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華輕嘆了口氣，慢慢點頭道：“當年陛下讓你呆在無妄殿，又何嘗不是爲了保護你。”
“帝君！”妄卿扭頭，眼眶變得通紅，“我真的不是女帝的孩子嗎？！”她的聲音異常地激動，顫抖着雙手死死捏了起來。
“的確不是……”重華低頭，淺聲道：“當年女帝的確育有一子，但是卻突遭劫難。後來爲了後繼有人，將西王母血脈延續下去，纔有了你。”
“那我是誰的孩子？”妄卿沒等重華說完，着急地開口問道，“如果我是普通人，我如何會成仙，如果我真的不是女帝的血脈，怎麼可能會號令羣仙！”
“你應該知道的吧，女帝曾經有一個孿生妹妹，雖也是天界神仙。可是此人留戀人間，早年便離開天界。女帝之所以將你抱來，是因爲你身上的確流着同樣的血脈，可是……這一絲血脈卻因爲夾雜了人類的氣息，少了女帝的帝王之氣，無法得到封神軸的認可。”
妄卿聞言，身子怔住，這一瞬間，曾經過往的一切全都變得清晰起來。
那時候她是天界的小公主，母后將所有的心血傾注於她的身上。可是在那些關愛的背後，她明明察覺到了一些不一樣的情愫。她從未懷疑過自己的身份，就如同她從沒有在意過那些仙人的想法。
時至今日，她才覺得自己多麼的無知……明明很多東西，都提前有了徵兆，可是她自己，將心矇蔽了。
妄卿的心漸漸平靜了下來，她看着空曠的幻琉宮，半晌忽地嗤聲笑道：“這也是啊，當一個有能力的接替者出現，血脈就顯得無足輕重了。”
“可是前天帝身上，卻是有女帝的氣息，這一點連我都無法否認。”重華開口說道，眼中一片清明。
妄卿對上他的目光，一時間竟是看不出半分情緒。
當年女帝出事之後，天界曾因爲帝位掀起過波瀾，可是前天帝出現，一切便塵埃落地了。
妄卿還清楚地記得，對方只一招，便讓衆人相信，他身上流淌的是西王母血脈。無論修爲法術，皆出自帝王之家。
見重華不再開口說話，妄卿慘然笑道：“確是如此，若是我聽從母后的遺訓呆在無妄殿，就不會捲入這麼多是是非非之中。現在的我，早已經失去了本心。”
妄卿說着，攥緊手掌，“現在天界正直危難之中，帝君可否讓我呆在禪塵殿……”
重華知道此刻妄卿必然會提出這個要求，可是天界的情勢在他的眼中已經明朗，若是妄卿在這裡，只會徒添悲傷罷了。
“回無妄殿吧，那裡纔是你的歸宿。”重華說完，深深看了一眼妄卿，轉頭毫不猶豫地走近自己的寢宮。
周圍頃刻間安靜了下來，妄卿聽着門關上的聲音，一股涼意從腳底竄了起來。
她想問他，如果她是女帝的孩子，重華會不會喜歡她。
可是這一切都是假設，她曾經擁有的，都只是一個繁華的夢。
心底有一個聲音在不停嘲笑着她的愚蠢，那隻小妖什麼也沒有，帝君爲什麼那麼喜歡她?妄卿，你不要自欺欺人了，你什麼都有，可是你獨獨不會有帝君的心。
那個聲音尖笑着，嘲諷着，讓妄卿無所遁形。
她其實心底最清楚不過，千年了，帝君都未曾將目光看在她的身上，不是她不夠好，而是她根本就不是帝君喜歡的類型。
妄卿慘然地笑了起來，她看了一眼寂靜的幻琉宮，突然覺得這裡竟比她的無妄殿還要冷清。
曾經因爲這裡有帝君，所以讓她感覺到了溫暖。可是現在，這絲溫暖隨也徹底消失不見了。
“帝君，我走了……”在重華門外，妄卿低低開口，聲音沙啞地讓人心疼。
可是那個人不在乎你，又怎麼會關心你。妄卿看着房門上雕琢地木紋，最終慢慢轉過了身子。
她走得很慢，可是每走出一步，心便會釋然一分，到了最後，她終於融進了茫茫夜色之中。
感覺到妄卿的氣息徹底消失，重華無奈的嘆了口氣。未遇到七葉之前，他是一個性子清冷的人，可是隨着被打開情關，有時竟也會心生不忍。
推開門，看着天空中不斷席捲而來的涼風，重華心中漸漸沉澱下說不出的惆悵。
天界牢房中，月光透過小窗戶，洋洋灑灑地投射進來。
七葉縮着腿，半坐在牀上，聽着外面猛烈地風聲。
她呆在這裡已經很久了，可是卻沒有一個人來，甚至連真元古佛都沒了消息。
鼓起腮幫子，七葉此刻恨不得自己是藤蔓植物，化成真身直接爬出去。
