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是青少校的關係,照片送洗很快,隔天一早就由人送回來了。
韓青禹特意早起出門去等,第一時間直接拿到了照片,稍微一翻看,情況果然跟他夜裡擔心的一樣。
雖然到手的照片大部分都很好,看着幸福而溫馨,沒有任何問題,但是其中也有一小部分,暫時最好不讓老爸老媽看到。
昨天傍晚拍照的過程中間,他們其實並沒能做到,都將情緒掩藏到最好。
大概人在那樣溫馨的氛圍裡,對抗內心情緒反而特別無力吧。
目前人類真實的形勢和情況,蔚藍還在全力隱瞞,韓媽韓爸當然也還不知道,但是他們自己,每個人的心裡其實都很清楚:
堂堂今天不在。他應該在的,畢竟他一向最愛熱鬧。然而真實的情況,是堂堂重傷斷後、救人,獨留在火星那個煉獄戰場,已經十二天了,至今杳無音訊,生死未卜。
而他們自己,大概也快要走了。
這一次的出發,確定無疑,會是至今爲止,去路前景最爲黑暗和絕望的一次離別。
很可能,他們這一去就不再回來了。
很可能,韓爸韓媽還是會如之前那樣,一直並肩站在村口等,但是,從此再也等不到。
夕陽輝煌的餘暉和院子裡歡樂的氛圍,讓昨天傍晚那些沒能被成功隱藏好的個人情緒,避免了直接被發現,但是,總難免還是有一部分,被照片影像誠實地記錄了下來。
其中一張,韓青禹看到了自己突然一下失控泛紅的眼眶和因爲強忍淚水用力抿起的嘴角。
另一張裡,就連楊清白這樣看起來不易哀傷的人,都沒撐住一貫的嬉笑表情,他笑得苦澀而滿是憂慮,那一刻擡手動作,彷彿是想要去抓韓友山的肩側,沒大沒小的,向他表達安慰。
再一張,如果有人仔細看,鏽妹臉上的笑,藏不住眼神裡的哀傷。
溫繼飛假裝偏頭去逗吳恤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其實真的很僵硬。而吳恤努力想笑一下表達自己很開心的樣子,本就不怎麼對。
韓青禹在回家之前,把照片全部分好了。因爲很多照片都有兩份,甚至三到四份備用的關係,選擇起來倒是不會太麻煩。
到家,韓青禹先把大部分給了老爸老媽,陪着一起看,一起討論,在旁看了好一會兒他們開心的樣子。
接着找藉口退出來,私下裡,把剩下的一部分照片分給了溫繼飛、吳恤、楊清白和鏽妹。
他自己留了不少,回到房間後,把其中大部分都藏在了武器盒的隔層下面。
這是在家待的第二天,除一早收到了照片之外,基本就沒什麼事是需要特別上心注意的了。
韓青禹上午跟着老爸下了一會兒地,像他還小的時候那樣,負責埋菜苗,覆土,父子倆一起種了一壟蘿蔔和香菜。
中午老媽做飯的時候幫着燒火,照例聽她嘮叨了半天,你的某某同學,還有咱們村某某家的那個誰,一個個都結婚了,孩子都已經生下兩三個,大的都已經會打醬油,甚至有的已經上學了。
下午閒着無事,所有人一起上山去摘果子。在山上,連躍帶飛,把滿山的松鼠、小獸都抓來聊了會兒天,又把幾隻野豬漫山遍野追得懷疑豬生。
傍晚回到家,蔚藍方面的信息彙總報告,也沒有任何意外和波瀾。
火星暫時仍沒有任何消息,蔚藍總部的考慮,因怕驚動大尖艦隊,暫時還不能直接派出飛船前往火星查探,還得再觀察等待幾天。
火星撤離艦隊繼續在宇宙虛空中漫無目的地徘徊,暫未發現大尖追擊艦隊活動跡象。
月球那邊,搜索工作已經進行到第二輪了,但是仍未有所發現。
飯後打牌,韓青禹沒上桌,他在這方面也就欺負欺負鏽妹和堂堂的水平,真要陪爸媽打,要做到輸贏大小一切盡在掌握,還得是溫繼飛和楊清白。
這一夜照舊睡得很好。
隔天,韓青禹大約十點鐘左右才起牀洗漱。
在家的第三天。
除去鏽妹需要早起去做一個檢查和治療外,感覺應該還是沒什麼事,大體會跟昨天一樣,是清閒而平靜的一天。
但是,十一點鐘,韓家開始準備午飯的時候,血葫蘆娃勞簡突然來了。
不光自己來了,還帶來了老婆孩子,一個已經四歲的女兒和一個兩歲的兒子。
其實,韓爸韓媽自前些年以來,一直都還是對勞簡存着不少埋怨的,每次見面,少說都得先冷着個臉,陰陽怪氣擠兌他幾句,然後才該聊聊,該吃飯吃飯,該喝酒喝酒。
這回不同,是他老婆也來了。韓爸尋思着,怎麼也不能當人媳婦兒的面給他這個大男人難堪。
還有,是因爲他的那倆小娃娃也來了。
四歲的小女孩和兩歲的小男孩,本身都是正當活潑可愛惹人疼的時候,再加上夫妻倆教養的好,嘴甜開個口,韓爸韓媽就都完全頂不住了。
不光他們,事實就是楊清白、溫繼飛、韓青禹和鏽妹,都沒抵抗住,一整天除了吃飯的時候跟勞簡夫妻倆聊了一會兒外,其他時間全都圍着兩個小朋友在轉。
就連吳恤都一直在旁邊跟着,看着,而不是如平時那樣,見沒事了,就自己默默去找個地方訓練、待着。
這一天整個下午,三個超級以上戰力,加一個大參謀長,一個飛行員的神,就這樣全心全意陪着兩個小傢伙上山摘果子,抓松鼠,抓鳥,下河摸魚,抓螃蟹。
勞簡夫妻倆和韓爸韓媽就跟着看,看着笑。
其中,抓魚的時候,一開始不是很順利,吳恤差點就準備默默找個深潭直接轟上一棒子,還好是韓媽發現得快,警告他不許炸魚,炸魚違法。
就這樣,一直到傍晚回來,兩個小朋友都累得睡着了,大夥兒才又重新閒下來。
“一起走走?”這一天,一家子裡唯一沒地位的勞簡走過來,主動對韓青禹說。
韓青禹看他,點了點頭。
出門,兩個人都沒有特意開口,但是很默契,用行動選擇了同一個路線,沿着那條村子邊緣通往另一個村莊的山路,慢慢走去。
在夕陽下,邊走,邊隨口聊着勞簡本身的近況,還有華系亞方面軍基層部隊的情況……兩人很快就走到了位於兩村之間的一處樹林子外。
韓青禹停下來了。
勞簡也停下來了,他轉身看向那片林子,從邊緣一直看到林子深處,看向一片貌似自然形成的空地。
其實那不是空地,當然更不是自然形成的。
之所以看着像,只是因爲那一片的老木盡毀後,後來重新生長的樹木植物,因爲年份不足的關係,都不免比其他位置矮上一截。
就這麼站着,沉默看了小一會兒……
“夢開始的地方。”
勞簡突然開口,似乎有些感慨,還有點兒隱隱得意,語速不快也不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