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在這一瞬,沒有了光明,黑暗取代了一切,當那光芒重新出現,當那黑暗漸漸散去的一刻,四周倒退了很遠的數萬修士,他們看到的世界裡,沒有了燭九陰,也沒有了……金袍帝天。
存在於半空中的,只有帶着疲憊,可雙目卻是露出強烈光芒的蘇銘。
十化之術雖強,且蘇銘還可以堅持更久,但……小蛇那裡卻是有些承受不住這種與蘇銘意識融合後的變化。
所以在生生的將帝天吞了後,蘇銘放棄了十化之身,他站在半空,在四周於這一瞬一片死寂的剎那,仰天發出了一聲,那是壓抑了不知多少年的嘶吼。
當年站在蘇銘面前,如天威一般的帝天第一具分身,死!
死海之上讓蘇銘九死一生,強大無比的紫袍分身,滅!
三具分身中最強的一具,燃燒自身爆發出了超越前兩具分身修爲之力的白日飛昇之術,金袍分身……噬!
壓在蘇銘身上多年來的山峰,此刻已然坍塌,一種自由的感覺,在蘇銘的內心頓時滋生,但他明白,這還沒有結束,帝天的分身一共四具,還有最後一具。
那嘶吼中,如宣泄一般,爆發出了蘇銘內心的壓抑,爆發出了他對帝天的恨,此刻其嘯聲迴盪八方,落在四周所有仙族耳中,震動心神。
汲黯那裡,神色極爲陰沉,他眼睜睜看着蘇銘在自己面前將那金袍帝天吞噬,可卻無法去阻止,更是看着此刻的蘇銘,其氣勢無盡的攀升起來,且隨着氣勢的攀升,更是爆發出了更強的修爲波動。
蘇銘感受到了自己突破蠻魂中期的痕跡,此刻已然強烈到了極致,他清楚地感受到了突破的存在,感受到了那蠻魂後期,在他意志的一念之間。
他低下頭。目光瞬間凝聚在了那大地上,其四周沒有絲毫修士存在的……那具豎着的棺木。
幾乎就是蘇銘看向這棺木的剎那,從這棺木內立刻傳出了一聲悶悶的轟鳴,彷彿其內有一隻拳頭,正轟在這棺材蓋上,讓這棺材的蓋子,出現了一些碎裂。
轟,轟。轟。
這聲音不斷地出現。那棺材蓋的碎裂越來越多,與此同時,一股超越了金袍帝天修爲的波動。可以與汲黯法身並存的氣息,從這棺木內漸漸散發出來。
“看帝天之前的神色與話語中的含義,其分身本只有三具。這第四具,顯然是在蠻族重新塑造出來……”蘇銘目中露出一抹複雜,他想到了這具棺木所在的位置,想到了那天嵐道顯露出的……近百大師兄的巫之戰魂。
更是……感受到了在這棺木內之人氣息散開時,那隱隱的一絲熟悉。
這一絲熟悉,讓蘇銘的心,顫了起來,讓他之前滅殺了帝天分身的激昂,在這一瞬……消失了。
“是你麼……”蘇銘閉上了眼。心底的顫抖,化作了悲傷,成爲了心中的至痛,這熟悉,他怎能忘記,這熟悉……來自第九峰……
似察覺到了蘇銘這裡情緒的波動,汲黯不再去對抗那正法眼藏之術。而是眯起雙眼,看了看蘇銘後,驀然的把目光落在了大地的棺木上,目中露出幽芒。
他清楚的知曉帝天的分身,一共只降臨了三具。那麼這第四具就有些意思了。
“意念隔界操控,帝天啊帝天。你爲了控制這宿命,可謂是花費了極大的心血……這具分身若再次死亡,恐怕對你來說,也會是一次重創……
這具分身……看那蘇銘的神色,莫非是熟悉……有意思,有意思!”汲黯嘴角露出微笑,那笑容越來越盛。
此刻四周的那數萬修士,越來越多的人看出了蘇銘的異常,在蘇銘身上這種沉默與哀傷,根本就是無法掩飾的,那看向棺木的目光裡蘊含的複雜,更是被越來越多的人看出。
“那棺木裡的是……”
“那是大葉仙宗之物……莫非與帝天大人有關!”