“沒想到，你還挺聽話。”一個陌生地聲音忽然在門口響起，七葉一愣，猛地扭過頭去，就看到一身黑衣的天帝，站在外面。
對方去了臉上的面具，讓她無論看到幾次，都覺得彆扭。
見七葉不說話，黑衣人前走兩步，身子穿過牢房門，徑直走了進來。
七葉嚇得嚥了口乾沫，身子縮起，警覺道：“你要幹什麼！"
黑衣人勾起薄脣，眸子戲謔的盯着七葉，“閒來無事，來找點樂子。”
七葉一聽這話，雙手條件反射地捂住胸口，冷聲道：“我告訴你，你拿我當人質根本沒有半分用途！我對天界來說，就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妖。”
令她意外的是，黑衣人翻身直接坐到她的旁邊，“我知道。”
“那你還抓我！”七葉狠狠瞪了對方一眼，“我根本沒有利用價值……”
“或許吧，”不等她說完，黑衣人惆悵地說了一句，“對別人來說，你的生死或許不重要，可是對重華來說，他在意你。”
“絕對不是！”七葉忙將腦袋搖地像撥浪鼓一般，“你肯定是誤會了什麼……”
黑衣人見她忙不迭的撇清和重華的關係，輕聲笑了起來，“我抓你來，最重要的不是這件事。”
呃，一句話讓七葉成功閉上了嘴巴。
黑衣人靜默了半晌，才扭頭看向七葉，“我抓你來的另一個原因，是因爲我覺得你給我的感覺很熟悉。”
七葉納悶地眨了眨眼睛，她可以確定自己從沒有認識過這麼奇怪的人，歪了歪腦袋，仔細看了一眼對方的臉龐，“如果見過的話，我不會不記得的的。是不是，現在的這張臉不是你的真面目？”
黑衣人明顯愣了一下，沒想到七葉一語成箴，他低頭淺笑，擡手將面具重新帶在了臉上，“你看到的那張臉，的確是假的。”
七葉聞言，不由撇了撇嘴。像這種人一般都留了後手，現在弄張假臉，倒也再正常不過。
若是重華前來，他換張臉就可以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那能讓我看看你真正的樣子嗎？”七葉小心翼翼地探問一句，如果看到對方的真面目，日後她也有機會能夠抓住對方。
黑衣人輕笑一聲，“你不會害怕嗎？”
“我怎麼會害怕。”七葉聞言，咧嘴笑了起來，可是等對方拿下那方面具，七葉便再也笑不出來了。
那是一張千瘡百孔的臉，就好像被烈火燒過一般，甚至沒有一塊地方，是沒有傷痕的。如同蜈蚣般癒合的口子，七扭八歪地縱橫交錯，很是猙獰。
看着七葉因爲驚嚇瞪大的眼睛，黑衣人冷笑一聲，再度將面具遮擋在了臉上。
“你、你的臉……”七葉戰戰兢兢地開口，實在無法想象對方究竟遭遇過什麼，會變成這幅樣子。
“這樣的臉，即使見過也認不出來了吧。”黑衣人自嘲的笑了一聲。
七葉重重嚥了口乾沫，半晌也無法回過神來。
“那、那你的名字的呢……說不定我還有些印象的。”七葉強壓住心中的不適，開口詢問道。
黑衣人知道她的目的，可是對他來說，他更在意的是，七葉究竟是不是他認識的人。跟對方接觸時間越久，他越覺得熟悉。
“我的名字，叫元笙。”淡淡的一句話，卻讓七葉瞬間怔住。
她的眸子瞪得渾圓，有些不相信自己耳中聽到的聲音，元笙？元笙！
仙女姐姐，我叫元笙，我叫元笙……
七葉還清楚地記得，那天她墜落山崖時，那個孩子的呼喚聲。
怎麼會，難道一切真的如阡孌所說，都是真的？！她震驚地擡起頭來，看着這一方面具，眼眶中涌動出斑駁的淚光。
見到她這幅樣子，黑衣人的心彷彿被揪了起來，他忙伸手抓住七葉的胳膊，“你認識我對不對？你知道這個名字的！”
七葉愣愣地擡起頭，眼中的淚水慢慢滑落，“元笙，我是瑤瑤姐姐啊，在上古時期我是慕容瑤。”
黑衣人聞言，面具後的眼睛瞬間被點亮。
他伸手一把將七葉緊緊摟住，“真的是你，我就知道是你……”因爲激動，他的肩膀跟着都動起來。
他一直在尋找她，可是現在的七葉樣子大變，又沒有留下真正的性命，他尋了那麼久，那麼久……
“太好了，我終於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