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太上忘情非無情

第六世輪迴,這一次要斬的乃是彌勒佛的金身。

六道輪迴,如來、燃燈、彌勒三尊佛祖各自佔據兩道,塑造金身於其中,積攢功德,奈何被三清聖人算計,通天教主投入兩劍,到了後來卻是將另外兩劍也投了進去,可稱之爲天地間第一大手筆了!

斬了五尊金身,四口殺劍因殺戮沾染上的因果也化解了不少。

第六世輪迴的金身終於也被四口殺劍斬掉,輪迴轉盤再一次轉動,三清布的局已經結束,便要看悟空與玄冥是否能明悟本心,透徹自己,讓自己脫離這輪迴了。當然,這也關乎通天教主與元始天尊的賭局,若是他們出不來,通天教主就虧大了。

“孫先生,我家小姐久聞您的大名,想請您去爲她畫上一幅畫。”一個丫鬟打扮的小姑娘走到孫猿的面前,恭恭敬敬地說道。

孫猿乃是著名的畫師,在他的筆下畫出來的,不論是人還是風景或者是物,都是活靈活現的,畫龍時更有一種“畫龍點睛”的感覺,彷彿再隨意添上一筆,畫中的龍便會活過來,飛天而去。但這孫猿卻也有一個怪癖,那便是隻畫絕美的東西,東土中有無數美貌女子求畫,但卻都沒有得到,他至今爲止爲女人畫畫,也才畫了兩張而已。

“哦!你家小姐是誰?”孫猿扔掉手中的畫筆,畫紙上乃是一幅山河社稷,他也不知道是怎樣畫出來的,只覺得自己心中有那山河之廣闊,社稷之沉重,這是一種極爲奇妙的感覺,凝視了半晌,又添上一筆,乃是一隻金烏圍繞太陽旋轉,更是活靈活現了。

丫鬟傲然道:“我家小姐乃是東土的第一美人兒,外人想見上一面都難哩!”

孫猿微笑道:“哦,那便去看上一看,不夠話先說在前頭,若是人我看得不滿意,我可不願意作畫。”

丫鬟掩嘴笑道:“孫袁先生說笑了,我家小姐名爲葉蔓草,想是也曾聽過吧?”

孫猿將畫卷收好,笑道:“是略有耳聞,若你說得屬實,那這幅畫便送你了!”

丫鬟不由驚喜,這孫猿畫師的話可是連皇帝都難求的,這個畫師太有個性了,聽他願意送自己畫,心中高興無比,想來以自己家那葉小姐的容貌,這幅畫肯定能夠到手咯!於是,小孩兒心性發了起來,一路上與孫猿問東問西,這大畫家卻也不惱,只彬彬有禮地一一作答了。

待到了葉家府上,丫鬟讓孫猿在客廳等候,自己去喚小姐去了。

稍待片刻,便見那屏風後款款走來一個女子,這女子長得絕美,冰肌玉骨,有一種讓人遠觀而不可近視的感覺,若是多看上兩眼,怕是會被這絕世容顏給晃悠得腦袋都昏了。孫猿看了一眼後便心頭大喜,總算遇到一個真真正正的美人兒,所謂美人者,當以月爲神,以柳爲姿,以秋水爲眸,以詩詞爲心……他乍一看便覺得此女絕對配得上這東土第一美人的稱號了。

“哈哈,好!有美人如此,也不枉我來一趟。小丫頭,這畫給你。”說罷,將手中的畫一扔,扔給了那驚喜若狂的小丫鬟。

這葉蔓草看到孫猿後略微一怔,隨即莞爾一笑,道:“孫先生說笑了。”

孫猿道:“即刻動筆可好?”

葉蔓草點了點頭,道:“如此,倒是有些怠慢了孫先生。”

孫猿拿起畫筆,笑道:“太過欣喜,也顧不得這些了,若不讓我立刻動筆,我怕是更加覺得難受哩!”

葉蔓草聽後便道:“那便有勞孫先生了。”

遂將孫猿帶到莊園當中,自己坐在池塘邊,讓人取了桌椅板凳來,孫猿便坐在不遠處的桌前,開始研磨準備畫一幅美女圖。

“咦……”

孫猿心頭不由升騰一股奇怪的感覺,暗道:“我心頭怎的會有如此畫面?也罷也罷,如此畫來倒也有趣!”

遂拿起畫筆,蘸了墨水,開始作畫,畫的乃是一座佛寺,而後又畫了一個唸經打坐的和尚,接着又是一個明眸皓齒的女子……一張紙用完便又接着畫了下一張,那和尚死了,這女子在夜裡搖動經桶,輕聲超度……而後她跋涉十萬八千里去往靈山,爲了求一個明白……

第一世便讓孫猿如此畫了出來。

這幅畫卻是兩名劍客正在比鬥,一男一女,而後男劍客死在了女劍客的劍下,女劍客揹負男劍客的屍身跋涉十萬八千里,把他葬在了靈山之下,自己提劍上靈山質問佛祖……

孫猿一動手卻是停不下來,運筆如飛,筆走龍蛇,渾厚霸道的筆力之下卻又不失那種小家碧玉的溫婉賢淑,倒真是粗中有細,剛中帶柔。

六世輪迴便在一個時辰之內出於孫猿的筆下,他越畫越快,到了後來幾乎是只看到他手腕移動的影子。

“這畫的是?”葉蔓草看到這些圖畫,不由一驚。

“我也不知。”孫猿略微笑道,“心頭所想,故此便畫了出來。”

葉蔓草忽然笑道:“這莫非是上幾輩子的事情?”

