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陰沉沉,下起了小雨。
橙歡一身黑衣,僵硬的站在墓碑前,垂眸看着展晴晴跌坐在墓碑前嚎啕大哭,她眼神有些空洞,麻木。
整個過程她都很冷靜,臉上沒有過多的悲傷,只是靜靜的看着墓碑上的照片,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樣的感覺。
悲傷?自責?還是恨?
好像都沒有,又好像全部交織在一起,讓她的心空白了,現在剩下的,只有無力和茫然。
身邊,池涼默默的爲她撐着傘,低沉沉的嗓音在她頭頂響起,“歡歡,你在這裡站了很久了,我們回去好不好?”
橙歡沒回頭看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張照片,沙啞的嗓音裡覆蓋的是嘆息,“我本來想着,她減刑後最後也就還要在監獄裡待四五年,等她出來的時候也才五十多歲,幾年時間我應該有了足夠的存款,至少能讓她出來後不再爲工作奔波,能讓她安度晚年……”
她微微垂眸,滿是低落和無奈,蒼白憔悴的臉耷拉着,看起來很落寞。
男人伸手,一把將她抱入懷裡,手臂收得很緊,嗓音低啞到了極致,很沉重,“對不起。”
他這半生幾乎從來沒恐懼過什麼,但接到丹麥爾的消息開始,他就怕,怕她會怪他。
從昨天到現在,他看着橙歡總是安安靜靜的,不言不語,心底的慌張就越來越大。
有的時候她甚至不搭理他,像是沒有聽見他的聲音,他怕,會隨便找個理由跟她說話,橙歡會看他,會迴應他,也並沒有要責怪他的意思。
越是這樣,他就越不安。
他寧願她歇斯底里的哭出來,寧願她發脾氣,跟他鬧,把心裡的傷心全部發泄出來,可她始終靜默不語,他不知道她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橙歡從他懷裡擡起頭,看着黑色雨傘下的男人,冷峻而緊繃的俊臉,伸出手輕輕撫摸着他的輪廓,低低的喊“池涼……”
他低眸看着她慘白的臉,眸光很深,瞳孔緊縮起。
橙歡在他懷裡,能感受到他緊繃起的身體。
“我想……”
她一句話還沒說完,男人突然將兩人頭頂的傘扔在一邊,將她橫抱起來朝着墓園外走,聲音平靜,也很輕,“雨下大了,你穿得少會感冒,下次我再陪你來看你媽媽,你兩天沒怎麼吃東西了,我們回家吃飯。”
橙歡手臂搭在他肩膀上,擡眸看着他俊美冷峻的側臉,還有眼底深處的不安,心裡又酸澀,又難過。
沒聽見她的聲音,男人又低下頭親了親她的額頭,低低沉沉的哄她,“我們離開這一個月你不是一直唸叨想到吃我做的飯麼,回去我親手給你做你最喜歡的紅燒排骨嗯?吃完再好好睡一覺,你現在很憔悴。”
橙歡沉默着,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擡眸看着遠處還站在墓碑前的小身影,“展晴晴還在那裡。”
男人低頭看她,低低道:“亞男會送她回去,如果你不放心她,明天我在安排個人保護她。”
對上他的視線,好一會兒,橙歡才點頭,“好。”
男人緊縮的瞳眸緩了緩,身軀也不再繃得那麼厲害。
他抱着她上了車,發動引擎,打開車子裡的暖氣。
橙歡看着車窗外,天空低而陰沉,但車內溫暖而安靜,細雨寒風都被阻隔在車外了。
……
回到別墅的時候,胡媽正在做晚餐。
她是被池涼抱着進的家門,兩人身上都染了寒氣,又淋了雨,胡媽知道橙歡的情況,趕緊跑去接了兩杯溫水,又拿來了毛巾。
“太太,先生,趕緊擦擦,別感冒了。”
“謝謝胡媽。”
橙歡沒擡頭,卻還是伸手接過胡媽遞來的毛巾。
她擡手想擦頭髮,一隻修長的手伸了過來,“我來。”
男人的手很輕,穿過她的髮絲,又仔仔細細的給她把頭髮擦乾,這次低聲道:“回臥室泡個澡,吃晚飯我再來叫你,好不好?”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怕嚇着她,又像是在輕言細語的哄着她。
“好。”
橙歡點頭,起身朝着樓上走去。
浴室。
橙歡整個身體都淹沒在浴缸裡,她把頭埋進了水裡,滿腦子都小時候的一點一滴。
小時候,雖然家裡並不寬裕,但郭夢還是愛她,疼她的,直到……爸爸生病,家裡所有的錢都給爸爸治病了,一切就變了。
十幾年了,她和郭夢的關係都不好,可從昨天接到她去世的消息後,她整個人都是呆的,腦袋一片空白,心裡也空落落的。
她第一次意識到,那個她討厭的,疏離的女人再也不會出現在她的世界裡了,她沒有媽媽了……
一分鐘後,在她缺氧時,她才從水裡露出腦袋,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好像,除了活着,其他的事情沒什麼大不了的。
她想起小時候,她在衚衕巷子裡被其他小朋友欺負,郭夢爲了她和別人吵架。她想起,晚上睡覺的時候,她也會像別人媽媽一樣,給她講過故事……
不知不覺,眼淚一滴一滴,滴落在浴缸裡,與水融合。
她打開淋浴放着水,掩面,重重咬着脣嗚咽的,小聲的哭起來,這兩天緊繃的情緒,突然就找到了宣泄口。
池涼上樓喊她吃飯的時候,聽到裡面小聲的嗚咽聲,原本要敲門的手僵在半空。
他脣抿得很緊,下巴繃着,臉色沉得厲害。
好一會兒,裡面只剩嘩嘩的水聲時,他才敲門,沉着聲音喊,“歡歡。”
裡面沒動靜。
他又敲了敲,“吃飯了。”
幾分鐘,門打開了。
溼漉漉的頭髮把女人的臉遮擋了一半,她披着浴袍站在門口,垂着頭。
看着她哭過的眼睛,還有因爲泡過澡而酡紅的臉,沒有問,只是輕聲對她說,“先把頭髮吹乾,再下樓吃飯,嗯?”
“池涼。”橙歡擡起頭看他,一張小臉上沒有情緒,“我沒有胃口。”
男人牽着她朝着牀的方向走去,像是沒有聽見她的意思,“你要是不想下去吃,我待會兒給你端上來。”
橙歡沒說話,默默的坐在牀邊,任由他給她吹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