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前後,雪是常有的。
這日已是十五上元佳節了,嘉卉一早兒起牀,便見窗外雪花飄舞,銀裝素裹。昨夜睡得熟,竟沒發覺下雪了。
渝州是不下雪的,是以嘉卉九歲前都未曾見過這種漂亮的景象。如今雖看過多次了,卻仍是喜歡,一見着心情便會好上幾分。
屋子裡爐子燒得暖和,嘉卉只着中衣便想開窗看那雪花。寶梅正巧端了熱水進來,連忙攔住她。“哎我的姑娘誒!怎麼跟小孩兒似的貪玩,忽熱忽冷的要着風寒的!”
嘉卉看她那緊張的樣子,只得放棄。心裡倒也知道這樣容易生病,剛纔是一時興起罷了。
洗漱過後穿好衣裳,再披上厚厚的狐毛大氅,嘉卉走出房門往霍茵姍房裡走去。
霍茵姍此時已經醒了,但天兒冷不想起,此時賴在被窩裡不肯動。任她的兩個丫鬟磨破嘴皮子也只將被子蓋到頭上裝出一副‘什麼也沒聽見’的樣子。
嘉卉進到房裡看到的就是這幅景象,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上前去拉那被子“你這丫頭,快些起了!不是說要出府去玩兒嗎,還想不想去了?”
“去,去去去!”霍茵姍連忙把被子一掀跳下牀,麻利地起牀跑到梳妝檯前坐好“秀翡,快快快,梳頭。秀翠,去拿衣裳,要暖和的!”
嘉卉沒想到這麼一句話竟這般好用,在一旁笑看她慌張的樣子。今日是上元燈節,所以霍茵姍極想出府玩。嗯,話說這小丫頭是不是忘了燈會晚上纔開始呢?
上元節要吃湯圓,‘團團圓圓’之意,府裡自是備下了各種口味。她倆去老夫人那裡請了安後都吃了不少,尤其霍茵姍,恨不得每個味道都吃上一碗,還是徐氏止住了她。湯圓不好消食,吃多了會難受。
雖說大榮民風較爲開放,但上京地界的貴女們平日裡基本還是不上街的,只除了上元佳節,年輕男女都會出門賞燈。所以上元節這天,霍府衆人對霍翊晟的期望都很高,還暗暗囑咐嘉卉和霍茵姍多盯着兄長,若是對哪家女子有意要回來告訴他們。見她倆點頭答應這才心滿意足。
他們兄妹三個中午出門,嫌累贅倒是沒帶丫鬟,只帶了兩個護衛遠遠跟着保護姑娘們。大街上許多鋪子已經開了門,就等着做這些年輕男女的生意,就連賣米麪糧油的,都會在門口擺上幾盞花燈。
此時看燈還早,霍翊晟領着她們去逛廟會。每年也就這麼幾次上街的機會,倆丫頭都看得高興。舞獅子舞龍,耍把式賣藝的,捏糖人畫糖畫的,賣各種零碎物件的,還有一陣陣四處飄來的吃食香氣。直讓人眼花繚亂。
來往的多半是年輕男女,有穿着鮮亮緞子的也有穿粗麻布衣的,但個個都笑容滿面,喜氣洋洋。
霍茵姍看着路邊攤子上那些吃食,眼饞的不行,但她湯圓吃多了,這會子霍翊晟只給她買了根糖葫蘆。嘉卉不愛吃那酸溜溜的山楂果子,霍翊晟便帶她到了一個畫糖畫的攤子前邊。
“老伯,這個要多少錢?”嘉卉指着面前的圖冊上最好看的鳳凰問道。
那攤主看她衣裳料子好,知道必定家裡殷實,笑眯眯地道:“姑娘,你以前沒買過糖畫吧。這不是論價的,你得轉這個,轉着什麼我就給你畫什麼,不管是鳳凰還是桃子,都是十文錢。”
嘉卉看了眼旁邊的一個小孩兒拿着的‘桃子’,就是一根木棍粘着一塊桃型的糖,雖說料足但看着確實沒有圖冊上那些好看。偏生那攤主自制的轉盤上這桃子還佔了一大塊。剩下的分了十二生肖龍鳳之類,龍鳳是位置最小最難轉到的。
嘉卉以前還真沒買過這種東西,心下很感興趣,遞了十文錢過去便撥動那轉盤。看到轉盤穩穩地停在鳳凰上,不由高興地低呼了一聲。
“喲,姑娘手氣好!這還是我今兒個頭一個鳳凰呢。”那攤主笑眯眯地捧了她兩句,熟練地從小爐子上的糖鍋裡舀了一勺糖稀在一塊光滑的石板上流暢快速地勾畫起來。
一隻鳳凰畫完,剛好一勺糖。用小木棍粘在糖上,再用一把很長的刀把糖畫從石板上刮下來遞給嘉卉。
琥珀色的糖畫透亮香甜,嘉卉很是喜歡。霍茵姍看得眼熱,也去轉了幾次,都是桃子,雖然也有糖吃但她還是不太甘心。還是霍翊晟幫她轉了個小猴子。正好是她的屬相,活靈活現的小猴子拿在手裡她也高興了起來。那幾個桃子糖轉手便被她送給了圍觀糖畫的幾個小孩。
三人拿着吃食邊走邊看,都沒有發覺已經有人暗中跟上了他們。而那兩個遠遠跟着的護衛,也被人羣擠得很難跟上自家主子。
嘉卉他們興致勃勃地走逛着,看見有人在耍猴戲,也擠進人羣中看熱鬧。那隻小猴子聰明機靈極了,會作揖鞠躬,會踩在圓木桶上走,還會拿着銅鑼去向看客們討賞錢。
霍茵姍特別喜歡,掏了顆碎銀子扔進那銅鑼裡,小猴子又連連向她作揖。賞錢得的多,接下來的表演就更加精彩了,人羣也越來越擁擠。三人受不了了,決定退出去。
好不容易擠出來,霍茵姍有些渴,正打算去買碗綠豆湯喝,一摸身上卻發現她裝銀子的香囊不見了!嘉卉和霍翊晟也連忙查看自己的,發現他們的銀子都被偷了!