孫猿沉吟半晌,心頭閃過一道靈光,驚道:“好像便是如此!”

葉蔓草奇道:“我看了你這畫,依稀記得好像不是你殺了我,便是我殺了你……我殺了你三次,你殺了我兩次,還有一次卻是你因我而死?”

孫猿被葉蔓草點醒,道:“我也記起來了。”

葉蔓草笑道:“你我輪迴六次皆可相遇,這是爲何?這一世,又是誰要死呢?”

孫猿默然無語,只覺天意弄人。

葉蔓草也是說不出話來,只看着他,孫猿也看着她。

“我……”

孫猿張了張嘴,忽然想起一張竟然模糊的容顏,他拼命想要抓住,陡然驚呼兩字:“紫霞!”

葉蔓草聽了這兩個字,將自己的六世輪迴一一對比,卻發現自己並沒有哪一世的名字叫紫霞,嘴角牽起一絲笑容,道:“原來先生早已有了中意的女子啊!”

孫猿的雙眸愈發清晰起來,喃喃道:“我是爲了她才入輪迴中來的,這輪迴莫測,容易讓人迷失本心……紫霞,紫霞。”

他忽然走回桌案,然後提筆便畫。

花果山,水簾洞。

那水簾洞前的一處懸崖上,一顆石頭佇立,依靠着石頭的乃是一朵紫薇花。

而後,翻過畫卷,再次提筆,石頭化爲猴子東渡而去,紫薇花化爲一年輕貌美的女子騰雲上天;猴子持一杆鐵棍大鬧天宮,與衆神拼鬥,那女子躲在一旁觀看,眼眸中滿是關切之意;猴子被壓在了五指山下,那女子神態幽怨、無助且彷徨;後來猴子與另外三人踏上了西行之路,這女子便默默看着他孤獨的背影……最後,花果山衆神降臨,水火風雷齊發,要毀滅這淨土,她毫不畏懼,拔劍迎戰,灰飛煙滅。

這畫,到這裡,便終結了。

“原來……紫霞並沒有入這輪迴當中,她死了,真的死了。”他喃喃道,“我不是誰……我是悟空!”

他頹坐在地,輕輕嘆息一聲,喃喃道:“輪迴……爲什麼?”

一旁的葉蔓草看那畫卷之上的人物鮮明,而且場面畫得極爲真切,血與火交織,但那畫卷上的女人卻並不是她。心中微微一痛,雙眸頓時清明起來。

“我……是玄冥!”

然後,玄冥與悟空兩人相視一笑,笑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知是爲了他們這六世輪迴而笑,還是爲了這一次他們沒有互相殘殺而笑?反正,笑也並不需要理由,有時候這樣默契的笑容來得便是這般不講道理的。

玄冥輕輕一嘆,道:“輪迴最是無情。我的本心,已經透徹了!”

悟空卻苦笑道:“我來了這輪迴中,帶走的卻也只是失望罷了。”

玄冥默然無語。

悟空道:“六世輪迴,謝謝你將我葬在靈山腳下。”

玄冥道:“彼此而已,我們被人算計了罷了。”

兩人輪迴六世,每一世都有極其深厚的瓜葛,牽連生死,牽連本心,牽連情意,這六世輪迴,不,已然是第七世了……一番輪迴下來,兩人結下的因果不淺。

悟空無法透徹這因果,玄冥亦然,一旦牽扯到感情的因果,那縱是聖人也難以看清了。

太上尚且忘情。

很多人曲解了“太上忘情”的本意,忘情卻並非是徹底絕情絕愛,而是將情感放置一旁,不去想它,不去念它,幾乎把它忘了。聖人尚且難以徹底斬斷情絲,可見這牽連到情之一字的因果有多麼厲害了!

悟空嘆息一聲,道:“輪迴,輪迴……這輪迴世界,當真讓人無奈!”

玄冥心頭所想與悟空一般,卻也不再說話。

悟空忽然道:“出去罷!”

玄冥忽然有一種不想出去的感覺,便這樣輪迴下去罷,一世接連一世,永不停歇,直到他忘了那個叫紫霞的女孩子。但她對自己心頭這個荒誕的想法付之一笑,她是誰,是不苟言笑,視衆生爲魚肉的祖巫玄冥啊!

“無量無劫!”

那滄桑渾厚的聲音傳來,一方六色大轉盤出現在虛空之上,兩人透徹了本心,這一刻,輪迴世界當中的所有人都變成了一道青光鑽入其中,入了真正的輪迴中去。

悟空與玄冥相互對視一眼,而後縱身飛起,待即將進入那輪迴轉盤的一刻,玄冥的心陡然一痛。

“輪迴……最是無情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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