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李讓恨不得時時刻刻跟倪謙和兒子待在一起,他又怎麼捨得把倪謙一個人孤零零的扔在走廊上?
剛纔他接的那通電話,是一個醫生打給他的。早在他來h市的路上,他就聯繫好了熟識的醫生,找他來和喵喵的主治醫生交流喵喵的病情,但願能爲這個孩子做到萬無一失。
而李讓在離開前扔下的那句話,着實讓倪謙難受了好久才緩過神來。
幸虧當初她沒有帶着肚子的孩子,“妄想”着回到李讓身邊——這是倪謙看着李讓漸行漸遠的背影時,腦袋裡唯一的想法。
當年,當她剛知道自己懷孕的時候,想必李讓還在氣頭上吧,照着李讓今天這樣強勢的反應來看,如果當初她去找了他,待遇說不定比現在還差呢,搞不好她連順利留下喵喵的可能都沒有。
原來,整整五年過去了,她除了年齡增長了五歲之外,在其他方面竟然一點長進都沒有,依然還是一出現就會成爲別人的困擾。
李讓剛纔的那個反應,應該就是被這個從天而降的兒子困擾到了的意思吧?
嗯,一定是這樣的。
不然,她的腦袋裡怎麼會第一時間就躥出了,當年李讓把她趕出家門時候的“噩夢”場景來呢?
五年前,她以爲他和她在一起是快樂的,五年後,她又以爲他肯定會喜歡喵喵這個可愛的孩子,但可惜的是,這個男人好像從來沒有和她感同身受過……
正當倪謙發呆的時候,剛纔消失的大伯母又重新回到了病房門口。
“李讓呢?”只見大伯母走近,漫無目的的東張西望了好幾圈兒後,疑問道。
“走了。”倪謙語氣平平的回答道。
“走了?”大伯母突然拔高音量,一臉不置信的樣子又四處望了一圈後,用一副很提不成鋼的表情瞪着倪謙。
“你怎麼能讓他走了呢?撇開你和他的恩恩怨怨不說,他好歹是孩子的爸爸,你怎麼能把他給趕走呢!”
倪謙癟嘴,解釋道,“不是我趕他走的,是他自己走的,他好像有什麼事情吧。”
“你以爲我會信你?現在有什麼事情能比喵喵的事情更重要?你是沒聽到李讓和我打電話時候的語氣有多緊張,你也沒看到他來病房的時候急得都是跑過來的,他哪裡還有心思去做別的事情?”
“大伯母,應該是你理解錯了吧……”
“怎麼可能?我都活了幾十歲了,我會連一個人的情緒都看不出來嗎?”
倪謙有些無奈的看了大伯母一眼,沉默了好一會兒,纔像是自言自語一樣,小聲嘟囔道,“可能對他來說,喵喵就是個麻煩吧……”
“你怎麼會這麼想?你要是看到他着急的樣子,你就不會這麼說了。”
倪謙不置可否,只是很累的衝着大伯母笑了笑,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再反駁什麼。
因爲她實在是不太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倪謙承認,當她剛纔第一眼見到李讓的時候,的確依然有心動的感覺,但這卻並不意味着她就必須要爲此做些什麼。
曾經,她也試圖說服過自己,重新回到李讓的身邊,只是,她那曾經好不容易鼓起來的勇氣,卻只會隨着時間的流逝,消耗得越來越多,剩下的越來越少。
人嘛,總是年紀越大越膽小,年紀越大越怕麻煩,年紀越大越不願意瞎折騰。
正因爲如此,那些年少輕狂時許下的願望,纔會在不經意間,變成了一句句無奈的“算了吧,就這樣吧”……
李讓在和他請來的醫生一起找喵喵的主治醫生談過之後,心裡踏實了很多,但卻一點也不敢鬆懈。
喵喵現在才四歲多,這個年紀稍不注意留下的病根,都可能會影響他一輩子,這讓李讓這個“新手爸爸”怎麼能不小心,怎麼能不事事都打點到位?
李讓在交代好喵喵的治療事項之後,第一時間撥通了鄭時年的號碼。而電話那頭的鄭時年就像早就猜到了他會聯繫他一樣,一出口就告知李讓,他早就已經等在了醫院旁邊的咖啡廳裡。
李讓上一次見到鄭時年,是在今年過年的時候,而上上一次見到他,是在上一年過年的時候。
他這個弟弟,大學還沒畢業就出了國,常年都在國外飄着,他們見面的時間和機會本來就不多,而近幾年,他們見面的次數更是少得可憐。
李讓一直以爲會是爺爺奶奶猜的那樣,鄭時年因爲在國外交了女朋友,所以才捨不得回來。沒想到,他這個堂弟老是不露面的原因,竟然是在幫那個女人躲着他!
