未睡着的時候,我就不由自主地想和他說話。“今夜會下雨嗎?”他不答反問。“不、會。”望月判斷下雨時刻的本領,早在這幾百年間被我練得爐火純青。“今夜是不會下的,大約明日晨起便會小雨漸至。所以,明天記得早起叫我啊。”我提醒道。其實被雨淋於我來說,已經見怪不怪了。不過攤上晏岑,可就不一樣了。我擔心的不是他會被雨淋,而是他被雨淋到以後,說不準扔下我獨自跑了。那時只剩我一隻,連傍身的接山都沒了。何況,我去哪裡找得到這般與我同病相憐的豬妖了?得過且過將就着罷了。“好。”
我聽見他輕輕應了一聲。身旁的呼吸漸漸變得輕淺勻長。我不由小聲咕噥道:“雖然你說了挨着我睡會很安心,不過我還是覺得奇怪吶。”“一到晚上我想的
事情就會比白天多很多。你身上的味道爲什麼會和我極其相似?”我頓了頓,笑了笑,道:“最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你有一塊白玉。同珞瑜那塊墨玉給我的感覺相似極了。不過啊”我又將身子翻了回來仰面躺着。“想多了真的會腦子疼呢。還好明早起來,我一定全都不記得了。”伴着微冷的風入睡,我身子的溫度漸漸變冷,但是我卻覺得分外舒服。睡沉前我似乎在想,晏岑睡在我旁邊,不嫌冷麼?身子被壓得有些透不過氣,呼吸也有些困難。我下意識地張開了嘴,仍舊沒有得到什麼緩解。反而是嘴上堵上了什麼似的,壓抑得我難受,不禁尖叫出聲。可是打在臉上這冰涼的像水一般的東西是什麼?等等,像水?我驀然張開眼,光刺得我下意識一眯,然後慢慢睜開眼睛。豆大的雨滴毫不留情地砸在我的眼球上。“嘶”痛啊,我趕緊拿手指輕輕去摸閉着的眼皮子。
另一邊的眼珠子就骨碌轉着去看晏岑。身旁並沒有躺着想象中的被雨淋得溼噠噠的他,胡亂摸了兩下,我一壁眨着眼,一壁爬起來四處張望。雨下得很大,視線飄了老遠也沒見着哪裡還有他的影子。“晏岑!晏岑!”我顧不得眼睛還有些許疼,想着就這樣被丟下了,珞瑜又不待見我了,以後就是滿身傷都沒有誰會理我,敞開喉嚨就開始大喊。“嗯。”一聲極輕的迴應令我瞬時呆滯,正欲回頭,卻被他從身後抱住了。他把我抱得很緊,身上的袍子早已溼透,沁得我的身子也察覺到了寒涼之意。我掙扎了一下,他卻忽然將我摟得更緊。熨帖的身子這時終於將他的體溫滲透了過來。有些溫熱,然而不過片刻,這溫熱變成了滾燙。我驚得想立即逃脫,不想他嘴中開始唸唸有詞。“怎麼會怎麼會我沒想過要這樣對你真的原諒我罷同我和好如初”他的聲音嘶啞,此時低低地呢喃着這些話,像是受了很重的傷,藏了很深的哀一般,竟令我心中一緊,莫名覺得很是酸楚。然而當心中憐憫氾濫的剎那,他的舉動讓我的憐憫生生變爲了惱羞成怒。猝不及防地了一下我的脖子,然後一口咬了下去。“晏岑你孃的!”我嘶吼出聲。他卻仍然大力箍着我,唸叨道:“他們都是這樣做的都是這樣做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