妤卉同樣沒想到逝水居然把鸞和送到她的身邊。妤卉對陪伴鸞和而來的四名僕從投以詢問的眼光,這四人卻如泥塑木雕狀並不理睬。無奈之下妤卉問道:“二皇子殿下,請恕臣毒傷在身不便全禮。敢問您這是從何處而來,要去往何處?需要臣爲您做什麼?”
鸞和苦笑道:“侍身是身不由己,原本要去往京城報信,現在應該有人早將消息傳到。侍身背叛妻主逃離鳳凰關,如今無家可歸。”
妤卉之前收到過逝水的飛鴿傳書,對於鸞和的正直純良很是欣賞。她不免對他多了幾分關心,又因爲他與阿黎是親兄弟這層關係愛屋及烏,真誠爲她打算道:“那臣差專人將您護送回京城如何?”
“侍身以爲送侍身來的人,更希望侍身能夠留在妤將軍這裡。”鸞和秀外慧中,善於察言觀色,來時雖無人與他叮囑什麼,他卻慢慢琢磨出那些人的真實用意,更何況自從他隨妻主離京後不久傳出爹爹在冷宮中病逝的消息,京城中再沒有他能留戀的人了吧?原本他還以爲妹妹是牽掛,誰料在董英桂身邊時日一長,妹妹與南疆諸將所圖謀的事情他不可能全然無覺。
鸞和曾經掙扎過猶豫過,是否無論妻主做什麼他都該服從,一心只爲妻主謀劃。可是他做不到,他無法想象妹妹爲了太女之位,傾盡所有算計了那麼多早早佈局,甚至將來要犧牲無辜百姓性命製造亂世。他能妥協自己和哥哥鸞雲被當成棋子遠嫁南疆,身爲皇子逃不過政治聯姻的宿命。他不怨妹妹,他甚至該感激妹妹爲他們兄弟選的妻主都兌現了給他們安逸生活地承諾。不過他不能自欺欺人,沉迷在妻主營造的小小溫馨中忘記了世間愁苦,眼睜睜看着亂世由自己的親人制造。他不能接受妹妹用那麼多無辜人的血肉築基,如此不擇手段登上那個寶座。
坐在那個至高無上位置上的母皇。變成了怎樣地冷酷無情,大家有目共睹。鸞和真的不想妹妹將來就是又一個母皇。
他的良知並沒有泯滅,他天生懷有大慈悲,他寧願自己舍了小家,也不忍讓百姓們在人爲製造的災禍中無家可歸。他身爲皇室後裔,本來是該保護子民守護一方安定的。他無法像女子那樣文可安邦武能定國,但他的心氣從來不輸於他的姐妹。他有皇子的驕傲和責任感,即使曾經被踐踏過。即使因爲短暫幾年地幸福模糊過,卻從來都存在於他的骨子裡。他活着一天,就放不開忘不掉。
妤卉能體會出鸞和的心情。她定神細一琢磨,想通了逝水如此安排的用意。逝水料到妤卉因爲皇子妻的身份因爲阿黎,必然不會拒絕收留鸞和,而鸞和或許能成爲牽制另外來能夠爲皇子妻的一個關鍵紐帶。一路看小說網
從外人的眼光來開,鸞雲和鸞和是五皇女的親哥哥,兩位皇子妻與五皇女之間的合作基礎信任紐帶與這兩位皇子密不可分。如果妤卉手裡攥着鸞和,無論董英桂是否真愛自己的夫郎,礙於五皇女那邊地感受。她也會投鼠忌器。鸞和與鸞雲是親兄弟,如果鸞和寫信給哥哥,揭露五皇女的陰謀,現身說法。或許能勸動鸞雲棄暗投明。
妤卉聯想到程淵的膽識性情,曾在冷宮常年陪伴父親的鸞雲多少也會有程淵地風骨吧?倘若能爭取到鸞雲鸞和兄弟兩人的支持,那麼五皇女在南疆的佈局某算不愁沒有破綻可攻。
鸞和的出逃是突發事件,逝水在接到消息這麼快就做出了反應和安排,心智手段非常人能及。最讓妤卉欣賞甚至有點害怕的是逝水對她的瞭解和判斷。逝水篤定她能夠看出關鍵,會留下鸞和。逝水用無形的手推動時局,引導妤卉向着皇帝喜歡的方向發展。
妤卉明白自己可以任性一回,強行把鸞和送回京城。不用鸞和當工具牽制那兩位有可能謀反地皇子妻,但是那樣的任性會導致更多無辜將士百姓的死亡吧?權衡利弊,既然連鸞和都有覺悟,她妤卉憑什麼不接受好意,成全鸞和,保住更多人的性命呢?
“二皇子殿下慈悲爲懷。舍小家而顧大家。實在是我華國百姓之福。既然如此,臣便將殿下留在軍中。他日或許能更好的實現殿下的心願。”妤卉用恭敬地語氣發自內心地說出這番話。雖然話語有些含蓄隱晦,不過知情者都明白具體地意思。
鸞和的眼中再次閃現出一抹驚異。看來妤卉已經大略知道了實情,也明白了他地身份在這場戰爭中的有用價值。她剛纔說要將他送回京中,或許是真的存了憐惜,而眼下爲了大局,她也看出了他護民捨己的心志,估計是決定要成全他。
四名嬀家的隨從見妤卉答應將鸞和留下,神色都像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妤卉又寒暄幾句,不便多問,就讓阿黎爲鸞和收拾出一處單獨的營帳,除了那四名隨從一直跟着,又打發了兩個年少伶俐的男侍從幫忙照顧鸞和起居生活。
阿黎在見外人的時候都會避嫌戴上面紗,今次也是這樣。直到他爲鸞和收拾單獨的營帳,有機會近身與鸞和說話,他纔將面紗取下。
四名隨從都守在帳子外邊,帳子裡兩個年輕的侍從各自忙活收拾打掃。阿黎找了個時機,壓低聲音對鸞和說道:“二皇子殿下,您的爹爹還活着,您且不必悲傷難過。”
程淵現在已經回到華國都城,因爲皇帝身體抱恙,他舍不下,就決定留在京中服侍皇帝,這一次並未隨軍出征。阿黎捨不得看到鸞和因爲思念“已逝”的爹爹黯然傷神,纔將程淵尚在人世的隱秘相告。
鸞和聞言秀眉一揚,定睛細細打量阿黎,見阿黎的容貌與自己有七八分相似,他心頭疑惑更重。但他是知道分寸的,不能就這樣公然揪住阿黎問東問西,索性壓下好奇只淡淡道:“我連日趕路未曾好好休息,不知可否有勞這位小哥稟告妤將軍,差人在晚間爲我準備熱水和解乏的藥草,侍奉我沐浴療養。”
軍中本來一切從簡,普通將士都是直接在溪流山泉中洗浴。只有妤卉這等上了級別的大領導纔有權享受澡盆單間,僕從服侍洗熱水藥浴的待遇。以鸞和的皇子身份,提出這樣的要求很正常。同時也是製造了一個能與阿黎獨處的機會。皇子洗澡,自然不能隨便什麼人都進來服侍的。這時妤卉讓自己的夫侍去貼身伺候皇子,表現出足夠的重視恭敬無可挑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