怪不得倪謙消失之後,鄭時年的反應特別的無所謂。搞了半天,人家根本就沒有和倪謙失去聯繫!他又怎麼可能會像李讓這樣急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呢。
李讓走到咖啡廳門口,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正中央一個位子上的鄭時年。他忍不住輕哼了一聲,想不到他這個連過年都差點捨不得回來的堂弟,竟然會在這種情況下和他見面。
“我覺得我有必要跟你說一聲,我在m市的一家醫院工作,已經快兩年了。”
這是鄭時年等李讓在他面前坐下後,對他說的第一句話。而他纔剛一開口,明顯就把氣場十足的李讓給震懾住了。愣了好幾秒,李讓才恢復了原有的氣場開了口。
“你連爺爺奶奶和你爸媽都騙?”
“算不上騙吧”,鄭時年無所謂的勾了勾脣,道,“我爸媽忙得一年到頭連電話都捨不得給我打一個,我在國內還是在國外,他們根本沒興趣知道。而且我也從來都沒有想過要騙爺爺奶奶,每次爺爺奶奶給我爸媽打電話的時候,是我爸媽告他們我在澳洲的,可不是我說的。”
“你回國工作兩年了?m市離x市那麼近,你都捨不得經常來看看爺爺奶奶?就連過年的時候都要請你好幾次才請得動你,你是不是該解釋一下?”
“爺爺奶奶有你和小奕照顧,我有什麼不放心的?”
“鄭時年,你還真是和那個女人一樣,一樣的沒良心!”
“我和她沒良心?”鄭時年面露嚴肅道,“李讓你信不信,如果不是因爲你是我哥,你現在已經因爲你這句話,被我揍得躺倒地上了!”
“我說錯了?還是剛好戳到你的脊樑骨了?”
“好,那我倒要好好的問問你,我和她到底怎麼沒良心了?我有沒有曾經喝醉到連爺爺奶奶下飛機都忘了去接?她又有沒有曾經把誰扔在車站好幾個小時,還把誰從家裡趕出去過?李讓,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說話是要負責任的。”
李讓不以爲然。
“你所謂的‘負責任’,就是替那個女人瞞天過海?就是眼睜睜的看着我發了瘋一樣的滿世界找她,你特麼卻把我當個傻子一樣,在背後看戲是嗎!”
“不瞞你說,我還這就是這麼想的!我憑什麼要告訴你她的下落?是你自己先放的手,你有什麼資格把自己裝得像個被拋棄的人一樣,滿世界的求同情?以前她是你的,一旦她和你鬧彆扭,我肯定會站在你這邊去幫你找她。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就算要幫,我也只會幫我自己!”
李讓笑。
“你說你是個成年人了,那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你知道你做的這些會讓一個孩子失去一個完整的家庭嗎?你會不會覺得你太自私太幼稚了一點?”
鄭時年笑。
“你的意思是因爲我隱瞞了謙謙的下落,所以拆散了你們,拆散了喵喵的家是嗎?李讓我拜託你搞清楚一點,是你親手把謙謙推開的,是你親口讓她滾,是你親自告訴她你不要她了的,除了你,誰都沒資格當那個拆散你們的人!”
李讓皺眉,臉上的表情變得難看且無力,沉默了好久,他才重新用一個毫無殺傷力的語氣,開了口。
“就算是爲了喵喵,你也不該瞞我。謙謙之所以不回來,是因爲她直到現在都還以爲她是我的麻煩。但是你不一樣,你知道失去她,我有多痛苦,既然你找到了她,你怎麼就不能幫我解釋一下?或者你告訴我,讓我自己去解釋也可以。你怎麼就忍心看着那個女人年紀輕輕就成了個單親媽媽?”
鄭時年語塞,沉默着等着李讓繼續。
“所有人都知道你喜歡謙謙,但你是我的弟弟,我瞭解你,你對謙謙的愛,不可能那麼狹隘,你不可能會單純的因爲想要得到她,忍心看到她吃那麼多苦?你不是那麼自私的人,你不會因爲想要幫謙謙照顧喵喵,就忍心看着喵喵從小就生活在一個沒有爸爸的家庭裡,對嗎?”
一時間,鄭時年突然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麼,因爲李讓的每字每句都沒有說錯,讓他根本就無力反駁。
兩個人就這麼自然而然的沉默了將近有一個世紀那麼久,鄭時年才終於鬆了口。
“你記得嗎?以前你跟我說過,你這輩子見過哭得最慘的人,就是小奕看着媽媽被燒死的時候,她哭的樣子。當時我說,這也是我見過哭得最慘的樣子。可是在喵喵滿一百天的時候,那天的謙謙,哭得比眼睜睜見到媽媽被燒死了的小奕,還要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