想起剛纔看猴戲的時候,就有幾個瘦小孩子硬是往他們身邊擠,有一個似乎還是霍茵姍給過糖的。他們這才反應過來,怕是方纔在糖畫那裡就被盯上了。
雖說他們出門也沒帶多少錢,荊南候府也不在乎這點,但心裡還是極鬱悶的。一下子心情都低落了。想去找那幾個小偷,但人潮擁擠那些小偷早就沒影了。
“表兄,這該如何是好?”嘉卉皺眉詢問年紀最長的霍翊晟。
“沒銀子便只能回府了吧,取了銀子後晚上再出來看燈。這次是我太大意了,方纔茵兒買了那麼多糖還分給那些小孩兒,財露白了。”霍翊晟苦笑搖頭,沒銀子這廟會確實逛不成了。
幾人正準備打道回府,忽然聽到身後不遠處有人招呼他們“霍公子,兩位姑娘,幾位也來逛廟會麼?”
幾人回頭,卻見那邊幾人個個都不是普通人。竟是太子妃與杜靈雨,二皇子,還有大公主。笑着招呼他們的正是太子妃。
嘉卉他們連忙上前行禮,好在還知道不能暴露他們的身份,只行了平輩之間的禮數。大公主柔聲笑道:“真是巧,又見兩位姑娘了。上次的燒雞我還念念不忘呢,叫家裡廚房做了卻不是那個味兒了。”這是極高的評價了,嘉卉連忙自謙幾句。
杜靈雨與霍家三個相熟,不由好奇問道:“我見你們三個站在那裡,愁眉苦臉的,這是怎麼了?”霍茵姍本就委屈,當下一五一十的把事情都說了。倒讓這幾個或養在深閨或長在宮內的王親貴胄驚奇不已。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你們三個別壞了興致,也不需回府取銀子了。先拿這個用着吧,就算我借你們的。”太子妃說着,從貼身侍女手中接過一個香囊遞給他們。
他們幾人也受了這份好意,接過那袋銀子。大家都相熟,於是理所當然的,兩夥人歸了一夥繼續逛廟會。
大公主很喜歡她們姐妹倆,霍茵姍總能找着好吃好玩的,活潑有趣。而嘉卉沉穩又懂事,感覺很靠得住。她養在深宮裡,平日也沒什麼女伴兒,現下終於有幾個合心意的,一路上都在和她們說話。
霍茵姍看了下四周,壓低聲音小聲問道:“公主,聽說你要嫁到宛胡去?哎呀我二叔說那邊的人可奇怪啦!沒有房子住也不種莊稼,你要是嫁去那裡連飯都吃不上呢!”
大公主臉上閃過一絲苦澀“我又有什麼辦法呢……這是父皇的旨意,我身爲兒臣,只有遵從。”
杜靈雨見霍茵姍提起這個事,不由皺了皺眉,大公主自然知道宛胡那邊如何,正因如此纔會留戀大榮,這次帶她出來就是爲了讓她散心的。這沒眼力見的霍丫頭啊!
好在今天大公主心情甚是不錯,又有嘉卉和杜靈雨轉移話題,她倒是很快就不在意了。
幾人一直玩到日落,還要回宮參加皇家家宴。只得跟嘉卉他們告辭,大公主今日那玩得開心,臨走時還拉着嘉卉和霍茵姍的手說有空出宮找她們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