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阪田浩二要即席寫字,不用招呼,一大幫人便都自動圍了上來,中老年棋手固然都知道阪田浩二書法作品的難得,那些年輕棋手也樂得趁此機會補補自已文化修養上的不足,一瞬間小小的臨時書案旁邊圍上了十多號人,人人交頭接耳,議論着阪田浩二會寫什麼。
阪田浩二坐在椅上閉目養神,神情肅穆,嚴肅無比,那種感覺幾乎與坐在棋盤前參加比賽前的狀態一般無二,見此情景,年輕棋手們無不暗自佩服。
墨已研濃,王仲明退到一邊,“阪田先生,墨研好了。”他輕聲提醒道。
阪田浩二聽到提醒,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氣,起身來到桌案前,拈起掛在筆架上的狼毫毛筆,先是飽蘸濃墨,再在硯臺邊將多餘的墨水擠掉,將毛筆拿在眼前,細手的將分岔的部分修理整齊後並沒有急着馬上落筆寫字,而是右手持筆端然而立,一雙炯炯有神的目光盯在紙上,彷彿是在審視什麼。
“爲什麼還不寫呀?”有年輕的棋手等不急了悄聲問道。
“不要亂出聲,阪田先生那是在構思佈局,不然一會兒字寫下去寫到一半兒紙不夠了怎麼辦?!”吳永權板起臉來教訓道。
吐了吐舌頭,那名年輕棋手做了個鬼臉——現在的年輕人玩的是電腦,IPAD,手機,不要說是毛筆字,連鋼筆,油筆,鉛筆都很少碰,哪裡會懂得這些。
下棋講究的是‘謀定而後動,制勝不遲疑’,在佈局構思的時候一定要慎而又慎,不可有半點疏忽大意,而在執行時則要意致堅決,絕不瞻前顧後。拖泥帶水,而書法寫作亦是如此,落筆之前必須先有定奪,胸有成竹,落筆之時才能筆走龍蛇,一氣呵成,中間但凡有半點遲疑停頓。便會失於連貫順暢,阪田浩二此時當衆表演,自是打足了十二萬分的精神,一定要寫出一幅足以代表自已書法功力水平的好作品。
蓄勢待機足有半分多鐘,算準了紙頁篇幅以及自已所要寫的字體大小,阪田浩二這才突然動筆。正所謂運筆如飛,筆尖到處,或勾或捺,或提或按,筆筆如刀,遒勁粗廣,力透紙背。轉瞬間,一首七言古詩躍然紙上,當最後一筆寫完後,老棋手彷彿渾身的力氣都已用光,整個人都鬆馳了下來,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從懷中取出一方玉石方印,蘸好紅色的印泥。重重地按在詩句的左下角。
“呵呵,獻醜了。”收起印章,阪田浩二向衆人笑着,面色雖略顯疲憊,卻是一臉的得意,不用問,所謂的‘獻醜了’只是他個人的謙辭。實際上,他對自已的這幅書法作品十分的滿意。
剛剛寫完,墨跡未乾,暫時還不能移動。黃德志來到桌前,抑揚頓錯地高聲念道,“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征人未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好詩,好字!”吟頌過罷,黃德志是連聲稱讚——他的書法造詣比不了阪田浩二,但鑑賞水平卻卻不一旁,在中國,琴棋書畫所謂四大雅趣是古時文人必修之課,現在雖遠不比當初,但象他這樣的老棋手又是棋院領導與書畫界的名人交往卻是很多,他這樣的高調稱讚固然是因應情境,給阪田浩二以面子,但也是由衷欽佩老棋手的書法造詣非常人所能及也。
有了黃德志的帶頭讚揚,其他人也是紛紛稱讚誇獎,所謂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儘管在場衆人中真正懂得書法欣賞的連三成也不到,但這並不妨礙人們對於棋壇前輩的尊敬與愛戴。
得到這麼多人的讚揚,阪田浩二是志得意滿,得意非常,臉上又泛起了紅光,紙上的墨跡已幹,他將壓住紙頭的銅製鎮紙移開,雙手拿起,遞向王仲明,“呵呵,小小禮物,不成心意,祝你在接下來的比賽中再接再勵,再創一番事業。”他微笑着說道。
聽到這樣的祝詞,王仲明微微一愣,旋即表情恢復正常,“謝謝阪田先生的鼓勵,我會盡力的。”接過紙卷,他正色答道。
掌聲四起,帶頭的是黃德志和大枝雄介,現在世界棋壇的形勢是中日兩國聯合抗韓,阪田浩二贈王仲明以書法作品並加以鼓勵,倒也不失爲一番棋壇佳話。
“阪田先生,王老師,請面向這邊!”不失時機,孫浩舉起從不離身的照相機向書桌案前的兩人叫道,阪田浩二和王仲明聞聲配合地轉過身來,雙雙舉起墨跡剛乾的書法作品讓記者們拍照留念。
人羣中,陸一鳴悄悄捅了一下兒身邊的林海濤。
“怎麼了?”林海濤扭過頭來不解的問道。
“呵,漏餡兒了。”湊近林海濤的耳邊,陸一鳴壓低聲音小聲說道。
“什麼就漏餡兒了?”林海濤莫名其妙的問道。
“還能有什麼?!就是他的身份被阪田老師看穿了。”陸一鳴輕聲笑道。
“呃......,你怎麼知道?”林海濤一愣——王仲明在三星杯上如此風光,身份被看穿只是早晚的事兒,他好奇的只是陸一鳴爲什麼此時得出判斷。
“你沒聽剛纔的贈書祝詞嗎?‘祝你在接下來的比賽中再接再勵,再創一番事業。’爲什麼用再?只有曾經有過纔會用再這個字,阪田老師長年研究中國文化,不僅書法水平極高,漢語造詣甚至也比大多數中國人都強,我不認爲他會不知道‘再’這個字的用法。”陸一鳴答道。
“呃....,你這麼說倒也是有點兒道理。”林海濤恍然道。
“呵,豈止是有道理,還有所贈的這首詩,‘萬里長征人未還’說的不是盼着遠行的人早日歸來嗎?‘但使龍城飛將在’,飛將是誰?他的名字裡不就是有個‘飛’字嗎?中國的古詩成千上萬,阪田老師爲什麼非要用這首詩相贈?要說裡邊沒有特別的含義,打死你我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