低聲的議論在這寂靜的天地內漸漸輕微的傳開,蘇銘的異常,使得所有人的目光大都是凝聚在了那棺木上。
轟,轟,轟……這棺木上的悶聲不斷,那棺材蓋子的碎裂,越加的擴大,每一次轟鳴中都會有不少木屑四濺,一道道裂縫擴散,彼此在交錯之後,於又一聲轟鳴中,一隻拳頭,轟然的穿透了棺材蓋子,顯露在了所有人的目光中。
可以看出,那是一個男子的拳頭。
在穿透了這棺木後,這拳頭慢慢的縮回,再次的傳出轟鳴時,那棺材劇烈的震動,這一次是兩個拳頭,穿透了棺材蓋子而出。
蘇銘神色越加的悲傷,他怔怔的看着那棺材的拳頭,熟悉的感覺更爲強烈,這種強烈,讓他的心愈來愈痛。
一聲劇烈的悶悶轟鳴在此刻頓時傳出,卻見那棺材蓋子在這轟鳴下,直接的粉碎開來,隨着其粉碎,有大量的霧氣從這棺木內宣泄開來,一股強大的修爲波動,更是向着八方驟然的擴散。
隨着其擴散,滔天的煞氣直接捲動蒼穹,一股龐大的漩渦,以這棺木爲中心,猛的向着四周橫掃開來。
在那漩渦裡,一個高大的身影,漸漸的從其內走出,他的身影被隱藏在霧氣內,看不太清晰,但蘇銘在看到這身影的剎那,他整個人儘管內心已經有了猜測,可依舊是如被山峰撲面壓來一般,身子踉蹌的退出幾步,雙眼赤紅,神色在那哀傷中,幾乎要癲狂。
這一刻,他對帝天的恨,比之以往更要強烈,已然超越了不共戴天的程度。
他望着那在霧氣內,漸漸清晰,漸漸走出的身影,蘇銘整個人……哭了。
他很少哭泣,甚至可以說,除了當年離開了烏山時,在陌生的南晨大地,他曾默默的哭泣之外,他從來沒有哭泣過。
因爲阿公對他說過,男孩子,可以流鮮血,但不能流眼淚,這是他在很小的時候,阿公慈祥的對他說着的話。
他一直記得。
可今天,在看到這身影之時,蘇銘流下了眼淚,只是那淚水在其心裡,沒有流在臉上,也沒有人看到他的哭泣。
“大師兄……”蘇銘望着那清晰的身影,他的眼睛裡這世界的一切都消失,只剩下了那高大的,站在大地上,擡頭看着自己的身影。
赤着上身,露出精壯的身軀,那身軀上有一副極爲複雜的符文圖案,覆蓋了這身影大半顯露在外的肌膚上。
那肌膚的顏色,是紫色的。
上面有諸多的疤痕,那一道道疤痕,雖說都已經癒合,但有不少都是直接穿透了身軀,且能看出,就算是癒合,也是近年之傷,不像是太過時久。
那滿身的傷痕,讓蘇銘在看到的一刻,他似看到了大師兄在那這東荒大陸的一次次尋找師傅,尋找他的師弟,尋找屬於第九峰的親人時,那種瘋狂,那種不顧一切。
大師兄赤着腳,站在大地的沙土上,他的身體站的很直,沒有絲毫彎曲,彷彿代表了他的意志。
他的頭髮已經沒有,光着頭,在那頭顱上有九根鋼針刺入……
他的容顏已經不再是蘇銘記憶裡的樣子,多了滄桑,更是有一道十字形的疤痕,直接貫穿了大師兄的眉心與雙耳之間。
能明顯的看出,這不是戰鬥之傷,這是被人生生的一點點豁開,且爲了讓其無法癒合,更是不知施展了什麼手段,使得這疤痕四周散出陣陣紫氣,與大師兄身上的符文,若組成在一起。
使得大師兄的樣子,與蘇銘記憶的溫和,不再一樣。
大師兄的右臂,貫穿了一根巨大的鉤子,因爲他的右手手掌已經消失,這鉤子,成爲了他的手。
他的左臂完好,可其上青筋鼓起,更有無數扭曲蠕動,彷彿在其體內,存在了一些異物。
蘇銘看着大師兄,在那哀傷中,在那悲悽中,他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淒厲之吼,他的雙眼內漸漸流出了鮮血,他不能流淚,但卻有鮮血流出!
蘇銘知道,大師兄是一個不太會表達言辭的人,甚至有些木訥,他的關心總是在無形之中,他不求回報,所以你可能察覺不到,可能感受也不深刻,但那關懷,無處不在。
如蘇銘最早在九峰靜心,子車來臨,雖說是二師兄出手,但大師兄當時的目光,是凝聚在子車身上的,他不會允許外人,去欺負自己的師弟,直至二師兄出手後,他才收回了目光。
如鬼臺部的一戰,九峰齊出,大師兄更是因不放心,排出了其巫魂,下達了哪怕巫魂死亡,也要守護其師弟幾人安全的絕命。
九峰如家,大師兄……如兄長。
“大師兄……”蘇銘身子顫抖,一股瘋狂在其體內轟然的爆發。
“小師弟,你剛剛上山,可惜師兄無法出關,要等幾年纔可,這樣吧,此物送你,用來護身。”這是蘇銘第一次親眼看到大師兄,那溫和的目光,柔和的話語,讓他無法忘記。
“小師弟……巫族之行兇險莫測,師兄贈你此奴……她名爲法葬……”這是蘇銘離開第九峰前,去往巫族戰場時,大師兄的聲音,那聲音裡的關懷,蘇銘怎能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