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
下班前。
縣委書記的秘書張楓一個電話打到了董學斌的辦公室，“喂，董縣長，蒙書記讓你過去一下。”
“我知道了。”
“儘量快一點。”
“嗯，這就去。”
電話掛了，董學斌就壓着火出了屋。
……
縣委書記辦公室裡，蒙銳和姜芳芳都在。
推門進去，董學斌面無表情道：“蒙書記，姜縣長，您倆找我？”
蒙銳壓了壓手，“先坐吧董縣長。”頓了頓，“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市裡截了款子的事兒？”董學斌沉着臉道：“知道了，這事賴我，應該直接讓財政部把錢打到縣裡財政賬戶的。”
姜芳芳淡淡道：“你就算想，程序上也是不行的。”
蒙銳嗯了一聲，“這件事不是你的責任，你能從中央要來五千萬已經是功勞一件了，我也沒想到市裡會把大部分錢都扣下，叫你來也是商量這件事的，我剛纔和姜縣長分別打電話過去問了問，幾個市領導都說不清楚，我聽得出來，有點敷衍的意思，還有其他幾個相關的分管領導，電話也全都打不通，不是關機就是沒人接。”蒙銳的意思基本已經說出來了，市裡肯定是有意截下這筆錢的，所以才裝傻的裝傻，消失的消失，誰也不想先當這個出頭鳥把責任攬過去。
市裡不知道？
誰都不清楚？
這當然不可能！
“我再打一個試試吧。”姜芳芳摸出了手機。
董學斌一看。乾脆道：“還是我打吧，您倆的號碼甚至咱們縣辦公室的電話市裡肯定知道。”
姜芳芳微微點頭，“好。”
蒙銳想了想，“給財政局的韋林打。”
官大一級壓死人。要是市領導的話，他們說話也沒辦法硬氣起來，韋林是市財政局局長。級別正處，又是主管財政部門的。給他打最適合不過了。
要來了韋林的號碼，董學斌就撥了過去。
嘟嘟嘟，嘟嘟嘟，電話很快就通了，董學斌剛剛上任，他的號碼市裡還不清楚，否則估計對方也不太會接吧。
“喂，哪位？”那頭是一箇中年人的聲兒。
董學斌不冷不熱道：“你好韋局長。我是湞水縣常務副縣長董學斌。”
“嗯？”電話對面的韋林愣了一下，沉默了片刻也沒有說什麼，“哦。”
董學斌立刻道：“我想問一下韋局長，中央撥給我們湞水縣的五千萬，怎麼纔到了五百萬？”
“這件事我也不太清楚。”
“韋局長，錢是走的你們財政局，記錄上都有備案，既然我們這兒五百萬都從市財政局賬戶打過來了。您怎麼可能沒聽說？”
“我今天有點事，也是纔到單位。”
“這筆錢我們急等着用，您能不能幫我們催一催？”
“行了，我先問問具體情況吧，我這還有點事。先這樣。”
董學斌眯着眼道：“我們縣的大多數機關幹部和公務員還有事業單位的工作人員都已經一兩個月沒有開工資了，現在大家的情緒都很激動，要是知道是市財政局扣住了他們的工資，我們這邊也不知道能不能穩定住大家的情緒，上星期就有一個學校的老師集體罷工了，再這麼下去，誰知道會不會做出更出格的舉動？韋局長，能不能請財政局的同志儘快一點兒？”
韋林一聽也火了，怎麼個意思？你一個底下貧困縣的常務副縣長還威脅上我了？
董學斌就是這個脾氣，市財政局局長？正處級領導？去你大爺的！愛他媽誰誰誰！扣我們的錢？給你們臉了！
電話被那邊掛斷了。
不過董學斌的發火還是起到了一定程度的效果了，畢竟他已經把湞水縣這邊的強硬態度傳達了出去。
不吭不響就想截住我們的錢？
不可能！
所以不久之後，蒙銳的電話響了，似乎是一個分管市領導打過來的，上來就道：“小蒙啊，事情我聽說了，中央撥款的那五千萬可不是不給你們，這不是小錢，市裡商量了一下，決定先代爲保管，我知道你們財政緊缺，不過五百萬應該夠了，等過段時間再把錢分批給你們打下去。”
董學斌耳朵尖，離得近，也聽到了，臉色頓時有點不好看了。
代爲保管？
以後再給我們？？
麻痹！這是我們辛辛苦苦要下來的錢！你們丫動動嘴皮子就代爲保管了？這是把我們縣當小孩兒了嗎？我們自己不會管錢？還用的着你們一分錢一分錢地撥給我們？
蒙銳也惱了，說話聲音很大。
可對面的領導也沒跟他說幾句似乎就藉口掛斷了。
