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鬼垂頭喪氣地坐到地上,表情癡呆地望着天空。雪後的天空出奇得明淨,像是一塊大得無法想象的藍色冰晶,雲朵被風撕成了條,遊弋在天上,悠然自得,一夜的血腥似乎已經被忘卻了。他很想自己也變成那雲、那風,雖然每天重複着同樣的運作很單調,但至少不會被惱人的心情左右了生命。
“真不容易啊,我還以爲你對女人沒興趣呢。”無語笑嘻嘻地跑過來。
紅杏也牽了馬跟過來,一副感同身受的樣子,“唉,女人真是很絕情啊。”
“該怎麼說你們倆?這時候你們是不是該安慰我一下?”豪鬼仰了頭慢悠悠地說着,這姿態倒不像是被女人拋棄了,倒像是因爲解決不了到處風流而苦惱。
紅杏伸腳踹在他的肩頭,“安慰你?我拼死拼活打了一晚上,你倒好,等天亮了纔來救我,你說我該安慰你還是該打擊你?”
豪鬼坐穩了身子,苦笑道:“大將軍以身做餌,他布的局天衣無縫,我用得着擔心什麼?這一夜的鏖戰不是全在計劃之中的嗎?自然不需要我帶着幾百人趕過來送死了。”
“可也很險啊,要不是無語和依露及時趕來,只怕這一戰我們要死更多的人。”
“大將軍的計劃內,依露給你造勢是有的,無語這農民的出現倒是頗有點意外了。”
“這倒是,我也沒想到這傢伙會突然冒出來。”
無語越聽越不是味道,“怎麼着?我大老遠跑來幫忙,你們都不領情的?”
紅杏摟着他的肩頭笑道:“呵呵,咱們一場兄弟,還用計較情分?倒是你啊,你怎麼會跑來的?”
無語長長悲嘆一聲,“都是你的好部下了,那死神之翼和死神之霧親自跑來說你們這要開打,催着我過來幫忙的,我還以爲他們騙我呢。想想還真是可怕,居然慘烈成這樣,我都快壓制不住我體內那暴戾的力量了。你們不知道我是亂武嗎?萬一我又發狂,到時候可是見人就殺的。”
紅杏強忍了心頭感動,淡淡地說:“這兩人的確是忠心了,事前我已經叮囑他們別叫你來的。我和老鬼商量過,不叫你來就是怕你弄出禍端,幸好你還能壓制得住。”
無語更加悲苦滿懷,搖頭晃腦得像是苦大仇深,“苦死我了,一方面要剋制發狂,一方面要小心不去殺人,這一場打下來,差點虛脫了。”
豪鬼側頭瞅了他,奇道:“真是小看你這農民了,每一代亂武皆是暴戾成性,見血必狂的,偏偏你能剋制得住,難道這一代的亂武退化了?”
無語哼哼冷笑,“站着說話不腰疼,你們是不知道啊,爲了剋制這股暴戾,我都快精神分裂了,若是再來一場類似的戰鬥,我也沒把握還能剋制。”
豪鬼卻笑了出來,“亂武這東西真是麻煩,現在天下大亂,你還跑出來,是怕不夠亂麼?”
“誰叫我欠你們一份人情呢?總得還了纔好。”無語幽幽地哀嘆,打算用這淒涼樣子去感動他們,可發現這兩人似乎無動於衷,大爲泄氣。
豪鬼這纔想了起來,問道:“是了,你這麼跑過來,怎麼幽嵐沒跟着?”
無語很是得意地笑了笑,“她去了西洲找她父親,不過麼,嘿嘿,最近幾天我覺得她好象在我身邊了。”
紅杏斜了他一眼,“就算你幸福了,也別這麼明顯啊,沒見着這裡有兩個人正痛苦麼?”
“嘿嘿,你們不痛苦怎麼能顯出我的幸福來呢?”無語自顧自地去看天,很是欠揍的模樣,事實上,紅杏和豪鬼是很想揍他,只是現在身體狀態不好,懶得動手。
這時豪鬼突然古怪地呻吟了一下,“更痛苦的事就要來了。”
“哦?”無語和紅杏楞住了。
風裡飄來一絲清香,悠然醉人,有如醇厚的紅酒,精緻而清雅,自有一股子熱烈潛藏了,只待些微的搖晃便要逸出,似是美女的味道。
“果然是這女人!”三人偏頭看去,一道人影從雪粉中映出。
“呵呵,三個毛頭小子,想我了沒?”
性感的磁性女聲本是勾起男人遐想的良藥,可對這三人來說,這良藥實在是太苦了,苦得直想放聲一哭。
沒過多久,遲到的依露終於聽完了整個過程,登時興奮非常,一個勁地拿胳膊肘捅豪鬼,“我還真以爲你對女人沒興趣了呢,嗯?看上去不怎麼開心呀,快說出來聽聽,讓大家開心一下吧。”
豪鬼大恨,死死瞪着她,可依露何時怕過他?而紅杏和無語也是滿臉鬼笑,想來和依露也是同樣心思。豪鬼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知道是不能瞞他們的。
通過盧那前哨站,就是黑蠻南洲的領土,外界盛傳的“萬里大山”就是黑蠻領土的別稱,因爲這個領土裡,除了山,還是山。沒到過黑蠻的人總以爲這裡和冰原北洲一樣荒涼,因爲常識裡面住在山區的都是窮得要死的人,那麼這種窮人當然不會有什麼豐富的生活方式了,可深入黑蠻族居之地就會發現,黑蠻人的生活其實挺多樣化的。
和西洲的整齊富麗去比,黑蠻人是輸了;和東洲的富庶繁華去比,黑蠻人也輸了,但這不表示黑蠻的生活方式是落後的,這裡同樣有着買賣商戶、酒館旅店、武場軍營,比之北洲的單調卻又高出太多了。靠山吃山,黑蠻山裡有的是野獸飛禽,各種珍貴石料豐富得連東西兩洲都嫉妒,隨便一隻鳳尾蝶賣到外界至少百多兩銀子,隨便一塊黑玉石可以賣到上千之數,可這些僅僅是黑蠻山裡資源的極小部分。
但物質界是極平衡的,按理說黑蠻山裡也有鐵礦,可偏偏製作不出精良的裝備,軍備器械就成了黑蠻奇缺的物品,琉璃瑪瑙之類的精緻物品更是隻能從外界引進,好在黑蠻人對物質方面的享受並不看重,他們最看重的便是外界的鋼鐵生產,這是他們沒辦法克服的,相比起別洲的鋼鐵鍛造技術,他們實在是太落後了,以致於不得不花費巨大的代價從外界購買成品。
很多事情光是道聽途說是遠遠不能瞭解的,關於這一點,豪鬼在踏入黑蠻領土後終於明白了。開山闢出層層的梯田,山林裡奇花異草,所有眼睛可以接觸的東西對他來說都是全新的感受,漫步在部族的街頭,他能看到小孩子拿着木製的小弓到處亂躥,能看到喝得滿身酒氣的黑矮漢子醉鬧不休,市井裡的情調也許有些亂,可他仍然覺得很新鮮。
只有那些兩眼放出堪稱“**”的女子的目光讓他頗不自在,甚至有一回在街上被一個年僅十四的小姑娘調戲,讓他哭笑不得,隨後在一陣笑鬧聲中,這一代驕子落荒而逃了。不過他還是記住了那個小姑娘對他說的話,“我是個處女,你跟我走吧,我家住在……”所以他又得出一個結論,“黑蠻的女人啊,剽悍!”
這一日,他進入了黑蠻的首府所在地,樂族的千音城,相傳黑蠻樂神曾在這裡開過舞會,這個神話沒有考究的必要,但千音城的確是百樂之都。這裡沒有恢弘的建築,沒有華麗的街道,置身其間,各種樂器的鳴響似乎從未斷絕過,放眼過去,幾乎每一家的門口都掛了個叫不出名字的樂器,木製的、竹製的、玉製的、石制的,形式多樣,種類繁多,頗是奇特。不只是懸掛樂器,此族更偏愛掛風鈴,於是輕風一蕩,清脆的聲響便像是小溪吟唱、鳥雀啾啾,悅耳動聽。初嘗新鮮的他慢慢溜達着,把來尋找林嬋的任務都要忘了。
好在他多了心眼,進城時將風帽戴了起來,事實證明他這麼做是對了,因爲這裡的女人對男人的興趣同樣很熱烈,可惜他身材高挺,一路走來還是引起了不少女人的注意。其實有個問題讓他想不通,在西洲和東洲的時候,他同樣會吸引男人的目光,那些目光無一例外的都是想“動手切磋”的意思,可這裡的男人似乎對他沒有敵意,相反倒是有點看熱鬧的苗頭。所以他又得出一個結論,“黑蠻的男人啊,厚道!”
需要說明的是,黑蠻的女人都是很有自主能力的,當然放在外界人的眼中,她們都是很有野性魅力的,而黑蠻的男人普遍都比較敬重她們,姑且理解爲“敬重”好了,得承認,這和“怕老婆”還是有些許差別的,至於這差別到底有多大……其實不必太過深入討論。
隨便找了一家客棧來歇腳,其實他找尋客棧的過程頗是困難,黑蠻的客棧旅店沒有東西兩洲那麼明顯地掛出牌子來,這裡的客棧根本就沒有招牌,好在他伶俐,在一塊懸掛着木牌的門外停了腳步,略略思索後踱了進去,那木牌上刻着可以讓孩子也能理解的圖案——交叉的筷子和一雙靴子。如果不是他對生活的深刻理解,又用了至少五種以上的辨證思維方式來考究,他還真判斷不出來這是個客棧,因爲初見那圖案,他首先想到的是一家靴子鋪,至於那交叉起來的筷子,可以引申爲比較另類的針。這時我們不得不鄙視一下這個高傲的西洲太子了,他大可以先進去看了以後再判斷的。
還未看清客棧內的環境已經讓見多識廣的西洲太子嚇了一跳,驚異非常地看着店內的地面怔怔發呆。
“竟然這麼奢侈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