很明顯，市裡根本沒有給他們錢的意思，以後再給？這話肯定是要打一個富裕了，以後？明年還是後年？要是走了每年市裡照例給他們縣的財政撥款，兩個款子疊加在一起入賬，他們就一分錢也拿不回來了！或者還有一層意思，市裡此時只是做出了一個強硬的態度，明確表示這錢你們暫時拿不回去了，爲的就是讓湞水縣退步，讓他們主動讓出一部分撥款來緩解市裡的財政壓力，這樣的話市裡也不會落下什麼強取豪奪的帽子，算盤打得真好！
蒙銳臉色發青，狠狠拍了下桌子！
董學斌吸吸氣，問道：“現在怎麼辦？”
蒙銳道：“你來之前我跟姜縣長商量了一下，錢是肯定得要回來的，不過市裡既然是這個態度，全款要回來肯定不可能。”
姜芳芳靜靜道：“一半？”
蒙銳很不甘心。但也沒辦法，誰讓人家是市裡？誰讓湞水縣是人家梅河市的管轄區縣？於是只好道：“只能退一步，一半吧。”
姜芳芳嘆了口氣，沒說什麼。
要回一半？兩千五百萬？也就是還差兩千萬？？
蒙銳和姜芳芳自然比董學斌看得明白。也看的清楚的多，在之前估計就已經預料到這個情況了，也從市裡的態度上讀出了些蛛絲馬跡。所以早早都商量好了，兩千五百萬是他們湞水縣的底線。只要能要回來這些錢，也就算不幸中的萬幸吧，起碼比一分錢都到不了要強。
在這種關乎全縣利益的問題上，今天的蒙銳和姜芳芳十分團結，也很抱團，一致對外，自然也放下了之前的芥蒂，董學斌也感覺出來了。自己進了蒙書記辦公室後蒙書記對自己的態度也有所不同了。
撥款要是回來，這是全縣都受益的事情。
蒙系的人也好，姜系的人也罷，這個時候也不能不團結，放下內部矛盾幾乎是必然的，不過就是這個外部矛盾有點來頭太大了，也給了他們很大的壓力！
蒙銳忽然道：“關鍵是誰去要錢，這不是個好活兒。要承受的壓力也很大，人還得靈活，溝通能力要好。”
姜芳芳道：“財政局的老嚴？”
蒙銳皺眉道：“老嚴級別不太夠，過去說話也沒有底氣吧？”
突然，一直都言聲的董學斌說話了。“也別找人了，我去！”
蒙銳一愣。
姜芳芳也看看他。
董學斌直接道：“錢是我要回來的，財政口是我分管的，現在出了問題，肯定得我擔起來，我去！”
蒙銳詢問地看向姜芳芳。
姜芳芳沒作聲，也不知是什麼態度。
考慮了好半天，蒙銳纔看着董學斌道：“好吧，辛苦了。”
蒙銳對董學斌一直是有看法的，這從董學斌站隊到姜芳芳那邊後就肯定避免不了，畢竟不是一個派系的，多多少少總會有衝突，可現在看董學斌居然站出來把這事兒攬下來，還自告奮勇地主動要去市裡要錢，這一刻，蒙銳又忍不住對董學斌多出了一絲欣賞，就像蒙銳自己說的，這可不是什麼好活兒，去了市裡，勢必要面臨市領導的壓力，能要回來一半的錢恐怕就不錯了，萬一市裡一點兒給錢的意思都沒有，肯定也是兩手空空，不但完不成任務丟了面子，中間難免還會得罪些市裡的幹部，根本是有百害而無一利的事兒，他也沒想到董學斌居然主動提出來！
這小子的責任感倒是真不錯。
可惜啊，沒有站隊到他這裡。
一時間，蒙銳略微有些遺憾了一下。
“蒙書記，姜縣長，那我先回去準備了？”
“今天太晚了，明天再去市裡吧，需要什麼人，你儘管提。”
“我就帶着小姚跟財政局的嚴局長陳局長去吧，人去多了也沒用。”
……
從縣委書記辦公室出來的時候，機關已經下班了。
回去的一路上，董學斌都聽見旁邊有不少人在議論這件事，顯然，紙是包不住火的。
“市裡把咱們的錢截了？”
“這什麼意思啊？沒有這麼辦事的吧？”
“而且聽說纔給了咱們五百萬？這……”
“這不是給咱們縣的錢嗎？市裡憑什麼截？”
“小點聲兒，以前又不是沒有這種事兒。”
“是啊，好幾千萬的錢，市裡肯定也眼饞呢。”
聞言，董學斌的眸子也越來越冷。
蒙書記和姜縣長說要拿回一半的錢就已經知足了，可董學斌卻從沒有這麼想過！
妥協？
退步？
他的字典裡從來沒有這兩個詞！
你們怎麼把錢拿走的！我就讓你們丫怎麼把錢給我吐出來！
一分都不能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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